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過年啦,年味中離不開美食點心。走親訪友,拜年送福,沏茶相待。主人熱情好客,自然還會端上佐茶開胃的食品,“熱點”熱香四溢,“幹點”酸甜入口,各種茶食與不同名茶的适配,各美其美。你是否吃過不一般的“咬春”“嬌耳湯”?乍然一咬, 驚知是葛根、洋芋、薯粉等食材制作而成的;是否吃過不一般的 “浮元子”?它們品相多彩,造型别緻,餡料也很神秘,有水果、冰淇淋、豆沙、棗泥、芝麻、蔬菜、肉沫、蝦仁等,五味調和,各領風騷。此時再續清茶一杯,正是舌尖與葉尖最長情的光彩。

聊起茶食,茶界有兩種聲音。一種是主張飲茶要獨善其身,不應被茶點所打擾,要有飲茶的純粹。而另一種則認為,茶食是茶飲的伴侶。如果說,茶飲是一種生活方式,那麼配以茶食,便是送上一份生活的藝術品質。這就好比單身與結婚。查閱《辭海》,茶食一詞,最早見于宋代《大金國志·婚姻》“婿納币,皆先期拜門, 親屬偕行, 以酒馔往……次進蜜糕, 人各一盤, 曰茶食。”看來,茶食還真與婚姻有關呢。
茶食留給今人的印象也有兩種。一種是精緻的雅品,而另一種是充饑的鄉愁。流傳至今的國内好多茶食點心,多起名于宋代。明中葉,商業貿易興盛于南北運河主要城市,米食糕點的制作工藝因食材的豐富與融合達到了多樣性,實作了農耕文明時代飲食文化的高峰。到了清中期,各地五谷雜糧與幹果蜜餞的地域特色與悠久曆史又進一步孕生了茶食的牌面,進而成為進入宮廷的貢品或是禦膳房的主打食品。這其中,讓人自然想到了《紅樓夢》,曹雪芹把各種茶食之美寫成了婉約,寫出了典雅,可見當時茶食花樣之繁、雅稱之全,實為目不暇接。
然而,晚清朝廷頹廢腐敗,茶文化随之衰落,茶食也因物資生産的匮乏而失去雅緻,文化不再依附于它。于是茶食和茶飲便退回到了民生茶中,退卻到了商業生存之中。民間的茶樓常客, 以役力謀生者居多, “點心”皆為果腹之用, 而“非特品茗佐茶也”。這時候的茶食是具有直覺性的,粗糧制作,适口抗饑,價廉物美,可以替代正餐,是底層大衆人民供不應求的“夥食”。于是,在各城市集市、開茶館的地方,有一大批茶食糖果店老字号創設,時間多集中于清光緒年間,這是一個獨特的經商文化生态,也是茶食文化史不可忽視、值得研究的現象。
民國時期,做生意的人談生意,自然常去茶館,茶館一談容易餓,需求飲食點心,茶食就更興旺了。于是各地商人看準了茶食貿易。經營茶食的店鋪開了一家又一家,同鄉、姻親之間形成經營連鎖,做大做強,均分布在經商交通便捷的城市。既引進南北貨物特産,還各自聘請名師自制,前店後坊式設定工廠,生産糕點、炒貨等,色香味俱全,技高一籌,比拼同行,促進了全國各地糕點技藝的融合、嫁接與改良,蛻變誕生了新的特色産品。諸如“糕、片、酥、餅、幹”各式各色,實作了品茗佐茶的有效供給。那時候京城也罷,上海也罷,街頭巷尾亮麗的風景線,除了老字号排長隊,便是流動小攤的販賣聲。其實,那時糕點的品質和品種以幹燥粗鄙居多,雖然也有香糕、火炙糕、奶糕等出口運銷海外,享譽東南亞。旅居日本的愛國華僑吳錦堂曾将甯波慈溪的三北藕絲糖選作饋贈日本天皇的禮品,令日本天皇品嘗後贊不絕口,引得不少日本商人聞訊相繼到甯波訂購,傳為佳話。但是若讀了周作人《北京的茶食》之後,就會有一種苦澀而又彷徨的滋味。
曾經,那些“油炸油煎小面果”過窮日子的辛酸,孩子們渾然不知。家鍋内面花兒朵朵綻放,是大人們誘騙小孩的歡心喜悅,還在其成長後留住了這份美好的記憶,成為揮之不去的鄉愁。而如今,很多人雖然懷念老字号,卻不甘心認同兒時記憶的老産品、老味道的原因也就在于此。衆多老字号,雖然是地方上一張文化金名片,并且成為非遺項目,卻幾經周折難以重新“活”過來的原因也就在于此。
茶文化再度回歸品質生活中來。生活水準提高了,味口亦提高了,粗糧點心也需要跟着精細化了。歲月難忘的城鄉作坊式茶食、茶點,滿足不了飲茶人的需求。于是,一大批年輕人創業于茶館,充盈着浪漫文藝與想象力。他們接盤老字号,打破了老字号原有的制作工藝完整體系,物産聯網,技藝共享,不再過分強調道地正宗、原汁原味的鄉土味、煙火氣,通過數字化工業技術裝置擯棄土作坊,轉型了茶食的制作生産,實作了茶與美好生活的比對度。諸如,擂莎湯圓、麻蓉花糕、抹茶薯餅,其做法繼承了傳統手藝,在原料上精工改良,又借鑒了西點的不少制作工藝,做得非常精緻,看得賞心悅目,吃到嘴裡,更是香糯甜心,贊歎不已,也方知茶食天地變化之大。好的茶食,如同一件獨具匠心的文創藝術品,取名也特别的講究,摻入人文元素,娓娓動聽。既契合不同名茶的特色, 又傳播知識,弘揚國學,算得上是真正的佐茶雅品。
迎春時段,北京人是最有口福的。各地改良的傳統風味茶食系列供給充足。它們仿佛是一枚枚地域印章、一顆顆文化符号,與“京八件”展開市場競争。你若懂得,便會消費,并在待客閑聊中增添品茶的情趣,歡樂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