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尋人
正陽十四年春。
日色漸暮,沈千月站在廊間,目光灼灼的瞧着丞相府的大門口。
“夫人,相爺已有好幾日未回了,您還是回去歇着吧!”一旁的丫鬟瞧着沈千月猶如望夫石的模樣,勸誡道。
沈千月搖了搖頭,眼中閃過抹黯澀。
顧淩寒是她的夫君,也是這正陽國的丞相,兩人成婚三載,原是恩愛有加,可近半年來不知怎的,顧淩寒卻是對她離了心。
不說終日不得話,如今便是連這相府都不願回了。
“環兒,去打聽打聽,淩寒他去了何處?”
“午時便已差人去尋過了,相爺他下了早朝便去了霖芳閣。”環兒回答着。
沈千月聞言垂在袖中的手收緊,心頭滿是酸澀。
又是霖芳閣!
一個歡樂場所,便累得顧淩寒這般忘返,連相府都不願回了麼?!
沈千月深吸一口氣,卻是惹得胸間一陣憋悶,重重的咳了出來——!
“夫人,您……”環兒見狀忙擔憂開口。
沈千月擺了擺手,打斷了她的話,啞聲吩咐道:“不礙事,備下馬車,去霖芳閣。”
夫人聞言一驚,忙勸阻道:“夫人,那霖芳閣乃是肮髒之地,您豈能屈尊踏足?!”
沈千月自嘲一笑,風月場所又如何?
能将顧淩寒拴在那兒,眷眷不知歸,她身為他的妻,又有什麼不能前去瞧瞧的?
更何況,以她身子的情況,也不知還能再見到顧淩寒幾面……
“咳咳——!”憂思纏心,沈千月又咳了幾聲,垂眸掃過遮唇帕子上的點點血迹,下意識的将其掩起,塞回袖中。
“去準備吧!”
環兒見勸阻不得,隻好聽命辦事。
半個時辰後,沈千月站在霖芳閣門前,看着其中飲酒作樂的公子們,眼中閃過抹恍然。
紅袖添香在側,美人烹茶奏鳴,怪不得顧淩寒不願回府。
深吸一口氣,沈千月邁開步子朝着裡面走去。
“吱呀——!”推開顧淩寒所在房間的門,沈千月走進其中。
看着坐在榻間,懷中攬着容貌豔麗女子的顧淩寒,她眸間閃過抹痛意。
“淩寒,回府吧。”
顧淩寒懶懶挑起眉,徐徐飲下懷中美人奉到唇邊的酒,方才開口道:“夫人尋錯了地兒,若是想尋歡,旁處玲珑館才是你該去的地方。”
玲珑館,同霖芳閣齊名,隻不過那裡養的多是樣貌清麗的男子!
而如今,顧淩寒竟然讓她去那處?
尋歡?他以為她來這霖芳閣是為了什麼?
若不是他在此,怕是有生之年,她都不會踏足這般地界!
可他竟說……
手指攪在一處,沈千月咬了咬唇,逼着自己将怒意與委屈都壓下,上前作勢要扶起顧淩寒:“你醉了,我帶你回府。”
“啊!”
“咚!”
尖叫與磕碰聲一同響起,沈千月愣愣的坐在地上,連手肘處熾烈的痛意都感覺不到,隻是不敢置信的望着顧淩寒。
他竟然推她?!
“淩寒,你……”
可顧淩寒卻是半眼都未瞧她,晃悠起身将懷中的豔麗女子大橫抱起,大步朝外走去。
越過地上的沈千月時,才冷厲的扔下一句話。
“沈千月,你真令人生厭!”
第二章 生厭
呆坐在地,沈千月望着搖晃的房門,隻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搖擺不定。
令人生厭!
她不惜踏足這種地方,就是想讓顧淩寒同她回府,怎麼就令人生厭?!
眼淚順着眼角滑落,承載着沈千月的心酸。
耳邊似乎還萦繞着顧淩寒同那女子的溫聲暖語,同對待她簡直是天差地别!
眼淚滑落唇邊,澀的沈千月隻能大口的呼吸着,以求來緩解胸口處的憋悶。
可那種像是心髒被人用力蹂躏的窒息感,讓她終是沒忍住,一口鮮血噴淋出來,陷入了一片黑暗……
沈千月再度醒來時,天色已經黑透。
一旁的環兒瞧着她醒來,忙上前道:“夫人,您終于醒了!”
瞧着她眼中的歡喜,沈千月彎了彎唇角,目光掃略除了她們二人便空寂無比的卧房,眼中閃過抹失望。
“淩寒他,人在何處?”
“……相爺他……”環兒眼中閃過抹閃躲,避開話題道,“您先将藥喝了吧,府醫說了……”
“他是在霖芳閣?!”沈千月打斷了她的話,一雙眼中充斥着清明。
環兒見狀,隻得道:“相爺将那女子帶回了府,安排在了瓊花院後,便一直陪着!”
帶回了府……
心中澀然,沈千月沒在說什麼,隻是接過環兒手中的藥碗,仰頭喝了進去。
以往最是怕苦的她,卻是不覺其味。
湯藥再苦又如何,終是抵不過她此時的心苦!
“去将相爺叫來,就說我有要事同他商議。”沈千月靠着床柱,對環兒吩咐道。
“夫人,府醫說您的病要好好休息,不能累心,您……”
“快去!”沈千月打斷了環兒的話,阖目沉聲道。
環兒看着臉色蒼白的她,咬了咬唇,應聲退了下去。
關門聲響起,沈千月顫顫的睜開眼,目光透過未關嚴的窗縫,落在濃黑的夜色中,複雜苦悶。
淩寒,你會來麼?
良久,久到沈千月以為自己等過了天長地久,那扇被環兒關閉的門扇,還是沒有打開。
沈千月纖細的指尖掐着蠶絲絨被,深吸了一口氣,起了身。
踏着夜色,迎着夜風,帶着漫身冰涼氣息的她屏退了瓊花院門口欲禀報的小厮,一個人走了進去。
燭火熒熒,沈千月站在窗外,瞧着其上透映出來的兩道幾乎融為一體的身影,心中湧上抹悲痛。
一步一步走上前,她推開了半掩的門扇。
響動驚擾了屋内的顧淩寒,他微皺着眉看着神情有些狼狽的沈千月,沉聲道:“誰準你過來的?!”
聞言,沈千月心頭撫上苦澀,何時開始,她竟連在相府内的走動,都要人應允了!
不過這不是她此刻來此的目的,沈千月深吸了一口氣。
看着顧淩寒身側的人,明知故問道:“淩寒,你帶她回來是何意?!”
顧淩寒聞言将指間遞與女子的茶盞放下,攬了攬衣袖道:“本相欲迎娶璃央為平妻,千月一向賢淑,定是會欣然同意。”
“……若我不允呢?”沈千月望着顧淩寒,啞聲問道。
此話一出,顧淩寒臉色驟然沉了下來,寒聲道:“那你就滾出相府——!”
第三章 善妒
如雷轟頂!
沈千月不敢相信的看着顧淩寒,怎麼也不信這話是出自他之口!
為了一個出身風塵的女子,他是要休了她?!
久久無言,沈千月直楞的望着顧淩寒,怎麼也想不明白,他們二人何至于此——!
顧淩寒瞧着她的模樣,緩了緩神情道:“這件事已然定下,莫要再胡鬧。璃央從前受了不少苦楚,日後在府内,你多照顧她一些,莫要善妒。”
沈千月聽着他口中的叮囑,隻覺得可笑又悲涼。
凍僵的手緩緩握成拳,麻木無覺。
沈千月怔然的站在原地,沒答應,也沒否決。
“府内之事一向由你管束,本相同璃央的婚事,你也一并操辦了,切勿讓人瞧低了璃央!”顧淩寒再次開口道。
他的話像是把利刃插進沈千月的心口,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顧淩寒。
讓她為她的夫君同别的女子操持婚事?!
這樣的話,顧淩寒究竟是如何說出口的?!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麼?!”
顧淩寒蹙了蹙眉:“你不願?”
“我不願!”沈千月沉聲回到。
屋内的氣氛霎時冷凝,顧淩寒的臉色沉了下來。
四目相對,兩人皆不肯退讓。
顧淩寒懷中的璃央瞧着二人的模樣,眼底劃過抹異樣。
“相爺,璃央本就是風塵中人,自知配不上您,既是夫人不允,璃央回霖芳閣便是,隻是,璃央望相爺能時不時地去瞧瞧人家,這般,璃央便也是心滿意足的。”她柔聲說着,可嗓音中不免帶着些許的顫啞之意。
顧淩寒聞聽心頭驟然一軟,他擡手撫上璃央的發,柔聲道:“璃央莫要胡說,本相既将你帶了回來,自然會給你一個身份。”
“多謝相爺,相爺放心,日後璃央定同姐姐一起好生侍候您!”璃央說着,走上前挽住沈千月的手臂,柔聲道,“姐姐,璃央出身低賤,若是日後有什麼做的不好的地方,還請姐姐不要生氣才是。”
沈千月看着璃央,本不想多說什麼,卻是被她眼中的嘲弄看的心頭一涼,下意識的甩開她的手,冷聲斥道:“誰是你姐姐?!”
可不料,她這手剛擡起,便見璃央身子一軟,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璃央——!”顧淩寒忙上前将人攬進懷中。
璃央眼中湧上淚花泣聲道:“相爺,璃央是不是說錯話了,璃央不是故意的!”
顧淩寒見狀忙低聲哄了幾句,大步走至沈千月面前,斥聲道:“沈千月,誰準你傷她?!來人,将夫人帶回正院,禁閉十日,沒本相的話,不準她踏出一步!”
外面的小厮聞言走了進來。
辯解的話徘徊在唇邊,卻說不出口。
沈千月滿心苦澀,深望着顧淩寒,卻是如何都不能從他身上找到曾經那個對她愛意深許的男子身影!
“為什麼?!”
她究竟做錯了什麼,顧淩寒竟要這般傷她!
沈千月的眼中盡是悲涼的傷痛,看的顧淩寒眉心微皺。
他歎了口氣,眉宇間的情緒令沈千月頗為動容。
隻要他說,她就可以改!他們便還能回到原來的模樣!
沈千月的眼中載着無盡的希冀。
而顧淩寒隻是望着她,薄唇微動:“你錯在,沒能讓本相繼續愛你。”
第四章 婚事
深夜,寒露破重。
顧淩寒的話回蕩在耳邊,沈千月坐在正院堂屋内,看着緊閉的院門,隻覺得心頭犯冷。
這是她禁足在正院的第五天,顧淩寒沒有來過一次。
他不愛她,也不信她……
沈千月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頭的鐵鏽味道,剛欲起身回後室,便聽得門口傳來一陣聲響。
轉頭望去,便瞧見顧淩寒挺直的身影緩步朝自己走來。
他……來看她了?!
心頭驟然撫上抹欣喜,連帶着胸腔處傳來的憋悶感都好了些許。
她起身迎上前,啞聲道:“淩寒,你來了!”
沙啞的聲音難掩其中的歡愉,可顧淩寒恍若未覺,隻是沉着張臉,冷聲道:“今日起,你不必禁足。”
聞言,沈千月彎了彎唇:“你……還是信我的,是麼?!”
“信你什麼?!解除禁足一事,你要好好謝謝璃央,若不是她求着本相,憑你那日作為,本相定不會輕易放過你!”
顧淩寒寒聲說着,掃了眼沈千月驟然僵硬的面容繼續道,“明日起,府内事宜你繼續打理。璃央同本相的婚事,你須得提上日程!”
沈千月本欲抓顧淩寒的手霎時僵住。
“你……還是要娶她?”顫抖的聲音從喪鐘溢出,沈千月望着顧淩寒,解釋道,“倘若我說,那日我未曾推過她,你可信我?!”
她的話中帶着絲絲的希冀,顧淩寒聽後卻隻是冷嗤一聲:“璃央生性善良,她為何要設計害你?!”
“那我又為何要騙你?!”沈千月說着,上前一步攥住顧淩寒的袖擺,啞聲哀道:“淩寒,你信我,她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别娶她好不好?”
“璃央為人如何,本相比你清楚。”顧淩寒臉色冷硬甩袖道,“本相隻給你三個月時間,好好操辦這場婚事,否則……别怪我翻臉無情!”
顧淩寒扔下這麼句話,轉身欲要離開。
沈千月下意識的想要攔住他,可是嗆進喉間的冷氣,牽扯到痨疾。
“咳咳——!”重咳聲響起,帶着濃厚的鐵鏽氣息。
“你病了?”顧淩寒停住腳,蹙眉看向沈千月,話語中帶着絲絲的關切。
沈千月卻是回答不了,隻是低聲的咳着。
良久,她才緩過了氣。
垂眸掃過帕子間的血迹,沈千月眼中閃過抹怕意。
以她的身子,還能陪顧淩寒多久?
“怎麼回事?”顧淩寒也瞧見了帕間的血迹,心中一頓。
不管如今他對沈千月是個什麼心思,她終歸是他的妻子。
“沒什麼,隻是受了些涼。”沈千月謊稱道。
顧淩寒聞言挑了挑眉,但也沒有戳破她的打算。
該問的,他問了,她不說,便也怪不得他。
“随你。”
随母和擡步欲走,沈千月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閃過抹掙紮。
如果她告訴他,她的病,他有沒有那麼一絲絲的可能,改變主意?!
“淩寒!”
沈千月陡然出聲,看着轉過身的顧淩寒,她咬了咬唇沉聲道:“若是我告訴你,我患了肺痨,已然時日無多,你還會執意要娶她入府麼?!”
顧淩寒聞言沒有說話,隻是看着沈千月。
沈千月不知他在看什麼,不免有些無措。
可是她這幅樣子看在顧淩寒眼中,則是心虛!
眉間撫上幾抹譏諷,幾許寒冷,顧淩寒冷聲質問道:“沈千月,裝病要挾的法子是何人教你的?”
沈千月聞言一愣,待反應過來後便想要反駁。
可是顧淩寒并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他冷聲道:“将你那些小心思都收起來,哪怕你死了,本相迎娶璃央一事,也不容更改!”
一句話,将沈千月所有要說的話,都噎在了喉嚨中。
她踉跄的後退了一步,跌坐在椅子上,唇邊挂着抹苦笑看着顧淩寒道:“好啊,那便等我死後,你再将她迎娶進府吧。淩寒,等我死了,便再也管不了你了,你和璃央如何,也與我無關,可在我剩下的時日裡,你就當圓我個希冀,别娶她,當是我求你成麼?!”
顧淩寒聞言沒說話,看了沈千月半晌,才緩緩開口道:“這對璃央不公平。”
一句話,徹底打消了沈千月所有的希望。
一顆心像是被扔進了冰冷的湖底,凍徹骨髓。
這就是她深愛的夫君,隻是為了給另一個女子,一個公平!
“你給了她公平,那我呢?我愛了你三年,你可曾給過我公平?”眼淚在眼眶打轉,沈千月緊咬着牙不肯讓它落下來。
顧淩寒瞧着這般的她,心頭閃過抹異樣。
“隻要你不胡作非為,你會一直是本相的妻。好好修養,等得了閑,本相會來看你。”顧淩寒說完轉身離去。
沈千月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掩入夜色的身影,喉間傳來陣陣癢意。
她手持帕子附上唇瓣,剛一張口,濕潤的鮮血便湧了上來。
濃厚的血腥味充斥着鼻間,淚水潸然而下。
沈千月望着夜色,嘴角驟然浮上抹笑,帶着悲涼,滿含凄苦。
“淩寒,嫁予你這些年,我何曾胡作非為?可你既說了,我總該是要胡來一把了……”
第五章 喜愛
顧淩寒要迎娶璃央的事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自然也是瞞不住沈父。
他雖是告老解職,可也還是居在這京城内的。
是以,當他尋上門時,沈千月絲毫不意外。
“女兒見過父親。”沈千月将人請坐在了椅子上,福了福身施禮。
沈父上下打量着沈千月,冷哼一聲道:“顧淩寒人呢?!”
“女兒不知。”沈千月答着。
沈父聞言沉默了一瞬,沉聲道:“你當初同我說,你與顧淩寒感情甚笃,他定不會負你,我才允了你們倆的婚事,還将他捧至了如今的位置。可現在呢?!我沈家的臉都要也被你丢盡了!”
沈千月心中酸澀,腿一彎便跪在地上,啞聲道:“是女兒不孝!”
“你……你讓我說什麼好!”沈父歎了口氣,将人扶了起來,“千月,為父不管你和顧淩寒是什麼情況,但是你得記清了,那個女子決不能進門,我沈家丢不起這人!”
“那今日嶽父也得記清了,璃央本相娶定了!”
顧淩寒的聲音乍然響起,沈千月下意識的望去,便瞧見他沉怒的雙目。
“顧淩寒,你說什麼?!”沈父皺眉看着顧淩寒,冷聲诘問道。
顧淩寒一步一步走上前,同沈父對峙着,緩緩啟唇道:“璃央是本相的妻,嶽父允或不允,都是如此!”
“你!”沈父瞪大雙眼,不敢相信顧淩寒竟敢這般忤逆自己。
沈千月夾在兩人之間,心如火燒。
“淩寒,你怎能這般同父親說話!”沈千月扶着沈父坐在椅子上,為他順着氣。
顧淩寒擇了個椅子坐下,迎着沈父不善的目光,輕呷了口茶道:“那我便好好說,嶽父,娶妻納妾都是我相府之事,您在這兒指手畫腳才是不應該!”
沈父聞言,好不容易順好的氣霎時被弄的火起。
他揮開沈千月的手,起身斥道:“白眼狼!若是沒有我鼎力相助,你以為你能這麼快爬到丞相的位置?!顧淩寒,我既能讓你坐這位置,便也能将你踢下去!”
“那我等着瞧!”顧淩寒也不動怒,隻是眼底氤氲的情緒出賣了他的心情。
沈父聞言一口氣憋在心口,擡起的手臂都發顫:“好!好!那你就等着!”
沈父甩袖離去,沈千月攔都沒攔住。
看着父親的背影,沈千月滿心疲累。
“淩寒,你便是不愛我,又何必要這樣氣父親?”沈千月啞聲問道。
“沒有為何。”顧淩寒起身撣了撣衣袖,迎着沈千月的目光徐聲道,“記着我的話,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本相娶璃央!”
心間被捅進一把刀,血流如注。
沈千月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在瞧見顧淩寒眼中的勢在必得後,啞了聲息。
良久,她才從喉中憋出一句話:“你,便這般喜愛她麼?!”
顧淩寒沒有一絲遲疑鄭重道:“是。”
胸口處傳來一陣憋悶感,沈千月将翻湧的氣血壓下,再次問道:“那和當初的我相比呢?!”
顧淩寒眉心微皺,有些不耐:“你到底想問什麼?”
“淩寒,我們當初那麼相愛,如今也走到這般模樣。那你與她呢?!”
第六章 擇妾
沈千月甚至不顧将自己的傷疤揭開,隻是為了能讓顧淩寒想清楚。
可是她如何都沒有想到,會從他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本相允了璃央,此生白首,自是不會食言。”顧淩寒看着滿目苦痛的沈千月,沉聲道,“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操持本相同璃央的婚事,其他的事,你無需多問!”
扔下這句話,顧淩寒轉身離去。
站在堂内的沈千月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門處,喉間翻湧的癢意終是沒忍住,重重的咳了出來,帶着淋漓的鮮血!
沈千月手捂着胸口,瞧着帕上的血色,無力的跌坐在椅子上。
他允了璃央此生白首,不會食言!
那她呢?
他曾給過她的承諾,便通通不作數了麼!
