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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載于《三聯生活周刊》2020年第49期,原文标題《瞧!這個人》,嚴禁私自轉載,侵權必究

他把人類足球天賦所能達到的極限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了綠茵場上,同時又以自己富于戲劇色彩的一生,将人性本身的天真與複雜、淺薄和高貴、黑與白、光與影融為一體。最強的強沒有掩蓋最弱的弱;相反,它們以一種坦然和真實的方式貫穿在這個人全部60年的經曆中:這正是疊戈·馬拉多納如此獨一無二的原因。

文/劉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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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6月17日,阿根廷國家隊主教練馬拉多納慶祝球隊在南非世界杯小組賽第二場擊敗南韓隊(視覺中國供圖)

名流·“小子”

沒有第二位超級足球明星會在自己臨近花甲之年時,把一支以“犯罪之城”作為主場的墨西哥第二級聯賽球隊當作延續教練生涯的下一站。國際奧委會評選的兩位“20世紀最佳球員”之一貝利不會:60歲之前,他已經擔任過巴西體育部部長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親善大使,接受了英國女王親自頒授的騎士爵位,正準備作為德國世界杯開幕式嘉賓以及裡約熱内盧申奧大使繼續展現自己的外交天分。綽号“皇帝”的弗朗茨·貝肯鮑爾不會:60歲這一年,他将以組委會主席的身份迎來在自己祖國舉辦的第18屆世界杯,并繼續以34年如一日的耐心撰寫在《圖檔報》的個人專欄。就連歐洲足壇公認的謙謙君子加裡·萊因克爾也不會:作為英國廣播公司薪資最高的雇員,他每年從BBC領取的節目解說酬勞超過175萬英鎊,同時在英超勁旅萊切斯特城俱樂部擁有一間名譽副主席辦公室。至于非洲體育史上最偉大的球星喬治·維阿,他在51歲時已經當選為賴比瑞亞總統了。

然而疊戈·馬拉多納就是那麼做了,并且沒有人對此感到意外——在7年裡先後接掌兩家阿聯酋俱樂部,并在一支從未謀面的白俄羅斯球隊挂名主席一年之後,疊戈做出任何匪夷所思的新決定看上去都顯得那麼自然。經曆過2010年糟心的南非世界杯之旅的阿根廷球員都清楚,疊戈不喜歡畫戰術,在關鍵時刻也缺乏迅速做出調整的能力。他的“執教”更像是一場真人秀,為的是能重新親近改變了他整個人生的綠茵場,再近一些。

但至少,錫納羅亞劍魚隊(Doradosde Sinaloa)的年輕人是以擁有了他們職業生涯中最值得驕傲的一段回憶。哪怕這一切隻持續了短短9個月,哪怕在本州以外,能完整念全他們隊名的球迷仍然屈指可數。

“劍魚隊沒有超級球星,青訓梯隊也很差。這裡唯一家喻戶曉的名人是‘矮子’古茲曼”,25歲的球隊隊長維克托·托雷斯告訴美國紀錄片導演安格斯·麥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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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6日,擔任錫納羅亞劍魚隊主教練的馬拉多納旁觀球隊的賽前訓練

位于墨西哥西部沿海的錫納羅亞州,在21世紀初曾是美洲最大的販毒、洗錢和有組織犯罪集團“古茲曼卡特爾”的大學營。該集團首領、綽号“矮子”的華金·古茲曼一度控制美墨邊境毒品貿易達十多年之久,視墨西哥政府為無物,曾經連續四年被《福布斯》雜志評為“全世界最臭名昭著的通緝犯”。當馬拉多納于2018年9月17日第一次在劍魚隊的主場北方銀行球場亮相時,當地球迷以一種正常人無法了解的禮遇歡迎了他——他們高舉着一幅古茲曼的畫像,隻是把畫中人的臉改成了馬拉多納。

