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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文卓 披荊斬棘的“笨小孩”

作者:南方人物周刊

全文共4432字,閱讀大約需要8分鐘

編者按:《披荊斬棘的哥哥》,讓觀衆見識到了一個正直包容、認真而充滿暖意的趙文卓。他的舞台表現、生活方式、與年輕一代的互動,成了坊間津津樂道的話題。那個曾經以一身武藝立身的銀幕“俠客”,在歲月的淬煉裡,蛻變成了時時自觀省察的修行人。在他看來,而今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将對家庭、他人的關照放在自我欲望之上,才是更加寬厚、更值得度過的人生。

1 立身行己的“練習生”

“我喜歡你。”

當趙文卓讓電話那頭的一位女士說出自己喜歡的“哥哥/藝人”,對方不帶猶豫地對他表示了喜愛。

彼時,《披荊斬棘的哥哥》(以下簡稱《哥哥》)第10期裡,節目組安排“哥哥”們給觀衆打電話做資訊調查。這個為期三個月的真人秀綜藝競技節目已經過半,趙文卓依然對觀衆如此直接的表白反應不及:錯愕,停頓,不知如何接話,想要回報對方唱一首《笨小孩》,情急之下也忘了詞兒。

這既來自于他對粉絲喜愛的預期不足,也是長期對娛樂生态抱持某種距離感後的自然反應。

“參加《哥哥》對我來講是非常意外的一件事,沒想到影響這麼大,可以讓那麼多的人,尤其年輕的網友去重新認識我,還能得到大家的喜愛。這對我來講是非常大的沖擊。是以在這個時候,怎麼去把握自己的内心,它也是一個修行的過程。”

趙文卓 披荊斬棘的“笨小孩”

49歲的趙文卓,劍眉星目,身形挺拔,自律有道。在節目中的寬厚認真、宣揚俠義與中國傳統文化,令網友感慨“第一次感受到中國傳統男人的魅力”。但他坦言,最初接到《披荊斬棘的哥哥》邀請時,曾忐忑猶豫。

“因為太多年不出優秀的作品,現在又出來以這種方式展現給大家。而演唱(舞蹈)這種舞台表演形式對我來講非常陌生,擔心自己做不好。”

初進海南節目基地,趙文卓如同進入音樂殿堂的國小生,要追上所有的哥哥不說,還要跟這些“博士”甚至“博士導師”對壘。而對手們起點都很高,他必須從頭學起,“24小時地全身心沉浸,不然我會後悔。”

練聲樂、背歌詞、習舞蹈,他懂得了什麼叫“重拍進、弱拍進”,了解到了音樂人怎樣快速扒下旋律,即興成曲;舞台的現場狀況絲毫不比武藝比拼輕松簡單。

公演唱《笨小孩》的時候,他學别人戴一個耳返。沒料到觀衆和舞台近在咫尺,叫喊聲喧嘩聲完全蓋過了耳朵裡接收到的聲音。另外一個耳返已經扔到衣服裡了拽不出來。他一下就懵了。怎麼辦,隻好不管不顧地沖上台。“還好平常練得比較多,能夠默念節奏,聽到一點點的音樂如獲至寶,抓住就唱……”

時過境遷,他對調制裝置已經如數家珍:“黃征告訴我說,耳返你可以讓從業人員把音量開到6。如果你技巧再高超一些,可以降到5。自己的聲音也可以調大小,甚至我想聽某一位哥哥的聲音,還可以單獨請他們幫我調他的聲音大小。從專業的角度來講,我更深度地了解了自己完全不通的領域,學習到很多,一下就打開了眼界。”

2 坦蕩自律的苦行俠

開放的胸襟與自律之風,始自童年。

父親是工廠工廠中的房間工會主席,業餘常和工友一塊切磋武藝。他跟一位叫于文龍的老師學過少林拳、太極拳、太祖拳、燕青拳,到體工隊後又師從“槍王”劉洪仁的徒弟張值彬。在刀槍劍棍的錘打裡,他磨煉出醒懈有度、身步有章的手眼心法。但更得精髓的,是師父給他講的一樁樁扶弱濟貧、行俠仗義的英雄故事。

趙文卓 披荊斬棘的“笨小孩”

“剛開始練武,經常出去試手。慢慢有了武德的概念,開始知道了不要欺負弱小,要維護秩序。中國國術曆來講究擊倒就停、點到即止,當練到一定程度、一定水準的時候,心反而得收了,不能輕易出手,要注意,因為容易傷到對方。”

