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言:上世紀的德國(準确的說是西德)有三位特立獨行的導演——法斯賓德、蒂姆·文德斯、沃納·赫爾佐格。而比起前兩者,赫爾佐格的電影更是獨特中的獨特,怎麼說呢——首先他的作品都是無主流道德觀、非意識形态取向的。比如說他不會像法斯賓德那樣拍一部贊美女性獨立的電影,更不會站在反納粹的一邊拍一部倡導和平的電影;其次他作品無一被本國電影圈所接受的,更别說大衆了;再次他本人的經曆比電影還神奇,他幾乎徒步穿越了歐洲、非洲、拉丁美洲,他做過焊工、牛仔、走私犯、學徒……他的電影正是在這些上萬公裡的跋涉與摸爬滾打中孕育而生,對此,赫爾佐格本人說“我從來不找故事,是它們先找上我”這話便不足為奇了。
本文将選取赫爾佐格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四部作品為例,來着重講述他的“自由觀”。但要知道,單單一個自由觀和四部作品代表不了這位導演的全部,那隻是他燦爛人生的一個小側面罷了。統攬赫爾佐格的電影乃至其人生不僅能給我們帶來拍攝上的啟發,還會給無數懷揣電影夢想的人以動力和激情。(難怪楊德昌在看了赫爾佐格的電影後毅然決定改行從影)
但願這篇文章能抛磚引玉,引起大家對這位不起眼兒,卻絕對稱得上電影史大師級人物的研究興趣。

▲ 導演 沃納·赫爾佐格
<h1 class="pgc-h-arrow-right">一、關于瘋子與自由的關系:《陸上行舟》(1982)</h1>
▌在我眼裡電影制作是門手藝,作為一個手藝人,我必須用各種方法讓觀衆接受我的作品 - 赫爾佐格
在我們周圍的世界裡,不乏整天奇思妙想的瘋子。我把那些光想不做的人稱作“假瘋子”。自然,想了還真去做的,便是真瘋了!
在赫爾佐格的電影世界裡,他很少在一部電影開拍前去思考什麼深奧的電影意義以及複雜的劇情結構,相反這些東西他更多是在拍攝完成後的剪輯過程中做的事情。在這之前,他更多地是在為自己一個想法的實施而去解決一系列問題,比如說忽悠投資人,比如說着手去造一個龐大的電影道具,再比如說帶着劇組人員在沒有資金的情況下去完成一場不可能的拍攝……
而所有這一切行動往往隻是源于導演本人的一個看似幼稚不切實際的想法。《陸上行舟》便是這樣一部電影,它的内容也再好不過地反應了導演的這一特質。
▲《陸上行舟》電影劇照,1982
電影講的是19世紀末的一個白人試圖在亞馬遜河畔開歌劇音樂會的故事。為達到目的,他不惜買下一艘廢棄的船,整修後雇下幾十号人,深入到亞馬遜叢林最危險的地方。非但深入,他還要在兩個支流間的叢林裡鑿開一條軌道,讓諾大的一個船從中間的陸地橫穿過去…
顯然,這人瘋的夠可以了!至于曆史上是不是真有這種瘋子咱不知道,但導演和劇組在現實中真就這麼幹了(我指的是把一艘容納幾百号人的船從陸地平移),非但這麼幹,他還這麼拍下來了。
先不說這部電影的劇情和拍攝手法,光是把它當紀錄片看也夠奇特壯觀了!赫爾佐格正是将自己身體力行的作風以及冒險的生活經曆和電影融為了一體,解決電影的問題便是解決現實中的問題,現實便是最好的劇本素材。
相比好萊塢那些攝影棚出來的東西,相比于現在的高科技電腦技術,赫爾佐格的電影用最原始的瘋子般的熱情給我們做出了一個人自由的滿足自己理想的榜樣。
<h1 class="pgc-h-arrow-right">二、關于精神自由與肉體自由的探讨:《史楚錫流浪記》(1977)</h1>
▌電影學院培養的不應該是技術人員,而是擁有真正激情的人,擁有思想和創作靈感的人- 赫爾佐格
赫爾佐格從來就沒有經過正規的電影教育,他甚至沒有參與戰後任何德國的電影基金與團體。二十來歲唯一一次申請到獎學金得到去美國學電影的機會,他還半路退學,自己從美國徒步跑到墨西哥。自然,他對自由有着自己獨到的哲學觀看法。
在電影《史楚錫流浪記》中,一個沒有尊嚴的落魄的藝人,從牢房中離開獲得人身自由起,到無法生存從家中離開,再到處處受人欺負從他的國家離開,最終去向美國,他一路尋找自由,卻最終吞彈自殺。
▲《史楚錫流浪記》電影劇照,1977
顯然他沒有找到他想要的自由,囚禁他的不隻是一個有形的肉體牢房,還有無處不在的囚禁他精神的牢房。赫爾佐格沒有站在任何意識形态下描述對錯,而是用一種悲觀主義和二進制論的方式闡述了“自由”的荒誕與虛無。
