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篇系精讀中國史連載230,《五代史話》連載10(點選本處可檢視上篇),歡迎收看。
前面我們已說,吳與南唐,一脈相承,号為兩國,其實不過是換個名目。南唐烈祖李昇(徐知诰)長期掌握吳的國政,吳的末年,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者楊溥并沒有實權。後晉天福二年(937),李昇受禅即位,不過是名實都歸于一人而已。
李昇開頭并沒有改姓,隻改為單名诰,國号也不叫唐,沿吳封齊王之名,稱大齊,把吳天祚三年改為昇元元年。他定都金陵,改金陵(吳以昇州為金陵府)為西都江甯府,以揚州為東都。
昇元三年(939),他才認唐玄宗子永王璘做遠祖(一說以唐太宗子吳王恪為遠祖),“還”姓李氏,改名叫昇,國号大唐。他同中原沙陀族朱邪氏一樣,都以繼承大唐朝的正統自命。
然而,他的行事和後唐莊宗李存勖毫無共同之處。
01、南唐烈祖的功與過
李昇繼續推行對生産發展有利的政策,宣布凡是避亂移入唐境的,一律計口給食,願意種田的,分給土地,免3年田賦勞役;派人勘察田地,按照土地肥瘠的程度決定稅額。
凡是調兵、征役或有其他賦斂,都照稅錢的比例攤派,稅額高的多派,低的少派,人民負擔比較合理。
這同中原後晉、後漢比較,顯然高明得多。後來宋朝取了江南,也沿用了這個辦法。
李昇還推行獎勵生産的措施,3年内種桑樹達3000株的,賞帛50匹;每丁墾田達80畝,賞錢兩萬,免5年租稅。
李昇本人生活很節儉,常穿用蒲編的鞋子,梳洗用具是粗劣的鐵器,左右服侍的隻是幾個老醜的宮人。
李昇自己不講究享受,對于為國死事者的家屬,卻并不吝惜,發放3年俸祿做撫恤費。
他對鄰國,則采取和平相處的方針。是以,從各方面綜合起來看,在封建統治者中間,李昇實在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物。
南唐昇元七年(943),李昇因求長生,服方士所獻金丹,中毒去世。這時南唐境内,經過了四五十年的休養生息,殷富充實,其他地區很少能夠比得上的。德昌宮儲藏兵器錢帛700多萬,政府的财力很充足,它的版圖包括鄂州(今武漢)以東的長江南北廣大地區,與中原國家對峙,仿佛又是南北朝的格局。
這個較好的局面,是楊行密(吳開國皇帝)、徐溫(吳宰相、李昇義父)、李昇締造經營的成績,其中又以李昇最為顯著。他掌握政權的時期,幾乎沒有打過仗。
這有兩個原因,一是他本人厭惡戰争;一是楊、徐、李三人創業,政權到手以後,都非常重視對内防範。從當時形勢來看,也不得不然。
徐溫在世的時候,便奪了楊氏的權,也奪了楊氏其他将領的權。李昇是徐溫的義子,與徐溫親生的兒子也有一番較量。他自己做了吳國的宰相。從宰相上升到了皇帝,便不許别人久任南唐宰相。李建勳是個賢相,執政的日子一長,便被罷了官。
李昇連宰相也要防範,當然不能讓武将掌握兵權,不用兵的秘密就在這裡。
02、福建之役盡顯中主短闆
李昇死後,兒子李璟即位,當年改元保大。李璟便是以填詞有名的南唐中主(元宗)。
我們肯定不打仗的李昇,但是并不認為南唐在任何時候都不應該打仗。在分裂割據的時代,不打仗不可能走向統一。
後周以前,中原混亂,從全國來看,南唐是地大力強、政局安定的大國。南唐君臣如能奮發有為,即使做不到統一南北,隻要能夠統一南方,也可以為統一大業作出重大的貢獻。
是以,李璟在這時候有開疆拓土的打算,完全是應該的,但他的問題在于“是以行之者非也”。
我們先看福建之役。保大二年(944)十二月,南唐見閩國内亂,命查文徽、邊鎬領兵,從江西入福建,進攻建州(今福建建瓯)。建州一帶的人民,都厭恨閩國的内戰,反對閩國的苛政,争先恐後,伐木開路,歡迎唐軍。
保大三年,唐軍在八月中攻克建州,滅了閩國。不久,汀、泉、漳三州守将也相繼投降。
可是,唐軍戰勝之後,在建州大肆擄掠,把宮室房屋,幾乎燒光。氣候又不湊巧,恰遇低溫大雨,凍死了許多人。福建人民大失所望。南唐中主李璟卻因諸将有功,不加處分。
這時,福州還有閩國的殘餘勢力。李璟不懂用兵之道,不準諸将乘戰勝之威,一鼓作氣,拿下福州。直到保大四年(946)六月,才派樞密使陳覺到福州,用“三寸不爛之舌", 去招降守将李弘義,勸他到江甯府入朝。
李弘義知道他的來意,闆着臉見他。陳覺害怕,竟不敢提到要他入朝的事情。陳覺還到劍州 (今福建南平),擅自發兵,進攻福州,大敗。
南唐不得不增兵添饷,進攻福州。李弘義獨木難支,便求吳越援助。吳越兵戰鬥力并不太強,但對付唐兵已經足夠。保大五年(947),南唐軍在福州城下敗潰,喪失了大批軍資器械。
