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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洪澤湖匪事——湖匪孫乃香

作者:鄉土泗州

孫乃香其人其事

孫以亮

孫乃香作為反面人物的名字,經常出現在參加過革命的老戰士的回憶文章中,在泗洪、泗縣、盱眙和洪澤四個縣的文史資料中多有提及,筆者在查閱相關史料的基礎上并結合村民的回憶,整理成此文。

窮苦漁民出身

孫乃香,原洪澤湖西畔安河窪、半城鎮南八華裡魏咀人(現泗洪縣陳圩鄉漁溝村人),出生于1896年,其兄弟四人,家族中屬“乃”字輩,乳名“小毛子”。父母按照“糧倉香堂”,為其四兄弟起名,因其排行老三,是以名字曰“孫乃香”。在成安河窪地方一霸後,當地人出于畏懼或憎恨心理,稱其為“香三爺”、“兇三爺”。

“魏咀”這個地方,是深入洪澤湖中的一個小咀子,也是從半城向南經劉崗一條伏嶺的末端,因魏姓長期居住于此而得名。魏咀也是原老濉河河道的末端,河道後因“魏咀”以下淤淺嚴重,而改走穆墩下河頭,當地有名的“八大家”淺灘,就與魏咀隔濉河相望。1944年新四軍四師彭雪楓師長犧牲後,靈柩停放在濉河邊上“八大家”,後就是從魏咀上岸,移靈到師部駐地大王莊的。

孫乃香祖上原是運河上的運船戶,因海運興起,漕運沒落,到孫乃香這一代流落在洪澤湖上淪為貧苦漁民,以摸蝦捕魚為生。家庭唯一财産是一艘漏水的烏篷船,隻能在洪澤湖淺灘地上搭茅草而居,當時洪澤湖上漁民生存狀況亦大都如此。孫乃香的母親姓朱,魏咀人。孫後來迫于生計投奔娘舅,全家亦上岸移居魏咀。

成為安河窪一霸

因孫家祖上是運船戶,與漕運而起的安青幫有傳承代際關系,是安青幫組織成員。孫乃香因其性格仗義,喜朋好友,結識了很多外地到洪澤湖逃荒的人。有一年,這批人因鬧饑荒不堪地主盤剝,搶了青陽鎮以東面朝西許圩子某地主的糧食,殺了人,劫了槍,來洪澤湖落草為寇,白天在湖裡藏身,晚上就會趁黑摸到魏咀找孫乃香,與孫乃香保持着密切的聯系。一來二去時間長了,當地老百姓都知道孫乃香通匪,老百姓對其産生畏懼,處處讓其三分。孫說那人好,那人就平安無事;說不好,馬上就有湖匪找上門,叫他傾家蕩産。這就是曾任洪澤湖東區和淮河區區長的王浩同志在《憶湖上鬥争》中一文中所提及到的“安河口有個孫乃香,一個大字不識,但遠近人卻稱他為香三爺。因為他手裡有幾枝槍能定人禍福”的原因。

因為孫是本地人,親朋故舊都在此地,與靠直接燒殺搶掠的職業土匪又有很大不同。貧苦百姓為了生存的需要,為了能在“官欺、民訛、孬種賴”的黑暗社會保住僅有的生産資料,紛紛主動來到其門下拜老頭子、認幹爺、找靠山,孫成了在當地能“說公了私”的人物,“香三爺”的名聲就此在安河口傳開。

孫乃香對老百姓的盤剝有這樣幾種形式:(1)“派東西”。過年過節了,東西賣不掉的就找個熟人幫忙把東西派給鄉鄰,過幾個月再來收錢。孫派東西老百姓不敢不要,收多少錢不敢說多,更不敢不給。(2)收取“保護費”。剛開始,有些漁民互相間想争個好溜口下簖,草民想争個好灘頭砍草,常常會利用孫的“威名”為自己撐腰。例如“這是香三爺讓我在這幹的”,别人就不敢再說什麼。逢年過節便免不了會送些東西來讨好、磕頭作揖,希望香三爺多多關照。真有那不識貨的過來擠占别人的簖塘、灘頭,孫會告訴湖上土匪給點教訓。時間一長他便覺得收取這種“保護費”是理所當然,很多人為了自己能有個靠山,自然也樂于“供奉”。(3)“公說私了”為别人說情,擷取好處。因當時政治腐敗,當地一些作奸犯科的人被政府拘捕,家裡托人找到孫乃香出面說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孫從中牟取好處。

