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3月，我從山西介休北空工程兵部隊退伍，回到家鄉——清水縣郭川公社寺底下。記得一回到家裡，父親宰了一隻骟綿羊，既慶賀兒子平安歸來，又感謝神靈護佑之恩，一年間隻在年關才能吃上一點點肉的山裡人，美美地吃了好幾頓羊肉泡馍。歇了幾天，我開始在隊裡幹活。我雖然從小生長在農村，但耕地、鋤草、收割、趕牲口之類的農活，一樣也幹不來。是以，隊長派我挑希糞，我每天挑着希糞桶走家串戶，誰家的糞坑滿了，我就去掏誰家的糞。4月下旬，郭川公社教育專幹黃周易（我的國小老師）老師捎話，叫我去公社。原來，剛剛開辦的郭川公社中學高中班缺國文教員，黃老師想起我，讓我去中學當社請老師。這對我來說，真是天大的喜事。我很快去郭川中學報到，學校讓我當高中班（高中隻一個班）指導教師，代高中班和初一（二）班國文課。學校每月發給我25元錢，我交給生産隊10元，隊裡給我記中等勞力工分；剩餘15元，多部分用于我在學校的生活費，少部分留作家用，但我一點也不覺得錢少待遇低，成天樂呵呵的，精力旺盛，備課授課十分認真。下午放學後，我便去操場打籃球，早起經常一個人在操場跑步投籃。
1975年的農村中學，既無課本、教材，又無教學計劃，老師想講什麼就講什麼。記得一天高一國文課堂，我講《三國演義》曹操和楊修的故事：一次，楊修随丞相曹操在上虞行軍，路過蔡琰刻制的曹娥碑，碑陰刻“黃絹幼婦外孫齑臼”八個字，楊修觀後即刻明白其意，待要說出，被曹制止。曹操騎馬行走一段路之後才醒悟過來，在自己手掌書“絕妙好辭”示楊，楊點頭稱是。之後，又發生了“闊門事件”和“一盒酥事件”。自恃才高八鬥的曹操，總在楊修之下。一次曹操叫人修花園，曹操看過新修的花園後不予評判，隻在花園門扇寫一“活”字，楊修看了明白其意，竟然不經過曹操，擅自把門改窄。一次楊修部屬收到曹操贈送的一盒酥，盒蓋上書“一合酥”。楊修見曹操題詞，便叫人把整盒酥吃掉。曹操質問楊修，楊修說：丞相在盒上注一人一口酥，示意我們吃掉。最後，自作聰明的楊修因“雞肋”事件，招來殺身之禍。身為魏王的曹操，得悉大将夏侯淵在漢中被黃忠斬殺，親率20萬大軍赴漢中為夏侯淵報仇，不料戰事疊遭挫敗。一天，将軍夏侯敦來到大帳問夜間密碼，曹操見廚房送來的雞湯，随口說：雞肋。密碼傳達下去，行軍主簿楊修認為密碼雞肋，意為“雞肋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便令随行人員收拾行裝，做撤軍準備。曹操知道此事，以擾亂軍心之名，将楊修處死。不久，曹操率軍撤離漢中。
因為一件小事，換掉原來學生班長。我帶高中班之前，他們已有班長、學習委員、文體委員等班幹部。班長叫陶德錄，中等個子，眉清目秀，辦事周到，深得同學們信賴。因為一件小事，讓我惱怒。6月下旬，小麥黃了，全校師生支援農村夏收，去趙那大隊割麥。一天割麥，中間歇息，高一班幾個男生精力過剩，在割倒的麥堆上跳來跳去，更讓人可氣的是作為班長的陶德錄不僅不加制止，反而帶頭跳。校革委會主任郭自明老師看在眼裡，鐵青着臉，鼻子一皺一皺的，卻一言不發。回校後，郭老師把我叫去狠狠批評一頓。接下來，我毫不留情，不給陶德錄檢讨改過機會，立即召開全班學生開會，宣布換掉陶的班長，由原來的學習委員當班長，讓班裡年齡最小的劉小平當學習委員（劉小平是全班同學畢業後唯一考上學校的學生，先後在公安、紀檢、人大等部門工作）。我離開郭川20多年後，審閱新編《清水縣志》時才知道，陶德錄高中畢業後入伍，在甯夏當兵，退役後在甯夏固原創辦飼料公司，經營紅紅火火，作為清水籍境外有突出貢獻者，入編《清水縣志》簡介人物。
彙總整理學生的社會調查材料，成為我去郭川公社工作的契機。我進郭川中學之前，學校曾安排高一學生到大隊進行社會調查。當時，全國正在批階級鬥争熄滅論，學生的社會調查材料，羅列了一些“階級鬥争”在農村的所謂表現。我彙總整理後，上報學校，随後又上報給公社。公社李振華書記帶着這份材料參加了天水地委黨校學習班。李書記知道材料出自我的手，是以對我印象深刻。那年7月，李書記因事到學校，順便找我談話，希望我去公社當半脫産幹部。不久，我去郭川公社工作，結束了暫短而充實的教書生涯。1976年12 月，天水地區從各縣半脫産幹部和民辦老師中招收正式幹部，我因有部隊團報道組和連部文書崗位工作的經曆，被組織部門準許錄用為天水地委幹部，從此跳出農門，吃上供應糧，成為人人羨慕的城裡人。幾十年過去了，我經常想，從1969年12月至1975年3月的部隊生涯裡，我遇到了一生最重要的貴人，他們是滕雨彬、何吉民、程文華、苟成光、魯傳仁、李秀彥等，特别是我的入黨介紹人滕雨彬、何吉民，如果我是一塊不起眼的小石子，他們就是打磨人，他們無私而耐心的打磨，使我身上有了發光點，使我成為社會有用之材。我永遠感謝他們！（未名、金山銀水總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