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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影花落(十九)

“你……你是什麼人,為何會來傳聖旨,還要招幽蝶姐姐進宮?”落兒顯得有些膽怯,心知此人既能替皇上宣旨,身份定然是不低,但想要知道事情前因後果的迫切事情卻讓她顧不上害怕了。若是幽蝶姐姐真的進宮,此生,怕是再難相見了吧。一入宮門深似海,那個吃人的皇宮,幽蝶姐姐去了之後真的還能活下來麼?落兒既舍不得幽蝶進宮,卻也知道聖命難違,這進宮怕是免不了的了,又為她進宮後的生活擔憂,種種複雜的心緒,倒讓她忘了害怕了。

“呵,在下乃是紫軒帝國的逍遙王爺賀蘭沐風,不知姑娘可曾聽說過?”賀蘭沐風依舊是一臉笑意,落兒卻驚得放開了被她握在手中的賀蘭沐風的衣袖,“王……王爺!”她猜這名男子身份應該不低,卻不曾想過他竟是一位王爺,不由得被驚了一下,随後回過神,又道:“王爺吉祥,那……王爺可否告知民女,皇上為何會忽然招我的幽蝶姐姐進宮?”

“誰知道呢,自古聖意,都是難測的。”賀蘭沐風整理下被落兒弄亂的衣袖,不以為意地答道,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便不再等她回話,大步走了出去。

落兒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張嬌俏的小臉比往日白了三分,眼神呆滞,不知在想着什麼。

自行離去之後的幽蝶并沒有她所表現出來的那般平靜,隻因她素來無甚表情,是以别人無法從她的一張冷臉上獲知她洶湧的思緒。

她不明白,為何一介青樓舞女的她會被一道聖旨降下來招進宮中為妃,按理來說,以她這樣風塵的出生,是不會進入到皇宮中的,皇上又未曾見過自己,就更不可能是因為仰慕而将自己招入宮中了。幽蝶蹙起一雙秀眉,百思不得其解。

她不願意入宮成為長伴帝王身側的一名寵妃,卻也明白,憑她一己之力是無法逃脫進宮的命運的,而醉雲軒更是不會為了她而違抗聖意。是以,入宮一事對她來說,幾乎已成定局了。她想不出來,到底有什麼方法,可以讓逃過此劫。

幽蝶坐在梳妝鏡前,鏡中的女子身着一襲白衣,烏黑的秀發披散開了,一雙薄唇緊抿着,雙眉蹙起,一雙黑眸依舊幽深如昔。怎麼看,都不會是能夠成為傾國禍水的人,到底為何,皇上會降下這樣一道聖旨呢?

蝶影花落(十九)

醉雲軒中接到聖旨的幽蝶落兒等人不解皇上的用意,而此事的直接促成者涵貴妃,正坐在她寝宮的大廳内,她的侍女小艾同樣不解自家主子的用意,此刻正巴巴地望着她家娘娘,希望娘娘能夠大開金口為她解惑:“娘娘,為何您會建議皇上用聖旨将幽蝶納入宮中為妃,您把情敵放到自己身邊,就不怕被膈應壞了嗎?”

涵貴妃勾唇一笑,心情似乎不錯,平時總是冷着的一張臉此刻倒柔和了幾分,她掃了一眼小艾,随後答道:“我當然不會自己給自己找不快活。與其讓她呆在醉雲軒惹得皇上日夜想念,倒不如把她接到宮裡來,說不定這距離近了,日子一久,皇上對她也不會那麼迷戀了。其次,就算把她接進來是正應了皇上的心思,這後宮畢竟還是以我為大的,日後對付起來也容易些。”

“原來如此……”小艾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但也明白涵貴妃不會作更深的解答了,是以也沒有再問,隻是閉上了嘴巴兀自思索着。

涵貴妃沒有理會旁邊陷入沉默的小艾,好心情地端起了案幾上的熱茶,掀開杯蓋,輕輕一吹,袅袅的煙氣伴着茶香散了開來,她低頭輕啜了一口,再擡頭,唇間的那抹笑意倒顯得更深了,許是想到了什麼令她愉悅的事情了。

三日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即便幽蝶心有不願,但她很明白,僅憑她一人之力是無法與聖意抗衡的。是以,當皇宮的車馬來到醉雲軒門口的時候,她并沒有逃跑或者哭叫,亦沒有因為要進宮服侍皇上而特地打扮,她依舊隻穿着一襲白衣,臉上未施粉黛,神色冷淡地踏上了進宮的馬車,看着自己離醉雲軒越來越遠。她并沒有喜歡這裡,也沒有把這裡當成她的歸宿,是以,離開醉雲軒對她來說,并不是什麼令她無法接受的事情。但是,當她的目光落到那個一起與她同台演出,總是站在她身旁對她展開笑顔的女子時,她忽然驚覺。也許自己對這裡并不是毫無感情的。那個桃花般的女子,被她打心裡認可的妹妹,落兒,此番進宮,今生怕是再難以相見了吧。