江西各州倉庫中儲藏的物資,經過了這次戰争,幾乎消耗到一無所有的程度。
南唐不僅受了重大的損失,也失掉了對中原采取行動的時機。保大四、五年間(946-947),契丹入汴,石晉滅亡,正是中原大亂的時刻。石晉的密州(治今山東諸城)刺史皇甫晖、棣州(今山東惠民東南)刺史王建率衆投奔南唐;淮北許多義兵首領都要求南唐援助。
南唐本以唐室後裔自居,在這個時候,亮起這塊招牌,很可以起号召的作用,如果措置得當,得志于中原并不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虞部員外郎韓熙載,本來是中原濰州北海(今山東濰坊)人,在後唐中過進士,因父親被後唐明宗李嗣源所殺,逃奔江南。他臨行對友人表示:“吳若用我為相,當長驅以定中原。”
韓熙載到江南21年,才看到這個機會,上疏請求出兵,指出若待契丹主北歸,中原有主,事情就不好辦了。
可是南唐先被福建事件絆住手腳,無法行動,繼而在福州大敗,陣亡兩萬多人,元氣虧損,更談不到北定中原了。
03、成為後周之臣
我們再看湖南之役。
保大九年(951),湖南馬氏兄弟争國,将領跋扈,最後一個被将領所立的馬希崇怕被部下殺害,請南唐派兵保護。于是南唐派邊鎬從江西取潭州(今長沙),劉仁贍從武昌取嶽州,一舉滅楚。
南唐君臣得此成功,高興得忘其是以。李璟以為“天下一家”,指日可望。魏岑在宴會時居然會說:“俟陛下定中原,乞魏博節度使。”李璟居然答應,魏岑更立即跪下謝恩。他們顯然已把福建之役吃到的苦頭忘記得幹幹淨淨了。
但也有頭腦清醒的人,已經緻仕的前宰相李建勳憂心忡忡地說:“大禍恐怕将從此而起了!”他的預言不久便變成了現實。
南唐滅楚時,已在後周太祖(郭威)廣順元年(951)。第二年,湖南舊将劉言等起兵反唐,唐軍很快便被趕走了。
為什麼失得如此之易?有一個叫孫朗的将校,先從淮北投奔南唐,後在湖南叛唐。他說:“朗在金陵數年,備見其政事,朝無賢臣,軍無良将,忠佞無别,賞罰不當,如此,得國存幸矣,何暇兼人!”孫朗的為人并不可取,話倒說得頗有道理。
唐用邊鎬取湖南,又用他守湖南。邊鎬其人并不殘暴,還能做點好事,但絕不是良将。他參與過攻克建州之役,因能保全俘虜的性命,被人叫做“邊佛子”。他進入潭州時,軍紀嚴明,街上店鋪都能照常營業。湖南饑荒,他發馬家倉糧,救濟饑民。潭州人都叫他“邊菩薩”。
李璟失掉了湖南,懊喪已極,不想再用兵打仗。然而後周已經強大起來,南唐不可避免要受到中原王朝的壓力。
後周顯德五年 (958) , 李璟在屢戰屢敗的形勢下,放棄長江以北土地,廢除帝号,改叫“國主”,并改用後周正朔,連自己的年号也不用了。
南唐中主李璟死于宋太祖建隆二年(961)。在著名詞人李煜(後主) 統治的時期(961-975),南唐隻是宋的附庸罷了。
上面說的是南唐興衰的簡略的過程。
04、未能适應時勢,敗亡成為必然
我們進一步要問:這個可以有所作為的大邦為什麼會走向衰敗沒落?“是以行之者非也”究竟“非”在哪裡?
據筆者的看法,原因在于南唐政府的方針政策,不能适應時勢的需要。
烈祖李昇的政策,好處是讓人民得到休養生息的機會,缺點是沒有為統一南北創造條件。他注意防範手下的将相,結果是削弱了國力。
中主李璟多才多藝,善騎射,工詩詞,寫的八分(隸書)在江南号為一絕。但是時勢需要的是一個富有閱曆、能夠審時度勢、兼具軍事才能的英主,中主是一個優秀的翰林學士,卻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他改變了烈祖不用兵的政策,卻沒有執行與用兵相适應的政策,最緊要的是沒有執行發現人才和整軍經武的政策。
我們認為,江南并不是沒有人才,在同後周的對抗中,劉仁贍堅守壽州數年,柴克宏率數千老殘之衆救常州打敗吳越兵,都卓然有所表現,但他們都不是一直受到重用的人物。
中主任用最久的宰相馮延巳,是著名的詞人,并不是治國的能臣。野史《釣矶立談》把馮延巳和兄弟延魯、魏岑、陳覺、查文徽合稱“五鬼”,很可能是敵對者攻計之辭,未必符合事實。然而延巳沒有治世的才能,卻毫無疑問。
我們可以斷定的是:這個以文人學士為首的南唐政權,沒有實行為振興國勢所需要的政策,因而在後周、北宋崛起的時候,它不可避免地要走向衰亡的結局。
當然,南唐在振興文化的方面作出過可觀的貢獻。關于這方面的情形,我們将在有關五代文化的章節中再加以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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