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過一次日本岐阜縣,它距離大城市名古屋不遠,搭火車不出一兩個小時就能到達。岐阜縣的城鎮被山川環繞,風景優美,電影《你的名字》就取景于此。曆史上,岐阜有重要的地位,織田信長在這裡有自己的城樓,由此開始了“天下布武”的野望。不過,現在的岐阜城其實是昭和年間用鋼筋混凝土建造的,少了些曆史的厚重,成了登高望遠的勝地。總之,岐阜是個山清水秀的小地方,并不喧鬧。

《你的名字》曾在岐阜縣飛驒古川站取景,從車站過道上能看到連綿的群山
岐阜不僅是風景勝地,還是熱門手機RPG中玩家冒險的舞台。打開手機應用商店,就能輕易地找到blazeworks制作的遊戲《岐阜QUEST》(岐阜クエスト)。
表面上看,這就是一款到處都能見到的像素風魔幻RPG遊戲,它的特别之處在于,裡面的角色都來自岐阜當地文化——特産、吉祥物、曆史名人,各種能夠代表岐阜的東西都能在遊戲裡看到。玩家需要和岐阜古今的名人們聯手,走遍岐阜的42個市町村,拯救已經毀滅的岐阜縣,成為“最棒的岐阜縣民”。
不愧是《岐阜QUEST》,地方要素滿載
日本玩家對這款遊戲還挺滿意的。首先,要拯救的是“已經毀滅”的岐阜,對人們熟悉的場景的末世呈現頗為吸引人;其次,遊戲中登場的曆史名人們混雜在一起,織田信長、明智光秀和竹中半兵衛并肩作戰,簡直是一場“混亂的派對”。順帶着,遊戲中也能學到不少岐阜的小知識,玩過後,玩家們感歎自己更懂岐阜——用他們的話說,“岐阜力”大大地提升了。
為什麼要做這麼一款“岐阜力”極高的遊戲呢?用開發者自己的話來說,他家裡有親戚住在岐阜,他去查了查當地的相關資料,感覺用來做遊戲很有意思,于是就有了《岐阜QUEST》。下一步,他打算如法炮制,以三重縣為舞台制作一部《三重QUEST》。
<h3>為了拯救地方的名聲,來做遊戲吧</h3>
《岐阜QUEST》的誕生在日本并不特殊。最近10年間,為了宣傳本地文化,以日本各個地方為題材的遊戲接連登場,可以說已經形成了一種新的遊戲題材,甚至類型,這就是我要談到的“地方遊戲”。
早在2005年,GMO Media為支援日本的鄉村振興計劃,推出了以大分縣大分市鶴崎商店街為舞台的動作遊戲《三輪車小姐2》(チャリンコレディース2)。在遊戲中出現的店鋪都來自現實中的商店街,在當地祭典中會出現的各種祭具、代表鶴崎的安土桃山時代的武将加藤清正也都在遊戲中登場,甚至遊戲中的人物也都說當地方言大分話。
《三輪車小姐2》 可以說是日本衆多地方遊戲的原點。
《三輪車小姐2》推出時還是功能手機流行的時代
而後,市面上陸續出現了一些以地方元素為題材的遊戲。《北海道由任町牧場》(北海道ゆーにんふぁーむ)算是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就像名字顯示的那樣,這是一款以北海道由任町為背景的農場經營遊戲。不過,此時的地方遊戲還談不上流行,真正讓這類遊戲在日本掀起熱潮的還是源自《群馬的野望》(ぐんまのやぼう)的爆紅。
2011年,在日本國民電視節目《國王的早餐》上,一位接受采訪的學生提到,群馬縣在日本的47個都道府縣中人氣排名第47——也就是最後一名。這讓來自群馬縣的遊戲公司RucKyGAMES的一位開發者感到震動。在網友的提議下,他決定制作一款宣傳群馬、讓大家認識群馬的遊戲,那就是《群馬的野望》。
