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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滿滄桑:8.八歲新娘進門紛争多,李富貴攜妻進城避鋒芒

作者:洪雅竹梅

翠兒和李富貴在商量要不要一起進城的時候,李敬德和劉氏因為大兒子婚事展開了一場争論。“這就是你跟富貴定的親事?笑話啊笑話!”李敬德憋了一天的怒氣終于吐了出來。劉氏也不示弱:“我給他定的?是他自己定的!”

“鬼才信!富貴他上的是新式學堂,他不明白道理?”李敬德對劉氏的回答顯然不滿意,他就要出門,他要找富貴來問個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昨天他在酒席上說的那一番話又是何道理!劉氏知道丈夫不會聽她的一面之詞,見他要出門,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衣袖:“你是公爹,他倆人正在屋裡,你去合适嗎?”李敬德停下了腳步:“我就是要問問富貴,這是怎麼一回事,娶了一個小媳婦!”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我剛回來那天就聽說,人家來過,說要退婚,你瞞着我和富貴不同意,非要去迎娶……”

“聽哪個爛舌頭的說的,你跟我找來,看我不割了他的爛舌頭!”劉氏開始抵賴了。“不管誰說的,我還聽說,你上月還活活地把紅杏給打死了,你呀,心為什麼就那麼狠呀,誰不是爹娘老子養的,你咋就這麼肯下狠手哩?”李敬德越說越有氣,指着劉氏的手有些發抖,“想想你幹的這些事,晚上睡你身邊都要做噩夢!你說這門婚事是富貴定的,我相信,可他定的不是這閨女!他看上的那閨女不同意,跑了。人家把錢退回來了,就算了,你硬逼着人家把閨女嫁過來,才有了這麼一當子事兒!”劉氏奇怪地看着李敬德:“你從哪裡知道的這些事?”“你不要問我是從哪裡知道的這些事,你先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李敬德大聲的吼了起來。劉氏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你先坐下,我把前前後後的事兒跟你嗑叨嗑叨。”李敬德坐到椅子上,用嚴厲的眼光看着她:“好吧,我就洗耳恭聽,聽聽你的說辭吧!”

劉氏對于丈夫的嚴厲,從心裡來說并不十分害怕,隻是覺得該給丈夫一點面子。她說:“是,富貴相中的不是這閨女,是她姐。可這閨女沒相中咱富貴,他爹又對咱給的聘禮垂涎,于是就答應了這門親事。幾天前,那閨女跑了,說是到四川是找她什麼親戚去了。她爹随後趕了去,沒找着。前個兩三天,讓張媒婆來說要退婚,可咱文章都下了,親戚也請了,你說一下子又都不辦了,你說叫我咋給大夥交代。再說了,府上上上下下百來号人,誰不知道要辦喜事,這猛不哝咚地就不辦了,指不定誰又嚼舌頭說些啥了呢。”劉氏的這一番說詞,對于李敬德而言,是說不通的,不過,他轉念一想,事情已然到這一步,還能咋辦,走一步算一步吧。

傍晚,一家人終于坐到一張桌子上吃飯了。劉氏和李敬德坐在上首那是自然的,翠兒在李富貴的示意中坐下。翠兒這才知道,李富貴下有兩個妹妹倆兄弟,看上去都比她大。富貴一一給翠兒介紹,富林、富坤、富英、富紅,幾人對這位小嫂子都緘口不言,隻是象征性地招呼了一下,就埋頭吃自己碗裡的飯菜了,翠兒偶爾也伸出筷子去夾一點菜放在自己碗裡,更多的時候是富貴幫她夾的。劉氏除了給李富貴的四個弟妹們說說好好念書之類的話外,沒有對翠兒講什麼規矩和要求,也許是她覺得時機未到,也許是她覺得這是在吃飯,不适宜說這方面的事情,但最大的可能是她不想讓丈夫李敬德覺得她很霸道。魯迅先生說得最好,不在沉默中爆發,就要在沉默中逝去!李富貴不想在飯桌上爆發,那是因為他有他的計劃和想法;李敬德不想爆發是因為他是一家之長,不能不顧及家庭的面子。

