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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電影滿篇肉身歡愉,卻寫出無盡悲傷

這電影滿篇肉身歡愉,卻寫出無盡悲傷

《火口的兩人》電影截圖

愛比末日更冷

文/楊時旸

發于2020.8.10總第959期《中國新聞周刊》

愛比死更冷,性與死接近,每一次高潮都是一次死亡與重生的VR體驗、一次顱内世界的崩塌與重建。在萬物被火山灰遮蔽之前,在一切将被埋葬之際,他們決定用肉身證明和回憶一切。這就是《火口的兩人》所呈現的故事。它絕望卻隽永,冷酷又深情。

更多的人對《火口的兩人》感興趣或許是因為其中大段的裸露和肆意妄為的床戲,那些鏡頭如此真實,不加修飾,性成為了這個故事的脊骨,綱舉目張打滿全場。但導演荒井晴彥卻似乎無意令人血脈贲張,肉身的一次次撞擊沒有使溫度上行,卻讓冰涼大面積降臨。

這故事從一開始就彌散着一股末日色彩,即便最初人們并不知道富士山将要噴發,塵封小島。仔細想想,那末日感到底從何而來?或許是因為自始至終,鏡頭就緊緊鎖定男女主角兩人,周遭一切靜默如謎,人們像都被抽走,徒留世界軀殼。直子和賢治像世界上最後的人類,即便他們走在路上、坐在餐廳,周圍也會有人,但那些人都像無關緊要的背景,為了襯出他們的孤獨、親密和疏離。

直子和賢治曾是戀人,分手後再無聯系,多年後賢治回到故鄉,偶遇即将結婚的直子,直子的未婚夫在外地未歸,兩人沉浸于舊日過往,用一次一次的性完成了對往日和未來的祭奠與懷戀。故事聽起來像一個渣男渣女的狗血劇,但實際上它絕非如此。梗概消滅了細節,而這電影的妙處都藏在氛圍裡。它像一個巨大夢境,二人合謀鑽入其中,本來約定在夢境終結之後回到現實,卻發現現實已成更久的幻夢與更大的虛空。

直子和賢治的回憶從一本相冊開始,那相冊裡都是他們曾經私密的留痕。他們開始複制年輕時的一切,一次又一次陷入瘋癫,像世上再無其他事。這成為了他們的屏障和高牆,用以阻擋和隔絕世界來襲。他們擁抱着聊家常,好好吃一頓飯,直子偶然生病時賢治悉心地照料……這一切都發生在那幢裝修好的婚房裡,隻不過未婚夫卻換了演員。這幾乎成為一種家庭生活的角色扮演,續接完成了一樁意外中斷的劇情,隻不過他們知道劇終時沒有團圓,又或許他們根本不需要那樣爛俗的團圓,這過程已然足夠,沒有時間的磨損,沒有日常的消耗。性在他們之間扮演了什麼角色,誰又說得清。是愛的證據、起點、終點,或者幹脆與愛無關?二人聯手剔除了一切意義,隻完成動作,憑借本能與誘惑,而這一切卻自動生發出無盡的意義、最絕望的希望、最熾烈的冷……他們像脫缰野馬,赴死般奔向彼此。是以,這電影達成了一樁不可能的悖反,充滿色欲卻無比純情,鏡頭裡滿是肉身歡愉,卻流洩出無盡悲傷。

影片中,其他有關的人都未曾真正出現過,隻存在于他們的談論中,或者在電話的另一頭,或者在一個人的轉述裡,你甚至會懷疑,直子的那個未婚夫是否真的存在。她是否虛構了一個人,用這樣的方式打消賢治的顧慮,進而才可以肆無忌憚地迷狂?這難道不更令人徹骨冷寒嗎?我們到底怎樣才能真正得到和擁有彼此,絕不讓承諾成為重壓,絕不讓親密成為捆綁?若真如此,依戀又将焉附?直子和賢治選擇了一道相切線,若即若離的親密,催生出不管不顧的肉欲,印證無需宣之于口的情愫。

他們都是懸而未決的人,面對懸而未決的世界,選擇了幾天懸而未決的生活,貪戀片刻,把那高潮幾秒死死握成永恒。世界真的走到盡頭,沉默的火山都要噴射,成為一樁宏大性事的隐喻,而末日是事後的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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