這種荒誕與虛無下的自由,也正是上世紀冷戰雙方所鼓吹的東西。從這個角度來講,赫爾佐格是同時期所有導演裡最無顧忌,最敢逆風而上的那個。
抛開意識形态對人肉體和精神的束縛,再往前找,赫爾佐格還有更深入的思考。他将矛頭直接對準了“人類文明”。
<h1 class="pgc-h-arrow-right">三、關于人類文明與自由關系的思考:《卡斯帕爾·豪澤爾之謎》(1972)</h1>
▌人類文明隻是水上的一小塊浮冰罷了。- 赫爾佐格
《卡斯帕爾·豪澤爾之謎》其故事構思巧妙而簡單,講的是十六世紀,一個叫卡斯帕爾·豪澤爾的人從嬰兒時期就被人撿去,拴在草房裡像牲口一樣的喂養。沒有學走路,沒有學說話,沒有跟人打過交道,甚至連門都沒有出過。直到他二十來歲被從草房裡釋放出來。
▲《卡斯帕爾·豪澤之謎》電影海報,1972
漸漸地,他寄宿到了一個農戶家,學會了走路,學會了說話,學會了像人一樣吃飯、睡覺;
之後他被賣到了馬戲團,經曆一番流浪後幸運地寄宿到了一位學士家庭,進而,他又開始接觸到了更多的人類文明(包括音樂、文學...);
卡斯帕爾的事迹甚至傳到了上流社會,連皇室貴族都想收養他……
▲《卡斯帕爾·豪澤之謎》電影劇照,1972
這一系列經曆看似讓卡斯帕爾·豪澤爾的生活越來越美了,然而,卻也是他的毀滅之路——
複雜的人際關系讓他感到緊張危險,音樂和文學讓他開始變得憂傷,而他的抛頭露面更是惹得了别人的嫌隙,最終招來殺身之禍。到頭來不如前二十年在草房裡當牲口來的逍遙自在。
就這樣,導演通過一個淺顯易懂的道理将“人類文明”這個雙刃劍展現開來,它讓我們重新思考到了“自由”的概念,也讓我們更深入地看清了文明人士所謂的“自由”。
<h1 class="pgc-h-arrow-right">四、關于“自由”的荒誕與諷刺:《侏儒流氓》(1970)</h1>
▌噩夢和美夢都不會遵循政治正确的原則。- 赫爾佐格
這部《侏儒流氓》(又名《侏儒也是從小長大的》)算是赫爾佐格最激進的一部電影了,激進的連他本人事先都沒有想到效果會如此明顯。
▲《侏儒流氓》電影海報,1970
電影虛構出了一個全由侏儒構成的人類世界。注意:這個世界雖由侏儒構成,但他們使用的東西包括房子、床、騎自行車、電話、門等一切生活物品卻還是按正常人比例造的。
劇中所有侏儒分四幫:一幫是造反者、一幫是被囚禁在辦公室裡的校長和人質、兩個隻顧自己田園生活的盲人,一個過路人。
至于電影的情節,說白了它就演了個侏儒造反的過程。或者幹脆說導演雇了一群侏儒演員在電影鏡頭下瞎胡鬧了一個半小時——他們砍樹、爬汽車、燒房子,殺牲口、砸雞蛋、搞惡作劇,他們甚至把猴子綁到十字架上戲耍……就這樣,一路嬉皮笑臉從頭演到尾。
▲《侏儒流氓》電影劇照,1970
這部電影拍攝于上世紀六十年代末,正值西方世界社會運動轟轟烈烈,反抗暴動層出不窮之際。一時間,一種“政治正确”的站隊思潮滲透到了文化藝術界的各個層面,仿佛你的作品不喊勞動者萬歲就是大逆不道一般。《侏儒流氓》正是在這種思潮下逆風上映了。
如果你看過這部電影,不難感受到那種滑稽、瞎胡鬧、荒誕、瞎折騰的感覺,就像一群小孩兒玩警匪遊戲玩過了頭。也不難看出導演對這種無理取鬧式的反叛的鄙視。
當然電影也惹怒了不少左派人士,他們對導演發出了批判、抨擊、甚至死亡恐吓。
這便是赫爾佐格的風格。
<h1 class="pgc-h-arrow-right">五、尾聲:赫爾佐格給每個懷揣電影夢想之人的啟示</h1>
▌隻要你體格強健,就别去找辦公室的工作謀生……走進真正的生活中去,去夜總會做保镖,去瘋人院或屠宰場做看守。徒步行走、學習語言,學一門和電影無關的手藝和生意。- 赫爾佐格
沒有哪個導演像赫爾佐格這樣把個人經曆和電影攪合的如此含混不清,他往往一邊拍着這部戲,順帶又把下一部戲的素材捎帶上了。他往往拍着拍着,另一部電影的靈感便開始萌生了。而對于他本人而言,拍一部戲便是解決一系列問題罷了,而這一系列問題,便也是他生活中需要解決的。是以,像他這種導演真的不需要去找故事,他真的是天生的導演!
學習赫爾佐格,便是學習像瘋子般地去生活,而什麼算瘋子般的生活,那僅僅是身體力行,想到做到而已,就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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