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嶽銀超 圖‖網絡
今天一定要把那本書買了，插在褲兜裡的右手把裡邊的幾張紙币來回揉捏着，搓成了三個小卷，一張一進制的，兩張二進制的，手心汗津津的，我出了校園大門緊張地往前走。
要算上這次，将是第四次去新華書店了，那本《洪武皇帝——第一部 血染鳳陽宮》一直在我眼前晃悠，它就在書店的玻璃櫃台裡邊的最上面一層陳列着，我每次去都會谛視它很長時間，我問過售貨員關于書的價格，2.75元，感覺有些貴，可是每次看到它對我的吸引力都是一次提升，把它買過來據為己有的念頭就像西牆的爬山虎那樣悄悄地爬滿了心頭。（欲欣賞嶽銀超老師上回寫的佳作，歡迎點選以下連結：襄城老鄉，以文彙友 ‖嶽銀超）
校園大門向南是一個寬巷子，巷子頂端垂直連結着的是範湖鎮的東西向主大街，一切的買賣和熱鬧都在街的兩邊擺放着，人們各自扮演着各自的角色。
我最怕遇見的就是那些壞人，鎮街上的不上學的無業的社會青年，有那麼幾個，總是在校園附近欺負我們這些國中生，而我們學生絕大部分都是非鎮上的居民，家庭所在村距離鎮街至少三裡開外，遠的有二十裡之多。
巷子東邊是醫藥公司大院，鐵網格門總關着但并不鎖，經常見他們員工出出進進；巷子西邊是一家廢棄的煉鐵廠，鏽迹斑斑的大鐵門常年鎖着，不過我們男生經常會從大門邊上坍塌的院牆豁口跳進去玩，當然這裡也是一個危險的地方。
兩周前，我和同桌兩人一塊上街玩，剛走到豁口這裡，從煉鐵廠裡邊蹿出兩隻社會盲流，攔截住我們，讓我們給他們買兩盒許昌牌香煙，我們剛一顯現出猶豫的神情，就挨了兩腳，隻好乖乖就範，花了四元買了兩盒煙奉上，通常我一周的買菜票費用才兩三元。
我想着兩周前的遭遇，在經過煉鐵廠豁口處緊跑了幾步，幸運的是，并沒有使我膽戰心驚的異樣聲出現，我抽出右手捂住胸口回頭看了看豁口處，除了炙熱的陽光把那牆邊的雜草曬的蔫頭耷腦外無一點動靜，此時這條巷子我沒有看到任何其他的人，寂靜的有點虛脫。
終于來到大街上了，剛才不到三百米的巷子讓我感覺走了好久，街上人不多，幾家飯館和肉鋪也在正午的悶熱中無精打采，甚至都看不到肉鋪櫃台後邊站的有人，有些開着門的住戶，垂着的竹簾細縫中映着的是躺在椅子上休息的老人，放在肚子上的手中還拿着一把扇子。
我已經是滿頭汗了，右手不敢再伸進兜裡揉捏那幾張人民币了，怕弄壞它們，可又怕它們會不翼而飛似的，不時從褲兜外邊按一按它們，同時眼睛掃射周圍一圈，看看有沒有可疑人員的身影出現。
順着鎮大街向東，一直走到一個十字路口，向北是通着鄉中的大門（我就讀的是二中，在鄉中的西邊，中間隔着幾百米寬的莊稼地），向南沒有路，隻是凹進去一個小廣場，廣場裡邊有一家店就是新華書店，正是我的目的地。
書店的門開着，我在門口左右看了看才放心地進去，裡邊比街上涼快多了，玻璃櫃台裡邊有台電風扇開着，風力不大，風扇的風口正對着的方向有一位身着藍色着裝的男士在椅子上打瞌睡，還有一位女售貨員在那站着，看着屋裡的某一個地方發愣，并沒有看我，這讓我感覺舒服。
我先從櫃台的一頭看起，個子的高度剛合适，如果想偷懶，可以把下巴颏放在櫃台楞邊上，但我一般不這樣，因為我想把自己裝成一個逛書店的人，而不是放假在家的一個頑童形象。