握着帕子的手漸漸收緊,沈千月深吸了一口氣,啞聲道:“環兒,去将之前我讓你準備的東西拿出來,送去相爺書房。”
環兒聞言忙聲勸阻,可沈千月已然下了決定,随後起身朝着相府書房而去——
顧淩寒過來時,已是日暮。
沈千月在書房已經候了整整兩個時辰。
她坐在軟塌上,擡眸望着站在門口處的高大身影,眼中閃過抹晦澀。
“你終于來了。”沈千月說着,卻并未起身相迎。
顧淩寒不知道她又在搞什麼把戲,擡步走上前,居高臨下的俯視着沈千月,沉聲道:“你找我何事?!”
沈千月瞧着他的模樣,揚了揚下颚,示意他坐下,而後将面前的卷軸一一展開。
“這上面是我半年中為你擇好的适宜女子,你看看。”
顧淩寒聞言眉心一皺,沒有動作。
“你什麼意思?!”
“不管你信與不信,我患病是真。我自知不能陪你白首,便自顧的挑了些家世品貌皆合的女子,本是想着待我死前,将這些再告訴你,可惜……”
沈千月說着,苦澀一笑。
她伸手拉過顧淩寒的手,覆在自己的臉上,久違的溫度讓她瞬間濕了眼底。
“淩寒,我不是不讓你娶親,隻是換個人可好?隻要不是璃央!”沈千月啞聲詢問道。
顧淩寒的視線落在她濕潤的眼眶,心頭閃過抹煩躁。
抽回手,他眯着眼看着桌案上的卷軸,冷聲道:“璃央究竟何處不得你心?!”
“她出身風塵,配不上你!”
顧淩寒聞言先是沉默,而後嘴角勾起抹冷笑:“本相出身也不過鄉野,同璃央甚是相配!”
“這不一樣……”沈千月雖是悲痛于他為了璃央,甚至不惜自降身份,卻也隻能想着法,讓他收了娶璃央的心。
“你出身寒門,可終歸是清白人家。璃央不一樣,她……”
“她也不過是家道中落,才不得已賣藝為生!”顧淩寒厲聲打斷了沈千月的話,眼中盡是嫌惡,“本相曾以為你同那些高門子弟不同,可現在看來,你與他們,一般無二!”
顧淩寒冷漠起身,轉身欲走。
沈千月見狀心中一急,忙伸手去抓,卻忘了身前的桌案,重重的摔倒在地。
顧淩寒聞聽身後響動,轉身便瞧見沈千月狼狽模樣。
可他沒有動作,隻是站在原地看着。
心中的焦急掩蓋了身上的疼痛,沈千月看着顧淩寒道:“淩寒,若她真像你說的那般,我也非不能容忍,可她不是。她既能做戲害我,便說明她求的,不隻是同你在一起!”
“事到如今,你還在污蔑璃央!”顧淩寒的眼中閃過抹失望。
那目光刺痛着沈千月的眼,她踉跄的起身,磕絆在桌案的右腿已然麻木沒有知覺,可她依舊執拗的走上前,一瘸一拐。
“淩寒,你我三載相愛相知,你扪心自問,我可曾說過一句謊話?!”
顧淩寒薄唇緊呡,隻字不語。
沈千月見狀心中一喜,他這是信了她的話!
“我不是捧高踩低之人,也并非善妒。璃央對你的情許是真的,可她定不是知足的人!”
顧淩寒看着沈千月,良久,才緩緩啟唇道:“沈千月,本相當真是小瞧了你!”
什麼?
沈千月一愣,不解的看着他。
第七章 霖芳閣
“虧得璃央還為你說話,求我過來瞧瞧,若是她知曉你尋我來就是為了抹黑她,不知要多傷心!”
顧淩寒聲色冷凝,凍得沈千月後背升起一陣寒涼,“你可知,璃央同我說,你若是不允她進府,她便不求那名分,隻要能同本相在一處,她便心滿意足!”
沈千月聞言默了一瞬,看着顧淩寒的眸子中滿是落寞。
他何時這般蠢笨?連這麼簡單的以退為進都瞧不出!
“是以,你甯可相信一個出身風塵,巧舌如簧的她,也不肯信我!”沈千月垂眸,不再看顧淩寒的眼。
“璃央自是比不得你出身高貴,可本相倒是想瞧瞧,看你身處風塵時,又能比璃央高貴幾分!”顧淩寒煩惡的看着沈千月,迎着她不敢置信的目光,寒聲吩咐道,“來人,将她送去霖芳閣!”
“顧淩寒,你知道你在說什麼?!”沈千月望着眼前的男人,隻覺得心口像是破了個大洞,如何都掩不住吹來的陡峭寒風。
她深愛的夫君,為了另一個女子,要将她送進風月之地!
可她的質問,等來的隻是顧淩寒冷漠的背影……
霖芳閣。
掙紮的沈千月被扔進了一間屋内,其中站着一位婦人。
嗆人的香氣撲入鼻中,沈千月看着身前濃妝豔抹的半老婦人,蹙了蹙眉。
“聽聞夫人瞧不起我們這出身風塵的人?”婦人說着,眼中盡是冷冰,“相爺吩咐了,您進了這霖芳閣,便是我手下的姑娘,我該如何整治便如何整治!來人,将那些個好東西拿出來,給夫人開開眼!”
随着她話音落下,一衆人湧進,手中還捧着托盤。
沈千月的目光落在那托盤之上,瞧清那上面是什麼東西時,眼神驟然一凜,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斥聲道:“你要做什麼?!”
“夫人放心,我定按着相爺的吩咐去做,不會讓您受苦。隻是您也配合着些,免得傷了您!”婦人說着,手指在托盤上的物事中劃過,随手取了一樣,便朝着沈千月走來。
“不可能,淩寒不會這樣對我!”沈千月後退着躲開婦人伸來的手。
可屋内盡是霖芳閣的人,她如何都逃脫不掉!
四肢被人抓住,禁锢在地,沈千月搖着頭,不斷的向後掙紮着,想要避開婦人,可也隻是徒勞!
“顧淩寒!顧淩寒!”沈千月下意識的喚出了他的名字,希望他能出現拯救她。
可她忘了,将她送來的人就是顧淩寒!
“啊--!”
劇痛從身下襲來,沈千月沒能忍住,叫了出來!
婦人緩緩起身,接過旁邊人遞來的絲帕,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冷笑了道:“我還當夫人這種高門子弟與我等有何不同,原來都是一樣的!”
此話惹得衆人哄笑。
劇烈的疼痛令沈千月無法起身,甚至連呼吸都帶着斑駁的痛!
她躺在地上,衣衫淩亂,身下的血迹沾染着薄紗……
“您好好歇着,我這就去給相爺複命!”
婦人轉身帶着人走了出去,松手間,擦手的絲帕飄落,緩緩的覆寫在沈千月的臉上,掩蓋了她眼角的淚痕。
顧淩寒,你如何能這般絕情絕義……
第八章 解救
沈千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霖芳閣過了多少時日,因為從那日之後,她再未見到任何人!
她就那麼抱着膝靠在牆角,終日望着緊閉的門扉。
她想要見到顧淩寒,想問他一句,想求一個答案!
可是顧淩寒的身影從沒有出現過。
“吱呀——!”
門被推開,沈千月渾噩的擡起頭,看着疾步來到床前的身影,眼中卻是一片昏花。
“淩寒,是你麼?!”她喃聲說着,嗓音沙啞。
許久未曾開口的唇瓣牽扯出了絲絲血迹。
沈父瞧着沈千月的模樣,渾濁的眼中盡是心疼!
“傻孩子,你為着他落到這個地步,怎麼還念着他!”沈父說着,歎了口氣。
沈千月聞言眼中閃過絲絲的清明,也看清了眼前的人。
“父親……”
一聲帶着委屈的呢喃出口,眼淚霎時湧下。
沈父瞧着她的模樣,心中一緊,忙示意身後的侍衛将沈千月扶起,跟在自己身後。
轉身欲出門,便瞧見了迎面而來的顧淩寒,身旁還跟着璃央。
“你還敢出現?!”沈父厲目看着顧淩寒,叱問道!
顧淩寒目光掃過侍衛身旁的沈千月,眼底閃過抹煩躁,冷聲道:“本相不知,原來嶽父也有來這風月地的時候!”
“你——!”沈父聽出顧淩寒話中的不尊,本欲叱罵,可瞧見沈千月的模樣,甩了甩袖道:“今日我不同你計較,待千月好些,我定不會放過你!”
沈父說着,便要越過顧淩寒離開,可這步子剛邁開,就被顧淩寒的人擋住。
“嶽父離開可以,将她留下!”
顧淩寒朝着沈千月的方向揚了揚下颚,手中折扇輕敲。
“怎麼,我還不能帶走我的女兒了?!”沈父眯着眼看着他,其中盡是冷意。
“自是可以,隻不過今天她跟你走了,便不再是本相的妻!”
顧淩寒這話說得輕巧,可聽在沈千月耳中,卻是猶如重擊。
他讓人那般待她還不夠,竟還要休了她!
沈千月緩緩擡起頭,迎上顧淩寒的目光,啞聲道:“你對我做這些事,都是為了她?!”
顧淩寒沒有否認,隻是涼聲道:“身為女子被人從風月地帶出去,沈千月,沈家的臉,當真是要讓你丢盡了。”
心口一窒,沈千月鼻尖微酸。
她很想問顧淩寒,如果不是他,她怎會出現在這種地方?怎會狼狽至此?!
可迎着他那雙眼睛,她便問不出口了。
她愛了他三年,這情深入髓,沉入心。
她面對他,真真是一敗塗地!
“千月,莫要跟他多言,走!”沈父打斷了兩人的對視,便要帶沈千月離開。
沈千月聞言沉默了一瞬,若是可以,她何嘗不想同沈父回去?!
可她不能!
就像顧淩寒說的一樣,她這般出去,定然給沈家蒙羞,如若在被休棄,那沈家的臉便真的讓她丢盡了!
沈千月眼底一片複雜,瞧着顧淩寒眼中的淡然,她恍然,原來他早就将她的軟肋抓的清楚!
可她卻什麼都做不了,隻能順受!
推開侍衛,沈千月踉跄的站在顧淩寒身旁。
迎着沈父蹙起的眉心,她低聲道:“父親,我不能走!”
沈父驚愕,恨鐵不成鋼的道:“他這般待你,你還放不下麼?!”
“父親,女兒不孝,已經害沈家丢盡了顔面,您一生清明,女兒不能再拖累您!”沈千月啞聲道。
“為父何曾在乎那些?千月,過來,我帶你回家!”
沈父說着,上前一步拉過沈千月的手,作勢将人帶離。
顧淩寒見狀不知是什麼心思也出手拽住了沈千月。
一時間,氣氛僵硬了起來——
第九章 死局
一旁的璃央見狀眉心一皺。
沈千月離開不是剛好?顧淩寒為何要留住她?
而沈千月看着顧淩寒落在她腕間的手,也是一怔。
“你還想作甚?!顧淩寒,你要知曉,若是沒有我的力薦,你爬不到如今的位置。現在,立刻放手!”沈父寒聲說着。
顧淩寒聞言眼中閃過抹冷意,涼聲道:“的确,可現在坐在丞相位置上的人是我,不是您!”
一番對話下來,兩人之間的緊繃感越來越濃重。
沈千月夾在中間,沉默了良久,還是将手從兩人手中抽了回來。
“千月?!”沈父眼中閃過抹不贊同,想要說些什麼。
可沈千月咬着唇啞聲道:“父親,女兒不能讓沈家的名聲敗在我手裡,您走吧!”
她已經沒了愛情,不能連最後的親情都給毀了,父親一生為人清明,她不能為了保全自己而害了沈家!
“也罷!”沈父瞧着沈千月的樣子歎了口氣,轉而看向顧淩寒時,滿眼怒火。
他一把抽出侍衛的劍,指向顧淩寒,威脅道:“若再叫我知曉千月受了委屈,我定不放過你!”
而後,他随手将劍扔在一旁,轉身離去。
顧淩寒瞧着他的背影,眼中閃過抹冷意。
下一瞬,翛聲陡響,一柄長劍刺進了沈父的後心——!
“父親——!”
沈千月驚呼着,沖上前接住沈父,手上淋漓的鮮血刺激着她僅存的理智。
她不敢置信的望向顧淩寒身側侍衛手中的劍,慢慢看向顧淩寒。
“你殺了我父親……為什麼?為什麼!”沈千月聲嘶力竭的叫喊着。
可顧淩寒隻是淡漠的看着她,沉聲道:“這世上,沒有人能威脅我!”
而後再未給她一個眼神。
他身旁的璃央被這一幕驚詫在原地,半晌才緩過神。
她看着跪坐在地上的沈千月,緩步走了過去啞聲道:“姐姐節哀。”
沈千月不知她大的什麼主意,沒有開口,下一刻便聽得她低聲道:“你的夫君殺死了你的父親,這真是京城近些年最好聽的笑話!”
璃央話中難掩譏諷,沈千月心中積壓的怒火盡數被激發了出來。
擡手一掌揮在她臉上,沈千月罵聲道:“你算什麼東西!”
璃央捂着臉,顫聲道:“姐姐,璃央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璃央隻希望您能不記恨相爺,他也許是有苦衷的……”
沈千月冷眼看着璃央的做戲,緊接着,便聽見顧淩寒冷峻的聲色響起。
“沈千月,你竟敢當着本相的面對璃央動手!”
話落,一記重踹便踢在了胸口,沈千月倒飛出去,砸在了牆角,惹得一陣氣血翻湧。
“咳咳——!”
沈千月擡眸望着顧淩寒,心頭已經痛到麻木。
果然,他早已不是自己深愛的那個男人!
而他身旁,璃央的眼中盡是志得意滿,譏嘲着她的可笑!
閉上眼,緊護在懷中的沈父的身體變得微涼,沈千月深吸了口氣,隻覺得滿心疲累。
這一場為期三年的愛,是她輸了。
輸了自己,也輸了父親!
再睜眼時,沈千月的眼中布滿了死寂,她看着顧淩寒,啞聲道:“顧淩寒,你休了我吧!”
第十章 心死
璃央聞言眼中一喜,沈千月不在,她便是顧淩寒唯一的妻!
而顧淩寒則是深深的看着滿身蕭索的沈千月,攬着璃央轉身。
“給你十日辦好葬禮,之後,本相會派人接你。”
聞言,璃央與沈千月具是一愣。
沈千月睜開眼,看着顧淩寒離去的身影,眼中隻剩恨意……
十日後,沈家祖墳。
眼看着黃土一抔一抔的埋上,沈千月跪在地上,手撫着石碑上的刻字,滿心悲苦。
“父親,女兒不孝!”
她低聲哭訴着,心中大恸,忽然,一口鮮血噴灑出來,她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再度醒過來時,眼中映入的一切都是她熟悉的景象。
她回到了相府。
顧淩寒……
他的名字湧上腦海,沈千月眼中湧上自嘲。
與此同時,緊閉的門扇被人推開,那個剛剛還出現在她腦中的男人此時就這樣站在她面前。
“……”沈千月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又無話可說。
而顧淩寒瞧着沈千月,沉聲道:“你的病府醫同本相說了,不過是有些勞累罷了。你好生休養,操持婚事本相另尋了人,你也莫要再裝病。”
聞言,沈千月輕嗤了聲,譏諷道:“府醫說你便信?!”
“他沒有理由騙本相。這是你的藥,好生養着,待本相與璃央大婚時,你還需去喝她的敬酒。”顧淩寒說着将手中的藥碗放在了桌子上,轉身離開。
沈千月看着那藥碗,和顧淩寒離開後緊關的門扇,嘴角挂上抹嘲諷的微笑。
顧淩寒竟然還要她去喝敬酒!
他究竟将她當做了什麼?!
起身下床,沈千月緩步走到桌案前,拿過藥碗灌了進去。
她會好好活着,看着顧淩寒這般深愛的璃央何日走到她這般下場!
可即使抱着這樣的心念,她的身子還是一天天的垮了下去。
沈千月本就痨病纏身,再加上近日來的折磨與勞心傷神,不過數十日,便是連床都難下了。
可她還是熬着,終不負她所望,熬到了他們大婚的那日。
窗外陡然響起的鑼鼓喜樂震徹雙耳,沈千月坐在銅鏡前,即使臉上撲了粉,卻依舊難掩面色的灰暗。
沈千月用盡力氣站起身,蹒跚的走向緊關的門扇。
“吱呀--!”一把拉開門,滿府的紅綢刺痛着她的雙眼。
沈千月看着正好走來的丫鬟,一步一步走向正堂。
這破敗荒院與那正堂隔着百米,徐徐路程之間,沈千月卻好似瞧見了顧淩寒唇角的笑。
是啊,他那般喜愛陳璃央,如今能堂而皇之的将其娶進相府,他該是歡喜的。
可這份歡喜,卻是建立在她的痛苦與她父親的命上!
手緊攥成拳,沈千月迎着衆人視線走進了喜堂,坐在了主母的位子上。
“新人敬茶!”禮官高聲喊着。
與此同時,璃央的茶端到了沈千月面前。
沈千月看着茶盞沒有動作,詭異的寂靜纏繞在其中。
“新人敬茶!”禮官催促道。
沈千月聞聲看向了顧淩寒,沉默的接過了茶。
眼見着衆人舒了口氣,沈千月端着茶盞的手驟然失力--
“啪--!”
一聲碎響,滿堂皆驚!
“你在胡鬧什麼?!”顧淩寒冷聲斥道。
沈千月聞言卻是笑了,口中突然噴出暗紅鮮血,她似是不在意的擺脫丫鬟攙扶,俯身拾起地上的碎片,徐徐走向顧淩寒。
“胡鬧又如何?顧淩寒,左不過我就隻剩下這兩日的活命,自是要拉着你一同不快活!”
顧淩寒聞言一愣,瞧見她嘴角血漬,一時間不免驚愕。
她是怎麼了,府醫不是說隻是小病嗎?!
可他的疑問來不及出口,堪堪擡手截住沈千月持着碎片的手腕,還未說話,便聽得她道:“顧淩寒,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便是愛上你!”
身子一僵,顧淩寒迎上沈千月眼中的恨意,心口一窒。
“不過好在,馬上,一切都要結束了。”沈千月繼續說着,趁着顧淩寒愣神的刹那,另一隻手拿過碎片,狠狠地紮進脖頸!
“沈千月!”顧淩寒驚聲呼道。
可已然晚了。
沈千月倒在滿是灰塵的地上,鮮血順着傷口湧出,蔓延身下。
“顧淩寒,你不是……想迎娶璃央麼?我成全你,我要你永遠……記着今日!記着你是踩着我的命,娶的她……”沈千月斷斷續續的說着,看向顧淩寒的眼中盛滿了恨意。
顧淩寒看着躺在地上的沈千月,垂在身側的手不住的顫抖。
沈千月口中鮮血不停湧出,顧淩寒猛然沖上前,使勁壓着她的脖頸卻也無濟于事:“你不要耍心機,本相不娶便是,你給本相起來——!”
可惜,沈千月隻能發出呼噜噜冒血的聲音,唇角的笑意直直定格在譏嘲,漸漸,沒了聲息……
爹,黃泉路上太孤單,女兒來……給您守孝了。
第十一章 陪葬
顧淩寒攬着懷中漸漸冰冷的人,一向淡定的他像是抓狂了一般,高聲怒喊着:“來人,來人!府醫呢!将人帶過來!”
一旁的璃央瞧見顧淩寒此時的狀态,心中梗塞了一下。
她走上前,柔聲勸到:“相爺,姐姐已經死了,您别太傷心了,還有璃央陪着您……”
可她伸出去的手卻是被顧淩寒毫不留情的打開。
他緊抱着沈千月的屍體,自欺欺人道:“不會的,她不會死的!去叫府醫,如果救不活她,本相要你們都給她陪葬!”
