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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盛的眼望李劍青的鄉愁,可人生的難不止于此

作者:澎湃新聞

《匆匆》的故事未完,異鄉與故鄉的母題仍萦繞四十歲的李劍青。他的首張個人EP《仍是異鄉人》見題便知,七首歌皆眼望故鄉。

李劍青從廣西老家到北京做李宗盛助理已有十年。7月27日下午,北京BlueNote媒體預演,他以全樂隊陣容把新歌都唱了一遍。李宗盛也來了,唠點北京和歲月往事,也為這張作品點題:送給平凡人的歌。

音樂人不老。在歌裡驚詫青春去哪裡了(他現場唱了一首《短歌》),怎麼轉眼須發皆白的李宗盛不老,白襯衫削瘦的李劍青更加不老。

他是上台前吐一下舌頭,講話時手插口袋的少年;是母親的話不信過,信了,又生出自己的信念,涕零與從未謀面的外婆終于由詩人藍藍的一阕詞重新連接配接的少年。

很難不喜歡這位40歲的少年。他的誠懇、腼腆與善感,和李宗盛的舊時師徒關系,願意長久地與琴互相折磨因而“琴弦總斷”的投入,都提醒人舊日好時光。

李宗盛的眼望李劍青的鄉愁,可人生的難不止于此

《仍是異鄉人》是一張好作品,而好的音樂人現場總是好過錄音室專輯。

四把提琴、兩把吉他一把貝司、一鼓、一鍵盤,現場不負他們幾年心血,沒有一句樂句是虛擲。

作為作曲人、編曲者、小提琴手和吉他手的李劍青已形成自己的音樂風格。

書生文章,一詠三歎,李劍青的曲不易唱。它們都很私人,來自一個個體的語氣和情感。然而雖不易唱,聽起來跌宕心驚,實際與文字早已嵌和無間。

思路上,他和老李在同一條路上。音樂于他們是言猶未盡,是以不論是念、歎、唱或嘯,都由語言和文字生發。

《仍是異鄉人》的音樂部分由李劍青包辦,詞作大多出自李宗盛,還有詩人藍藍、嚴彬和公路的手筆。

二李合作多年,李宗盛的唱法在李劍青身上投下影子,是以難免被人拿來比較,或把他與另一位曾全碟演繹李宗盛/李劍青作品的歌手楊宗緯比個高下。

演繹二李合作的作品,論唱功實無必要。楊宗緯的技巧高超,情深義重;老李吃透作品又經歲月砥砺,亦莊亦諧況味複雜。李劍青最書生氣,聲音幹淨個性不強。也正因個性不強,他能照見你我。

李宗盛的眼望李劍青的鄉愁,可人生的難不止于此

李宗盛與李劍青(右)

這張專輯李劍青雖未作詞,但可以視作是他的作品。字裡行間是他的鄉愁,他的漂泊所見所感,故鄉的母親呼喚的是他的名字“滿垛”。 詞人們看見的異鄉客,正是李劍青。

李宗盛想為生活中遇見的平凡人作歌,主題叫鄉愁。

有佳句篇章,有很妙的音樂段落。侗歌和蘇三起解的調子加在音樂裡若隐若現,他一個人吟唱的段落像極了古老歌謠。别人如果這樣做,總要大張旗鼓一番。李劍青不是,這些段落更像是自然流淌出的思緒。他的音樂是流動的,多聽幾遍就成回味。

每首歌都優美,有近景遠景,有描摹叙事抒情,有共情有個人視角,但這張作品還可以做得更好。

《在家鄉》開篇即抒情,一曲遊子歸來的歌謠,回到沒有跟上時代腳步的家鄉。《不變的事》以樂理談情,“我寫過的你都是你/愛你 是不變的事”。隽永民謠與陳詞老調間的區隔隻在一線之間,用句句凝練的詞寫出動人意境,這兩首歌還欠火候。

《出城》和《平凡故事》漸入佳境。歌者回到故鄉,疲憊而沉淪的故鄉毫不設防地出現在面前。李劍青的歌聲原不是強項,一句仿佛未經世事的“你沒見過這兒起高樓吧/他們用老磚砌了新城牆”卻是以更動人。到這裡,他的音樂人格漸漸建立。

聽歌人看見一個情感内斂的年輕人回到家鄉,他觀看,喟歎,腦海裡浮想聯翩。他聽到侗歌,電視劇裡正放着青衣念白“我正思念于你”。他的目光是純抒情式的,飄然越過家鄉的人和景望向遠方。

這是李劍青作為音樂人的優點與缺點。優點是他的敏銳,他聽到和捕捉各種聲音,将之提煉成優美旋律;缺點也許在于他的感懷太過少年書生,觀世界如觀自己,世界像浮光掠影。

《平凡故事》依然是大世界裡小小一個我,“拿這首歌 祭過去 專情自己”是很重的一句話,但空有西出陽關無故人的意象,似擔不起這樣重的一句話。

《外婆》這首詩,李劍青說“滿足了我對從未見過的外婆的全部想象”。他的音樂、他投注其中的情感已遠遠超出原詩。現場他通靈般反複唱着外婆的瘸腿,奮力打開的通道外婆在那頭,是他永遠的同齡人。

《匆匆》是老歌了,有過好幾個版本,EP裡收錄的是李劍青的獨唱版和朗誦版。

這首歌是能打動很多人的。仔細聽,作詞的老李把年輕時那個擔心混不出頭隻能回家送瓦斯的小子也寫進了歌裡。

李宗盛的眼望李劍青的鄉愁,可人生的難不止于此

二李的影像和二房東雙喜、故鄉合奏課上的女孩等人物形象重疊,合成一曲以去鄉為代價奮力沖破命運的群像。他們的猶疑和不滿足,他們站在命運路口顧盼的姿态,他們用力一搏的勇氣,令李劍青幾年後重錄時“完全崩潰”。

很棒的一幅群像,足夠讓異鄉人共鳴落淚。但如果二李未止步于鄉愁,走得更遠,這也許會是一首更好的作品。

李劍青在台上說起自己在故鄉的樂隊老友,曾經最桀骜的貝斯手如今快樂賣烤鴨。“回城比出城更需要勇氣,因為沒有人願意相信自己隻是平凡的人。”

人生的難,命運的吊詭,不應該統統歸結于 “人若是離開故鄉/像樹離了土”。哪怕一生未離故鄉,一樣躲不掉和命運迎頭撞上。

藝術的超越之處在于它既可以描摹一群人,也有超越經驗而能擊中所有人之處。

李宗盛最後壓軸唱了兩首歌,《最愛》和《短歌》。這是老天給他的神來之筆,尤其《最愛》,老李自己都恐難超越。這是過盡千帆的愛和青春去後的一聲歎息,不是誰誰和誰的故事,而是我們所有人的。

李宗盛的眼望李劍青的鄉愁,可人生的難不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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