如果不是劍魚隊的老闆何塞·安東尼奧·努涅斯恰好是阿根廷國家隊的狂熱球迷,并在美洲足壇頗有人脈;如果不是錫納羅亞州溫暖幹燥的氣候恰好有助于馬拉多納治療他的呼吸道和心腦血管疾病,這樣一份怪異的執教合同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達成的。成立于2003年的劍魚俱樂部隻在墨西哥頂級聯賽活躍過三年,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在無人問津的第二級聯賽厮混。它的全部球員沒有一名入選過國家隊,訓練設施和球場條件都隻是剛剛達到及格線。馬拉多納正式上任之後一周,劍魚隊就在主場吃到一場敗仗,連續兩年更新失敗似乎已成必然。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開始令所有人都感到吃驚:馬拉多納對這份新工作的投入程度,超過了99%的旁觀者的估計。他依然是那個很少畫戰術、會以失戀為理由缺席季前合練的疊戈,但劍魚隊的年輕人獲得的是一種遠遠不止于競技層面的關懷。馬拉多納會細緻地打聽每個球員的家庭背景和經濟狀況,鼓勵他們為夢想堅持奮鬥。他樂于了解錫納羅亞州球迷被罂粟、可卡因和犯罪活動困擾的過去30年,希望足球能成為他們療愈精神創傷的止痛劑。他會毫不留情地呵斥在比賽中射失關鍵球的前鋒,但也會在球員向老闆要求獎金以及休息時間時同他們站在一起。罵球員、罵老闆、罵裁判:在憤世嫉俗方面,疊戈與他的青年時代毫無二緻。

除去這些以外,維克托·托雷斯和他的隊友們還進入了那個屬于普通人馬拉多納的世界。在肥胖和多種慢性疾病的折磨下,昔日的球王疊戈已經無法再向他們示範一度獨步天下的足球技巧。他向隊醫尋求幫助的次數遠比自己的隊員來得頻繁,在滿座的主場比賽中好幾次因為過度激動需要立即吸氧。他也會向在當地認識的新朋友表達自己對于過往人生的悔悟:悔恨自己不該沾染毒瘾,悔恨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好父親。幾分鐘後,他重新點起雪茄,帶着炫耀的口氣聊起了自己最新的一段情史——浪子從來都不會真正變作聖徒。和過去半個多世紀裡一樣,馬拉多納總是在天黑後開始忏悔,天亮前又變回浪子。這是一個連上帝也無法改變的人物:當馬拉多納還在那不勒斯隊效力時,他曾經在一次會面中當面批評過梵蒂岡教宗若望·保祿二世,而現任教宗方濟各是他的朋友。當教宗和卡斯特羅都無法勸服疊戈改變他的生活方式時,他人的建議隻會是徒勞。

奇迹開始在劍魚隊出現了。在2018年7月開始的墨甲聯賽春季賽季中,球隊狀态一路飙升,令人大跌眼鏡地殺入了11月底舉行的更新淘汰戰決賽。在2019年上半年的秋季賽季中,他們同樣在不被看好的情況下屢屢爆出冷門,打進了決定更新名額的兩回合制淘汰賽。這支曾經長期生活在毒品和謀殺陰影下的小球隊,因為一個人的來到,變成了一個充滿凝聚力和友愛精神的共同體。這一切實實在在地發生了。

但它也到此為止。弱小的劍魚隊最終輸掉了全部兩次決勝戰,無緣升入超級聯賽,每一次都隻差一個進球。第二次失利之後一個月,馬拉多納宣布離開墨西哥,他的健康狀況已經不适合在錫納羅亞再待下去了。北方銀行球場的從業人員拍下了疊戈告别時的背影:步履蹒跚,需要保镖攙扶,已經是一個不堪重負的老人。馬拉多納回到了祖國阿根廷,和甲級球隊拉普拉塔體操簽下兩年執教合同,接着越來越頻繁地入院、歸來、入院、歸來。2020年11月3日,他在拉普拉塔接受了最後一次顱内出血手術,接着傳回蒂格雷的家中進行康複治療。11月25日上午,家庭護士發現疊戈的呼吸停止了:他死于術後并發症引起的心髒病,享年60歲。

沒有哪一場足球比賽曾經像1986年世界杯阿根廷對陣英格蘭的1/4決賽那樣,展現過一名球員個人天才的偉大和叛逆精神的極限。同樣,也很少有球隊可以複制錫納羅亞劍魚在2018~2019年那短短的9個月間,經曆過的跌宕起伏、命運操弄。而疊戈·馬拉多納是唯一可以将這兩段充滿戲劇色彩的故事融于一身的人物,正如他曾經在巴塞羅那、那不勒斯乃至古巴展現過的一切。這正是他如此獨一無二并且難以被取代的原因。