璃央看着他的模樣,視線落在沈千月身上,眼底滿是嫉恨。
為什麼?
為什麼她都死了,竟還能牽動顧淩寒的心?!
垂在身側的手緊攥成拳,可總是她的心中滿是不甘,面對此刻猶如瘋魔的顧淩寒,璃央什麼都不敢說。
府醫來的快,卻也晚了。
“相爺,夫人……去了!”府醫跪在地上,說着實話。
可顧淩寒卻是不敢信。
沈千月怎麼會死呢?她那樣的人怎麼會死呢?!
“你在騙本相!”顧淩寒沖上前,緊攥着府醫的衣襟,厲聲道,“你這個庸醫!你若是不能救活她,本相便要了你的命!”
府醫聞言身子一抖,忙求饒道:“相爺饒命啊!”
顧淩寒沒有說話,隻是看着磕頭的府醫。
而後,他緩緩邁開步子走上前,看着躺在床榻上沒有絲毫動靜的沈千月,顫抖的手撫上她的臉頰,眼中盡是痛苦。
“你還沒和本相解釋清楚,你怎麼敢死?!”
他低聲質問着,卻難掩嗓音的顫抖。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顧淩寒才深吸了一口氣,斂起了所有情緒,轉頭看着還跪在地上噤若寒蟬的府醫,寒聲道:“半月前,本相曾問過你,千月患了何病,你同本相說,無甚大礙。如今,本相再問你一次,千月她,患的究竟是何病!?”
“……夫人她……夫人她……”府醫顫抖着身子,一雙眼睛不敢看顧淩寒。
“說實話!”顧淩寒厲聲斥道。
“肺痨!夫人患的是痨病!”府醫被吓得一激靈,什麼都說了出來,“相爺饒命,是璃央姑娘叫小的這麼做的!”
聞言,顧淩寒一愣。
璃央?!
剛從門口進來的璃央聽到府醫的話,心中暗罵了一句。
緊抿了抿唇,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璃央走了進來看着面色沉怒的顧淩寒柔聲道:“相爺,這是怎麼了?”
“璃央,府醫說你讓他欺瞞本相千月患病之事,你可有什麼要說的?!”顧淩寒眯着眼看着璃央,其中盡是探究。
璃央攥着絲帕的手一緊,面上卻是沒什麼變化。
“姐姐诶患了痨病?!”璃央裝作不知,驚訝的看着顧淩寒,而後慌張道,“相爺,璃央當真不知此事,更何況璃央為何要讓他瞞着您?姐姐的事,璃央也深感痛心!您最是了解璃央,難不成您也相信他的無稽之談麼!?”
顧淩寒将她的辯解聽在耳中,什麼都沒有說,隻是看着她。
良久,他才開口道:“來人,将這個庸醫給本相帶下去,亂棍打死!”
“相爺!相爺饒命啊!”府醫連聲求饒着,可在場沒有人敢為他求情。
院内愛好聲與棍棒交加的聲音傳入内室,璃央臉色一陣青白。
半柱香過去了,小厮走進來禀報:“相爺,人已經死了!”
顧淩寒随口應了聲,便讓人将府醫的屍體扔去亂葬崗。
而後,他轉身走向床榻,将沈千月打橫抱起,朝着院内剛送來的沉木棺材走去。
輕柔的将沈千月放進其中,顧淩寒看着她青白的面容,眼中翻湧着悔意。
若他能信任沈千月一點,事情就不會變成如今的樣子。
她也不會就這般離開自己!
心頭翻騰起濃厚的苦澀,連帶着一顆心像是刀絞般的疼痛。
“千月,是我對不住你!”顧淩寒喃聲說着,他撫着沈千月的面容,腦海中盡是過往三年,他同沈千月間的回憶。
沈千月的一颦一笑無比清晰的出現在他的腦海,将他重新帶回兩人的深情之中。
似是被曾經打動,顧淩寒低聲承諾道:“千月,你會是本相唯一的妻!”
第十二章 你怎麼能
此話一出,站在一旁的璃央霎時驚愕。
“相爺!”
顧淩寒聞聲冷眼瞥向璃央,寒聲道:“千月并未喝你的敬茶,你便不是本相的妻。來人,将璃央送回霖芳閣!”
小厮走上前,請璃央離去。
璃央見狀心中一急,忙高聲道:“相爺,璃央不在乎正妻的身份,您就将璃央留在身邊,讓璃央陪着您!”
要知道,她嫁與顧淩寒的消息已經傳遍了京城,此時若是回到霖芳閣,說不準要被多少人指指點點。
更何況,她若是此時灰頭土臉的回去了霖芳閣,定是沒有從前的價錢!
璃央心中盤算着,更加定下了留在相府的心思。
而顧淩寒看着滿眼淚花的璃央,沉思了一陣兒,才點頭應允了。
左不過相府也不缺璃央一口吃的,更何況是他将她帶出來的、
他已經對不起沈千月,不能再對不起璃央了。
“多謝相爺!”璃央心中一喜。
她就不信,她成不了顧淩寒的妻!
顧淩寒不知道璃央心中的算計,一顆心都搭在了沈千月身上。
一連七日,直至沈千月入土,顧淩寒才真真确認了,那個愛他如命的女子,他的妻,是真的死了!
接下來的半個月,顧淩寒都向朝廷告了假。
每日便窩在正院裡,回憶着他與沈千月的過往。
身側是随處滾落的空酒壇,顧淩寒整個人看上去也沒有以前的意氣風發,都是多了幾分的惆怅。
正院外,璃央透過門扇瞧着顧淩寒的側顔,眼中盡是不甘。
為什麼,顧淩寒喜歡的人不是她麼?
為何會因為沈千月,将她抛擲在一旁,不問不尋!
巨大的憤怒沖上腦海,璃央深吸一口氣,将手中要被她擰碎的絲帕收了起來,擡步走進了正院。
“相爺,姐姐沒了,可您也不能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啊!”璃央跪在顧淩寒身旁,擡手去奪他手中的酒壇。
“啪——!”
顧淩寒擡手将人拍開,冷聲道:“滾開!”
落空的手緊鑽,璃央咬了咬牙再次開口道:“相爺,你難道要一直這般下去麼?可即使這般,姐姐也不會回來了!她死了!您親手将她葬了的!”
璃央的話戳到了顧淩寒心中的軟肋,他怒目看向璃央,眼中盡是冰冷。
“滾出去!”
“相爺……”
璃央沒有聽他的話,隻是淚眼婆娑的看着他,其中盡是柔情。
這般的眼神卻是令顧淩寒一愣,曾幾何時,沈千月也是這般看他的。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深情便不見了呢?!
“千月,你怎麼可以離開我?你怎麼能……”顧淩寒喃聲問着,而後便沒了聲息。
璃央看着緩緩倒進自己懷中,昏睡過去的顧淩寒,眼中滿是複雜。
良久,她才喚來人将顧淩寒扶進了後室。
手持着濕潤的帕子,輕柔的給顧淩寒擦拭着臉,聽着他口中的呢喃,璃央握着帕子的手緊攥。
她很想搖醒顧淩寒,告訴他現在守着他的人是她璃央,不是已經死了的沈千月。
可是她不敢。
她怕她打破了顧淩寒的臆想,她在相府的好日子也到了頭!
可昏睡也有醒的時候。
迷茫的睜開眼,顧淩寒望着床頂熟悉又陌生的簾幔,許久才緩緩起身。
目光觸及到趴在床畔睡過去的璃央,顧淩寒的眼中閃過抹複雜。
輕手輕腳的起身,在沒有驚擾璃央的情況下,他走出了卧房。
窗外的暖陽刺的他有些睜不開眼,可他還是一步步走了出去。
就這樣,顧淩寒身穿着不知邋遢了多少日的衣衫,緩步走在京城的青石闆路上,街邊人聲熙攘,可他卻隻覺得孤寂。
“淩寒,待我們有了孩子後,便帶着他一同出來。”
曾幾何時,沈千月對他說過的話突然響徹在腦海,顧淩寒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僵硬。
他站在大街上,周邊人來人往,他茫然無措的望着遠方,腦中滿是那時沈千月臉上的笑。
“雙澤,秋闱不是要到了,你這時陪我出來閑逛,會不會不妥?”
突然,一道熟悉的女聲穿越人群,映入了顧淩寒的耳中。
他不敢置信的朝着那女子的方向看去。
原因無他,隻以為這話的聲音與語氣都像極了沈千月!
顧淩寒沖上前,瞧着站在一個書生氣息極重的男子身邊的女子,眼神微漾。
“千月……”
第十三章 真假
顧淩寒喃聲喚着,可他炙熱的目光已然惹起人們的注意。
那個被喚作雙澤的男子望向顧淩寒,先是一愣,而後忙拱手作揖道:“晚生林雙澤,見過丞相大人。”
顧淩寒卻是沒有理會,隻是望着他身旁的女子,難掩情緒。
林雙澤見顧淩寒的樣子,皺了皺眉。
如今京城内,顧淩寒同一風塵女子的流言傳的風生水起,甚至有人說他還為那女子逼死了發妻!
而如今,他看着琉染的目光,不免讓林雙澤升起幾分的警惕。
“丞相大人是認識琉染?”林雙澤上前一步擋住顧淩寒的目光,出聲問道。
顧淩寒聞言眨了眨眼,從驚訝中回神。
“她叫琉染?”顧淩寒問道,卻沒有收回目光,依舊望着琉染道,“轉過來,讓本相瞧瞧!”
聞言,林雙澤的眼神沉了下來。
“相爺,琉染還未出閣,您的要求未免有些過分?”
顧淩寒沒有理會他,依舊望着琉染,心中自問着:她是沈千月麼?
這樣的沉寂圍繞在三人之間,氣氛壓抑。
良久,琉染才緩緩轉過身,看向顧淩寒:“小女琉染見過丞相大人。”
不是!
在瞧着她臉的那一刻,顧淩寒便給了自己答案。
眼前的女子,除了聲音與語氣之外,與沈千月沒有半分相像!
“抱歉,我認錯人了。”顧淩寒說着,歉意一笑,轉身離開。
林雙澤目送着顧淩寒離開,而後帶着琉染離開。
可顧淩寒走了不過幾步,心中卻像是有什麼東西一直在牽引着他一般。
他轉過頭望向林雙澤和琉染的背影,準确的說是隻有琉染,不知為何,他還是從她的身上尋到了沈千月的影子!
而正是這一回眸,他與琉染正巧的對視上。
而那一刻,他清楚的瞧見了琉染眼中的複雜。
沈千月!
她是沈千月!
無比堅定地回答浮現腦海,顧淩寒沒有一絲猶豫的轉身提步追上林雙澤與琉染!
而琉染瞧見顧淩寒動作的一瞬,眼中閃過抹震驚,下意識的加快了步子,讓她身旁的林雙澤一驚。
“琉染,怎麼了?”
琉染沒有回答,隻是埋頭向前走着。
可她依舊沒能逃脫了顧淩寒。
隻見他攔在兩人身前,目光灼灼的盯着琉染道:“我終于找到你了!我沒有弄丢你!”
他話中失而複得那種欣喜重重的砸在琉染心間,可她什麼感覺都沒有,隻有譏嘲。
是的,她是沈千月。
那個死在了顧淩寒同璃央大婚上的沈千月!
其實就連她自己都不清楚,本該死去的人,為何會借另一個人的身份重新活過來!
不過不重要了,沈千月死了,她便隻是琉染。
可她如何都沒有想過,會被顧淩寒認出來!
更沒有想到,會遇到顧淩寒,她本以為這一生,她都不會與顧淩寒有任何的交往!
可現在……
沈千月沒有說話,隻是看着顧淩寒。
而林雙澤瞧着顧淩寒的模樣蹙了蹙眉道:“丞相大人,您剛不是說認錯人了?再說琉染前些日子剛進京,怎麼會認識您?!”
林雙澤的話顧淩寒聽在耳中,打散了他心中湧上的欣喜。
“剛進京?”
“沒錯,琉染是陽城人,與晚生青梅竹馬,此次進京便是要同晚生商議婚事的。”林雙澤看向琉染的目光中盡是溫柔。
顧淩寒也從大喜之中找回了神志。
是了,他是親眼看着沈千月下葬的,她怎麼可能還活着,還這般出現在自己面前?
第十四章 誤認
顧淩寒眼中閃過抹苦澀,可望着沈千月的目光依舊帶着絲絲的懷疑。
“你既不認識本相,剛剛為何那般看本相?”顧淩寒寒聲問着。
沈千月聞言心知肚明,她若是不能打消顧淩寒的懷疑,怕是日後絕無消停日子可過。
“小女常聞雙澤提起丞相大人是如何少年英才,此番得見,自是不免有些好奇,若是冒犯了大人,還請您饒恕!”沈千月說着,欠身行了一禮。
顧淩寒聞言眯了眯眼,真的這般簡單麼?
雖然眼前女子的面容同沈千月沒有絲毫相像,可她給他的感覺,卻像極了她!
“不會,隻是你像極了本相的亡妻,一瞬間,本相不免有些分不清。”
顧淩寒的話沈千月聽在耳中,心中卻是諷刺的笑。
她活着時,他那般傷她,如今她死了,他卻四處播散着他對她的深情,可當真是令人作嘔!
“原來大人竟是對發妻如此深情,可小女聽那話本子中總是說,若是真心愛戴之人,便是更頭換面,也時認得出的。可如今瞧見大人的樣子,想來定是那話本子謊人。”沈千月的話說的婉柔,卻是難掩其中的譏諷。
顧淩寒聽得真切,不免問道:“本相不知何處惹惱了琉染姑娘,說來讓本相聽聽,也好更改一二。”
林雙澤在一旁則是驚訝,他從未見過琉染這般咄咄逼人的模樣,更何況對象還是顧淩寒,當朝丞相!
他連忙道歉道:“丞相大人息怒,琉染性子直率,言語間沖撞了您,還望您看在家父面子上,莫與她計較,改日,晚生定登門緻歉!”
此番話落,顧淩寒的目光才算是真真切切的落在了林雙澤身上。
“你父親是?”
“家父乃太書院林恩。”
“原來是林大人的兒子,是本相眼拙,未能瞧出來。”顧淩寒說着,笑了笑。
太書院林恩,是當今皇上的親信,是以即使他位高權重,林雙澤将他父親提出來了,他也是要給幾分薄面的。
“不敢,大人若是沒有别的事,晚生便帶着琉染回去了,出來的久了,也怕府中母親擔憂。”
“嗯,回去吧,改日本相定到貴府拜訪,算來也是許久未曾見林大人了,剛好叙叙茶。”顧淩寒說着,往旁邊讓開了路。
林雙澤聞言心中松了口氣,作了個揖便帶着沈千月離開。
回林府的路上,林雙澤看着身畔不出聲的沈千月,歎了口氣道:“我怎不知你原是認識丞相的?”
“……本就不認識,你去何處知曉。”沈千月回答着,心中也是對自己剛剛的表現一陣唾棄。
顧淩寒曾經做那些事她都忍過來了,怎的今日偏要多說那幾句話?
“你向來不是多嘴舌的人,更何況我何時同你提過他?琉染,你若不想說我定不會逼迫你,你又何苦騙我。”林雙澤說這話時,語氣間帶着濃厚的苦澀。
他與琉染自幼相識,他自認了解。
可半月前,琉染落水救回來後,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什麼地方變了。
兩人的關系也不似從前親近,更甚的是,琉染還提出了要解除婚約!
林雙澤不知琉染心中到底在想什麼,再加上今日的事,他終是忍不住了。
沈千月感受到林雙澤的異樣,停下了腳步擡頭望向他複雜的雙眸,抿了抿唇道:“雙澤,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但你于我,似兄,似友,卻非夫妻!”
而且這輩子,她也不願去深愛一個人。
後一句話,她藏在心裡,沒有說出來。
聽到她話的林雙澤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在瞧見沈千月眼中的清亮後,啞然于口。
“罷了,你想如何我卻是無權插手,但是琉染,我希望你明白,縱使你我解除了婚事,你也是我的親人,如有什麼事,定不要藏着掖着,我會幫你。”
這樣不計回報的關切令沈千月紅了眼。
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能同她說這般話的,除卻沈父,便隻有林雙澤一人!
“……嗯,放心,我沒什麼事。”
沈千月壓着鼻尖的酸澀,笑看着林雙澤,而後深吸一口氣,拉着人往前走去。
“常聽柳姨說京城内的梨花糕好吃,今日你定要買給我!”
“我娘親的嘴一向挑剔,她說好吃的東西必不會次。可你既想吃,為何不早說,都這般時候,怕是都冷透了!”林雙澤無奈的看着身前人的背影。
“你懂什麼,柳姨說了,這梨花糕隻有冷透了才好吃!”沈千月說着,回頭朝他一笑,腳步越發的快。
林雙澤什麼都沒說,跟在沈千月身後,朝着京城最火的糕點鋪而去。
而另一邊,回到相府的顧淩寒坐在太師椅上,沉思了良久,終是起了身,喚了小厮過來。
“叫幾個人,同本相去祖墳!”
第十五章 挖墳
小厮聞言一愣,什麼都沒有說,便按着顧淩寒的話去做。
站在不遠處的璃央瞧着院内的人忙碌,一雙眼中翻湧着的是看不出的眸色。
“姑娘,相爺這般做,您便不去阻止?”一旁的丫鬟出聲問道。
璃央聞言沒說話,她倒是想,可她憑什麼身份去阻止。
早知沈千月死了會是這樣的後果,她當初就不該添那把火!
咬了咬唇,璃央瞧着顧淩寒往出走的身影,邁開步子跟了上去。
顧家祖墳。
顧淩寒站在沈千月的墳墓前,看着其上刻的字,沉默了許久讓開了地方。
“挖!”
一旁的小厮聞言沒有動作。
這挖人墳墓可是有損陰德的事,更何況挖的還是沈千月的!
要是日後顧淩寒想起來,他是不會讓自己如何,可他們這些動手的,怕是一個都逃不過!
是以一時間,竟是沒有人動作。
顧淩寒等了許久,不見人上前,蹙了蹙眉轉身道:“等什麼?快點!”
“相爺,這夫人都入土為安,我們這麼做不大好吧……”
“本相讓你們做什麼,你們照做就是!快點!”顧淩寒催促道。
小厮聞言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終是走上前埋頭開挖。
埋得時候鄭重肅穆,可挖時,卻想是個笑話。
不過半柱香,棺材便顯露在了顧淩寒眼前。
揮袖讓人閃開,顧淩寒一步步上前,手拂過棺材,而後猛然用力将棺材闆推開。
看着依舊躺在其中,幾乎腐爛的沈千月,顧淩寒的眼中閃過抹失望。
原來那個叫沈千月的,當真不是沈千月!
“……埋上吧!”
顧淩寒扔下這麼一句話,和面面相觑的小厮,轉身離開了這裡。
不遠處躲在樹後的璃央看着這一幕,心中也是直打鼓。
顧淩寒莫不是瘋魔了?
好好地将沈千月的墓挖開做什麼?
璃央心中猜測着,卻始終想不出答案。
确認了琉染不是沈千月的顧淩寒,對沈千月也沒有了興趣,這讓一直提心吊膽的她算是松了口氣。
又是一日天晴。
沈千月坐在馄饨攤兒前,等着自己的吃食,便聽得一旁的人閑話道:“聽說了麼?前些日子顧家祖墳的事兒?!”
聽到顧這個姓,沈千月下意識的立起了耳朵。
這京城顧姓的人家不少,可有祖墳的,算來算去,估計也就隻有顧淩寒一人了!
他家的祖墳能出何事?
