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一小兒就對喇叭花兒有印象。内時候家家兒屋門口兒,窗根兒下邊兒都得騰出塊地兒,為的是開春兒的時候“種瓜點豆”,什麼老倭瓜,葫蘆,架豆兒五的,還有“豬耳朵扁豆”,茲一爬出蔓兒來,就開出藍紫色的指甲蓋兒大小的花兒,不幾天兒的功夫,内豆兒秧上就一嘟噜一串兒的扁豆。反正一到夏蔭天兒,北京人的窗根兒底下,甭管是瓜菜還是花兒了朵兒了,一準兒是可着内塊地兒的種。
過去北京殷實人家的宅院裡,那都講究“天蓬魚缸石榴樹,先生肥狗胖丫頭”。
平常百姓人家兒雖說差着實力,但怹一樣有“小小子兒,坐門墩兒,哭着喊着要媳婦兒”的甜美日子,也喜歡忙裡偷閑兒的侍弄些花兒草,您比方“玻璃翠,指甲草兒,狗尾巴花兒,串兒紅,雞冠花兒,茨菰等等。說到這花草兒,不由得想起年年兒都在眼麼前兒晃悠的喇叭花兒。不信您咂摸咂摸,甭管您走到哪兒,家家兒~恨不能京郊人家兒門前的自留兒地裡都有這喇叭花兒!
早先咯沒有花卉市場,百姓人家兒也買不起花兒,就可着房前窗根兒的種點兒花花草草兒,按眼下的時尚說法兒,就是給自己個兒添點兒喜興,給日子添點兒色彩。就說這玻璃翠吧,它内花朵兒也就手指肚兒恁麼大,還略帶土氣兒,顔色(shai)呢也屬于“扔的花堆裡顯不出來”的品種。這“串兒紅”呢,就比玻璃翠略微顯眼了,因為它是“成串兒”的生長(造型),但它的缺點跟玻璃翠差不離兒,盡管成串兒造型,可看上去有點兒“氣血虧”。怎麼這麼誇“姆們”呢?這不是喜歡花兒嘛!喜歡就難免挑剔了不是。
興許是遺傳?姆們家内“小子”也是,起小兒就喜歡花兒,茲一看見花兒了朵兒了,他一準兒得把鼻子貼的花兒上聞聞,蹲在花盆兒跟前兒且看呢!有一年為了迎國慶,北海幼稚園兒在大門口兒擺了個小花壇,姆們家内小子想近距離“賞花兒”,把腦袋挨着花盆兒上,結果把人介花盆兒碰碎了,姆們孩子拉着我就玩兒命跑哇,,,說這話可有年頭兒了,如今晚兒他已經人高馬大了。都說“愛花兒的小子怕媳婦兒”,嗨!這段兒就不歸我管了。說着說着跑偏了。
回頭接茬兒說咱的喇叭花兒,這喇叭花兒學名兒叫“夕顔”,也有叫她“朝顔”的,可我管她叫“北京小妞兒”。自打我記事兒到現在,盡管因為拆遷,出城的北京土著着實走了不少,但甭管走到哪兒,亦或是“留守”的,怹自己個兒種的花兒裡依然有喇叭花兒的位置。尤其立秋前後,您搭眼瞅瞅,花盆兒裡,小圈兒裡,噌噌的爬在窗棱兒上,房檐兒上的,刨了倭瓜,絲瓜,就是喇叭花兒。
喇叭花啊生性強健,氣候呀,光照啊,通風 啊,土壤啊等等适應性強,耐旱耐鹽堿耐高溫酷暑,開春兒的時候您奔土裡稀稀拉拉扔幾個花籽兒,嘿;-)她内小植莖就生根深根, 不過她好(四聲)肥沃,好松軟性兒的土壤,可就是不能水大喽。
據說這喇叭花兒,她的出生地是美洲?還是非洲?顔色兒豔麗,适應性強,栽培容易,邁慢兒的她内花蔓兒就爬到了中國,而且咱國家南北都有她靓麗的身影兒, 城鄉庭院,陽台,窗台兒,棚架,籬笆,街道綠化帶等等,都缺不了她的回眸。