晚飯後,李敬德進了書房,丫頭紅玲在案上給他點了燭頭,他就坐在案前翻開前幾日從城裡帶回來的幾本書。他正想說什麼,富貴輕輕地從門縫裡擠了進來。李敬德看了一眼兒子,站起來走到書架前,把書放回架子上。富貴見父親沒有說話,隻好自己打開局面了:“爹,我有事跟您商量。”李敬德捋了一下黑得發亮的胡子說:“哦,我還以為你成了親就不過來了呢?”他頓了一下,又說,“我也猜到你會過來。”李富貴有些害臊,但畢竟是父子:“爹,哪能呢。兒子永遠是兒子。”

“說吧,有什麼事?”多年經商的李敬德在兒子面前不需要拐彎抹角,直接就問了起來。他也知道,兒子這次要說的肯定是與媳婦有關的事情。

“爹,我想把翠兒帶進城去,放在家裡實在讓人不放心。”富貴期盼地望着他爹。李敬德點燃一支文明煙,吹滅手裡燃燒着的洋火,悠閑地吸了一口,吐着煙圈,問道:“為什麼不放心,放在家裡會有人把她給吃了?”富貴鎖着眉頭,欲言又止,沉默了半分鐘,李敬德接着說:“離不開?男兒有志在四方,被一個女人絆住是沒出息的。”富貴連忙說:“爹,不是,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李敬德緊問:“不是這個意思,那又是什麼意思?想把媳婦帶城裡去,我看就是這個意思!你說不是這個意思,卻又要帶媳婦進城,你總該有個說服大家的理由嘛!”說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富貴佯裝生氣地說:“爹,你是在捉弄我一個傻小子吧?”李敬德這才嚴肅起來:“孩子,要說爹不知道你的心思呢,那是騙人的鬼話,可你帶她出去就要帶一輩子,在你娘有生之年,不要讓她落在你娘手裡了,一旦落到她手裡,咱爺倆不在的空兒,指不定拿什麼罪給她受哩!你知道不,上月,你娘把紅杏給活活打死了!你媳婦兒落她手裡是啥後果,你可想而知了。你要帶她進城,我是沒意見的。過兩天,你再跟你娘說,我在一旁幫你敲邊鼓。”富貴得了父親這一允諾,心裡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他心裡明白,他娘就算再嚴厲,也不敢明槍明炮地反對父親,就算是賣父親的面,他的娘也會同意的。

回到屋裡,他就迫不及待地把這一喜訊告訴了翠兒,翠兒到底是個孩子,竟高興得蹦跳起來,還喊了起來,害得富貴趕緊用手捂住她的嘴,再三告戒說,不要說出去。雖然一天三頓飯,翠兒都和大家一起吃飯,但是,她始終不敢擡頭端端正正地看上婆婆劉氏一眼,也沒有跟小叔、小姑子們唠嗑幾句,默默地坐在富貴身邊吃她碗裡飯。這樣也好,免得讓婆婆抓住了把柄。在翠兒看來,一天三頓飯,實在是如坐針氈,不過,她還是牢牢地記住了富貴給她說了那句話:不要讓娘抓住把柄。可記住了這一點還是不夠的,畢竟是孩子,總是脫不了貪玩的本性,稍有一點空閑,她總會到院子裡找那幾個幫工的孩子玩,把一身弄得污七八糟的,每每此時,富貴總拿她沒辦法,但也總是替她擔心。好在黃土坡上的泥土幹燥,一拍打,身上倒也幹淨了,再打點水來,把臉一洗,一個幹淨、漂亮的小媳婦也就回來了。