沈千月繼續聽下去。
“怎麼不知,也不知那沈小姐是上輩子做了多大的孽,死後還不得安生,我聽人說啊,那顧相爺直接讓人将她的墓給挖了,連棺材闆兒都給拆了!啧啧,也不知沈小姐生前是做了何事,讓他連入為安了都不願放過……”
聞言,沈千月捏着筷子的手猛然收緊。
筷子斷裂,發出脆裂聲響。
一旁的人望來,隻瞧見她不明的臉色。
深吸一口氣,從腰間掏出三文錢放在桌上,沈千月起身便走,連身後店家問她馄饨不要的聲音都沒有理會。
一路直奔顧家祖墳。
她站在刻着自己名姓的墳前,看着确實有被挖開狀态的墳冢,隻覺得一顆心像是燒着火一般,恨不得将顧淩寒押到這兒來,跪在她墳前磕頭認錯!
她沈千月自認沒有什麼對不起顧淩寒的地方,嫁給他最放肆的一回,便是在他大婚那日血灑當場!
是以,顧淩寒為了這件事,連死後的安甯都不願給她!?
他就這麼愛璃央,連死後的體面都不願給她!
想到這兒,沈千月的心頭升騰上幾分痛意。
她曾是那般深愛顧淩寒,卻不想,那深情,終究是錯付了!
“顧淩寒,我本不想與你又牽扯,可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第十六章 秋闱
沈千月輕聲喃道,而後轉身離去。
秋闱的日子越發的近了,林雙澤每日在府中溫習着功課,想要考取個好功名,不管如何,也不能給林恩丢臉。
而顧淩寒作為一國丞相,自是不好一直告假。
是以他剛銷假上朝,便被皇上随便擇了個由頭,将主持秋闱一事塞進了他手裡。
聖上之命不可違,顧淩寒隻好領下,為這事,他沒少遭受太書院人的冷眼。
畢竟以往這事都是太書院的人領頭,如今卻是落在了他手裡!
……
秋闱這件事雖說麻煩,卻也不需顧淩寒做些什麼,監考的考官是從各部選出來的,是以顧淩寒這個主考官要做的,就隻是待考卷拿上來批閱一番便可。
秋闱一共三日,林雙澤從中出來時,像是落湯雞一般,狼狽的緊。
不過這幅樣子在一衆考生之間也算是合群。
沈千月站在不遠處,瞧着他的身影便迎了上來,低聲問了幾句,便帶着人朝林府而去。
不遠處,顧淩寒站在楊樹下,看着相攜離去的兩人,不知為何,心頭浮上抹阻塞。
林府。
沈千月送林雙澤一路回了卧房,倒是沒有像旁人一上來便問他考的如何,隻是讓人好好歇着。
而林雙澤這一休息便是兩日光景,直至第三日天曉,才堪堪緩回了神。
早飯時,兩人對坐在桌子前,林雙澤看着小口抿着米粥的沈千月,開口道:“這幾日在府内可是無趣?等一會兒向父母請了安,我帶你出去瞧瞧。”
沈千月聞言點了點頭,倒也沒推辭,隻是道:“聽聞人言,這次秋闱主考官是顧丞相?”
“嗯,不過秋闱一事向來由六部共辦,顧丞相這主考官也不過是挂個名頭而已。”林雙澤回答着。
沈千月聞言點了點頭,狀似無意問道:“對了,常聽人言顧丞相為了個青樓女子逼死了發妻,如今卻怎的不見那女子的動靜?”
“我也不是很清楚,隻是聽學子們說了幾句閑話。說沈家小姐死那日,顧丞相便放話說他此生隻會有沈家小姐一個妻子,還要将那女子送回霖芳閣,可後來也不知怎的,那女子卻是沒有離開。”
沈千月聞言嘴角諷刺一笑。
他顧淩寒做慣了立牌坊的事,最後博取好名聲,定然不會落下什麼把柄在人手中。
“原是這般……”沈千月應了一句,便不在多言。
林雙澤看着她,放下手中的竹筷,沉聲道:“我有一事要問你。”
“何事?”沈千月一愣,詫異問道。
林雙澤舔了舔唇,直言道:“你不是琉染,對麼?”
沈千月一愣,目光對上林雙澤的眼,本欲出口的謊話轉了個彎。
“……你何時瞧出來的?”
“從我們說第一句話起便察覺出不對,但也沒多想,後來路遇顧丞相時便開始懷疑,你今日問了,便是确定了。”
沈千月聞言歎了口氣,淺聲道:“抱歉,瞞了你這般久。”
“……是以,你當真是沈千月?”
沈千月點了點頭,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其實說起來,這般光怪陸離的事情,若非真發生在她自己身上,她是如何都不能相信的。
倒也是難為了林雙澤,沒露出什麼異樣的神色。
“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林雙澤出聲問道。
聞此問,沈千月苦笑着搖了搖頭,無奈道:“本來是沒什麼打算,可前幾日聽聞了顧淩寒讓人撅了我的墳,便有些……”
她的話沒有說完,而那眼神中吐露出來的恨意也讓林雙澤心口一頓。
“想要做什麼是你的自由,雖然你并非琉染,但你終究是頂着她的身份,我也會将你當她一樣對待。”林雙澤說着,從腰間扯下枚玉佩遞到了沈千月眼前。
“這是我及冠時,母親贈與我的,你拿着它,便可動用我母親家的勢力。”
沈千月看着眼前的玉佩,莫名鼻尖一酸。
“這……不合适。”她拒絕道。
林雙澤瞧着她的模樣,将玉佩塞進了她手中道:“既是我提出來的,你收着便是,沒有合适與否。”
迎着他那雙堅定地眼,沈千月遲疑了許久,才點了點頭。
收下便收下,動用與否且到時再瞧。
秉着這樣的心思,沈千月将玉佩收了起來。
林雙澤瞧着她的動作,想了一陣兒道:“你可是想報仇?”
第十七章 請帖
沈千月愣了一下,沉默了起來。
剛醒來時,她确實想過要報仇,可轉念再想,她以别人的身份重活一世,隻要同顧淩寒不沾染關系,又何必非要将自己扯進那些舊事之中。
可她沒想到,顧淩寒會那般對她,甚至連她死後都不放過!
“是,你可是想要勸我?”
“那是你的事,我隻想告訴你,别太固執,不是所有事都要求個兩不相欠,能算得一清二白。”林雙澤說這話時,眼中閃過抹什麼。
沈千月瞧的不清楚,卻也打趣道:“你這般說話,當真不像個剛剛及冠不久的少年郎。”
“哪像什麼?”
“活了許久的老先生!”
林雙澤聞言笑了笑,壓在身上的情緒散的幹淨,眨眼間,便隻剩下了少年意氣。
可深究起來,在這京城内長大的人,哪有一個是真的不谙世事的?
不過是都在假裝天真而已。
飯後,林雙澤去給林父林母請了安,便帶着沈千月出了府。
京城内不管是何年月都是一番繁榮景象。
沈千月拿着糖人,有一嘴沒一嘴的同林雙澤說着話,不知不覺間,兩人竟是走到了霖芳閣!
腳步霎時停了下來。
沈千月看着霖芳閣高挂的牌子,眼中盡是複雜。
她的愛情,她的命運,她的生活,皆是在這處更改。
這裡面的璃央搶走了顧淩寒,斷送了她的愛情。
她在這裡面丢掉了她身為女子該有的青白。
她的父親,則是在這裡丢掉了性命!
過往的一幕幕浮上腦海,沈千月的神情帶着些許的異樣。
林雙澤察覺到她的不同以往,眼中劃過抹了然。
他雖未親耳從沈千月對之前經曆的事口述一二,卻也能從百姓的流言中拼湊個差不離的真相出來。
此番瞧見她的神情,不免開口道:“可是要進去瞧瞧?”
沈千月聞言眨了眨眼,看向林雙澤笑道:“如何進去?怕是要來這種地方,我也該是去那相鄰的玲珑館才是!”
林雙澤倒是沒想到能從沈千月的口中聽到這三個字,一時間不免愣住,而後輕搖着折扇道:“即使有心情玩笑,想來這地方你是沒心思進去了?”
“去終歸是要去的,隻是不是這時。”沈千月邁開步子,一步一步遠離了霖芳閣。
林雙澤跟在她身後,并未多問,隻是随着她遠走。
不遠處,顧淩寒的身影從霖芳閣緩緩走出,一眼便瞧到了他們二人。
眯了眯眼,他招來跟從吩咐道:“去将林雙澤身邊那女子的背景查探一番,若是未記錯,她名喚琉染!”
跟從應聲退下,而顧淩寒則是不遠不近的跟在二人身後,不知心底謀劃着什麼。
翌日天晴。
京城遠沒有南方那般的秋雨纏綿,大多是豔陽高照,沒有夏日的炎熱,多的幾分涼意。
可林府内,林雙澤同沈千月看着桌面上的請柬卻是神色難明。
沈千月看着請柬上熟悉無比的自己,背後徐徐升騰起絲絲的涼意。
“顧淩寒讓我去相府還能了解,可為何要帶着你同去?”林雙澤皺了皺眉道,“莫不是何處露出了馬腳,叫他識出了你的身份?”
沈千月沒有說話,隻是看着請柬,沉默了良久開口道:“兵來将擋,我總是要和他攤牌的!”
林雙澤聞言默了一瞬,倒也沒說什麼,隻是提醒道:“顧淩寒年少成名,年紀輕輕便爬上丞相的位置手段定是高超,你小心些。”
“放心,我了解他。”
沈千月順口說道,忽然一窒。
她這句話說的笃定,可若她當真了解他是什麼樣的人,她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說起來,自诩了解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沈千月說着,起身道:“他既是沒說時辰,那我們便早些去吧,也好早些回來。”
第十八章 流言
林雙澤點頭,兩人朝着丞相府而去。
丞相府内安靜如許。
沈千月走在其中瞧着熟悉的院落,心中湧動着不明的情緒。
“過來坐。”顧淩寒身着素寡的衣衫倚在樹下,瞧着被下人引進來的兩人也不拿着官威,指了指與他隔着一張桌案的軟墊說着。
林雙澤和沈千月相視一眼,從容的跪坐其上。
“晚生惶恐,不知丞相大人讓晚生來此有何要事!?”林雙澤直言問道。
顧淩寒笑了笑,将煮好的茶放置在他眼前,避重就輕道:“嘗嘗,今年的新茶,味道如何?”
林雙澤瞧着色澤清淡的茶,輕呷了一口,誇贊道:“味苦卻不掩其香,入口澀,回味卻甘,好茶!”
“是個懂茶的!”顧淩寒笑了笑,看向沈千月道,“琉染姑娘也嘗嘗。”
沈千月不知道他肚子裡打的什麼算盤,隻得按着他說的嘗了口。
“小女愚鈍,嘗不出什麼不同來,怕是瞎了相爺的好意。”淺聲說着,琉染下意識的提着衣袖,将茶盞放在桌案上。
顧淩寒瞧着她的動作,眼神一暗。
“姑娘同本相的發妻還真是相像,連這品茗時的小動作都相同!”
顧淩寒此話一出,林雙澤和沈千月的心都咯噔了一下。
尤其是沈千月,她握着茶盞的手,不知是該放還是不放。
“相爺這話說的,人與人,看的不就是個緣分?琉染能與先夫人有些許的相像,是她的福分。”林雙澤出言打斷了三人的間的僵硬氣氛。
幸好顧淩寒沒有在多說什麼,隻是稱了幾句是,然後便不在說話。
三人圍着一張桌案,靜悄寂寞。
“哒——哒……”
腳步聲緩緩響起,沈千月擡頭望去,便瞧見璃央的身影緩緩朝三人走了過來。
她眯了眯眼,什麼都沒說。
“璃央見過相爺。”
顧淩寒聞聲掀了掀眼皮,掃了眼璃央沉聲道:“你來有事?”
“璃央幾日未見相爺,聽聞您今日閑适,便想着來瞧瞧您。”璃央走上前,跪坐在肅穆而後身邊,眼中滿是深情。
沈千月将一切收入眼中,隻覺得可笑。
那時,顧淩寒喜愛璃央像是着了魔一般,可這不過短短幾月時間,便已是這般的冷漠性子,由此看來,他們而人夫妻三載才情斷,也算是顧淩寒的長情了?!
想到這兒,沈千月的眼底閃過抹譏諷的笑。
而這一情緒轉變,則是被一直注視着她的顧淩寒瞧的清楚。
“琉染姑娘在笑什麼?不如說出來,讓本相和雙澤同你一起樂樂?!”顧淩寒沉穩的聲音響起,卻難掩其中的試探。
也是此時,琉染才算是真正的将目光落在沈千月身上,細細的打量着她。
“不過是突然想起兒時聽母親講過的故事而已,算不得有趣。”沈千月胡言說着,看向璃央道,“這位想來便是相爺的續弦夫人了?”
“我……”
“她不是。”
璃央的話剛出口,便被肅穆而後三個字打斷。
她望着顧淩寒沉默了良久,才看向沈千月道:“姑娘莫要擡舉璃央,我不過青樓出身,怎配
得上相爺。”
“那是我想錯了!”沈千月一臉歉意道,“隻是常聽京城人言,相爺沖冠一怒為紅顔,同璃央姑娘可是情根深種,生生的擡了您做平妻迎娶擡進府的,卻不曾想,原都是謠言!”
“嗯,人言可畏,信不得。”璃央說着,一雙眼卻是望向顧淩寒希望他能說幾句話。
可他沒有,他隻是看着沈千月道:“本相竟是不知,原來本相府内的流言,竟是到了京城内人人傳言的地步了!”
“相爺少年英才,這京城内人的眼光自然是要聚集在您身上的。”沈千月皮笑肉不笑的誇贊道。
其實她這話也沒說錯,顧淩寒學識淵博,打理人際關系方面也是爐火純青,是以,他便是這般年歲當上一國丞相,也沒有多少人嫉妒,大多稱贊一句。
也如此,沈千月當年對他更是情深似海。
那時年少,一頭紮進名為顧淩寒的情海中,卻是沒料想後來落得那般結果。
第十九章 不是一人
“琉染?琉染?”顧淩寒叫了幾聲,神遊天外的沈千月才回了神。
“抱歉,是我出神了。”沈千月歉意一笑,看向顧淩寒道,“不知相爺叫我同雙澤前來有何事,若無要事,我們也該回去了。”
顧淩寒聞言端着茶盞的手頓了頓,将杯子原封不動放回桌案,看向沈千月道:“這般着急回去,可是府上有事?”
顧淩寒突然其來關切令沈千月心跳突然頓了一下,而後沉聲道:“多謝相爺關心,并無大事,自是看着日頭差不多要到了,怕府内柳姨林大人着急,這才想着回去。”
“是,家父與家母最是喜愛琉染,便是餐餐都望着她能陪在身側。”
林雙澤替沈千月圓着話道。
顧淩寒聞聲看向林雙澤,忽然開口道:“秋闱之事你考的如何?可有何想法?”
“晚生不知。”林雙澤答着,将手中捧着的茶盞放在桌案上,繼續道,“須得等過些日子考榜下來才知曉。”
“林大人掌管太書院,這些個日子想來成績已是出來了,他未同你說些什麼?”
“家父一向嚴謹,除非到了公布考榜的時候,他從不會多言,相爺身為主考官,說起來也是知曉成績的,不如同晚生透露一二?”
顧淩寒瞧着林雙澤,笑了笑沒有說話。
“今日便陪着本相留在這兒用午飯吧,若是府内問起,便說是本相讓的。”顧淩寒起了身,對着仍坐在地上的林雙澤和沈千月說到。
林雙澤聞言想要推卻,可瞧着顧淩寒的神情,拒絕的話打了個轉沒有出口,目光卻是看向了沈千月。
“相爺這般說,我們也不好多加推辭。”沈千月說着,站起身看向璃央,“璃央姑娘可是同我們一起?”
璃央聞言看向顧淩寒,等待着他的發話。
“琉染姑娘既是這般說了,那你便陪同吧。”顧淩寒應允到。
“多謝相爺,多謝姑娘!”璃央福了福身,嘴角浮上抹喜意。
正院餐桌。
四個人圍在一張雕花方桌前,眼看着菜品一道道上來,沈千月這才明白顧淩寒打的是什麼主意。
原因無他,如今這桌子上面擺着的,是沈千月活着時最喜歡的吃食。
“嘗嘗看,這道松鼠鳜魚味道如何?!”顧淩寒示意丫鬟執着公筷,将魚腹最鮮嫩的地方夾給沈千月。
沈千月看着碗内的魚,沉默了許久,才謊言道:“多謝相爺的好意,可琉染最是不喜魚味。”
聞言,顧淩寒眯了眯眼:“是麼?真是不巧,這菜是千月最喜歡的,本相覺得你二人相像,口味應是差不多的,未曾想你竟是不喜。”
“在如何相像也不是一個人,自然是有差別的。”沈千月說着,随手夾起一塊豆腐品着。
璃央将兩人的對話收入耳中,忽然憶起之前顧淩寒的作為,眼底閃過抹驚意。
而後,她看向沈千月,眼中盡是打量。
難道顧淩寒将她認成了沈千月?!
璃央暗自思尋着,清了清嗓子道:“琉染姑娘說的是極,相爺,姐姐沒了許久,您還是該寬心才是。”
聞言,桌上三個人的神色都微微有些異樣。
沈千月看着璃央挑了挑眉道:“璃央姑娘的話極是,隻是以前在陽城時,常聽母親講起鄉野怪文,說着人若是枉死,定是不能安樂的,非要将那前世的仇怨報了,方肯轉世。不過想來先夫人身份尊貴,應是沒受過什麼委屈的。”
璃央神色僵硬了一瞬,幹笑了聲:“是啊。”
“琉染姑娘的家是在陽城?”顧淩寒開口打斷了兩人間的對話,出聲問道。
“回相爺的話,是。”
“本相常聞陽城的鄉話軟語,今日不知能否聽琉染姑娘說上兩句?”
第二十章 賜婚
沈千月聞言沉默了一瞬,琉染是陽城人不假,可她沈千月不知。
她自幼長在京城,便是連那護城河都未出去過,如何會說那陽城的鄉話?!
許是她的沉默有些久了,顧淩寒催促道:“怎麼?琉染姑娘是不會說?還是非是陽城人士?!”
他的話中帶着濃厚的冷意,沈千月握着筷子的手蓦然收緊。
“琉染是陽城人士,隻是自小便同娘親說着官話,對着陽城鄉話當真是不熟。丞相若是好奇,為何不叫璃央姑娘說與您聽,若是琉染沒記錯,璃央姑娘祖上也是陽城人吧?”
琉染将話題扔到了璃央身上。
璃央是陽城人士這件事,多虧了林雙澤她才知曉。
“璃央……”璃央咬唇,眼中閃過抹異樣。
“哦,本相竟是不知璃央是陽城人?!”
“璃央出生陽城,不過年幼家道中落,早早地被人賣進了霖芳閣,對着陽城鄉話也不甚清楚。”璃央說着,眼角劃過抹淚意。
而後她看向沈千月道:“璃央的身世清楚的人不多,琉染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是我講與她聽得。”林雙澤将話接了過來,迎上顧淩寒興味的目光,緩聲道,“琉染自幼便喜歡聽些閑話本子,來京城内,便是聽聞了相爺與琉染姑娘的情深,便拉着我讓我同她講個真切,倒是不想她記得這般清楚。”林雙澤說着,寵溺一笑,看向沈千月。
顧淩寒将兩人之間的互動看在眼中,平白升起一絲涼意。
琉染的資料早早地送到了他手中,也确定了此人是琉染無誤。
可不知為何,他卻總能在她身上找到沈千月的痕迹!
“對了,之前聽雙澤說,琉染姑娘此來京城是為同雙澤商議婚事,不知這麼些日子,可是定好了婚期?”