遊戲名字叫“野望”,玩法也非常野,目标竟然是征服宇宙。在“要是能征服全日本,把整個日本都變成群馬縣就好了”的方針指引下,玩家需要拼命勞動,收獲群馬縣的特産大蔥、蒟蒻和生菜。收獲的特産越多,就能越快地征服日本,把日本征服還不算完,後面還有全世界,以及整個太陽系。最後,整個太陽系都變成了“群馬縣”。當然,作為以宣傳為目标的地方遊戲,在遊玩過程中,玩家也可以自然地了解到群馬縣的地形和各市町村的名字,學習各種關于群馬縣的知識。
在《群馬的野望》裡實作群馬占領全世界的夢想
遊戲發售後獲得了極大的反響,還登上了推特熱搜。總是被人們拿來開玩笑的群馬獲得了真正被大衆了解的機會。2012年,群馬縣觀光物産課宣稱,有超過100萬人玩過這款遊戲,為群馬帶來的宣傳效果不可估量,他們是以授予作者“群馬縣觀光特使”的稱号。
《群馬的野望》可以說是日本第一部成功的地方宣傳遊戲。在這之後,日本的遊戲開發者開始關注起了自己的家鄉,一場地方遊戲的旋風就這樣悄悄刮起來了。
<h3>讓玩家變成遊客,全靠神奇的GPS</h3>
用自己家鄉的街道作為舞台,制作一款益智或RPG遊戲,就能讓全國玩家了解自己的家鄉,這種模式很快得到日本各地政府觀光課的注意,不少地方打起了此類遊戲的盤算,希望能借此吸引更多遊客。
可是,随随便便就想做出受歡迎的好遊戲,甚至帶動旅遊項目,這多少有些強人所難。地方遊戲大多投入不高,規模也不大,可以想象,真正擁有廣泛影響力的作品并不多。如何在有限的成本下讓地方遊戲更吸引人,這成了看似無解的難題。後來,《洛卡迪亞編年史》(ローカルディア・クロニクル)和“地方創生RPG”項目的出現,給這些想靠遊戲帶動旅遊的觀光課們提供了一個不錯的方案。
《洛卡迪亞編年史》是一款手機上的探險RPG,由井桁屋在2016年推出,以埼玉縣埼玉市和川越市兩座城市為背景制作。遊戲内有豐富的BGM,主要角色都有語音,通關一次至少需要45小時。即使不當做一款地方宣傳遊戲,《洛卡迪亞編年史》也是一款相當完整的RPG遊戲。
從表面上看,《洛卡迪亞編年史》就是一款随處可見的魔幻RPG
真正讓《洛卡迪亞編年史》與過去的地方宣傳RPG有所不同的,是遊戲中引入的GPS定位系統——許多強力道具需要玩家在現實世界中來到特定的地方進行GPS定位才能獲得。同時,在遊戲中能夠獲得一些店鋪優惠券,可以在現實世界的埼玉市店内使用。
其實早年間,SCRAP在京都推出的手機GPS解謎遊戲《平安女學院之誰殺了龍》(平安女學院誰がドラゴンを殺したか)中,就已經需要玩家來到特定地點進行定位。《洛卡迪亞編年史》的創新在于和當地商鋪的緊密合作——畢竟已經拿到了優惠券,如果想要好好地享受遊戲,最好的方式還是去埼玉實際走一趟。一邊玩一邊旅遊,現實中的旅遊消費能打折,遊戲裡還能獲得道具,一舉兩得。
想要玩轉《平安女學院之誰殺了龍》,就得拿着手機在京都城裡跑來跑去
《洛卡迪亞編年史》中獲得的餐飲店優惠券可以在現實中使用
