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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尾》(Tigertail, 2020)的最後一幕,随著鏡頭拉遠,穿過一個又一個廢墟中的空窗,那靜谧的遺憾,伴随女兒無聲的體諒,即使陽光普照,還是讓人心情沈重到壓斷淚腺。
華裔導演楊維榕(Alan Yang)相當年輕,不過才36歲,卻能刻劃出一個老人回望人生的心境。一個看來從不夫妻、不關心人、也不多言的父親,其實不是心中無愛,而是他那最深的愛,已經被鎖在離開台灣的那一天,無論是對母親的愛,還是給情人的心。
楊導演自小生活在美國,父母就是來自台灣虎尾的移民,《虎尾》故事主角瑞平(馬泰飾演)的幼年經驗,有部分就是來自楊導演父親的親身經曆,例如才一歲就失去父親,母親無力撫養而必須先将孩子寄放在親戚家生活,還有因為沒有戶籍而必須躲在櫥櫃等等。瑞平宛若浮遊生命的卑微人生,無論是對于生活在美國的楊導演,或是生活于21世紀的我們,這些在鄉下農村的戒嚴生活,都同樣遙遠與不可思議。《虎尾》紀錄著上一、兩代的台灣人、農村風光、小工廠代工、還有貧困的生活掙紮。
掙紮于夢想與現實之間,在瑞平的人生中,是因為受到貧窮的束縛,但是出生在美國的瑞平女兒 Angela(葛曉潔飾演),同樣也糾結在夢想與現實之間。瑞平在貧困之時,為了想給母親(楊貴媚飾演)更好的人生,想要“為她好”,于是放棄自己喜愛的女人,帶著一個完全不認識又性格迥異的女人,移民美國共創還沒有來。殊不知,就在經濟穩定之後,母親一點也不想移民美國,還告訴品瑞“那是你想要的,不是我想要的”。
原本品瑞以為他自己的犧牲,是送給媽媽最好的禮物,其實過于自我中心的瑞平,已經忽略掉人有自由意志與自我選擇的空間。
與母親之間的隔閡,還有失去難忘的“偷心的人”,并沒有讓品瑞學會尊重他人的意願,之後,同樣以“為你好”的方式嚴格要求與管教女兒,讓女兒 Angela 也一直活在極端壓力與自信危機,一直掙紮在聽話的女兒與自我追求的沖突之間。
因為貧窮,讓品瑞誤以為金錢能夠挽救一切,結果因為錯用“為你好”在妻子身上,以為隻要能給太太穩定的經濟與房子車子,就是先生的負責。結果,品瑞還是失去妻子。
顯然“為你好”的結果,最後不僅無法達成他人的期待,還将自己在乎的人推向遠方(母親與情人),甚至破壞兩人的關系(女兒與妻子)。
更悲傷的是,雖然母親以為品瑞選擇到美國,是因為“那是你想要的”,事實上品瑞根本不想跟陌生女人共度一生,而是一生都帶著遺憾偷偷戀著“偷心的人”。
《虎尾》中的每位女性,都非常堅強有韌性,也相當寬宏大量。讓人最佩服的是阿媛(方宥心與陳沖分别飾演年輕與老年)。由品瑞看來,是阿媛偷走他的心,實際上在阿媛那方看來,品瑞不告而别的遺棄,更是無情的偷心人。但是,幾十年後在美國相遇的阿媛,沒有記恨沒有怨言,而是開心地與品瑞叙舊,大方分享人生。
不僅阿媛沒有計較,母親也祝福他在美國有好生活,而太太真真(李坤珏與傅雅南飾演 )也堅苦卓絕地跟著瑞平生活在沒有愛與關懷的婚姻中超過二十年。事實上,這些女人早都原諒品瑞了,唯一過不去又無法原諒他的那個人,就隻有自己。
那份永遠無法自我原諒的孤寂,讓品瑞一生都活在懊悔中,也是《虎尾》的最後一幕,空洞的家鄉廢墟與落寞的午後陽光。這一生好不容易追求到的美國移民與緻富人生,最後,品瑞的美國夢,到底還剩下什麼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