孫乃香利用這些原始積累,購買了半城鎮鄉紳王笃年在魏咀的大片土地,從無産者變成富農階層。洪澤湖安河窪裡姓孫的族人都聚攏到他這顆大樹下,組織大簖幫,在南灘周圍捕魚、生産生活;同時壟斷了半城當地的草行漁市,在洪澤湖安河窪成了很有影響力的人物,被推舉為半城商會會長。

孫官匪通吃,擷取了巨大的政治利益,一些因其說情免于懲罰的地痞流氓、雞鳴狗盜之徒,都對他感恩戴德,認他做幹爺、幹爹,向其聚攏,是以一些文史資料上稱其為半城鎮流氓地痞頭目,也是有道理的。

為了阻撓外地流匪、悍匪對當地的搶劫擄掠,保境安民,孫出面組織商民自衛大隊(商務大隊),原來潛伏在洪澤湖上替孫訂人禍福的“黑武裝”搖身一變,成了有公開身份的商務大隊,孫自己兼任大隊長,許克振任副大隊長,計有100多條人槍。孫形成氣候以來,以青幫為管道,與洪澤湖上的另一支勢力高鑄九部,暗通款曲,稱兄道弟,互相壯大聲勢。高鑄九,龍集應山人,行伍出身又粗通文墨,孫乃香受其影響較大。此時的許克振也成了“一事二主”的貨色,暗地裡早已投靠高鑄九。

從接受改編到叛變

1939年夏天起,中共在半城地區開展抗日救亡活動,國共聯合抗日局面也逐漸形成。但由于皖東北根據地的建設處于初創階段,半城一帶的形勢較為複雜,敵僞頑匪等勢力也蠢蠢欲動,中共也在積極争取地方的開明士紳、地方武裝一起抗日。在派人與孫乃香接觸後,發現孫乃香大字不識一個,沒有政治覺悟,引導好了能為我所用,引導不好其武裝力量很可能為敵所用,但孫還較為聽話,态度積極。

1940年10月底,孫乃香屬下商民自衛隊被編入皖東北行政專員公署警衛營,給連的建制,後随專屬轉移到蓉花樹村。孫到蓉花樹以後,被調任營部參議,連長由原商務大隊的副大隊長許克振接任。由于收編匆忙,警惕性不高,對許克振等人未加甄别,委予實權,全連所有人職位還按孫原來的部署,一個未動,隻是換了個番号(詳見朱少華《在艱難的歲月裡——皖東北專署警衛營紀事》一文)。同時,高鑄九、陳佩華等湖上頑匪勢力也暗中滲透到孫的隊伍中。

當時專署上司對孫乃香部也有一定的戒備心理。一次在商讨如何加強對孫部隊伍建設時,專署上司的談話内容被站崗的人員聽到,這站崗的人員則向其班長作了彙報,而班長恰巧是孫的侄女女婿張桂清。張是否受了高鑄九、陳佩華部的收買不得而知,但張到孫乃香處密報“共産黨準備就地解決孫乃香”。孫萬分恐懼,連夜隻身一人偷跑回半城。次日上午大約9點多鐘,到達半城西面的集市上,當時人們正在趕集,孫站在墳頭上,情緒激動的演說了一番,大概意思是自己為人還是夠意思的,對當地老百姓是愛護的,沒有什麼對不起老百姓的地方,說些為自己辯解的話。