《洛卡迪亞編年史》獲得了不錯的回報,下載下傳次數超過45萬次,為地方旅遊提供了一定的宣傳。井桁屋趁熱打鐵,推出了地方創生RPG計劃。想要宣傳當地曆史文化,帶動當地旅遊的政府宣傳部門,都可以和井桁屋進行合作開發。有了《洛卡迪亞編年史》的開發經驗,井桁屋能以比其他公司更低的價格、更快的速度完成這類地方遊戲——隻需要幾百萬日元、半年時間,任何小地方都能擁有自己的地方RPG。包括兵庫縣淡路島的《初始之島:淡路島日本遺産RPG》(はじまりの島 -淡路島日本遺産RPG-)和千葉縣佐倉市的《天倫之櫻:佐倉市武士RPG》(天倫の桜 -佐倉市サムライRPG-)等等,都是地方創生RPG計劃的産物。
佐倉市的地方RPG遊戲以當地武士文化為主題展開
<h3>連接配接未來吧,地方振興的明天</h3>
平時作為娛樂工具的遊戲,也要肩負起旅遊開發和地方振興的重任,主要還是因為過去的宣傳方式已不再能吸引現在的日本年輕人。高度老齡化的日本社會中,像岐阜這樣的小地方根本沒有辦法留住年輕人。無論是求學還是找工作,年輕人總是到東京這樣的大城市去,小地方的人口逐年減少,學校是以廢校,鎮裡的店鋪一家家關門。我來到岐阜市時就深有體會,明明是假期的白天,市中心的商店街上卻空無一人,大多數商店都大門緊閉,有些店鋪的招牌已經年久失修。
動畫《櫻花任務》把鄉鎮複興描寫得像過家家一樣輕松,實際情況卻沒那麼簡單。在這種情況下,活用年輕人喜愛的遊戲,通過吸引遊客到當地旅遊的方式完成地方振興,成了各個小地方的人們恢複家鄉活力有力而可行的方法。
這幾年來,動畫業界一直在推行“聖地巡禮”的概念,在動畫制作中引入現實中的地點,通過和當地旅遊部門的合作形成雙赢。遊戲業界當然也有一些能聖地巡禮的例子,例如《對馬島之鬼》詳細描寫了對馬島的風土人情,讓這裡在疫情期間也吸引了不少遊客。
對馬島的美景讓人心馳神往
當然,電子遊戲中以現實地點為舞台,甚至和當地政府合作進行開發的例子,比起動畫來說還是少數。那些直接以地方振興為目标制作的遊戲,大多數完成水準不高,和市面上流行的遊戲有着不小的差距。
想要進一步拓寬地方遊戲的影響力,或許和更有實力的廠商合作是不錯的選擇。例如DS戀愛遊戲《愛相随》,遊戲内和自己的女友在熱海旅遊期間,玩家在現實中的熱海也能利用特定的手機應用和女友合影。遊戲《刀劍亂舞》和博物館的關聯活動也值得效仿。2015年,宮城縣大崎市美術館和香川縣丸龜市市立資料館開辦了《刀劍亂舞》主題展覽。在博物館中,玩家能看到遊戲裡登場的各種日本刀。這些現實和遊戲的關聯也有益于各地的宣傳。
《愛相随》和熱海的合作項目吸引了不少玩家前來旅遊
如今的情形又有所不同。疫情已經持續了一年多時間,日本各地的旅遊業受到了不少影響。為了在疫情結束後更快地招攬遊客,想必會有更多地方會推出自己的遊戲。香川縣丸龜市觀光協會就在疫情期間制作了《丸龜QUEST之被囚禁的12名公主》(まるがめクエスト~囚われの12姫)。既然疫情期間沒有辦法進行旅遊開發,先做好一款地方遊戲總是可以的。
《丸龜QUEST之被囚禁的12名公主》的角色其實來自于已有的地方振興項目
這些風格特異的地方遊戲,每一個都飽含着人們對自己家鄉的愛。玩了幾款之後,我也會想去看看真實的群馬,也會想在埼玉用掉遊戲中得到的優惠券。總體來說,日本地方遊戲開發起來并不困難,相比成本來說,效果也算相當不錯,這倒是頗為值得借鑒的——我們國家的各個地方也有自己獨特而有趣的文化特色、曆史民俗,它們也很适合做進遊戲當中,用更年輕和流行的方式吸引更廣大的閱聽人。如此龐大的土地上,總有哪個地方會開風氣之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