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着“民國才女”的美名,張愛玲和她的作品成了影視圈的大IP。無論是去年的《情深緣起》,還是如今的《第一爐香》,都引發了無數“意難平”。從二十世紀80年代起,已經有十餘部張愛玲作品改編影視劇陸續和觀衆見面,但大多數時候留給人們的都是一句感慨:為什麼我們總也拍不好“張愛玲”?

《第一爐香》拍成了《第一爐鋼》
從選角開始,《第一爐香》上映前的每一步都吸引着無數人的目光,但可惜的是,這種目光并非完全是期待。
《第一爐香》提上拍攝日程的2018年,中國電影正站在高速發展的巅峰,大IP+名導演+人氣演員,便可以搭建起一部超級大片的牢固根基。為了比對張愛玲的超級IP,該片更是邀請到最知名的華語電影導演許鞍華執導,《長恨歌》作者王安憶擔任編劇,拍攝過《甜蜜蜜》《英雄》的著名攝影師杜可風掌鏡,配樂交由國際知名音樂人坂本龍一,演員則請來了喜獲金馬獎影後、當時風頭正盛的馬思純飾演葛薇龍,兼具文藝和硬漢氣質的台灣小生彭于晏飾演喬琪喬,一切似乎恰到好處、水到渠成。
然而,正在大家對葛薇龍飾演者衆說紛纭時,還未官宣的主演馬思純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通過一段“讀後感”向外界透露了自己要出演葛薇龍的消息。這一說引來了包括“張迷”為主導的萬人嘲,引用“假張愛玲語錄”落得“僞文青”稱号,馬思純人設崩塌。随後的一系列劇照陸續曝光,《第一爐香》持續引發吐槽。
馬思純引用“假張愛玲語錄”落得“僞文青”稱号
小說裡這樣介紹葛薇龍,“她的臉是平淡而美麗的小凸臉,她的眼睛長而媚,雙眼皮的深痕,直掃入鬓角裡去。纖瘦的鼻子,肥圓的小嘴。也許她的面部表情稍嫌缺乏,但是,惟其因這呆滞,更加顯出那溫柔敦厚的古中國情調。”單從這段文字看,圓臉、大骨架的馬思純很難讓人對她和葛薇龍産生聯想。而書中對喬琪喬的描寫——“沒有血色,連嘴唇都是蒼白的,和石膏一般像。在那黑壓壓的眉毛與睫毛下,眼睛像風吹過的早稻田,時而露出稻子下水的青光,一閃,又暗下去了。”但不知道為什麼,導演偏偏選了一位肌肉發達、小麥色皮膚的彭于晏。這也難怪大家吐槽,“這不像是《第一爐香》,倒像是《第一爐鋼》。”
等了兩年多好不容易等來了定檔,不料電影宣發又拖了後腿,宣傳海報變成了“疼痛文學”“廢話文學”範本,甚至還被網友找出了病句。幾番折騰下來,“張愛玲+許鞍華+王安憶”,原本的目标群體已經筋疲力盡,幾位華國文學裡頂尖的女性作者隻拿出了一部豆瓣打分不及格的作品。截至發稿前,據貓眼專業版顯示,《第一爐香》上映11天票房僅僅5200餘萬,排片量被《007:無暇赴死》《沙丘》碾壓。
大導演都愛張愛玲
這已經不是許鞍華第一次在張愛玲作品前“翻車”,以至于有人評價,“許鞍華拍不好張愛玲,乃命中注定”。
時間撥回到1984年,張愛玲的小說《傾城之戀》被拍成電影,這也是張愛玲作品第一次影視化,導演就是許鞍華。周潤發飾演範柳原,缪骞人飾演白流蘇,不過該片口碑和反響都平平,如今已經很少被人提及。她曾不止一次自省自己,表示當時沒有找到合适的方式展現張愛玲的精神,“《傾城之戀》最大的教訓,是我沒抓住作品的精神,那個作品的精神其實是很西方、很諷刺的,而不是纏綿的大悲劇。可是那時候,我還殘留着浪漫小說的概念,覺得應該拍得很浪漫。”