幽蝶的腦海浮現出落兒那滿是淚水的臉龐,僅三天的時間,她卻覺得她憔悴了不少,那張嬌俏可人的臉蛋變得十分蒼白。落兒望着幽蝶進宮的車馬淚水不斷落下,幽蝶在落兒的淚水中不斷遠離。落兒的哭顔一直清晰地出現在幽蝶的腦海裡,幽蝶突然覺得,自己真的非常舍不得落兒。她也許終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薄情寡義,對于被她放進了心裡的人,她始終會舍不得離開,離開之後始終會想念。

幽蝶坐在馬車内,車窗厚厚的簾布已經落了下來,她看不見車窗外的世界。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良久之後,随着馬車停下的聲音,從思緒中回過神來的她忽然幽幽地歎了一口氣,聲音幾不可聞。

“姑娘,到了,下車吧。”門簾外是宮裡派來她的人的聲音。聽罷,她斂起臉上的各種神色,面容重新恢複淡漠,而後,幽蝶伸手掀開了門簾,在那人的視線中走下了馬車,跟在那人身後,走進了那紅牆黃瓦的宮中。

坐在皇座上的賀蘭胤炎身着明黃色的龍袍,頭上戴着象征着帝王地位的冠冕,急不可耐地等着幽蝶進來,臉上卻仍舊不動神色。隻有從那緊皺的眉頭及不再平靜的眼神中得以一窺他不平靜的心緒。

直到看到那抹白影走進了大殿,賀蘭胤炎才松開了緊皺着的眉頭,連眼神都帶上了隐隐的笑意。他以為幽蝶最起碼會擡頭望一眼座上的人,但她沒有。自幽蝶走進大殿之後,她便一直低着頭,當走到階梯下要向上面坐着的衆人行禮時,她也沒有擡頭,看一眼那個也許下半生都要與之相伴的男人,隻是低着頭,彎腰福身道:“皇上吉祥。”而後變垂首站在那裡,不再有别的動作。

正因她沒有擡頭,是以她沒有看到賀蘭胤炎旁邊站着的涵貴妃,更不知賀蘭胤炎就是這個帝國的皇上。

蝶影花落(十九)

被忽視了的涵貴妃站在賀蘭胤炎身側,望着下面低着頭的幽蝶,嘴角微微一勾,似嘲諷,又似憐憫,但那抹笑意快得讓人捕捉不到,很快的,又于唇間消散了,在細看,那櫻桃小嘴依舊是抿成一條直線,嚴肅得與賀蘭胤炎的冷漠有得一比。

賀蘭胤炎見幽蝶并沒有擡頭看他,頓時心生不悅,眉頭微微皺了皺,緊接着又松開了,爾後他指令道:“把頭擡起來。”

幽蝶一頓,随後依言擡起頭,入眼的卻是一張熟悉的俊臉。是那個突然拉着她的手要她跟他走的人!幽蝶認出了座上的人。心下卻更是疑惑了:他既是這等身份,那要得到自己這麼一個人不是唾手可得麼,就像如今,一道聖旨便讓自己無處可逃了,當初又何須在醉雲軒對自己苦苦糾纏幾個月呢?

難道他是為了好玩,才這般戲耍自己的?想到這個可能,幽蝶對賀蘭胤炎的不喜更深了。但她并沒有把這份不喜表現出來,平靜的臉上看不出她任何的情緒波動。

兩人對視了半晌,卻沒有任何舉動,隻是看着對方的眼睛,一個深含情意,一個暗藏厭惡。但他們卻沒有看懂對方眼中的深意,他們隻是對望着,旁邊站着的其餘人,完全無法進入他們的視線中。

涵貴妃望着對視中的兩人,一雙美目微微暗了暗。

落兒一直目送着幽蝶離去,即便再也看不到馬車的身影了依舊停下原地不肯離開,甚至連身邊的念兒等人是何時離去的都不知道。幽蝶離開的時候是酉時末,等她回過神來之時,卻已是戌時中了,身旁為幽蝶送行的衆人皆已散去,獨餘夢兒仍在她身邊。天早已暗了下來,夜晚的天空沒有一絲亮光,隻隐隐約約可以看見厚重的雲層随着大風呼嘯而過,街上已亮起了昏黃的燈火,卻因離得太遠,隻能在落兒蒼白的臉上打下斑駁的影子。

落兒先是擡眼掃了一圈四周,發現身邊的人皆已散盡,隻有夢兒還在陪着她。她微微勾着笑喊了 一聲:“夢兒姐姐。”嘴唇還在動着,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沒有發出聲音,隻能從她盈盈欲泣的雙眸中窺見她那未說出口的話。

夢兒無聲一歎,上前摸了摸落兒的頭發,對她溫柔一笑,并沒有出聲。

蝶影花落(十九)

落兒好像是此刻才發覺,原來這個總是陪着她一起瘋瘋癫癫的姐姐,也可以笑得這麼溫柔。但她卻無暇深究這笑容的含義,亦沒有猜想夢兒為何會露出這般與往日不同的笑容。她低聲說道:“我還能再見到幽蝶姐姐嗎?”她似乎是在對夢兒說的,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蝶影花落(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