日子就這麼過了半個月,富貴就要回連隊了。臘月十八早晨,一家人吃過早飯,劉氏問富貴:“富貴,你要回縣城,準備得怎樣了?你媳婦給你收拾沒有?”李敬德趕緊給兒子一個眼色,富貴接過話茬說:“收拾得差不多了。娘,我想把媳婦兒帶過去,讓她照顧我。”劉氏剛要說什麼,被富林搶了先:“嫂子,你拿什麼迷住我哥了,我哥離不開你了,還要帶着你去城裡……”劉氏白了一眼富林,被富坤看見了:“娘,我覺得二哥說得對,我哥成天跟我嫂子在一起,還嫌不夠,還要帶到城裡,不是被迷住了是什麼?”富紅看了一眼富林和富坤,笑着說:“二哥和三哥也是的,你們娶媳婦不娶自己稀罕的?”富林笑笑說:“死丫頭,看你以後嫁一個什麼樣的?”富紅翹起嘴皮說:“反正要嫁一個我稀罕的!”富林和富坤脫口而出:“我就盼着哩,看誰有福氣把咱妹子娶走哩……”劉氏見飯桌上熱鬧,話題也扯遠了,認為富貴不會再把話題拉回來了,就任他們鬧去吧,他們越是把話題扯得遠,她心裡越高興,至少她不用當着衆人的面表态。李敬德有些着急了,卻又不敢明說什麼,隻得用力踢了富貴一腳,富貴趕緊說:“甭鬧了,我跟咱娘說正事哩!”幾個趕緊閉了嘴,把眼睛齊刷刷地盯着劉氏。劉氏被這猛一襲擊,一時回不過神來來。她收回正要夾菜的筷子:“這事啊,我能有什麼意見,問你爹!”李敬德等的就是這一句話,富貴也暗自高興。李敬德用梅香端來的茶水漱了口,又用毛巾沾了嘴上的水:“問我?也行,我就表個态,帶媳婦兒去上任自古有之,更别說現在是新時期,那更是允許的。再說帶着媳婦心也就靜下來了,做事就更成熟了。我原則上同意啊。這就是我的态度,孩子她娘,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劉氏恨得牙癢癢,卻沒法說。

富貴拿着父親的尚方寶劍心裡樂開了花。回到屋裡,把房門一關,激動得抱起翠兒掄了好幾圈,狠勁兒地親吻翠兒的小臉蛋。平靜了一會兒,他讓翠兒趕緊收拾,明早就走,免得夜長夢多。他仔細檢查着落下什麼沒有,又看看翠兒,突然想起,天氣就要冷了,翠兒的衣服還很少,自己幾年來攢下的積蓄一部分上交給了母親,另一部分花在結婚上了。從翠兒父親手裡克扣下來的八十個銀元,他一直不敢讓母親知道。他決定到母親那裡去再要一點錢,全盤打消母親的懷疑。中午飯後,他帶着翠兒到弟弟、妹妹們的房間裡辭行完畢,就吩咐翠兒在屋裡等他,不要到院子裡去亂跑,一個人徑直來到劉氏的房間。劉氏見他進來,也不搭理他,富貴挨着她坐下:“娘,我明天就走了,你不資助點,我和翠兒喝西北風啊?”劉氏沒擡頭,話卻來得陡:“有本事帶媳婦出去,沒本事養活?”富貴沒有急:“我的錢不是交給你一大半了,剩下的都花在這次結婚上了,哪裡還有錢?你就看在母子的份兒上,可憐可憐我嘛……”他拉着劉氏的衣袖撒起了嬌,劉氏闆着臉說:“我沒答應你帶媳婦兒去的啊,誰答應的找誰要去!”富貴明知故問:“找我爹要去?真的?那我去了,說不定我爹比你大方,一出手就給我一大堆呢!”他站起來剛要往外走,劉氏卻吼道:“站住!你敢到你爹那兒告狀,說老娘不讓你帶媳婦兒去城裡?”富貴做了一個鬼臉:“是你叫我去的,這會兒又不叫我去了。我到底去,還是不去啊?”他停了一下,“哎,娘,你是答應給錢了?”劉氏恨恨地說:“不給,行嗎?看在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的份上,給你五十個大洋,僅此一次,下不為例!還有,不許你到你爹那兒胡說八道,聽見沒有?”富貴對于劉氏的這次大方感到很奇怪,但他沒過多地去問為什麼,捧着劉氏遞過來的五十個大洋,就興沖沖地出了門。

一出門,迎頭就撞在了李敬德懷裡,銀元滿地滾,爺倆趕緊将銀元從四下了找來,湊夠了數時,李敬德這才說:“這孩子,都成家了,還是一冒失鬼!”富貴看着父親嘿嘿地笑了一下。李敬德嚴肅起來:“嘿嘿,嘿嘿,找你娘要錢去了?”富貴把錢裝進衣服口袋裡:“我明天就進城了,一時半會又不得發饷,這不,跟我娘要了點。爹,要不,你再資助點?”劉氏這下急了,趕了出來:“這孩子,你有完沒完了,給你五十個大洋還少啊,問你爹要?讨打不是?”富貴這才嘻嘻哈哈,縮着脖子跑了。第二天一早,他就帶着翠兒進城了。