古人說過:梅令人高,蘭令人幽,菊令人野,蓮令人淡,海棠令人豔,牡丹令人豪,竹令人韻,松令人逸,桐令人倩,柳令人感,槐令人清。
是啊!老北京人亦好古人所好,芒古人所贊,好多京城人家兒也有在院兒裡,廳堂裡栽菊賞菊飲菊的習俗,實實在在地體驗着萬物給予的美的享受,這悅目賞心的物件兒帶給咱的,是沁人心脾的馨香!可有時候一琢磨,您猜怎麼着?反倒覺着人生最大難題好像是如何面對“美”。
早先豐台的“花鄉”,尤其草橋兒一帶花木栽植最負盛名,您比方咱北京的市花兒月季,也是栽入京城百姓家的花卉之一。打明代,茲一到陰曆四月初,花農們就把盆栽且含苞待放的月季花兒送進宮裡,由太監侍弄在内廷,好供帝後、嫔妃們觀賞。傳說乾隆爺當政的時候,就命人打山東萊州移植了好多月季極品到紫禁城禦花園,可禦花園那是天子賞花休閑之地,自然有的是花把式伺候着,内時候平頭百姓您要弄幾盆兒月季擺的家喽,一是您顧不起花兒匠,二是普通人家兒内仨瓜倆棗兒的進項,主要用在一家人的嚼裹兒上。是以怹隻能充分利用房前屋後窗根兒這三分地兒,種點兒老倭瓜,絲瓜,豆角兒和最容易侍弄最容易開花兒瘋長的喇叭花兒!說了歸其又繞回來了不是?
其實萬千花卉中,這喇叭花兒是最靜谧不過的花卉了,頭些年熱播的電視劇《甄嬛傳》中:華妃喜歡富貴豔麗的着裝,蜀錦局卻送來素雅帶夕顔圖案的衣服。于是氣急之下的華妃便把衣服賞給了甄嬛。而甄嬛(也就是當時的)莞貴人卻說“我倒覺得此花甚是與衆不同。乃是夕陽下美好容顔的意思吧”。還記得嗎?蜀錦局為華妃定制夕顔圖案的衣服時,恰好正值十七爺公差在蜀地,誰能說這“夕顔圖案”的衣服不是果郡王借華妃之手向莞貴人獻禮呢?
還有一種說法兒,說這喇叭花兒是男女愛情花兒。《源氏物語》中有詩為證:【白露濡兮夕顔麗,花因水光添幽香,疑是若人兮含情睇,夕顔華兮芳馥馥,薄暮昏暗總朦胧,如何窺得兮真面目】。
唠叨了半會子,低調兒的夕顔,炙熱似火的喇叭花兒,像極了咱京城人冷瞧朝來朝去,靜觀雲卷雲舒的秉性,白天裡各種花卉姹紫嫣紅,被萬千寵愛,而唯有喇叭花兒卻是在夜深人靜淩晨的時候,靜谧的綻放,她像極了咱京城人不事張揚的性格,微卷的骨朵兒,靜默伸展的漏鬥兒狀的花冠,莖蔓兒上倒長着短短的柔刺兒絨毛兒,像極了咱京城人不惹事兒不怕事兒的個性。
白色兒的恁麼潔淨,紅色兒的恁麼熾烈,藍色兒的恁麼神秘,粉色兒的恁麼柔媚,紫色兒的恁麼誘人。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她會悄悄兒的修飾打扮,梳理紋絡,從容綻開。而當太陽高照酷熱的時候,她又默默的收起美豔的花冠,伏在藤蔓兒上靜靜的等待着月朗星稀。
夕顔,朝顔也好,牽牛花兒也好——被我叫做北京小妞兒的喇叭花兒,妳裝點過皇宮禦園,妳點綴過閨秀的羅裙,妳陪伴着亭台街道,妳渲染着京腔京韻,妳飽滿的花籽兒包裹裡,預示着下一個,無數個,繼續添彩着的美好的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