櫃台最外頭裡邊擺放的是一副大象棋，那實木棋子的直徑不會低于10厘米，我特别喜歡，但是紅色的12元的價碼簽讓我望而卻步。我順着看，有漂亮的筆記本，有印章、印紙等，但主要的還是書。
一副淡黃色為底黑灰色線條勾勒的宮苑圖又映入我的眼簾，這是書的封面，封面右上角豎着幾個大字“洪武皇帝”，這字是綠底白字，襯在淡黃色背景的整體封面上特别顯眼，讓我激動不已，雖然我已經看過它了好多次，但就像每周末回家奶奶做的蔥花油馍一樣，一次比一次愛吃。
盯着書的封面，一直在猶豫着是否讓售貨員拿出來親自撫摸一番，我一直勾着頭看櫃台裡邊的東西，售貨員此時就在我的前方，從《洪武皇帝》那本書的透明玻璃一邊看下去，可以看到她的半個褲腿和一隻腳，穿着一隻灰色涼鞋，鞋頭有一部分包着腳趾頭，腳踝前後各有一條襻帶，平的鞋底，約有2厘米厚，她裸露的腳面和腳踝附近的皮膚發白，水泡的那種白。
售貨員的突然一聲咳嗽下了我一跳，我晃晃腦袋，把那白色就像磨面後身上沾的面粉一樣都抖掉，我擡頭看她，她也正低頭看我，眼神中盡是困意，我說我要買那本書。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本書，好像認出我來似的，說了聲：你确定要麼，然後把那書拎了起來，推到我的面前。我伸出雙手一下按在書的封面上，随即又擡了起來，在褲子兩邊使勁蹭了幾下，才又重新捧起書，而此時，售貨員走過去調電風扇的風向去了。
我翻到版權頁，寫着1988年4月第一版第一次印刷，印數1-37000冊，定價：2.75元，看來售貨員沒騙我呀，我又擡頭感激地看了看那邊的女售貨員，卻不知道男售貨員什麼時候起來了，二人站在一起在那竊竊私語些什麼，聽起來斷斷續續的，好像說什麼晚上參加誰家葬禮啥的。
終于把書買下來了，我又在剩餘的錢中花了幾毛錢買了一小疊印紙，才心滿意足地從書店出來。街上并沒有在我進書店耗去的半個小時内發生什麼變化，除了熱還是熱，但我的心情涼爽極了，我怕手裡的汗把書皮弄髒，就夾在右胳肢窩裡，這樣還可以避免手裡拿着書會引起路人注意的擔心。
我不想走原先的路回學校，我想先向北，走到鄉中的大門那，繞過門前偏西的那個池塘，順着莊稼地的小路回學校。當我走到那池塘的南岸時，我看到靠着鄉中院牆的北岸的斜坡那有人，再仔細看，好像是幾個人圍着一個人在打罵，一下子讓我僵到那裡了，我猛然轉過身，往回緊走，走着走着就跑了起來，書拿在右手裡。經過了那開着的、閉着的住戶門前，經過了我買過許昌牌香煙的那家小賣店，經過了我曾經在裡邊吃飯莫名挨頓打的三興飯館，經過了那家經常站着豐滿漂亮老闆娘的肉鋪，經過了依舊沉寂的煉鐵廠，經過了那家可親的醫藥公司，我氣喘籲籲跑進了學校大門。
一切都結束了，我把書成功買了回來。
我回到教室，大部分同學還趴在課桌上睡覺，我安靜地坐回座位，把書輕輕地塞進書桌鬥裡，我特意看看左前方第二排靠牆的我喜歡的那個女生座位，雖然她不在，但我心中卻湧出一大片的甜蜜。
2021.10.20 10:50
【作者簡介】嶽銀超，1977年4月出生，博士學位，中國科學院理化技術研究所副研究員，河南悅能光電科技有限公司法人及總經理，鶴壁市人大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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