1991年他獲得全國國術冠軍,當選國家武英級運動健将。再往後,則是大家所熟知的演藝之路:在北體大時被元奎選中飾演《方世玉》中的反派、九門提督鄂爾多,同時被探班的徐克看中,出演黃飛鴻,一鳴驚人。早年的訪談裡,他回憶拍攝影片《刀》,沒有劇本,也不告知演員完整情節,甚至連台詞都沒有,在極端惡劣的環境裡,任由演員自由發揮。“為了眼睛充血,每拍一個鏡頭先倒立,再喊一陣,很難再找到那麼玩命的狀态。有一場田野的打戲,香港最冷的冬天,還下雨,地上泥很厚,穿着草鞋在地裡打了幾個晚上,泥地裡尖利的石頭和玻璃把腳刺破了,每天都在流血。”他形容那一個月“又苦又過瘾”。

20歲時出演《青蛇》中的法海,沒成想這個另類的角色被幾代影迷不斷解讀,他自己也是到後來才參悟一二。

“那時候基本是導演說啥我做啥,但了解得并不透。實際上李碧華寫的就是人跟妖的分别,人有的時候做的事,你覺得他像妖;妖有時候做的事,又非常的善良。是以所謂善惡并不以人或是妖的身份來定性,而是看你做的事情。法海其實就是一個修行者,入世也是他的業。他也在和青蛇白蛇的交戰交往中,選擇怎麼抉擇自己。”

一出道便能飾演名導電影的主角,加之面相英武,又有身高優勢,趙文卓原本應該有無比坦蕩的事業前景。

趙文卓 披荊斬棘的“笨小孩”

但随着巅峰接踵而至的,卻是長長的低谷。“1993到1994年——”訪談時,他對那個年代記憶猶新:因為西方大片的引入和國内外局勢的變化,香港武俠電影的寒冬就此襲來,且二十餘年未曾回暖。“後面投電影就是圖快收益,結果越投越差,越不好,越少投,整個市場都在走下坡路。”

有評論指出,全球化資訊時代,在國内娛樂圈追逐商業化的浪潮中,曆史與文化被沖擊和消解,武俠片變成了對國術的集中渲染誇張,俠義精神裡的個人責任感與自由想象,和港式武俠片中叫人回腸蕩氣的古典浪漫主義都在隕落。

也許是巧合,或許是自我選擇,除了處女作中的鄂爾多,趙文卓在二十多年的演員生涯裡塑造的基本都是英雄豪俠式的人物:戚繼光、霍元甲、蘇乞兒……那些将軍、宗師、俠客在傳說當中的氣韻風度,慢慢也被他潛移默化。

“作為善良的人,當你行的時候,你是否能包容别人?很多競技界的對抗比賽,有些人拿了第一,就認為我天下第一,我怎麼樣,非常狂妄。但其實對我們來講,他的修為是不道德的。真正的修為是你走得越高,你就要越前進,越要去幫助别人,這才能稱之‘俠’,否則你永遠隻是義氣,到不了俠。”

何為俠?

在他看來,俠是為了他人,為了更多的國家民族大義着想。他會建議劉聰、周延等說唱音樂人,寫詞時要注意詞彙的把握。“不是要一味的張揚、激憤、發洩。當你用得不是特别恰當,會有一些青少年跟着走,他們沒有判斷是非的能力,是以你作為榜樣要特别小心怎麼去做。”

無法回避的事實是,從所接的《黃飛鴻》系列後幾部,到《功夫聯盟》與寄予厚望的《蘇乞兒》,口碑與票房都不夠理想。關心趙文卓的影迷,一面表達着對他的珍愛,一面在網上發出诘問:是不是在事業上少了些經營(野心),對某些同質化角色依賴過重,對于合作對象和選片也需要多一些把控?

“你能接受這些事實與疑問嗎?”