顧淩寒此言一出,林雙澤心中一寒,下意識的看向沈千月。
沈千月聞言也是一愣,心中轉了個彎兒未否認,隻是道:“還未,畢竟雙澤秋闱事大。”
“這樣啊,那不如待考榜下來後,本相去同皇上求個旨意,給你們二人賜個婚如何?!”
林雙澤沈千月聞言心内大驚。
聖旨?
那可是金口玉言,若有違逆,滅誅九族的刑罰!
若她隻是琉染,那并無關系,可她是沈千月,且早就同林雙澤說好,解除了婚約。
顧淩寒此舉是為何?
“相爺言重了,晚生同琉染不過小民,怎能堪受皇上恩澤?!”林雙澤忙起身行禮道。
顧淩寒沒有動作,而是看向琉染道:“你也是這般想的?”
“是,相爺。”
“不過是錦上添花的事,要知曉,皇上賜婚那可是天大的好事,你們為何這般抗拒?難不成是不尊聖上!”顧淩寒的話中帶着怒意,壓得林雙澤和沈千月有些直不起腰。
而沈千月的心中更是寒涼。
顧淩寒真是好心機,竟然是用皇上來逼迫她,要她承認身份!?
“小民不敢!”林雙澤與沈千月說着。
一旁的璃央瞧着顧淩寒的神情,心中也是一陣打鼓。
自沈千月死後,顧淩寒的心思就越來越難猜。
尤其是此番不僅屈尊邀林雙澤和琉染上門做客,還要為二人請聖旨!?
“相爺的好意,琉染心領,可這請聖旨還請丞相大人三思,我與雙澤卻是青梅竹馬,可此時深情款款,卻未能保得一世相安。若沒有這聖旨,日後我與他便是和離也能再續竹馬之情,可若有了這聖旨,我們二人怕是要相看兩厭。”
沈千月說着,嗓音中帶着些許啞意,“是以,還請相爺給我們二人之間留一條退路,省着日後便是相見都是徒增厭惡。”
“……既然你這般說,本相自是不好強求。”顧淩寒沉默了良久才開口,而後道,“不過等你們二人婚事定下來,定要給本相一張請柬,讓本相吃了這杯喜酒才是!”
“相爺放心,自是如此。”林雙澤接話道。
“來吧,吃飯吧!”
顧淩寒開口扯開了話題。
一頓飯,吃的沈千月與林雙澤心不在焉,還要防備着顧淩寒突然的問話。
不過幸好,自那之後,顧淩寒問話都無傷大雅。
沈千月同林雙澤離開相府時,顧淩寒去了書房。
是以,送他們二人出來的,是璃央。
第二十一章 喜酒
丞相府門前。
璃央看着站在一處的兩人,微微一笑道:“恕不遠送。”
“麻煩璃央姑娘了,請留步。”
林雙澤施了一禮,同沈千月順着青石闆路離開。
路上,兩人未發一語,直到進了林府,兩人相視吐了口濁氣,才露出幾分松懈。
“他的懷疑不知可有打消?”林雙澤歎聲問道。
沈千月聞言搖了搖頭,低聲道:“他不是這般輕易放下警惕之人。”
“那……”林雙澤眼中浮上抹擔憂。
沈千月瞧了,擡手拍了拍他的肩,勸聲道:“沒事的,他查不出什麼。”
确實,沈千月的身子已經死了,甚至腐爛。
如今站在衆人們面前的确是琉染無意。
隻不過這副身子裡,裝着的,是沈千月的魂!
秋闱放榜那日,林雙澤與沈千月站在門前等着,身旁都是今年家有子弟考試的人。
氣氛哄哄鬧鬧的,不過在大榜放下那時,陡然寂靜。
沈千月聚精會神的看着榜單上的名字,去找尋林雙澤的名字。
掠過探花,榜眼,沈千月的目光慢慢落到了狀元上。
不負衆望,那後面,便是林雙澤的名字!
心中莫名浮上激動,她緊抓着林雙澤的手,高聲道:“雙澤,你中了。你是狀元!”
林雙澤心中也是欣喜,可是瞧着沈千月眼中的喜意,他心頭更是柔軟一片。
“嗯,我是狀元!”
林雙澤喃聲肯定着沈千月的話,兩人帶着好消息回了林府。
林父林母聞聽也是喜上眉梢,當即便要操辦宴席,請人吃宴。
“老爺,夫人,顧相爺來了!”
疾跑進來的門房高聲喊着,林父聞言眉心微蹙。
他與顧淩寒向來交流不多,今日他怎會登府?!
而一旁的林雙澤和沈千月相視,其中盡是擔憂。
“快快将人請至前廳,我這便過去。雙澤,你同為父前去。”林父說着,領着林雙澤一同往着前廳而去。
林母拉着沈千月的手,眉眼間盡是高興。
“琉染,我就知曉,雙澤他啊,不會錯的!”
沈千月聞言笑了笑,心中不知為何有着些許的不安……
顧淩寒,你這時來此,是為何事?!
她望着門扇外微薄的霧氣,眼中盡是深思。
前廳。
林父迎上前,朝顧淩寒施了一禮:“不知丞相大人前來,有失遠迎,還請大人恕罪。”
“林大人快請起,您是老臣,哪能受起您的禮,更何況如今貴公子還是聖上欽點的狀元郎!”顧淩寒打着官腔同林父說着。
林雙澤站在林父身後,心中思尋着他的來意。
“丞相大人才是說笑,小兒命好,博得了個狀元郎,不能同大人能相比,入朝為官不過幾載,便已官拜丞相!”
“诶,話不能這麼說,本相看,貴公子日後也定會大有作為!”顧淩寒說着,目光落到林雙澤身上。
“那就借丞相大人吉言了。不知您今日來此,可是有事?”林父問道。
“皇上派本相來請狀元郎進宮,本相順便想問一下,貴公子與琉染姑娘的婚期可是定了?本相還等着喝喜酒呢!”
第二十二章 解除
顧淩寒的話令林雙澤一頓,霎時明白他的來意。
可林父未反應,當即道:“相爺有所不知,小兒與琉染的婚事已經除了,這喜酒您怕是喝不上了!”
顧淩寒聞言挑了挑眉,對上林雙澤的雙眼,問聲道:“不知是何時解除的?”
“是……”
“父親!皇上還在等着召見,其他的閑事還是等回來後,您再與相爺閑聊!”
林父聞言一愣,本想斥責林雙澤貿然開口,可是瞧着他的神色,好像明白了什麼,當即道:“是,瞧我這腦子,倒是将正事忘了,既是這般,那丞相大人,您便帶着小兒去面見皇上吧!”
顧淩寒也不戳破林雙澤的心思,點了點頭告辭。
林父回到後院,沈千月瞧着他面容上的深思,出聲問道:“林伯父,雙澤人呢?”
“進宮面聖了。”林父回答着,擡頭看着沈千月,問聲道,“你可是同顧丞相有什麼龃龉?”
沈千月聞言心中一沉,嘴角挂着絲絲的淺笑道:“林伯父何出此言?”
“剛才顧丞相問及你同雙澤的婚期,我剛說你們二人婚約解除,雙澤便打斷了我的話。琉染,你實話同我說,你和顧丞相之間……”
“伯父莫要亂猜,我與丞相之間不過數面之緣,且次次雙澤都在場,并無其他。”
林父聞言舒了一口氣:“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沈千月瞧着他的模樣,再未出聲,隻是這心中卻仍是有着幾分的不安。
她與林雙澤婚約不在的事顧淩寒知道了,他可是會拿它做什麼文章!?
林雙澤從宮中回來已是日暮。
他先是同林父去了書房,說了會兒話,才去尋沈千月。
京城已近晚秋,晚風中帶幾許冬日的冷意。
他将丫鬟備給他的暖手遞給沈千月,出聲道:“今日他并未做什麼。也并未在聖上面前說什麼,你無需擔憂。”
沈千月聞言笑了笑,沉吟了許久她才開口道:“雙澤,我要離開。”
林雙澤先是一愣,而後蹙眉道:“什麼意思?你要去哪兒?回陽城麼!?”
“不,不回陽城,我說了,顧淩寒欠我的,我會一筆一筆讨回來,隻是在這之前,我要離開林府。”
“為什麼?”林雙澤不解道。
因為我不能将你,将林家扯進來!
沈千月在心中默聲說着,但是她不能說出來,因為林雙澤知道她的顧慮定然會勸說她。
她知曉林雙澤會幫她,可她不能這般自私。
“不為什麼,我隻是不想這樣坐以待斃下去。”
沈千月說着,擡頭望了望天邊的圓月,沉聲道:“月易圓,人難全。雙澤,離開林府對我來說不過是遲早的事。”
林雙澤看着沈千月沒有說話,但是他緊蹙的眉心,已經表明了他的不同意。
“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如果真有我辦不到的事,我會來找你。”
沈千月說着,将暖手遞回給林雙澤:“時候不早了,早些歇息,接下來的幾日有你忙的。”
而後,她便轉身進了屋子。
林雙澤看着緊閉的門扇,駐足了良久才轉身離去。
第二十三章 高中
如沈千月所言,接下來的幾日,林雙澤幾乎是忙的腳不沾地。
且不說林府張羅辦的宴酒,宮内的酒宴便已讓他難以招架。
他常年埋頭書本之中,卻少有連日飲酒的時候。
是以,他每日堪堪醒了酒,便又被拉入另一場宴席之中,如此往複。
等到一切結束時,已經是五日後了。
而此時,沈千月已經離開了林府,雖未離開京城,卻也尋不到了蹤迹。
沈千月站在曾經的沈府門前,看着破敗的門庭,眼中閃過抹晦澀。
若非她識人不清,所嫁非人累的父親枉送了性命,沈家怎會落到這般地步!?
一步一步上前走進沈府,手撫過大門上的灰塵,一直萦繞在眼底的淚意霎時湧上。
用力推開門,映入眼中的事府内的狼藉。
曾經父親在時的景象不見,府内沒有半分生氣。
沈千月擡步走進,曾經打理整潔的庭院此時雜草瘋長,枯黃的落葉滿地,遮蓋起其中的不堪。
眼淚順着眼角一滴一滴滑下,轉瞬成傾盆大雨,卻依舊發洩不了心中的苦悶。
穿過院落,一步步走進祠堂。
沈千月跪在其中,仰頭望着沈父的牌位,啞聲道:“父親,你可曾怪過女兒?”
可她的問話終是沒有人能夠回答。
良久,天色已從白日逼近夕暮。
沈千月緩緩起身,早就麻木的腿甚至沒有辦法行走。
她扶着門扇,仰頭望向天邊的殘雲,眨了眨幹澀的眼,她緩步走出祠堂,重新落上鎖。
爹爹,你放心,這次女兒絕不會再心軟。
顧淩寒欠我的,欠沈家的,我會一筆一筆讨回來!
“嘭——!”
陡然的驚響令沈千月下意識的後撤了一步,蹙眉看着突然倒落下來的梯杖。
“你是何人?”
身後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沈千月回頭望去,卻隻瞧見一個蒙面老人。~ 『逐』『鹿』『獨』『家』
“梯杖是您用來攔住我去路的?”沈千月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道。
老人聞言上下打量了幾眼沈千月,下一瞬,沈千月隻覺身後一陣冷氣襲來,而後,她便被打暈,失去了清明……
“滴答滴答……”
再次醒來時,沈千月瞧着窗外檐上的落雨,擡手揉了揉後脖頸。
她起身走下床榻,拉開門,看着滿園的枯色,心中滿是計量。
攔路的人是誰?為何要攔她?
這裡又是何處?!
接連的疑問湧上腦海,沈千月邁着步子一步一步走着,卻是沒見到一個人影。
終于,路經一處亭台時,沈千月聽到了不遠處模模糊糊傳來的對話聲,她悄聲走上前。
“老爺小姐身死,丞相府又難以進入,您打算如何報仇!?”那是一道年輕男子的聲音。
沈千月聽着覺着有些許的耳熟,卻又想不起是誰。
“那又如何?!便是賠上我這條命,我也要為老爺小姐報仇!”蒼老的聲音響起,卻并非之前同沈千月說話那人。
而沈千月聽到那聲音之中,眼中閃過抹驚訝,一時間竟是什麼也顧不得,當即走上了前:“沈伯!”
第二十四章 舊人
聞聲,老人和男子皆是一愣,忙望向沈千月處。
“你認得我!?”
被叫做“沈伯”的老人眯着眼望向沈千月,其中盡是探究。
“我是……”沈千月欲要說出身份的話陡然一停,不!她不能說她是沈千月!
沈千月已經死了!
“我聽沈小姐說過,您是沈府的管家,是您看着她長大的。”
沈伯聞言起身走上前,看着沈千月道:“你認識我家小姐?!”
“嗯,她的事都會同我說。”沈千月謊稱道。
“可我從未聽小姐提起過你,更未見過你。”
“我家在陽城,巧合下才同沈小姐相識,這些年一直書信往來,您自是沒見過我。”
沈千月打着謊話,看着沈伯道,“剛剛在巷子裡,也是您的人麼?”
“嗯,不過你為何會去沈家祠堂!?縱使你是小姐的朋友,也不該進去!”沈伯斥責道。
“擅入祠堂是我的錯,但并非沒有原因。沈小姐死前從同我傳過書信,她說她很後悔沒能狠下心複仇,但她之後要做的事定然是活不成的,是以同我說,若是我有事來京城,便前去沈家祠堂,為她盡盡孝。”
沈伯聞言信了大半,但終歸還是有些懷疑。
“既是如此,那先前的事是我的人毛躁了,您别見怪。”
沈千月擺了擺手,目光落在一直不曾說話的年輕男子身上。
也正是這一看,她才瞧清,這男子正是那日在霖芳閣攙扶他的那位。
他竟然還活着!
沈千月眼中閃過抹喜意,年輕男子瞧的清楚,不免一愣:“你,認識我?!”
“……沒有,隻是瞧着有些面熟,不過我未來過京城,可能隻是長得同我見過的人相像吧。”沈千月說着,看向沈伯道,“您剛剛說,您要為沈老爺和沈小姐報仇!?”
“這件事是我沈府的事,您無需挂懷。虛翎,送這位小姐回房歇息,明日将人帶出去。”
“是。”年輕男子應聲走上前,示意沈千月同他離開。
“若是你想報仇,可否帶我一同?”沈千月避開虛翎,看向沈伯問道。
沈伯聞言蹙了蹙眉:“這位小姐,您同那顧淩寒也有仇怨?”
“叫我琉染便可,本未有仇怨,我所做皆是為了沈小姐而已。”
沈伯聞言沒說話。
說起來,沈千月這般言語莫說是沈伯,便是她自己都不能相信。
有誰會為了已死之人去得罪當朝重臣?
更何況,顧淩寒還是那般有手段的。
可沈千月沒想到會碰到沈伯,甚至他還在謀劃複仇之事。
是以,她此時能想到的,便隻有這般說詞。
畢竟若是騙人,說她與顧淩寒有仇怨的話,不消幾日,沈伯便能查出真假。
“琉染姑娘,這件事改日再說,您還是先回去休息吧。”沈伯沒有同意,依舊讓虛翎帶沈千月離開。
沈千月見狀也不好多說什麼,隻能先行離開。
沈伯站在原地,看着沈千月離開的背影,渾濁的眼中冒着絲絲的精光。
回到廂房。
沈千月看着轉身欲走的虛翎,出聲道:“等一下,能麻煩你幫我個忙麼?”
虛翎聞聲停住腳,回頭看向沈千月道:“什麼?”
“幫我将這封信送去林府,交到林雙澤手上。”
虛翎看着沈千月手中的信,沉默了一陣兒,擡手接了過來,也沒說能或不能,轉身離開。
沈千月瞧着他的背影,眼中滿是複雜。
第二十五章 假象
沈父身死的那一日,他身邊跟去的護衛也都慘死,虛翎他是如何保下性命的!?
沈千月輕歎了口氣,她如何都沒想到,不過是回了趟沈府,竟是被沈伯帶來了這裡,還無法暴露自己的身份!
關上門,沈千月坐在凳子上,望着陰沉沉的天,心思不知跑到了哪兒去。
丞相府。
顧淩寒站在沈千月的墓前,草上原本長出的荒草在上一次的挖墳中斷失了生機,此刻埋在黃土中,破爛荒敗。
“千月,我近些日子遇到一個同你很是相像的人,甚至到,我總會認為她是你。”
顧淩寒低聲說着,俯身蹲在墓前,修長的手指拂過墓碑上的名姓,端的一副柔情萬種的模樣。
“我知曉你氣我另娶他人,可如今我不娶了,你為何不能回來呢?”
顧淩寒望着墓碑,好像此刻在他眼前的是活生生的沈千月,而不是一方石碑。
“千月,你是恨我的吧?我殺了你父親,又薄情了你。”顧淩寒的話語中帶着濃濃的澀啞,可沒有人會同情他。
包括璃央!
她站在不遠處,雖然聽不清他在呢喃着些什麼,卻能從他背影的寂寥中感受一二。
可那又有什麼用呢?
說要娶她的人是顧淩寒,将她帶回府上的也是顧淩寒。
負了沈千月的人依舊是顧淩寒,她不過是在他們二人之間耍了些手段而已。
擡步走上前,璃央看着顧淩寒道:“相爺,璃央一直有句話想問您,卻又怕傷了自己的心,璃央想了許久,仍舊是想要問上您一問。”
顧淩寒聞言未曾轉頭隻是道:“你想問什麼?”
“您當初既說要娶我,為何又改了主意?您可有半分真心喜歡過璃央?”
“說娶是真心,不愛亦是真心。璃央,是我沒能看清自己的心。”顧淩寒低聲道。
而他的話竟是将兩人的半載時光盡數否認了去。
璃央聞言心頭一痛,望着顧淩寒的目光中帶着濃重的不甘。
“為何?”
“千月走後,我才明白,我那時在霖芳閣挑了你,隻是因為你同年少時的千月有些相像。”
璃央聞言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怒。
原來她擁有的顧淩寒給的一切,都原本是沈千月的。
就連曾經的歡愉也都是一樣!
“相爺,姐姐在身邊時,你能将我當做是她,如今她不在了,你為何不能将錯就錯?”
顧淩寒聞言身子頓了頓,起身看向璃央,眼中一片寂然。
“這是我欠予千月的,曾經答應她的事,她活着時我未曾兌現,如今她不在了,我也該給她。”
說着,顧淩寒轉身離開,扔下一句:“離開這裡,這兒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别惹千月不開心。”
璃央轉身望着顧淩寒的背影,突然高聲道:“那琉染姑娘呢?相爺對她那般上心,難道不是想将她當做沈千月的替身麼!?”
顧淩寒腳步一頓,沒有轉身,冷聲道:“這是我的事,無需你多言。你若是想留在相府,便什麼都不要多嘴。”
他一步步走遠,璃央站在原地,垂在身側的手緊攥成拳,眼中是斑駁的恨意。
為什麼琉染可以,她璃央就不行?!
她當初能從沈千月的手中,将顧淩寒搶過來,如今僅僅是一個琉染,又有何懼?!
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翻湧,璃央擡步離去。
第二十六章 誤打誤撞
沈千月跟在虛翎身後,走出了院府。
站在門前,她看着要離開的虛翎,出聲問道:“沈伯呢?”
“管家還有事要忙,琉染姑娘自便。”虛翎說着,轉身離開。
沈千月瞧着他的背影,也轉身朝着街上走去。
是以,她每瞧見本來已經瞧不清身影的虛翎,迅速的閃現在牆角,望着她的目光中帶着幾許複雜。
街上,沈千月穿梭在人群之中,想了許久也不知該如何報仇。
“聽說了麼,兩年一度的選秀盛典要開始了,也不知這次又會是誰家的姑娘被皇上看重!”