20世紀南美洲最偉大的體育記者、《博卡青年隊史》的執筆人博羅科托(Borocotó)曾經描繪過他心目中阿根廷人的民族形象——一個有着狡黠眼神和濃密亂發,混迹于布宜諾斯艾利斯街頭的克裡奧爾人“小子”(Pibe)。他曾經一次次迷失在血緣、政治和經濟造成的漩渦中,最終在藝術與競技那裡收獲了慰藉。毫無疑問,馬拉多納正是那個“壞小子”在足球領域的投射,并且難以複制。而布宜諾斯艾利斯街頭一位悼念群眾告訴《紐約時報》記者的感受,濃縮了阿根廷人對他的全部感情:“疊戈給我們帶來了太多歡樂。我們都虧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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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9月26日,墨甲更新淘汰賽1/8決賽開始前,身為客隊主教練的馬拉多納在克雷塔羅受到主隊球員的熱烈歡迎

天才·凡人

時光退回到1986年6月22日下午的墨西哥城阿茲特克體育場。第13屆國際足聯世界杯足球賽1/4決賽,阿根廷對陣英格蘭,上半場雙方都沒有進球入賬。下半場第6分鐘,英格蘭隊後防線的注意力被左路帶球推進的阿根廷隊頭号射手馬拉多納吸引住了。後者短傳分球給中路的隊友巴爾達諾,但當巴爾達諾嘗試将球搓起時,負責盯防他的英格蘭中場史蒂夫·霍奇機警地頂了一下。皮球沿着一道飄逸的軌迹飛向球門,經驗豐富的傳奇門将彼得·希爾頓已經出擊,準備伸拳将這記危險球打出。正在這時,馬拉多納迎頭沖了上去。

在2016年出版的回憶錄《被上帝觸碰:我們如何赢下86年墨西哥世界杯》中,馬拉多納用了一整章去回憶和英格蘭的那場戲劇性比賽。他記得一年後與萊因克爾複盤全場比賽時雙方說的每一句話,記得自己在下半場遭遇的一系列黑腳犯規,甚至記得自己在打進第一個球之後觀察了看台上父親和嶽父的表情。但同樣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疊戈至少用了全書2/3的篇幅去抱怨那些被他視為敵人的人——他嘲諷“吃着魚子醬,喝着最貴香槟”的阿根廷足協官員,攻擊時任國際足聯主席阿維蘭熱及其日後的繼任者布拉特是“奴隸主”“黑社會”。法國隊頭号球星普拉蒂尼在他眼裡是“最惡劣的人”“兩面派”,帶領阿根廷隊拿下冠軍的功勳教頭比拉爾多則是“在将近三十年之後背叛了我(馬拉多納)的人”。很少有赢家會像他表現出的那樣,将憤怒置于和愉悅同等重要的地位;并且直到事情發生整整30年後,依然沒能學會那種煞有介事的“大度”或者必要的表面客套。

更不用說,在沖向希爾頓之後,他做了一個違背一切體育道德的動作:用拳頭和手一起把球頂進了門。

在上世紀80年代的世界足壇,作為一種新興産業的足球還遠沒有發展出與之相契合的規則限制乃至制度安排。1982年,馬拉多納的第一次世界杯之旅終結于對陣巴西隊時的一張紅牌:暴力犯規、裁判的無動于衷乃至場上鬥毆在當時屬于“正常”情況。1983年,畢爾巴鄂隊中後衛戈耶切亞的一記危險鏟球幾乎斷送了疊戈剛剛步入巅峰的職業生涯,而他本人的回應則是在第二年的西班牙國王杯決賽上直接和畢爾巴鄂隊隊員扭打在一起——當着10萬名現場球迷以及全西班牙電視觀衆的面。而他所在的巴塞羅那俱樂部高層的反應不是聲援自己身價高達690萬英鎊的巨星球員,而是立即把他賣去意甲,因為“我們不能指望再和他站在一起了”。

那是一個沒有國際比賽周和運動醫療學的年代。一名效力于歐洲的南美球星若是希望參加世界杯預選賽,需要自費購買機票在兩個大洲之間穿梭,同時兼顧兩條戰線的賽事,還得擔心會被自己所在的俱樂部甚至職業聯盟罰款。豪門球會已經願意為頂級球員砸下重金,卻始終拒絕在支付薪水之外給予他們必要的幫助與保護。馬拉多納在巴塞羅那效力時意外染上過一次肝炎;當戈耶切亞的鏟球造成他重傷休戰時,俱樂部找來的手術醫生甚至不及疊戈自己的醫療顧問來得靠譜。他感到自己生活在一個充滿敵意的環境裡,危機四伏。