演講過後,孫乃香為了不引起當地區署懷疑,還是按照專屬警衛營營部參議的身份拜訪了在半城東大廟辦公的區公署,潘道一接待了他。孫表明來意是,部隊要轉移了,回家看看老娘就歸隊。坐下來閑談一會,手指大廟的大殿說“這大廟原先是我主持蓋的,怕還要毀在我手裡”,潘當時不解其意。(詳見泗縣文史資料第一輯潘道一的《親曆瑣記》一文)。

孫回到魏咀後,就立即安排家人将家裡糧食、牲口放到鄰居家收藏,然後收拾些金銀細軟,派人通知南灘簖幫上的家族兄弟外号“八老爺”的人,撐船到魏咀碼頭接應,一家老小全部撤到一條大洪船上(1916年洪憲年間制,後來稱大洪船)。

孫乃香離開蓉花樹以後,商務大隊人心浮動,許克振接受高鑄九暗中指使,策動手下人員叛變。在次日傍晚 也就是孫乃香接上全家遁到湖上以後,許帶領原商民自衛隊的人槍在警衛營的鼻子底下,從蓉花樹沿濉河堤直奔穆墩灘,在半城東大廟的區屬在晚上9點多鐘接到電話,“孫乃香部叛變,去攻打半城,望快撤去”。同時,專署警衛營派人追捕,追到半城時天近拂曉,孫乃香部早已逃之夭夭了。中共半城區區長王佩選下午帶隊查抄了孫、許兩家,一把火燒了孫乃香家的四合院,還扣押了幾個幫孫乃香家藏糧食以及“相關”人員作為人質。孫乃香在湖上見看到魏咀方向火光沖天,自然知道是家裡房子被共産黨燒毀。又聽人報告,家裡左鄰右舍受到牽連,十分氣憤,決定當夜攻打半城,搶回“人質”。專署警衛營的兩個排當天未回蓉花樹,就進駐在半城東大廟,當晚就發生了孫乃香部攻打半城的事件。

許克振帶人逃到穆墩後,直接就投靠了高鑄九、陳佩華。今半城和孫園一帶的《劉氏家譜》記載:1940年11月24日,高鑄九部許克振襲擊半城北門附近、設在劉家祠堂的兩淮中學,校長吳雲村遇難,30多名師生被綁架,緻使學校停辦,劉家祠堂也被燒毀。

孫乃香部開始隻有夜間才敢從洪澤湖裡上岸,對半城、陳圩一帶進行擾亂破壞。後來,他們探清中共直屬區無主力部隊,竟在白天也竄進半城及附近各村,抓人綁票,敲詐勒索。為了堅持抗日民主根據地鬥争,鞏固抗日民主政權和開展對孫乃香的長期鬥争,直屬區委決定将區中隊及部分幹部集中起來,以張塘、祖姚莊為防線,同孫乃香反動武裝展開了拉鋸戰。

據《泗洪縣人民革命鬥争史》記載:孫乃香叛變後,欺騙威吓群衆,誣蔑抗日民主政權,關押拷打共産黨幹部、軍人家屬,強行派款征糧。他還勾結盤踞在洪澤湖上的許克振、陳仕瑾一夥頑匪,包圍攻打直屬區區署和半城鎮公所,使根據地蒙受重大損失。

投靠盱眙日僞

1941年2月,新四軍張愛萍率部由淮海區西返,首克青陽。不久,向周圍擴大戰果,掃除洪澤湖沿岸土匪陸上據點,全部恢複了皖東北根據地,旅部也駐進了洪澤湖邊的半城鎮。為鞏固皖東北根據地,并打通淮北、淮南、淮海解放區之間的水上聯系,決定肅清洪澤湖匪患、發起著名的剿匪戰鬥(詳見張愛萍《洪澤湖剿匪》一文)。