百姓閑散的話傳入耳中,沈千月聽着,恍然記起。
确實,待過了年節,便到了皇帝選秀的日子。
不過她要是沒記錯,如今位置上這皇帝,年歲怕是同他父親差不多了。
想着,沈千月無意間撞在了一人身上。
“嘶——!”她揉着頭,蹙眉看着同她一般動作的男子,歉聲道:“抱歉,我未瞧見,不小心撞了您。”
“無事,我也未仔細。”那人低聲說着,可卻難掩話語中的嬌弱。
沈千月聞聲看向男子,上下打量了一陣兒,突然福至心靈!
女扮男裝!
而那人瞧出沈千月的神情異樣,當即便有些尴尬。
“你這般看着我作甚?”
“你是女子?”沈千月低聲問道。
那人臉色猛然紅透,驚聲道:“你是怎麼瞧出來的!?”
“你的聲音太細了。”沈千月說着,拉着人往一旁店子走去。
“老闆,兩碗面!”
沈千月朝着老闆喊道,而後看向那人道:“我叫琉染,你呢?”
“我……我叫峮澶。”
沈千月聞言點了點頭,目光落在她腰間的玉佩上,眼中閃過抹異樣。
“你為何要這般裝扮出門?”
正陽國自立國以來,便廢掉了前朝女子不能出門的舊俗,是以在街上,有不少女子結伴而行,斷是用不着扮男裝的。
“我家中……管教甚嚴,不許輕易外出。”峮澶刻意壓低了聲線說着,生怕暴露自己女兒身的身份。
沈千月瞧着她的模樣,心中的計劃轉了又轉,終還是決定放棄。
便是為了報仇,她也不願去诓騙一個局外人!
“面好了!”
老闆的聲音以及随後端到兩人面前的熱面打斷了沈千月的出神。
她看着峮澶直言道:“公主,下次出宮,還是帶上些宮女吧。”
峮澶剛拿起的筷子在沈千月的話中,驟然掉落了下去!
她驚愕的看着沈千月,眼中升騰上抹防備,更多的是恐懼與不安:“你……你胡說什麼?誰……誰是公主!?”
“你腰間的玉佩是皇室特有的圖案,而且若我沒記錯,當今聖上的第十五女,名字便喚做峮澶。若非你父母想要犯皇室忌諱,斷然不會給你取這般名字。”沈千月拿過筷子擦拭幹淨放到峮澶面前道:“嘗嘗吧,這家的面我經常吃,味道不錯。”
說完,她便自顧的開始吃了起來。
峮澶沒有動作,隻是看着沈千月。
良久,她才開口道:“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第二十七章 成親王
“我什麼人都不是,峮澶,京城魚龍混雜,你身為公主,日後還是不要随意出來的好。”沈千月低聲說着。
“駕!駕……”
峮澶還想說些什麼,可是路上突然響起的策馬聲打斷了她的話。
沈千月看着聽到聲音似是要将自己藏起來的峮澶,擡眸望向路邊停下的馬匹。
要知道,京城内策馬可不是誰都能做的事,那如今尋來這人是……
“峮澶,你好大的膽子啊?!”來人聲色洪亮,不似林雙澤清潤,也不似顧淩寒沉穩,帶着獨有的寬亮。
而被叫到名号的峮澶,委屈巴巴的轉過身看着來人,讨好的笑了笑道:“小皇叔,你放我一馬好不好,求你了!”
小皇叔?!
沈千月聞言眼神一凜。
當今皇上的親弟,先皇薨時,他還在他母妃的肚子中,未曾降世。
當朝皇上登基晚,登臨大寶時已是三十年歲,臨政近二十餘載,他這皇弟也才二十餘歲,正是年少風流的好時光。
“你這丫頭,慣會撒嬌,可今日,你必須同我回去。”
峮澶聞言眼中閃過抹失望:“為何呀?小皇叔,算是峮澶求你,好不容易碰見個有意思的人,你不能現在便将我帶回去!”
小皇叔聞言目光落在沈千月身上,皺了皺眉道:“這便是你說的有意思的人?!”
“嗯,她還請我吃面,小皇叔你可要嘗嘗?”
峮澶獻寶般讓開位置,沈千月也算是清楚的看清了他的模樣。
“小女琉染見過成親王。”沈千月起身跪在地上,叫破了他的身份。
與此同時的,街上的人盡數跪下。
成親王看着眼前的一幕,眼底閃過抹煩躁,竟是直接上手将沈千月拉了起來,另一隻手拽着峮澶道:“你們兩個,一同随本王回去!”
沈千月來不及反抗,便被塞進了轎内,而後,峮澶也跟了進來。
“你别怕,小皇叔人很好,等過幾個時辰,我叫他放你離開便是。”峮澶寬慰着沈千月的心。
可沈千月隻是透過晃動的較簾,看着不甚清晰的成親王,眼底閃過抹深意。
她不是第一次聽聞成親王,也不是第一次見到。
說起來,她第一次聽到成親王時,是在顧淩寒口中。
而她所知道的,便是成親王一直同顧淩寒不是很對付,至于原因,就不是她能知道的了。
既然如此,那她是不是可以同他合作,報複顧淩寒?!
沈千月不知道,畢竟與皇室中人合作,無異于與虎謀皮。
缥缈的思緒中,轎子被擡進王府。
“琉染,下來了!”峮澶站在轎子下,看着沒有動作的沈千月出聲喚道。
沈千月聞聲應了聲,走了下來。
“峮澶,去将今日的繡花繡了,若不然,我便将你今日出宮的事告知皇兄!”成親王睨着峮澶,威脅道。
峮澶聞言臉色有些愁苦:“知道了,小皇叔。”
她轉身離去,此刻,便隻剩下成親王和沈千月兩個人。
成親王看着沈千月,聲色寒涼了不少。
“說,你是何人?!”
“小女不過是普通百姓,今日與公主相見不過是巧合,更是不知成親王會尋來。還請成親王明察!”沈千月垂眸沉聲道。
成親王聞言沒說話,隻是氣氛沉悶,壓抑的人喘不過氣。
“本王為何要信你。”
“小女所言句句屬實。”
“……希望你沒有騙本王,峮澶很喜歡你,你若幹讓她傷心,本王便要了你的命!”成親王冷聲威脅着。
沈千月剛要說話,便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走來。
“小王爺,打探到那日進入沈府的人是誰了。”
“是誰?”
“一名名喚琉染的姑娘!”
第二十八章 你是何人
聞言,成親王愣了下,猛然轉頭看向沈千月道:“我若沒記錯,剛剛你自稱便是琉染?你可是去了沈府?!”
沈千月聽到沈府時也是一愣,她沒想到成親王竟然會讓人去關注着沈府!
“……是。”
“你和沈府有何關系?!沈千月是你何人?!”
“并無關系,隻是小女同沈小姐是朋友。”沈千月将她說給沈伯的話照搬無誤的講給成親王。
成親王聞言後,目光甚是複雜。
“這麼說來,你知曉沈千月同顧淩寒之間發生了何事?”
“知曉。”
得到肯定的回答,成親王的眼中閃過抹喜意,忙拉着人走進内室道:“快同我說上一說。”
沈千月聞言眼中閃過抹抗拒。
那些事是她的痛,怎能随意做故事講與别人聽?!
“王爺,沈小姐已死,那些事已經過去,您便是知曉了又有何意義?”
“你不願說?”成親王臉色有些難看。
“死者為大。更何況小女身為沈小姐的朋友,自是不願看她所受的苦成了衆人閑話的本子。”
“……本王并非如此想,本相隻是想知道,顧淩寒究竟做了什麼,才令沈千月那般愛他的人,都選擇以死來結束!”成親王說這話時,眼中閃過抹暗淡。
沈千月瞧的詫異。
她怎麼不記得她同成親王之間有過來往?!
成親王不知沈千月心中的自問,繼續道:“是以,你将沈千月的事告知本王,你想要什麼,本王能滿足的,都會滿足你!”
“那我若說要為她報仇呢?王爺也肯幫我?!”沈千月直言問道。
成親王聞言一愣,直起身子看着她疑聲道:“報仇?”
“是。”
成親王沒有回答,打量着沈千月道:“世人皆知,沈千月是自刎而死,你若報仇,兇手是誰?難不成還是顧淩寒不成?!”
“王爺說的沒錯,就是顧淩寒,顧丞相!”
沈千月沒有掩藏自己的心思,直言道:“沈千月所受一切皆是由顧淩寒所起,他殺了她的父親,難道不能報仇麼?”
“你……究竟是誰?!”成親王問道。
“我是琉染,沈千月的朋友,僅此而已。”沈千月迎着他懷疑的目光,沉聲說着。
“……你想如何報仇?”
“我隻問王爺可要幫我?”
沈千月沒有回答他的話,直言問道。
成親王沉默了許久,才緩聲道:“本王雖對顧淩寒心中有怨,可他終究是我正陽國的丞相,于社稷有功。”
“是以王爺的意思是不幫?”
“……你又想如何報複?”
“他曾從沈千月那兒奪去的,我便要幫着她一樣一樣讨回來。”
“你應該知道,顧淩寒為了沈千月,承諾再不娶妻。他顧家的香火也算是斷送了。”
“難道沈家不是一樣麼?沈家隻有千月一個女兒,不也是因為他顧淩寒身死,甚至沈家無人存活!”
成親王被沈千月的話怼的不知如何說,隻得道:“你若想要顧淩寒吃癟,本王自然能幫,可你若要他的命,本王便幫你不得。”
沈千月聞言也不惱,起身道:“王爺既如此說,那沈千月的事我也沒必要同你細說。畢竟她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報仇!”
說完,沈千月擡步欲走,成親王瞧着她的背影,突然出聲道:“你當真同沈千月隻是朋友?!”
“是,王爺還有何疑問?”
“本王不知沈千月經曆了什麼,但她對我有恩,你即使要為她報仇,本王便允你一諾,除了要本王殺顧淩寒,其他随便你提。”
沈千月聞言蹙了蹙眉,她對他有恩?!
何時的事?!
“多謝王爺好意,若是日後要求王爺相幫,琉染自會來尋。”沈千月說完,便離開了王府。
峮澶出來時,沈千月早就不見了蹤影。
她看着成親王緊蹙的眉心,也跟着皺眉道:“小皇叔,你莫不是為難琉染了?我說了她是好人!”
“本王沒有,你繡花可是繡好了?!”
聞言,峮澶臉上的笑霎時僵硬,忙轉身跑回了屋子,“嘭”的一聲關上了門。
成親王看着她的動作,無奈歎了口氣,轉頭望向曲折蜿蜒的長廊,歎了口氣。
沈千月,你想要的當真是報仇麼?
明明那時,你最愛的便是顧淩寒!
第二十九章 那是人命
“阿嚏!”離開王府的沈千月打了個噴嚏。
她擡手揉了揉鼻子,快步走進長街尋了家客棧住下。
翌日。
沈千月一大早推開窗,便瞧見了滿地的落雪。
初雪放晴,正是好時節。
她深吸了一口氣,洗漱了一番,便下了樓。
吃過早飯,沈千月便朝着沈父的墳前而去,卻不想竟是在哪兒瞧見了一個不該出現的人!
“見過丞相大人!”
壓着心頭翻湧的怒意,沈千月走上前沉聲喊道。
而站在墳前的顧淩寒也是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兒遇到琉染,一時間不免有些怔愣。
“這是沈家祖墳!”
“小女知道,小女此來是替沈小姐來看沈老爺的,就是不知丞相大人在此是為何事啊?!”沈千月蹙眉問道。
“自是來吊唁嶽父。”
“若是流言沒錯,沈老爺似乎就是死在大人您手上,此時再來吊唁,不覺得虛僞麼?”
沈千月的話透露着些許的怨氣,顧淩寒聽得清楚。
“這是我府内的家事,何時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還是說,你有什麼身份是瞞着本相的!?”顧淩寒眯着眼,探究的看着沈千月,上前一步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她,給她壓力。
沈千月聞言輕嗤了聲,涼聲道:“死者已矣,大人還是莫要想太多,不過說起來,能像大人這般将發妻的墓挖開的人,也不像是有心肝兒的。隻是可惜了沈小姐一腔深情,盡數辜負。不過也幸好,她決定赴死時,便已不愛你了。”
“你胡說什麼!?”顧淩寒臉色難看了起來。
沈千月聞言詫異的看向他,反問道:“小女可有一句說錯,不過說起來,我與沈小姐相識多年,聽慣了她說你的種種,終是在最後一封信上,瞧見了她對你死了心的話。可也是,憑着大人的做法,無論是什麼樣的人,多深重的情,怕是都要被你耗盡的!”
顧淩寒猛然出手鉗住沈千月的下颚,寒聲道:“你在胡說八道,本相便叫人拔了你的舌頭!”
“丞相大人威武,小女佩服!”沈千月不卑不亢的同他對視着,眼中盡是冰寒與痛恨。
那深切的恨意刺的顧淩寒心中一痛,霎時便松開了手,跌撞的後退了一步,啞聲道:“你……你恨我?你究竟是誰!?”
“我叫琉染,也隻是琉染。”
“不!你是千月!你是千月對不對?!”顧淩寒高聲質問道。
沈千月聞言笑了笑,擡手掃了掃沈父碑上的落雪,沉聲道:“相爺怕是忘了,沈千月死了,屍體還在顧家祖墳埋着。她死在了你同璃央姑娘大婚的那日。”
沈千月說這話時臉上帶着笑,隻是那笑中充斥着悲切。
她母親還在時,便同她說,女子這一生,唯有三件她瞧不見的事,其中一個是生而為人。
而另外兩個,一個是紅蓋頭一蒙,嫁為他人婦,一個是棺材闆一合,從此死生相隔,再無回頭路。~ 『逐』『鹿』『獨』『家』
沈千月以為她會像她母親一般,嫁與一個如意郎君,一過便是半輩子。
卻不想,她這半輩子,原是隻有三載。
一載情意濃,二載愛深重,三載仇怨生。
此後黃土荒冢,再無回頭日。
“相爺,可要記清楚些,畢竟那是人命。”
沈千月留下這麼句話,轉身離開。
顧淩寒站在原地,怔然的看着她的背影,冰冷的風吹起,帶回他的理智。
他趕忙快步上前,将人拉住,抱進懷中道:“千月,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愛你,我真的愛你,我愛的人隻有你!”
第三十章 上門
沈千月靠在他懷中,後背傳來他熾熱的溫度。
可她卻隻覺得寒冷。
瞧瞧,顧淩寒在同她說愛,可哪有一個男子深愛一個女子時,會做出那些事?
“顧相爺,沈小姐從同我說過些見不得光的事,我在這兒也想問您一句,您既是能将她扔進霖芳閣,吩咐鸨母對她做那些事,如今又怎麼有臉當着沈老爺的面,說你愛她?!”
顧淩寒聞言一愣,霖芳閣?吩咐鸨母?
“你……什麼意思?我叫鸨母做了什麼?!”
“顧相爺這是敢做不敢當!?”沈千月冷笑了聲,擡手将顧淩寒推開,寒聲道,“顧相爺若是忘了,不妨去霖芳閣走一遭,好生同鸨母回憶一下,沈千月經曆過什麼!”
大步離開,再沒給顧淩寒一絲挽留的機會。
沈千月順着來時的路一頭紮回了客棧。
潮涼的被子壓在身下,激的她一陣發抖。
可是在如何,也沒有她的心中寒冷。
顧淩寒,他怎麼有臉?!
臉側的手握成拳,狠狠的砸在床被上,以此來纾解心中的怒意。
可越是這般,心中對顧淩寒的恨意就更深。
不知過了多久,沈千月才找回了神志,翻身坐起,看着桌子上已經涼透的茶,毫不顧忌的倒了一杯灌下肚子。
從喉管内涼徹的感覺,讓她一下子清醒不少。
既是報仇,自然是要一樣樣來。
顧淩寒他不是喜歡璃央麼?那她就讓他永遠得不到她!
想着,沈千月下定了主意。
璃央收到沈千月拜帖時,眼底閃過抹警惕。
畢竟顧淩寒對沈千月的不同她看在眼中,而如今她主動上門,定然是要多加防備。
“去請琉染姑娘過來,就說我身子有些不适,不便起身迎接。”璃央吩咐道。
“是。”丫鬟應聲退了下來。
沈千月進來時,璃央正卧在榻上,臉色上瞧不出什麼不對。
“璃央姑娘沒事吧?若是知曉你有恙在身,我便改日過來了。”沈千月說着客套話,走上前看着璃央說道。
“本就不是什麼大毛病,隻是有些畏寒罷了。不知琉染姑娘今日前來,可是有事?”
“也沒什麼,隻是惦念着上次也未曾同璃央姑娘說上幾句話,便想着說,今日來拜谒一下。”沈千月說着,接過丫鬟遞來的熱茶,捧在掌心。
“說起來,璃央姑娘原是霖芳閣的人,對霖芳閣也該是最清楚不過的。”沈千月突然提到了霖芳閣。
璃央聞言臉上的笑有些僵硬:“是,琉染姑娘這是對霖芳閣感興趣?”
“也算不上興趣,隻是聽人說的多了才有些好奇,我想這,若是霖芳閣裡的姑娘都同璃央姑娘這般出色,那像我這般的女子怕是要一輩子嫁不出去了!”沈千月笑言道。
“琉染姑娘說笑了。平常人家的子弟多數是要娶你們這般家世清白的女子,而我們,想來也就隻有如相爺這般不計出身的人願意要了。”
璃央說着話時,眼中閃過抹悲傷。
沈千月瞧的清楚,心中冷笑,面上卻是說道:“說起來,我還對霖芳閣甚是有興趣,何時璃央姑娘有空閑,不若帶我去瞧瞧,也好叫我開開眼才是。”
“這有何難得,待我身子好些,與你一同去便是。”璃央說着,心中冷道:到了霖芳閣便是我做主,去時容易,可這出便難了!
“既是如此,那我們便改日再約,我先回去了。”沈千月說着,起身将一口未動的茶原封不動的放回在桌案上,朝璃央點了點頭。
可她這步子剛買開,便被迎面走進來的顧淩寒瞧了個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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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決定
“琉染見過相爺。”琉染福身行禮,而後越過顧淩寒便要朝外走。
顧淩寒卻是拉住了她的手,沉聲道:“你怎會過來?可是璃央為難你了?”
略有些耳熟的話令沈千月霎時間回憶起璃央剛到府上的時候。
那時,她還是沈千月,璃央依舊是這幅柔弱的模樣。
那時,顧淩寒不問青紅皂白護着的人便隻有璃央,如今,倒也是輪到她身上了?!
隻是可惜,這份相護,來得太晚,不如沒有!
“相爺言重了。我與璃央姑娘聊得來,今日她身子不好,我也不便多叨擾,我先走了。”
沈千月擡步離開。
顧淩寒瞧着她的背影,走向璃央道:“日後她若來府上,先叫人禀告本相。”
扔下這麼句話,顧淩寒也轉身離開。
璃央瞧着,攥着錦被的手蓦然收緊。
心中盤旋的主意定了下來!
三日後,沈千月見到了璃央派來的人,說是璃央已經在霖芳閣前等着她了。
她聞言頓了下,而後彎唇道:“我知道了,這便過去。”
沈千月随意收拾了一下,跟着丫鬟朝着霖芳閣而去。
霖芳閣門前。
沈千月看着那頂挂着丞相府牌子的轎子,眼睫顫了顫。
走上前,掀開轎簾道:“璃央姑娘,久等了。”
“沒什麼,我們進去吧。”璃央說着,拉着沈千月的手走進了霖芳閣。
霖芳閣的鸨母瞧見走盡力的璃央愣了一下,蹙眉上前道:“你怎的過來了,不是說……”
她的話在瞧見沈千月時,戛然而止,看向璃央疑惑道:“這位是?”