但馬拉多納不憚于承擔責任。卓越的足球才華和優異的場上表現被他當成了武器,對手不僅是場外的競争者,還有足壇本身。他清楚那些球技并不及他的國家隊和俱樂部隊友的每一項個性,願意為那些“小”人物的尊嚴和權利據理力争。他保下了已經遭到阿根廷足協高層懷疑的比拉爾多,他要求為國家隊成員支付數額更高的參賽津貼,他直截了當地建議阿維蘭熱把世界杯開球時間定在氣溫更适宜的下午。他甚至把自己意圖保護的對象擴充到了整個阿根廷民族——作為一個在胡安·庇隆的照片注視下長大的拉努斯年輕人,馬拉多納從未掩飾過他對主動挑起馬島戰争、又恥辱性地輸掉這一仗的阿根廷軍政府的蔑視。1986年世界杯之前,阿根廷依然處在政權更疊造成的社會動蕩之中,但馬拉多納認為群眾是無辜的:慘淡的現實之外,他們渴望足球給他們帶來心理上的歡愉和寬慰,尤其當對手是戰場上的敵人英格蘭時。而馬拉多納有的,恰好就是球技。

30年之後,馬拉多納依舊不曾為那記用拳頭轟進的争議入球道歉。他告訴萊因克爾,幫助他的是“上帝之手”:“在那樣的場合,主裁和邊裁同時沒有發現手球的機率非常低。上帝向我們伸出了手,他幫助了我們。”而英國頭号足球作家布萊恩·格蘭維爾對此的評價是“魔鬼之手”:“馬拉多納看上去是那麼無恥,又那麼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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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8月8日,萊因克爾(左)與馬拉多納在溫布利球場舉行的一場紀念賽開場前合影留念

四分鐘後,第二個進球到來。馬拉多納在中場接到隊友傳球,以一種昂首挺胸的奇怪姿勢跳躍着向前推進,連續甩開四名英格蘭球員的防守,在被出擊的希爾頓以及身後的追搶球員放倒之前推射皮球入網。為阿根廷電視台擔任現場解說嘉賓的烏拉圭體育記者維克托·烏戈·莫拉萊斯以近乎癫狂的聲線迸發出了一連串金句:“我要哭了,神聖的上帝,足球萬歲!疊戈進球了!馬拉多納!馬拉多納,漂亮的跑動,世上最佳表演!宇宙的風筝(馬拉多納當時的綽号)啊,你是從哪個星球降臨,把那許多英國人甩在身後,卻讓阿根廷變成了喜極而泣的拳頭?感謝你,上帝,為足球,為馬拉多納,為所有人的眼淚,為阿根廷2比0正領先英格蘭!”

沒有第二位球員曾經在不到5分鐘時間裡以兩種截然不同的方式征服過足球這項運動:首先是最臭名昭著的手球,接着是被譽為“世紀之球”的完美個人表演。一場被賦予了遠遠超出足球本身意義的大捷,使阿根廷随後的奪冠之路竟有些像是高潮之後的餘興了。在通往大力神杯的道路上,馬拉多納的阿根廷隊逼平了由貝爾戈米和卡布裡尼領銜的意大利隊,擊敗并羞辱了萊因克爾的英格蘭隊,最終在決賽中以一場酣暢淋漓的對攻壓倒了貝肯鮑爾執掌的聯邦德國隊。在阿根廷隊的全部14個進球中,馬拉多納打進或助攻了10個。26歲這一年,他征服了阿根廷,征服了墨西哥,征服了整個世界。沒有人再去計較他的離經叛道和睚眦必報了——由于他無與倫比的足球天賦,馬拉多納終于可以像凡人那樣展露自己的真實性情。而他其實一直在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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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德國世界杯期間,身着阿根廷國家隊藍白色球衣的馬拉多納在看台上為後輩們呐喊助威