“能。”他坦然回答。“但我會質問自己,當時努力了嗎?我的回答是努力了,我盡力了就好了。一個作品成功與否,不隻是說自己,和與人合作,也包括其他的合作人員,包括市場,決定因素是各方面的。”

在他的生命詞典裡,沒有“人生重來”“互換人生”這樣的選項。演藝之路野心不大,因為家庭早已超越事業,排在他的人生序列之首。三個孩子從十月懷胎到呱呱墜地,趙文卓都陪伴在旁,不接工作。孩子出落得善良、獨立,從父母身上有所傳承,他比電影拿獎要開心得多。“起碼現在我是活在當下的,我對現在的狀況非常的滿意。”

3 時間沉澱的修行人

今日溫潤、體貼、顧全大局的趙文卓,當然也曾有過莽撞的“少年時代”。

回看那時的自己,他說就是比較沖,比較自我。“有什麼話,不管當講不當講我就講,但是太直了,不太适合演藝圈,而是一個運動員的心态。‘我說你好你就好,說你不好你就不好’,總是直抒己見。但如果不注意點講話的藝術,就會容易發生一些事情。後來經過時間的沉澱,性格也慢慢地能沉下來了。”

趙文卓 披荊斬棘的“笨小孩”

轉折點出現在18年前,他成為佛門中人,一名注重自觀自察的修行者。從此,他每天都會觀察自己做過的事情、做過的決定、對人的态度。“在起心動念之時便觀察自己,努力控制情緒。你隻是觀察就好了,因為你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情,這個念頭會發展到什麼樣,你不知道。”

那在《哥哥》這樣一檔充滿了競技、輸赢的節目裡,怎麼來落實修行之道?

“往大裡說,譬如當我發現有這麼多觀衆喜愛,還有那麼多好聽的聲音在周圍,我要提醒自己不要‘飄’。往小裡說,對每一個行動,别人對你的态度,你怎麼能把持自己内心,怎麼能依然是以修行的方式去回應。講白了,我基本是把它(這些聲音)當作一個助燃劑,它們來得越大,對我修行幫助越大。對于有些(沖突),不是說可以給它完全化掉,起碼能做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新的考驗和蛻變也在于,打破心中固有的藩籬。

譬如說唱音樂,從前的趙文卓會認為這種藝術起源于美洲街頭,夾雜暴力元素,容易“誤人子弟”,一度被冠以“文化侵略”之名。但在接觸到熱狗、劉聰、歐陽靖、周延、布瑞吉等一衆rapper後,他校正了自己的看法。

“音樂是無國界的。這種形式、有力的節奏是現在的年輕人喜聞樂見的,但是詞怎麼去寫就很重要了。像熱狗表現的是他的想法和他的态度,劉聰則在‘中國’兩個字上面下的功夫比較大,像《離開地球表面》裡他寫中國人、講中國魂,我就非常贊同。歐陽靖完全是另一種類型了,他是個在海外長大的華人,接受很多西方觀念。但在錄制現場捧着書每天背各種成語,骨子裡他是中國人,流淌中國的血液。”

當大家好奇他在正襟危坐與柔情歌曲、習武健身與舞針繡花之間的“反差萌”,笑談他早睡早起、手捧保溫杯的作息與姿态,他強調自己沒有人設——“我的人設就是自己的人生态度。”他把自己放到團體裡,從剛開始對所有的事情都好奇、都新鮮,到與每個人真誠交往,去了解他們的秉性、他們在做什麼?自己應該做什麼、怎麼做?“完全是體驗式的生活。”

他尊重熱狗不跳舞的堅持,劉聰起晚了他也不置氣責怪;調換房間引發網友熱議時,他坦言不要過多解讀,并用與林志炫隊結盟的行動化解流言;當有年輕隊友自覺表演不好,他笃定地回應“不要再說這樣的話”,給所有隊友打氣;當ricky剛加入自己的部落,緊張敏感放不開,他主動和ricky說話,誇獎他,讓他松弛下來;如果不是訪談節目透露,少有人知道他經年飽受頭痛之苦,神經一邊敏感一邊遲鈍——那是當年拍電影落下的舊傷。哥哥們有不同的作息習慣,他了解接受,卻并不以自己提倡的養生之道來要求他人。

趙文卓說換位思考非常的重要。作為一個藝術家,如果不執着、不偏執,肯定做不出來作品,但和他人對撞、發生沖突的時候,你是否能換位思考?即便以“修行人”來要求自我,他亦時常覺察出自己的偏倚:作為隊長,劉聰、熱狗對他非常認同,自然而然他對他們的感情投入就多一點。但怎麼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以及是想展現自己多一點,還是要顧及所有人(的光彩),這些都需要不斷調整。

明白了這些,便不難明白為何在“複出”的趙文卓身上,少見強烈的勝負心,和唯結果至上的舉動。無論高低起伏,繁華或凋零,努力以看客之心觀之。這絕非虛空,而是一份時光和閱曆贈予他的堅定:用修行來助力,成為一個更好的自己,才可能擁有厚實而廣博的生命體會。

趙文卓 披荊斬棘的“笨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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