“她名喚琉染,說是對霖芳閣感興趣,央着我帶她來瞧瞧。”璃央說着,拉過鸨母的手,低聲道,“你可要待我好好招待她才是!”
鸨母聞言愣了下,目光落在沈千月身上,意味深長。
“放心,我知道的。”
“這樣,你們二人樓上去包房吧。”
“多謝。”璃央說着,拉着沈千月上了二樓。
包廂内,璃央親自斟着茶,放在了沈千月面前:“嘗嘗,這是霖芳閣特有的茶,别處喝不到的。”
沈千月聞言看着眼前微微蕩漾着波紋的茶盞,輕抿了一口。
“味道很好,不似别的茶一般苦澀。”
“這是果茶,說是茶,其實并無茶葉。”璃央解釋着。
兩人閑話了一陣兒,包廂的門被敲響,緊接着鸨母走了進來。
“璃央,你同我出來一趟,有些事要同你說。”
璃央聞言點了點頭,對沈千月道:“你在這兒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沈千月的目光在鸨母身上打了個轉,而後點頭道:“你去便是。”
璃央起身随着鸨母離開,輕掩上了門。
沈千月看着眼前的茶,和桌案尾部的香爐,目光觸及到緊閉的窗戶,與掩上的門,眼中閃過抹了然。
她起身将窗扇打開,清冽的空氣湧了進來,帶走一屋子的困乏。
另一邊,璃央站在角落處,目光瞧着沈千月所在包廂,低聲道:“你都準備好了?”
“放心,你讓我做的事,何曾出過錯?”鸨母說着。
她話音剛落下不久,包廂前便出現了個晃晃悠悠的醉漢。
扶着他的女子嬌聲道:“爺,您醉了,這兒是給您的房間。”
說着,便将醉酒男子推進了沈千月所在的房間,順便關上了門。
而沈千月聞聲瞧着滿身酒意的男子,眉頭皺了皺。
她還當璃央有什麼法子對付她,原來竟是這般肮髒龌龊的手段!
那醉酒男子本就習慣了花天酒地,此時瞧見沈千月,自是将她當成了霖芳閣的人,當即便解着衣衫,朝她撲去——
第三十二章 計劃
沈千月藏在袖中的手緊握着發簪,思慮着何時動手。
可她還未考慮清楚,便聽得一聲巨響,包廂的門被人一腳踹開。
而顧淩寒焦急的神色也映入她的眼簾。
“琉染!”
顧淩寒高聲喚着她的名姓,待瞧見她微微有些驚慌的神色,心頭一軟道:“别怕,我不會讓你有事!” 小.1.獨.家.整.理
說着,他大步走上前,将醉酒男子從沈千月面前掀開,伸手将沈千月攬進了懷中,低聲撫慰着。
耳畔是顧淩寒急促的心跳,沈千月握着發簪的手僵硬了很久,才緩緩松開。
她擡手環住顧淩寒的腰,眼底一片濕潤,卻難掩其中的冰冷。
顧淩寒,你來晚了!
而另一邊,瞧見顧淩寒身影的璃央眸中淨是驚懼。
她如何沒算到,顧淩寒會突然出現,打亂了她的計劃。
她本是想讓那男子毀了琉染的青白,這般,便是顧淩寒對她有心,卻也過不去心中那一關。
可偷雞不成蝕把米,她的一番布置,竟是給了顧淩寒英雄救美的機會!
銀牙緊咬,璃央的眼中閃過抹不甘。
她裝做一副匆忙的模樣快步走進包廂,瞧着抱在一起的兩人,指甲摳着掌心才得以保持平靜。
“琉染,你沒事吧?!對不起,是我疏忽,是我對不住你……”她說着,眼淚撲簌撲簌的掉了下來,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讓人心生憐惜。
而聽到她的聲音,顧淩寒臉色則是一片沉怒。
“誰準你帶她來這種地方的!?”
“我……”璃央看着顧淩寒,輕咬着唇,眼中滿是淚意。
“璃央,你是在這兒生活過的,你該知道這裡是什麼樣的情況了,琉染她家世清白,從未到過此等地方,你便是想同她交好,又何必選這裡?!”顧淩寒質問着。
璃央聞言心中一片寒涼。
他沒想到,顧淩寒竟是問都不問就将過錯盡數推在了她的頭上。
這番的場景莫名的讓人眼熟。
忽然,璃央恍然。
害人者必被人害。
瞧瞧,曾經她得意的顧淩寒為她一怒,怪罪沈千月,如今不是又上演了一遍?
隻不過這次,她是被遷怒的人!
但與沈千月不同,她并不無辜!
“相爺,這與璃央姑娘無關,是我央着她待我來這兒瞧瞧的。”沈千月低聲解釋着,可微顫的眼睫顯露着她内心的不安。
顧淩寒聞言皺了皺眉,知道是自己誤會了璃央後,也沒什麼表示,隻是同沈千月說道:“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這裡髒。”
一個髒字,像是一把刀插進了璃央的心頭。
原來,在顧淩寒心裡,霖芳閣從不是什麼幹淨地方,那她這個從霖芳閣出來的人,是不是也是肮髒不堪?
而沈千月聞言心内冷笑,曾幾何時,顧淩寒還教訓她,說什麼不能以出身取人,可如今這傷人的話不也出自他的口中!?
說什麼情深幾許,不過是一場易碎的夢而已。
“相爺,你帶我離開這兒好不好,我……有些怕!”沈千月裝作柔弱的低聲道。
顧淩寒自然不會拒絕,他環着她的腰,攬着人往外走,根本沒管璃央如何。
“相爺,我……”
“你既是回來了,那相府也别去了,安心待在這裡,本相會讓人将銀錢送來。”顧淩寒冷漠的話語傳入璃央的耳中,沒有絲毫的眷戀。
璃央怔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明明答應她不會趕她離開的?!
可如今,卻是因為一個琉染,便輕易的毀諾!
“相爺!”璃央快步上前,拉住了顧淩寒的手,啞聲道,“您……不要我了?”
“過去的事便過去,之後,你與本相再無瓜葛。”
第三十三章 真相
顧淩寒拂去她的手,帶着琉染離開了霖芳閣。
沈千月小口小口的喝着府醫開的安神湯,顧淩寒便坐在她對面,關切的看着她。
“相爺,璃央姑娘……”
“莫要再提她,若是知曉她會帶你去那種地方,本相斷不會讓你們二人接觸!”
“相爺莫要生氣,不過是個意外而已,璃央姑娘待我極好。”沈千月裝着不懂世事般,微微蹙眉道,“不過說來也是趕巧,璃央姑娘剛走沒多久,那人便沖了進來,還是個姑娘将他引進來的。不過可能是鸨母忘記告訴那位姑娘了,才會出這樣的差錯吧。”
顧淩寒聞言臉色一沉,倒是沒有當着沈千月的面多說什麼,隻是道:“你好好歇着,這件事本相會給你個交代。”
而後,他便轉身走了出去。
他身後,沈千月捧着安神湯,眼中一片平靜,冷到靜寂。
霖芳閣内,顧淩寒去而複返。
鸨母璃央和霖芳閣的一衆姑娘都站在其中,顧淩寒一眼掃過去,吓得人不敢出聲。
“本相再問一次,是誰将那人引去那間包廂的?!”
“相爺,這哪有人會記得,這霖芳閣的生意您是知曉的,向來是客人如何我們便如何啊!”鸨母開口緩和着氣氛。
可顧淩寒今日來,便是要尋個清楚的,鸨母這般的話,隻能讓他盛怒。
“本相問什麼,你們答什麼便是,若再有人多嘴,便不要怪本相不懂憐香惜玉!”顧淩寒怒聲道。
此話一出,鸨母也不敢多說什麼,隻能站在一旁當啞巴。
顧淩寒見狀,臉色冷凝,寒聲道:“來人,去查查,看看霖芳閣這半年來都做過什麼事,事無巨細,一樣一樣都給本相查出來!”
“是,相爺。”小厮應聲退下。
而顧淩寒的話一出,鸨母和璃央的臉上浮上抹懼意。
半年内的事……
那豈不是那件事也會被查出來!?
想到這兒,鸨母便有些害怕:“相爺,您想知道何事問便是,我定然不會隐瞞,何必大張旗鼓的去查不是!?”
鸨母阿谀谄媚的笑看的顧淩寒面色冷凝,他剛剛的話其實不過是吓唬吓唬她而已,畢竟霖芳閣這種地界,裝了太多不能露出台面的事兒,便是他去查,也定然會有多方人阻攔。
可瞧着她此時的心虛模樣,顧淩寒卻突然想查檢視了!
那日在沈父墳前,琉染的話在他心中一直是個疙瘩,他那時叫人将沈千月扔進霖芳閣,本是想讓她感受一下霖芳閣的生活,好叫她不要為難璃央。
可聽着琉染的話,倒是想沈千月在這裡遭受過什麼一般,還是他讓人去辦的!
“不想本相去查,那你便同本相說說,那男子是被誰帶進了那間包廂,她為何如此做,還有小半年前,沈千月在這兒遭受了什麼!你須得一樣一樣給本相說清楚。”
顧淩寒說着,擡手抽出侍衛腰間的長劍扔在桌案上,冷聲道:“你若是有一句欺瞞或蒙騙,本相便要你的命!”
“說——!”
第三十四章 你怎麼敢
他的一聲怒斥夾雜着長劍砸在桌案上發出的赫然聲響。
鸨母見狀咽了口口水,雙腿有些打晃。
“相爺的話,我着實不明白,今日的事着實是個失誤,而半年前那事,我可都是按着您的吩咐去辦的,多餘的什麼也沒做啊!”鸨母辯解着。
她不是傻子,自然清楚若是真如顧淩寒所說,将真相說了出來,那她這條命,才是不想要了!
而一旁的璃央,看着動怒的顧淩寒,眼中一片悲涼。
直至此時,她才明白沈千月臨死前的話是何意。
顧淩寒,根本就是一個沒有心的人。
他根本不懂何為情愛,隻知道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哪怕他的心意傷人,如萬箭穿心!
愛上這樣的男子,是沈千月的不幸,也是她璃央的不幸。
“相爺,璃央有句話想問你。”
“說。”
“沈千月死後,你同璃央說,她将會是你唯一的妻,那如今,你做的這些卻是為了琉染,一個同沈千月沒有絲毫關系的女子,是以您是要再次違背你立下的諾言麼?”
顧淩寒聞言看向璃央,沉默了一陣兒,沉聲道:“不是。”
“那您……”
“你想問的,已經問完了,接下來,該是我問你。”顧淩寒打斷了璃央的話,沉聲道,“是誰将那人帶進琉染所在的屋子的?!”
璃央目光深切的望着顧淩寒,嘴角勾起抹慘淡的笑意。
原來她從未在顧淩寒的心上留下痕迹,他所在意的,便隻有沈千月和琉染!
“一切都是我的計劃,相爺不必再問了。”璃央閉上眼,沉聲說着。
顧淩寒聞言先是一愣,而後便是不信:“你為何要這般做?”
“因為我不想失去相爺!”璃央啞聲道,“自從沈千月死後,您的心也跟着死了,無論璃央說什麼,做什麼,您都視而不見。璃央知道您對沈千月的深情,便想着即便如此,璃央能陪在你身邊也是好的,可是璃央沒想到,如今會出現一個叫琉染的人,輕而易舉的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得到了你的心!”
璃央低聲吼着,眼淚掉落了下來。
她一步步走上前,看着顧淩寒道:“相爺,我不甘心啊,明明你先遇到的人是我,為何愛上的卻是琉染呢?”
顧淩寒看着璃央,深吸了口氣再次問道:“是以你便起了這樣的心思?你可知青白對于一個女子而言何其重要?!”
“我知道,可那又如何呢?錯的是她,不是我,她不該出現的!就像沈千月一樣!”
聞言,顧淩寒心中一凜:“什麼叫和沈千月一樣?!”
“因為他們都一樣得到了你的心,可我什麼都沒有。”璃央說着卻是笑了出來,“相爺,您知道那時,您為了我傷透了沈千月的心,很多時候,其實都是我做的戲,隻是您甯可相信我,也不肯相信她,還将她送來了這裡。”
“說起來,您并不知道她在這兒經曆了什麼。我替您送了她一份大禮!那可是隻有霖芳閣的姑娘才能享受的訓練!”
顧淩寒聽着璃央的話,怒氣自心頭湧起,他竟是不知,璃央原是這般心思歹毒之輩!
霖芳閣的訓練,他自是有所耳聞,卻不曾想,沈千月竟是受了那般折磨。 小.1.獨.家.整.理
難怪那日她要同沈父離開!
原來她竟是以為那一切都是他下的指令麼……
顧淩寒心中升騰起濃厚的苦悶,為他與沈千月間的誤會,也為自己識人不清!
“你怎麼敢?!”
第三十五章 多保重
“我有何不敢,我所求的,不過一個你罷了,可是這麼簡單的要求,你都不能滿足我!”璃央說着,苦澀一笑,“你既不能給我,當初又何必招惹我?”
從她進了霖芳閣的那日起,她便知道身為霖芳閣的人,她不能有心,不能有愛。
抱着這樣的心态,她安穩的度過了在霖芳閣的幾年,可她怎麼也沒想到會遇到顧淩寒。
正陽國的丞相,年少有為,且面容俊俏。
更甚的是,他還給她許諾,那些話中,盡是璃央曾經有過的希冀。
這叫她如何不心動?!
顧淩寒看着璃央的模樣,眼中一片複雜。
“之前的事是本相的錯,你大可沖着本相來,為何要為難沈千月和琉染!璃央,你不該是這樣的!”
“那我該是哪樣的?我在霖芳閣浮浮沉沉幾載,早就忘了自己該是什麼樣。”
璃央說着,緩步走上前,靠近顧淩寒道:“我知道相爺此來是為了什麼,隻是我希望相爺能答應我最後一件事,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人謀劃,與霖芳閣無關,還希望相爺能放過霖芳閣!”
顧淩寒沒有說話,璃央也沒有催促,隻是默默的拿過桌案上的長劍,反手捅進自己的腹部。
一口鮮血從口中湧出,噴灑在顧淩寒眼前的地面上,卻是半分都未沾染到他身上。
璃央跪倒在地,看着顧淩寒,嘴角勾着一抹笑:“相爺,璃央愛過你,卻也自知做錯了許多事,如今,便拿着一條薄命還了您所有,此後餘生,您多保重!”
話落,她猛然用力将劍拔出,而後再次捅進,徹底的斷了自己的生息。
顧淩寒看着這一幕,眼中情緒複雜難辨。
良久,他才閉眼涼聲道:“将人厚葬,回府!”
丞相府内,得知了璃央自殺消息的沈千月一怔,她如何都沒想到,璃央會這麼決絕的選擇身死。
她本來以為,還能再見她一面!
沈千月看着沉默的顧淩寒,抿唇道:“相爺可是後悔了?”
顧淩寒聞言沉悶的歎了口氣,哪有什麼後不後悔,那種感覺他早在沈千月死的時候,便嘗過了。
如今,也不過是有些難以接受而已。
畢竟璃央陪了他近一年的光景,如今,竟是就這般去了,真是叫人歎惋。
沈千月将顧淩寒的神情收進眼中,心中冷笑連連。
看啊,他總是這樣,人活着時,不曾善待,非要等失去後才恍然。
可那又有什麼用呢?不過是叫人惡心而已。
“對了,聽聞你從林府搬出來了,如今住在何處?”顧淩寒問道。
“宿在一間客棧,我想着本就在京城待不了太多日子,也不好叨擾林伯伯,便出來了。”
“你打算離開京城?”
“我的家在陽城,母親與父親也都在那兒,我總是要回去的。”沈千月說着,将一杯茶放在了顧淩寒面前,“相爺用茶。”
“那你可曾想過不回去?”
“相爺這是何意?”
“留在京城,你可以住在相府。”顧淩寒提議道。
沈千月沒有說話,看着顧淩寒,眼中意味難明:“相爺,這不妥,我和您非親非故,若是宿在您府上,怕是惹人讒言。”
“你若是想,其餘的事自有本相替你打點。”
“相爺,你為何想要我留下來?”
“你很像我發妻。”顧淩寒直言道,他看着杯中的茶,輕聲道,“你們二人長的不像,但是說話做事很像,我有時甚至有些分辨不出。”
“相爺,您既然這般愛沈小姐,為何她活着時,你要那般傷害她?”
第三十六章 答案
沈千月問道,其實事到如今,她還是不明白,她和顧淩寒為何會變成現在的樣子,明明兩人間沒有什麼嫌隙與争吵。
“與我和她無關,隻是在朝堂上,我聽慣了官員口中說我是靠沈父才做到丞相的位置,還有那些我不過是娶個個好妻子的流言,以至于回府後瞧着千月,便想到了那些話,久而久之,我便不想再見她。”
說着,顧淩寒苦澀一笑:“可我若知曉,會變成如今這樣子,旁人愛說什麼便說什麼,我為何要在意!”
“可您在璃央姑娘和沈小姐之間,不也是維護璃央姑娘的麼?難道這也是流言所緻?”
“不是,是我的私心,我蒙騙自己,告訴自己喜歡的是璃央,卻是忘了,我初見璃央時,便是因為她同千月有些相像!”
沈千月聽着顧淩寒的話,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
他們兩人,因為旁人走到了這般地步,真真說不上是可笑,還是可悲。
不過幸好,上天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讓她不至于死後含怨。
“為着你自己的心思,卻害得沈老爺沈小姐身死,顧丞相,我真不知你是如何說的出口,你深愛着沈千月的話!”
沈千月說着,起身道,“丞相府我不便多留,你多保重。”
顧淩寒聞言看向沈千月道:“你要走?”
“丞相還有事?”
沈千月看着顧淩寒問道。
“你當真不是她麼?”顧淩寒看着沈千月問道,眼中氤氲的是濃厚的悲傷。
“……不是!”沈千月看着顧淩寒沉聲道。
而後她擡步離開,再也未看顧淩寒一眼。
冬風起,吹在臉上凜冽肅殺,沈千月裹了裹身上的鬥篷,擡手将帽子戴上。
她還是不能承認自己的身份,因為還不夠,她要讓顧淩寒清楚地認知到,他失去了沈千月,永遠的失去。
并非陰陽相隔,而是重活一次,她再不會選擇他!
年關将近,沈千月坐在客棧的桌旁,對面是許久未見的林雙澤。
“不了吧,等我解決完這些事,我便想着回去陽城了。”
沈千月拒絕了林雙澤讓她去林府過年的計劃,嘴角勾着笑道,“而且我終究不是琉染,你也沒必要這般待我。”
“我知道你不是琉染,可哪有如何?千月,何苦為難自己?”
林雙澤說着,看着沈千月的眼中滿是深情。
沈千月看的一愣,心中驚愕。
林雙澤這是……
“抱歉,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些事要去做。”沈千月慌張起身,随便擇了個幌子便走出了客棧。
林雙澤坐在原地,看着她逃跑的背影,眼底閃過抹暗色。
沈千月不知目的的閑逛着,茫然間,盡是走到了上次她被沈伯擄走的巷子口。
站在原地想了好久,沈千月邁開步子朝着巷子内走去。
還未尋到門口,身前陡然出現一人,攔在了身前。
“你,究竟是誰?”
沈千月看着突然出現的虛翎,眨了眨眼道:“你一直跟着我?”
“你究竟是誰!?”虛翎沒有回答她的話,隻是執拗的問着。
他一直跟在沈千月身邊,想要探查清楚她的身份。
可她如何都沒有想到,竟然會聽見林雙澤稱呼她為千月!