巨星·赤子

赢家總會希望在每一個層面都做到盡善盡美。他們會逐漸學會自我包裝,發表“符合身份”的言論,小心翼翼地隐藏可能引起争議的愛好。但疊戈·馬拉多納不是。他在回憶錄裡嘲笑年輕時的普拉蒂尼“身上散發着濃濃的香水味,官腔十足”,甚至諷刺說“或許他把有些見不得人的錢存在了哪家銀行,隻是不讓你知道”。在馬拉多納口中,“喝香槟、吃魚子醬、把酒言歡”是作為一種負面文化符号出現的——熟知他中年以後生活方式的人當然清楚,疊戈絕不比普拉蒂尼更讨厭美酒、魚子醬或者雪茄;作為及時行樂的信徒,他從年輕時起就不曾限制自己的口腹之欲。但馬拉多納反對把香槟和魚子醬當作上流社會生活方式的象征,更不認為成為巨星、名人就意味着要和某些特定符号相捆綁。他不止一次稱贊過自己心目中優秀的後輩球星:疾惡如仇的斯托伊奇科夫,對腐敗深惡痛絕的羅馬裡奧,用足球将科特迪瓦團結起來的德羅巴……他們都屬于“不打領帶的人”。

墨西哥世界杯之旅使世人第一次見識到了馬拉多納身上沖突的兩面性,随後四年的經曆則讓這種沖突和分裂進一步放大了。在天主教氛圍濃郁的那不勒斯,疊戈是人們在世俗世界中唯一共同的偶像。那不勒斯隊的球迷把奪取冠軍的微薄希望寄托在他的天才上——那是一支嶄露頭角的優秀球隊,但還遠遠稱不上傑出;1984年夏天馬拉多納到來之前,他們正在為保級而戰。在意甲聯賽的勢力版圖中,尤文圖斯擁有普拉蒂尼、羅西和佐夫,國際米蘭有馬特烏斯、魯梅尼格、克林斯曼這“德國三駕馬車”,AC米蘭延攬到了巴雷西、古力特、裡傑卡爾德、範巴斯滕等潛力新秀,羅馬隊也有法爾考、濟科的巴西組合。1929年以來的意大利足球史上,這四支豪門連同其他北方球隊包攬了所有的聯賽冠軍。而那不勒斯不僅聲望遠遜,還隻有一個馬拉多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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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0月23日,馬拉多納(右)作為特約嘉賓出席在倫敦舉辦的國際足聯年度最佳足球獎頒獎典禮

但大衛擊倒戈利亞的奇迹卻在1987年上演了。以馬拉多納為絕對核心的那不勒斯隊爆冷拿下了曆史上第一個屬于南方球隊的聯賽冠軍,坎帕尼亞大區的狂歡是以持續了整整一個星期。激進球迷點燃寫有“尤文圖斯”和“AC米蘭”字樣的紙棺材,大聲宣讀他們為北方強隊起草的訃告。和一年前世界杯上的勝利一樣,這也是一次意義超出了足球的歡慶:在意大利南北方經濟差距和社會沖突正在急劇激化的80年代後期,足球被投射的情感超過了體育競技本身。随後三年裡,馬拉多納率領那不勒斯隊再度拿下一個聯賽冠軍和兩個亞軍獎杯,并在意大利杯決賽以及歐洲聯盟杯決賽中各取得一場勝利。他以累計進球115個的成績成為了當時那不勒斯隊的曆史射手王;2011年,那不勒斯俱樂部宣布為表達對疊戈的敬意,将永久退役他曾經身着的10号戰袍。

也是在那不勒斯,那個屬于“壞小子”的第二人格也開始變得膨脹。馬拉多納并不諱言他是一個喜愛熱鬧的人;某些場合下,他對家人、朋友尤其是異性的依戀達到了一種異乎尋常的程度。在1986年世界杯之前往返于南美和巴塞羅那之間的那些日子裡,疊戈每一趟都要拉上一個包括母親、未婚妻克勞迪娅、弟弟在内的龐大随行團同行。1990年他告訴美國《體育畫報》記者,為了和遠在阿根廷的父母以及兄弟姐妹保持聯絡,他每個月單單在跨國電話費上就要花費1.5萬美元。那不勒斯人對他過于充沛的愛以及近乎宗教崇拜的情感使馬拉多納變得無所不為:這個“不打領帶的人”,如今也習慣了每日享用香槟酒、雪茄和魚子醬,并開始沉湎毒海。在克勞迪娅忙于照顧兩個年幼的女兒時,疊戈開始越來越頻繁地結交年輕女朋友,并留下了至少一個私生子。由于身體狀況不佳,他開始缺席球隊訓練,甚至編造理由逃避“不重要”的比賽,是以被俱樂部罰款7萬美元。馬拉多納與南意大利地下社團人物的往來也變得令人生疑:在他口中,那些隻是“普通的本地崇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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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25日,身披國旗的阿根廷球迷聚集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共和國廣場,哀悼馬拉多納(IC PHOTO供圖)