此時,高鑄九、陳佩華、老魏三等人依然負隅頑抗,與岸上九旅對抗,積極備戰。孫乃香對自己部下已經不能掌控,一部分被許克振帶走投靠了高鑄九,由高鑄九鉗制;還有一部分作鳥獸散。孫自己龜縮在穆墩、西溝子一帶,整天燒香磕頭,企盼擺脫困境。果真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東北風乍起,在一個神秘人物的帶領下,孫家大洪船逃到了盱眙老子山的大王廟附近。順利脫險後,孫又玩起漁民“燒大紙”的那一套封建迷信,在大王廟燒紙感謝大王爺顯靈,排場搞了三天三夜。

因當時從老子山往西的淮河一線由日軍控制,日軍在老子山有駐軍。孫乃香到老子山後,通過安青幫的關系又迅速聚攏一批人,并與日僞盱眙縣長郭濟川搭上了聯系。郭濟川原是1913年倪嗣沖督皖時的一個幫帶(相當于副營長),一直在盱眙駐防,駐防期間升任管帶(相當于營長)。郭本人是安青幫“大”字輩的,孫乃香是安青幫的“通”字輩,孫乃香喊他師傅。郭濟川為了網羅自己的班底,任命孫乃香為自衛團(後改名保安隊)的副團長,兼河防大隊的大隊長。日僞内部派系分成幾派,互相傾軋,至投降時,短短五年,換了6任縣長。郭濟川不久下台後,換上了孟堅當僞縣長,這兩人與地頭蛇城區僞區長趙子琴有沖突,而郭和孟兩人依靠的都是河防隊長孫乃香。老子山還有一個韓仞波,也投靠日僞縣長郭濟川,韓仭波與孫乃香關系較好,互相依靠,韓仞波還讓其侄兒韓紹武認孫乃香做幹爺。(詳見盱眙縣文史資料第2輯鈍子《日僞縣長郭濟川片段》一文)

韓仭波的新附區與孫乃香的河防隊在陸地上都沒地盤,無法收稅,軍饷沒有着落,日子并不好過。而盱眙城區的利益由趙子琴獨占,韓仞波後因其侄兒韓紹武被我黨俘獲、優待,思想上受波動,被我黨成功策反,棄暗投明(詳見盱眙縣文史資料第2輯薛本漢《韓仞波棄暗投明》一文)。

由于盱眙縣日僞内部傾軋厲害,孫乃香不久因為兩件事情被趕下台。孫乃香聽人說僞軍牢裡關着一個人,老家是半城的。孫乃香便去牢中探望,并作保将此人救出,又給路費盤纏送他出境。後日僞查出,這人是共産黨當兵的;對手一面趁機向日軍進讒言說孫乃香通共,同時慫恿孫乃香過五十大壽。孫乃香不知是計,在過壽當天,排場太大,前來吃酒送帖的人數遠遠超出想象,盱眙日軍頭目鈴木應邀出席,引起其擔憂和警覺,将孫乃香逮捕,關押在盱眙縣第一山的玻璃泉中,蹲水牢。後經多方做工作,才從水牢撈出來,但身體垮了,染上了肺結核病。

病死魏咀老家

孫的家人自1942年起,陸續傳回半城南魏咀居住、生活,孫自己繼續帶領一幫人在淮河沿線謀生、苟延殘喘。1945年8月日軍投降後,孫乃香在淮河上被奉命水上包圍盱眙的潘道一帶隊截獲,繳了械。經請示行署,對其開了歡迎會,将其護送至行署後,尊重其本人意願。孫要求槍支、人員留下,自己本人回家。孫到魏咀老家後隻是與母親匆忙告别。随後讓人用梭溜船将自己送到洪澤湖對岸,從高良澗動身,去了揚州、上海、南京等地,一路上有數人跟随。後因病重不起,回到洪澤湖上,住在一家魏姓船上,泊在雙溝碼頭,被人用涼床子從雙溝擡回魏咀,沒幾日便病死了,葬在魏咀,時年52歲。去世時恰逢國民黨還鄉團占領半城,國民黨還鄉團為其列隊,鳴槍下葬。

孫曾娶一妻石氏,因難産後不生,無直系後代。(2017年5月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