她不是叫琉染麼?
無數疑問充斥着虛翎的心中,他甚至沒有将消息告訴沈伯,而是在沈千月來到這兒時,攔在了她的身前,要一個答案。
沈千月看着虛翎執拗的目光,抿了抿唇道:“我是沈千月。”
第三十七章 開始
聞言,虛翎僵在了原地,他望着沈千月,眼中沒有懷疑,更多的是不解。
“帶我去見沈伯,我會把一切告訴你們。”
虛翎沉默了一陣兒,轉身朝前走去,預設了沈千月的話。
巷子深處的宅院,沈千月跟在虛翎身後走了進去,沈伯瞧見兩人的身前一時間還有些微楞。
他蹙眉道:“虛翎,誰準你将她帶進來的。”
“她是大小姐!”虛翎沉聲說着。
沈伯聞言頓住,目光驟然落到沈千月身上,滿是打量與不敢置信:“你憑什麼說你是我家小姐?”
“沈伯,我是您一手帶大的,甚至說您比我的父親待我更要好,我還記得我嫁給顧淩寒那日你同我說,不用計較旁人的看法,你若是喜歡便去,若是受了委屈,便回來,無論如何,你都會護我周全!”
沈伯聞言眼中迎上抹熱淚。
那确實是他同沈千月說的話,且隻有他們二人知曉,便是連沈老爺都不知道。
“可小姐你為何……”
“天公垂憐,讓我以别人的身份重活一世。沈伯,你相信我了?!”
“小姐,是我無能,不能為你和老爺報仇!”沈伯說着,竟是要跪下。
沈千月見狀一驚,忙将人扶住,急聲道:“您不必如此,同顧淩寒的仇我必定會報,您放心!”
沈伯聞言重重的點了點頭,目光慈愛的看着沈千月,歎聲道:“老爺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小姐可是有什麼打算了?”沈伯坐在椅子上,看着沈千月出聲問道。
沈千月聞言搖了搖頭,丞相府一向森嚴,護衛衆多,且不說顧淩寒自己便會一些功夫,以她和沈伯這些人,定然是碰不了顧淩寒半分的。
“顧淩寒這一輩子所在意的東西不過就是臉面與權勢,哪怕不取了他性命,若是叫他失去這兩樣東西,想來他也痛苦難當!”
沈千月說着,看着沈伯鬓角的白發,沉默一瞬道:“沈伯,等此間事了,你便同我回陽城可好?”
“那是自然,小姐去何處,我便去何處。”
“好,如何報仇的事我會再想想,沈伯,這些日子你便好好養養身子,屆時我同您一起回陽城。”
沈千月說完,便起身離開。
該做的事一定要做,即使打定了主意,沈千月也不會拖沓。
她再次登臨丞相府時,已經是冬月中旬的事。
隻不過她不是一人來的,而是同林雙澤一起來的。
“今日我們二人前來是為了給丞相大人您送婚帖的。”林雙澤說着,将一封通紅的信紙放在了顧淩寒的眼前。
顧淩寒沒有動作,隻是看着眼前的紅紙婚書眯了眯眼。
“聽林大人說,你們二人的婚事已經解除了,今日這又是何意?”
“當日解除婚約不過是不想受着婚約捆綁,而沒了婚約後,我們二人都瞧出了對對方的心意,自然是要結夫妻之盟,一生相伴。”林雙澤回答着。
可是這話裡卻難免帶着幾許的刺意,紮的顧淩寒心疼。
“婚帖既是送到了相爺手上,那我們二人便先回去了,那日若大人無事,不如去和杯喜酒。”沈千月接過林雙澤的話,而後兩人轉身離開。
顧淩寒沒有起身相送,目光一直落在婚帖上,久久不能移開。
緩緩伸出手,将婚帖拿起,張開。
看着上面的字迹,顧淩寒眼神突然一頓,不敢置信的望向沈千月離開的方向。
她——是沈千月!?
這字迹是沈千月的,顧淩寒斷然不會認錯,因為她的自是他親手教出來的!
“咳咳——!”巨大的激動下,顧淩寒前兩日好不容易好些的傷寒竟是又嚴重了起來。
他重重的咳了幾聲,而後起身,招來下人吩咐道:“備車,本相要去林府!”
“大人,您的身子還未痊愈,不宜……”
“本相說什麼你做便是,備車,本相要去林府!”顧淩寒說着,拿着婚帖的手緊捏着!
沈千月迷死!
她還有将她帶回身邊的機會!
這樣巨大的欣喜充斥着顧淩寒的内心,讓他忘了,若是沈千月能夠原諒他,她又怎麼會親手将婚帖送到他的手上!?
第三十八章 婚嫁
先行回來的沈千月和林雙澤坐在正廳内,主位上坐着的是林父林母。
沈千月沉默了許久,起身跪在地上道:“這件事是琉染辦的不對,可林伯伯柳姨,沈千月時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能幫她報仇,哪怕是讓顧淩寒傷心也好。是以請你們幫我一次!”
林父聞言冷哼一聲,林母也是一臉為難。
林雙澤看着跪在地上的沈千月眼中滿是心疼。
他撩開衣擺也跪在地上,對林父林母道:“爹,娘,這件事是孩兒同琉染敲定的,顧淩寒為人如何想必爹是清楚的,當年沈大人對顧淩寒如何,爹心中更是明白,可他卻殺了沈大人,甚至不顧沈小姐是他的發妻,這樣的人,我和琉染便是騙他一次又能如何呢!?”
是的,那一張婚帖是假的,為的隻是讓顧淩寒心中不痛快。
林父看着兩人,沒有說話。
“老爺,丞相大人前來拜谒!”突然,門房跑了進來禀報道。
林父看着門房,無奈的歎了口氣道:“你們起來吧,隻此一次。”
“多謝爹爹!”
“謝過林伯伯!”
林雙澤和沈千月松了一口氣,站起了身,與此同時,顧淩寒也走進了前廳。
“不知丞相大人過來有失遠迎,還望大人勿怪。”
林父打着官腔說着。
可顧淩寒此時根本沒有功夫同他閑話,他的目光直直的落在沈千月身上,眼中滿是洋溢的深情。
“林雙澤不能娶她為妻!”
林父蹙了蹙眉,目光掃過林雙澤和沈千月,笑言道:“丞相大人慣會說笑,這雙澤與琉染一個未娶一個未嫁,又是青梅竹馬,為何不能?”
“本相說不能便是不能。”顧淩寒說着,将婚帖扔在了林父身上道,“她,是本相的人!”
“丞相,話斷不能亂說,琉染與你可沒有半分關系!”沈千月接過了話,沉聲說道。
顧淩寒聞言眼中閃過抹刺痛。
他走上前,看着沈千月的眼,沉聲道:“你不是琉染,你是本相的千月!”
“相爺真會說笑,滿京城誰不知曉沈小姐死了足足有半年光景,您非要說我是沈小姐,您是覺得我不該活着?”
“千月,你的字是我教出來的,便是化成了灰,我也認得出!”
“您忘了,前不久,您還同我說,我和沈小姐太過相像,有時連您都會迷茫。”
沈千月拿顧淩寒的話去堵他的嘴。
“你可是還生我的氣?你若有什麼不滿大可說出來,我保證更改。”顧淩寒擡手拉住沈千月的手腕,那種掌心實處的觸感,讓他那可漂浮的心安定了下來。
沈千月看着顧淩寒,緩緩将手抽了回來。
“相爺認錯人了,我并非沈小姐,字迹一事您若是知道原因我大可告訴您,因為我的字是沈小姐教的,自然是相像的。”
沈千月扯着謊,看着顧淩寒眼中的懷疑,拉過林雙澤道:“相爺,我不知您今日尋來是為何,但是我與雙澤的婚事已是定局,您還是請回吧,大婚那日,别忘了過來喝喜酒。”
說着,沈千月拉着林雙澤離開了前廳。
顧淩寒看着兩人離開的身影,眼中閃過抹瘋狂。
他認錯了多回,可種種巧合加在一起,他又如何瞧不出她便是沈千月呢?
罷了,她既讓他大婚之日前來,那便那時過來吧!
顧淩寒朝林父點了點頭擡步離開。
沈千月,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
林雙澤與沈千月的婚事定在了十二月十五,宜嫁娶。
第三十九章 當真要嫁
顧淩寒到林府時,周遭橋不加半分喜意,便是來吃酒的賓客都沒有。
隻有林雙澤站在門前,似是在等着些什麼。
他瞧見顧淩寒的身影,眯了眯眸子迎上前道:“顧丞相,您終于來了。”
“千月呢?”顧淩寒看着空無一人的門庭,出聲問道。
林雙澤并未回答,隻是看着他問道:“沈小姐死了,如今活着的人是琉染。顧相爺,其實我很像問您一句,您如今做這些算是什麼呢?人死了,看不到的1”
“不為什麼,我隻是希望千月能原諒我,回到我身邊。”
“那若是她讓你死呢?”
林雙澤突如其來的問題令顧淩寒陷入了沉默。
他看着林雙澤,沉默遍布着兩人周圍,良久博得了林雙澤一個譏諷的笑。
果然,說什麼情愛不渝,不過都是說着玩兒的。
“相爺同我走吧,琉染在那處等您。”
林雙澤自顧的走在前面,也不管顧淩寒是否跟上。
顧淩寒踩着地上的白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那我便去死。隻要是她想要的,我照做便是!”
顧淩寒的聲色低沉,林雙澤離他又有些遠,一時間竟是什麼都沒聽清。
“相爺剛剛說了什麼?”
“沒什麼,快些走吧。”顧淩寒沒有再重複。
或者說他那些話本就不是說給林雙澤聽得,沒有必要重複。
兩人一路來到了沈家祠堂的後門。
看着眼熟的景象,顧淩寒眼中說不出來的複雜。
這是他第二次來到沈家祠堂,第一次,則是他與沈千月成親後第三日回門之時。
如今站在此處,原是物是人非。
推開祠堂的門,顧淩寒看着身着一身紅衣跪在那兒的身影,眼中猛然浮上抹熱意。
他隻覺得身子有些顫抖,緩步上前了,走進其中,他喃聲道:“千月,是你麼?”
那道身影一頓,并未轉頭,而是低聲道:“顧相,你殺沈老爺時可曾想過,沈小姐的感受?”
顧淩寒聞言眼中充斥着歉意。
“我知道是我做錯了,你有什麼苦恨發洩在我身上便是,莫要傷害自己!”顧淩寒勸說道。
沈千月聞言涼笑了聲,轉過頭望向顧淩寒道:“大人,您看我今日這身嫁衣,眼熟麼?”
豈是眼熟,如今她身上這件同三年前她嫁與他時,穿的那件嫁衣一般無二。
“那時穿着這身嫁衣的我有多幸福,如今的我便有多悔恨。”沈千月說着,緩緩起身走向顧淩寒,承認道:“我是沈千月,卻再也不是你的沈千月了!顧淩寒,你可知若是能重回過去,我定不要遇到你。”
這樣,她便還是那個沈家的大小姐,還是那個不谙世事的女子,還有疼她寵她的爹!
可她偏偏遇到了顧淩寒,毀了那一切!
顧淩寒聞言心中一顫,更像是有一把刀深深的戳進他胸口,硬生生将他的心從其中挖出來一般,疼的他滿身冷汗。
“千月,别這樣說,是我的錯,隻要你回來,我用一生補償你!”顧淩寒啞着嗓子說道。
可沈千月聽了,隻覺得可笑。
事到如今,他竟還天真的以為他們能回去!?
“顧淩寒,我們回不去了。從你殺了我爹的那一刻開始,便回不去了!”
沈千月看着顧淩寒像是審判一般的說着。
“不,我們能回去!”顧淩寒伸手拉住沈千月,像是着魔了般不願放手。
可沈千月隻是漠然的抽回了手,将他推出了祠堂。
“回不去了。”
顧淩寒怔怔的望着身着大紅嫁衣的沈千月,漫天的飄雪覆寫其上,美的像幅畫卷。
她緩緩的關上沈家祠堂的門,走向林雙澤,隻留給顧淩寒一個背影。
“千月……”顧淩寒喃聲喚着。
可是沈千月沒有半分的停頓,直到走到林雙澤身邊,挽住他的手臂。
“你……當真要嫁給他麼?”顧淩寒顫聲問道。
第四十章 訴狀
“是。是以日後還請相爺機記清楚些,我沈千月是林雙澤的妻子,不是你的。”沈千月說着,而後挽着林雙澤緩緩走遠。
顧淩寒站在原地,任憑白雪澆蓋滿頭也沒有動作。
“噗——!”一口鮮血自嘴角湧出,噴灑在白雪上,一片鮮紅。
可是沒有人心疼了。
迷迷茫茫中,他躺倒在地上,眼前失去了光明……
再度醒來時,他已經回到了相府,躺在床榻上,起身牽扯到胸口處傳來悶澀的痛意。
他輕咳了幾聲,驚動了守在一旁的下人。
“相爺,大夫誰=說了,您患的是心疾,莫要憂思過重,您還是躺在床上休息片刻吧。”下人扶着顧淩寒,提議道。
可顧淩寒隻是擺了擺手,走出了屋子。
一旁燒的正熱的炭火被冷風一吹,帶走了繼續的焖炙,多了些清透。
顧淩寒擡頭望着灰蒙蒙的天,啞聲道:“我昏睡了多久?”
“一日一夜,不過您且放心,不曾有人來過府上,朝堂上也告過假了。”
顧淩寒聞言沒再說話,隻是屏退了身旁的小厮,自己一個人順着石子路走着……
此時的林府,也充斥着一片濃雲。
林雙澤看着收拾着東西的沈千月,抿了抿唇出聲問道:“你當真不留在京城?”
“不了,我自小在京城内長大,還未瞧過外面的景色,更何況琉染的家人在陽城,我自是要回去照顧。”沈千月說着,将手中的包裹打了個結放在一旁。
她走至林雙澤身前,張開手将人環抱住,低聲道:“雙澤,謝謝你。”
林雙澤聞言眼中閃過抹複雜。
千月,你可知我要的,從不是你的謝謝。
可我也知,你能給我的,便也隻有一句謝謝。
“你既決定要走,我留不住你,不過你要記得,我和你永遠是朋友,日後若有什麼事,開口便是。”
沈千月松開手,退後一步拉開兩個的距離,笑聲道:“放心,我自是記着,對了這個還給你。”
說着,她從腰間摘下那塊林雙澤給她的玉遞了回去。
“這東西我留着湧出不大,你收着,日後若是瞧見了心儀的姑娘還能做個定情信物之類的,總好過放在我這兒,白白生灰。”
沈千月話中的玩笑林雙澤自是聽得出來,他接過玉,笑了笑道:“你說的對,若是以後你瞧見了戴這玉的女子,可莫要慢待了才是!”
“放心,你何時去陽城,我定去迎你。”
沈千月笑着說着,而後常舒了口氣,轉身走向床榻,拿出一封信放到了林雙澤的手上。
“這是?”
“訴狀!”沈千月說着,也不看看林雙澤驚訝的雙眼,繼續道,“無論如何,顧淩寒殺了我爹,這份仇我定然要報,隻是比起顧淩寒死,我更想要的是我爹的清白。是以雙澤,幫我将這封信交到大理寺手中。”
林雙澤聞言皺了皺眉:“大理寺雖說查辦官員案子,可事關顧淩寒,他們未必敢查!”
“你隻需幫我将它交到大理寺便可,其他的事情我有辦法。”沈千月拍了拍林雙澤,拎過包袱轉身欲走,“我走時,你便無需送了。不管日後還能否見到,我都望你前程似錦!”
林雙澤聞言眼中閃過抹濕意,擡手揉了揉沈千月的頭頂道:“放心,我們定會再見面的。”
沈千月沒有在說什麼,同林父林母道别之後,便離開了林府。
她将包袱送去了巷子深處的宅院,囑托了沈伯兩句,便出門去了另個地方。
第四十一章 塵埃落定
成親王府。
沈千月被人請進來後便一直坐在正廳之中,等待着成親王前來。
将近半盞茶的功夫,成親王才姗姗來遲,卻難掩身上的血腥氣味。
沈千月目光掃過他衣擺的血迹,也不轉彎子直言道:“王爺曾答應過我,隻要不取肅穆而後性命,你便幫我辦件事。”
成親王聞言挑了挑眉道:“是,是以你想讓本王幫你做什麼?”
“我有一紙訴狀送到了大理寺,我希望王爺幫我監辦,務必要讓大理寺的人秉公執法!”
“……你狀告的是何人何事?”
“顧淩寒丞相,殺人之事!”
成親王端着茶剛要往嘴裡送,卻因沈千月的話頓在了原地。
“你要本王幫着你審查顧淩寒?不可能,本王說過,顧丞相于社稷有功,本王不會動他。”
“我沒讓王爺去審查,隻是讓您監辦而已,并未壞了您當日許下的承諾。更何況,雖然他顧淩寒與社稷有功,那沈老爺便沒有麼?他身為兩朝丞相,侍奉先帝與當今聖上,嘔心瀝血,兢兢業業,難道他告老之後,便于社稷無功了?王爺,這賬不是這般算的。”沈千月寒聲質問着,将成親王說的啞口無言。
良久,他放下手中的茶盞,歎聲道:“你為何非要同顧淩寒過不去,僅僅是因為你與沈千月有故?”
“同為女子,我知曉被心愛之人背叛的感受,更是能了解當時沈千月的困苦。我如今做的,不過是沈千月想做,卻未來得及做的事罷了。”
“……放心吧,本王會看着大理寺的人要他們認真審查,不會徇私,這般你可滿意了?”
“琉染多謝王爺。”沈千月得到了成親王的話,松了一口氣,而後便轉身離開。
成親王接過下人呈上來的手帕,輕擦着手上的灰,吩咐道:“去吧,将大理寺的人叫來,就說本王找他們有事。”
“是,王爺。”
成親王如何做,沈千月并不知曉。
她離開成親王不過兩日,便聽聞了大理寺就顧淩寒殺人一事立了案。
明日,沈千月便要離開京城了,她孤身一人走在京城的街道上,也不知在想着些什麼。
白雪緩緩從空中飄落,沾染着發絲,竟是不經意間便白了頭。
沈千月走在長街上,周邊孩童熙攘。
她站在原地,不遠處是顧淩寒單薄的身影。
她沒有動作,隻是看着他。
而顧淩寒也瞧見了沈千月的存在。
兩個人隔着長街遠遠相望,清晰的面容掩映在白雪之下,竟是有些瞧不真切。
一朵雪花落在鼻尖,涼醒了沈千月,她邁開步子,朝着顧淩寒的方向走去。
與此同時,顧淩寒也朝着沈千月走來。
一步一步……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終于擦肩,卻是而過。
沈千月不曾有半分停頓,甚至連目光都沒有半絲猶疑的穿過了顧淩寒的身邊,踏着白雪往遠方走去。
而顧淩寒卻是停住了腳步,回身去望沈千月的背影。
那是他曾深愛的人,卻被他一手弄丢。
曾經以為不過是死生相隔,可如今,卻是相見不如忘卻。
千月,你可信我曾真真切切的愛過你?
顧淩寒在心中問着,可沈千月給不了他回答。
濃厚的遺憾湧上心間,顧淩寒歎了口氣,轉身朝着遠方走去。
至此,沈千月與顧淩寒一南一北,化成兩個黑點,再無交集……
正陽國十五年春。
一道訃告傳遍了正陽國。
“正陽國丞相顧淩寒,謀害人命,經由大理寺判定,奪其丞相之位,狀元之名,貶為庶民,永生不得入朝為官,欽此!”
身處陽城的沈千月站在人群中,瞧着訃告上的字,緩緩轉身離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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