他相信與生俱來的天賦依然和他站在一起,盡管可卡因和肥胖的侵蝕已經令它們變得岌岌可危。體形日益臃腫、腳踝傷病不斷的馬拉多納再度作為隊長出現在了1990年夏天在意大利舉行的世界杯上;這一回,阿根廷在小組賽中僅僅名列第三,幾乎無緣淘汰賽階段。在對陣南斯拉夫的1/4決賽中,阿根廷通過點球大戰才驚險晉級,馬拉多納罰出的點球被門将撲出。他最後的高光時刻出現在7月3日的半決賽上:在自己最熟悉的那不勒斯聖保羅球場,疊戈作為阿根廷隊最後一個點球主罰者,騙過門将曾加将球罰進。之後的七年猶如過去的輝煌在陽光下拉出的長長倒影。馬拉多納輸掉了世界杯決賽,并被查出服用可卡因,是以度過了15個月無球可踢的生活。在短暫簽約西甲球隊塞維利亞之後,遊子終于歸鄉,加入了阿根廷甲級聯賽球隊紐維爾老男孩。此時的馬拉多納還有一個奢望:他要以1994年世界杯上的表現洗刷自己的恥辱;那屆世界杯将在美國舉辦,距離他一戰成名的墨西哥不遠。但夢想在持續兩場比賽之後就破滅了:對奈及利亞的小組賽結束後,馬拉多納在藥檢中被查出服用興奮劑麻黃素,被直接驅逐出賽事。盡管疊戈直到去世前不久依舊宣稱那是一次“誤服”,但沒有人會耐心聽完一個瘾君子的辯解。他的球員生涯已經接近盡頭了。

上世紀90年代的阿根廷,和他曾經引以為豪的兒子一樣陷入了重重的經濟和社會危機中。2001年,由于無力償還外債,整個曾經的南美巨人幾乎滑落到國家破産邊緣。相比之下,馬拉多納在博卡青年隊最後兩年時斷時續的職業生涯幾乎算得上順暢了。在阿根廷掙紮于政治經濟失敗泥潭中的那些歲月裡,馬拉多納已經無法像1986年時那樣給他的同胞以鼓勵;他隻是一次次地出入醫院、戒酒療養院以及私人戒毒所,足迹遍及古巴、阿聯酋和墨西哥。人們一次次在報章上讀到他被強行推上救護車的消息:無所不能的疊戈也老了。

但馬拉多納依舊認為他對自己的同胞負有責任,正如浮華散盡之後,阿根廷人也依然熱愛那個被剝奪了曾經天賦的疊戈。在拉美社會被全球經濟極度邊緣化的21世紀前十年,馬拉多納作為一名公衆偶像,持續在為貧窮者和弱勢群體的利益疾呼。他甚至不自量力地希望依靠自己的感染力為阿根廷再一次拿下大力神杯——2008年,馬拉多納在完全不被看好的情況下接收了陷入内部鬥争危機的阿根廷國家隊,将這支實力猶存但發揮飄忽不定的球隊帶到了2010年的南非世界杯上。阿根廷最終止步于1/4決賽,以0比4不敵1990年擊敗過馬拉多納的德國隊。最後一場比賽中,馬拉多納戴上了兩塊手表,仿佛已經清楚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在2005年一次接受電視采訪時,馬拉多納曾經表示他已經選好了自己的墓志銘:“多虧了足球。這項運動曾經帶給我最大的快樂與最大的自由,就像用雙手觸碰天空。多虧了這個球。”在他離開之後,成千上萬的阿根廷人湧向布宜諾斯艾利斯街頭,高呼“疊戈屬于人民”。他的确屬于這片土地上的人民,就像這裡也屬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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