也許正是這一次的失敗,讓許鞍華在心裡打了結,總想再拍一部張愛玲作品來為自己正名。1997年,許鞍華又把《半生緣》搬上大銀幕,黎明飾演沈世鈞,吳倩蓮飾演顧曼桢,盡管如今這部豆瓣打分7.9的作品被很多人視為了經典,但不能否認,這依然是一次極具争議性的電影改編,影評人對該片評價并不高,票房也不理想。此後,許鞍華還執導過話劇版的《金鎖記》,編劇也是王安憶。
從20世紀80年代以來,張愛玲的作品不斷被搬上大小熒屏十餘次,這些打着“張愛玲”标簽的影視劇總能未播先火,然而真正能獲得張愛玲本人或張愛玲粉絲好評的卻寥寥無幾。最受歡迎的《半生緣》被改編了三次,《傾城之戀》被改編了兩次,所有改編作品中,豆瓣打分超過8分的僅兩部。是以,張愛玲也成了影視圈一塊“燙手的山芋”。
大導演偏愛張愛玲,侯孝賢、關錦鵬、李安、許鞍華紛紛出手,其中關錦鵬的《紅玫瑰與白玫瑰》被公認是一次成功的改編,但據關錦鵬透露,張愛玲本人對這部改編作品并不滿意。2007年,李安帶來了張愛玲作品影視化史上最成功的一次改編——《色戒》,因為片中的大尺度表演和湯唯、梁朝偉等主演自帶談資,該片上映前後議論不斷,還一舉拿下了第64屆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
網友對《第一爐香》的評論以差評為主
而在小熒屏上,被視為經典的張愛玲題材電視劇更是乏善可陳。2003年林心如、蔣勤勤、譚耀文主演的《半生緣》算是其一,尤其是在楊亞洲翻拍《半生緣》(後改名《情深緣起》)被網友打出豆瓣3分的對比下,更顯得經典。2009年,陳數因為《傾城之戀》走入大衆視野,當初也引發了不小的争議,但随着劇情的深入,陳數版的白流蘇也得到了大衆認可,令該劇成為唯一一部豆瓣打分超過8分的張愛玲題材電視劇作品。
張愛玲的作品為什麼難拍?
很多人都愛張愛玲,有人愛她華麗缱绻的文字,有人愛她筆下浪漫又悲涼的民國,有人愛她作品裡形色各異的人物,還有人獨愛她營造出的暗含象征、隐喻的氛圍感。然而從文字變成影像,再把文字中描繪的人物變成具象的表演,已經實屬不易,更難的還要還原她筆下的景物、空間、人物心理,以及蒼涼的意味。
以《色戒》和《第一爐香》作為正反兩個例子。李安拍攝《色戒》的成功在于做加法,讓小說叙事線索變成電影的叙事手法。小說通篇隻講了一個場景:身為女卧底的王佳芝陪男漢奸易先生去買珠寶,僅僅是因為一個動作,王佳芝得出了易先生愛上自己的結論,當即便背叛了組織,導緻任務失敗。這一個動作背後的心理,讀者可以産生不同的想象,但在李安的鏡頭裡,變成了一個有頭有尾的愛情故事,還對王佳芝的身世進行了資訊補充,讓人物的心理變化有了前後照應、起承轉合。而許鞍華選擇了一種“降維”的方式,叙事手法改為葛薇龍與梁太太雙女主的形式,姑侄二人各懷異心。葛薇龍變成了“戀愛腦”,電影變成了民國版的“疼痛青春片”。原本就是一個“三俗”的故事經過“降維”變得“狗血”“濫俗”,讓人看後覺得,這是張愛玲作品改編的電影沒錯,但似乎又跟張愛玲沒什麼關系。
盡管張愛玲的作品影視化之路異常困難,卻不能阻擋大導演們前赴後繼,而這也是張氏文學令人欲罷不能的魅力。
新黃河記者:任曉斐
編輯:劉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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