富貴和翠兒這一走,李敬德也就放心了,也給劉氏提出要去張羅自己的買賣了,劉氏心裡也巴不得他走,這樣才稱了她的自由。臨走時,李敬德到四個兒女房間都看了,留了點錢,并囑咐說,如果哪天翠兒回家,一定要好生保護。富林、富坤弟兄倆奇怪地看着他,李敬德啥都沒有說,退了出來。

一天,富貴帶着翠兒在街上溜達,遠遠地看見李敬德走來,倆人高興得不得了,趕緊帶着他回到住處。見李敬德帶着行李,富貴問道:“爹,咋了,要出去?”李敬德點點頭,說:“富貴,記住爹跟你說的話,人你帶出來,就要帶一輩子,不要再把她送到你娘身邊去!那是一個火坑,會把你媳婦兒給燒死的!”富貴點點頭,喝了一口酒:“記住了!”李敬德從行李裡拿出五十個大洋來遞給富貴:“富貴,天氣涼了,你媳婦兒剛過門,衣裳單薄,你看着給她添幾件吧。”富貴看着李敬德,感覺到他有很多話要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爹,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啊……”富貴看着父親說。李敬德避過兒子的眼光,沒有說話,提着行李出了門。富貴怔了怔,等他帶着翠兒追出來時,李敬德已經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了。

送走了父親,富貴變得心事重重起來。一日,保安團的弟兄們在一起吃飯,營長讓大夥好好樂上一樂,于是,大夥就湊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地講些黃段子。“哎,李連長,你不是剛結婚嗎,跟咱講講經驗如何?”一個兄弟端起一碗酒走到他面前,笑嘻嘻地說。一聽這話,富貴憋得滿臉通紅,脖子上的青筋暴漲了起來,他還是忍住了,沒有爆發出來:“我不會說你們那套污七八糟的東西。”說完,掉頭就走,有幾個弟兄在後面起哄說:“喲,咱連長還害羞哩!做都做了,還不敢說。”回到家裡,翠兒正在做飯。他的血性一下子就湧了上來,一把抓住翠兒就往炕上放,翠兒吓得哭了起來:“富貴哥,你要幹什麼?”富貴嚷嚷說:“你說幹什麼,你是我媳婦,你說我還能幹什麼?”翠兒掙紮着往炕角裡躲。看着翠兒驚恐的樣子,富貴終于停下來了,他錘打着自己的腦袋:“天哪,我這是要幹什麼,她還是個孩子哩!”見富貴自己打自己,翠兒心疼了,她上前拽着富貴的拳頭,不讓它落到他的頭上,富貴見翠兒過來拉他,他一把把翠兒抱在懷裡:“翠兒,是哥不好,哥是畜生。你是我媳婦兒,我是你男人,可你還是個孩子,我是一個大人,不能欺負你,你就打我吧,打我這個不是人的畜生吧。”翠兒摸着富貴剛才打的地方問:“哥,疼嗎?翠兒給你揉揉。”

晚上,翠兒還是鑽進了富貴的被窩,富貴就像父親一樣,用自己的身體暖着她,生怕她被西北風給吹化了。可人都是有弱點的,弱點其實就是人的一道傷疤,誰要是無意地碰到了它,它就會給自己的主人帶來無窮的痛苦。富貴最怕的就是弟兄們把他逼到牆角裡,讓他講經驗。每到這時,他都忍着,忍的次數一多了,心裡就有了氣,犯危險的時候總是免不了的。翠兒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富貴哥一會兒好,一會兒壞的。

就這樣冬去春來,轉眼翠兒跟着富貴在城裡呆了一年多了,李富貴也升到了營長。對于富貴情緒波動的緣由,翠兒也朦朦胧胧地明白了幾分。一日,李富貴在營房裡和幾個連長喝酒,喝得醉了,便在營房裡睡下了。半夜時分,他醒來發現自己身邊沒有翠兒,知道自己不在屋裡,趕緊就往家裡趕。推開屋門,翠兒正坐在燈下等他。翠兒見他進來,一下子就撲進他的懷裡,哭着說:“哥,你不要在外面喝悶酒了,今兒你就要了我吧,我早晚也是你的人,你就要了我吧……”富貴托起她的臉,在她臉上親了一下,輕輕地說:“翠兒,你還是孩子哩,我再等你兩年,等你長得再漂亮些,我就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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