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老狼

對于神秘的草原老爸一直是敬畏的，湛藍的天空，碧綠一望無際的草地和海浪一樣白色的羊群都是他心中最美的風景，最美的，沒有之一。那年老爸不過二十出頭，和姜戎所處在同一個時期同一個地方。那是六十年代中期。

　　老爸說第一次看見狼是在下牧區的第二年，那年東烏旗牧民因為羊被狼的襲擊損失太大，是以不但号召牧民抓狼，打狼，還調動所有漢人積極性，老爸所在牧區下發一紙通告大約内容是，如果誰打死一隻狼就獎勵三隻大綿羊。内蒙對于羊肉并不是稀罕物，每年到冬天，零下三十五六的天氣外加白毛風總會有大量死羊低價銷售到市場。而且對于水利部門工作的他們來說，每年收工時熱情的老鄉也總會送每人一隻羊作為對他們工作的額外報酬。是以老爸後來想那年之是以做了那樣的事完全是因為打發枯燥無聊的日子。

　　通知是老爸他們到了牧區沒多久下發的，那時隊裡的張俊是小組的組長，因為前期是測量時期，是以對于後面工程來說正是無所事事，張俊在第一次看到通知後很快就召集了他的隊員，老爸，王東，趙升他們幾個年輕後生，在一個晴朗的早上張俊找隊長借了那輛吉普又和老鄉借了**，準備出發了，那輛老舊的吉普車載着幾個年輕人很快在草原上掀起一陣陣塵土，進入草原深處沒多久，張俊眼尖很快看到遠處一座山頭上屹立着一群灰色的群體，灰色的皮毛，灰色的眼睛，風吹着他們枯瘦的身體，卷起一層層灰色皮毛裸露出裡面泛着暗紅的皮膚，隻有目光是堅毅的，它們一動不動像守望邊疆的戰士，偶爾發出的狼嚎凄厲而哀婉，好像警告人類這裡是它們的疆土，外族不得侵入。

　　王東指着群狼興奮地對開車的張俊說：看狼，狼群，快，快去追！吉普車加大油門向着狼群沖去，狼群看着越來越近的汽車一陣長嘯之後很快分頭逃竄，有的往東，有的往西，有的跑向山腳，也有的向另一個山頭沖去。

　　哦，哦，哦。快！抓住它！趙升拍在張俊的肩膀上呐喊，車沖進了狼群，狼與車開始了一場較量，張俊他們目光鎖定了一隻沖向山下的老狼，之是以標明它是因為這隻老狼沖到山下時候并沒有張皇失措地跑掉，他呲着白瘆瘆的牙齒低聲沖他們吼叫，直到其他的同伴無影無蹤，直到汽車逼近了它才仰天長嘯一聲迅速地跑開。之是以叫它老狼因為從它佝偻的身材和并不尖利的八顆牙齒上判斷的，老狼雖然老了，但是速度依然不減，與車時而并進，時而平行，**在它的頭頂和身前身後不斷飛過，它的身子努力向前不停奔跑，猩紅的舌頭，呼呼地喘着氣。

　　老爸甚至看見老狼眼裡的絕望和哀求，那是一種本能的求生欲望，有那麼一瞬間老爸興奮點是降了的，但是其他三人卻越追越勇。汽車在草地上閃轉騰挪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吉普車從都蘭一直追到了善達嘎查，從早上追到中午，直到狼的尾巴後面竄出一道黃綠色液體，趙升大喊：快看，快看，狼拉稀了，狼拉稀了！這引起大家又一陣興奮，老爸知道狼一旦拉稀就是體能已經到了極限，他無法說服和阻止他們，隻有祈禱老狼能夠死裡逃生。在一片荊棘叢中狼的身影一閃消失了。大家紛紛疑惑，停了車，幾個人端着槍小心翼翼前去探尋，在一個小丘下有一個洞穴，王東大喊：老狼鑽洞裡了。幾個人過去看了看，從外邊的狼糞看的确是狼窩。

　　怎麼辦？王東問張俊。

　　張俊端着下巴看了看狼洞：我進洞去掏老狼。

　　啊？你去？趙升也說：你不怕狼吃了你？

　　問題不大。張俊研究似的看着狼洞：這狼洞不大，他進去時候是頭先進去的，洞口這麼窄，它一定不能再轉頭的。他胸有成竹地說。接着他回到車上找了捆行李的麻繩，把麻繩一頭系在自己腳腕上，另一頭丢給趙升，一會兒我爬進去，如果我的腿一動，你們就趕緊把我拉出來。

　　老爸緊張地說：能行麼？

　　能行，你們放心。

　　張俊順着狼洞一點一點地爬了進去，越往裡越窄，裡面狼的氣味也越來越難聞，張俊似乎摸到了老狼的尾巴，他心裡一陣高興，一邊伸手去探，一邊腿上使了勁向上蹬，外邊趙升他們看見了幾個人一陣猛拽繩子，張俊灰頭土臉鑽出來時候臉色鐵青，比老狼還難看：你們幹嘛拽我，我馬上就要抓到了！

　　你說的，你腿一動我們就拉你，我們以為你遇到危險了。趙升不由回答。

　　哪有啊，我看見老狼了剛要拽它尾巴，就被你們拉回來了。他不滿地緊了緊自己的皮帶：這回要看好了。

　　張俊第二次鑽進狼洞很成功，雖然他很是費了一些力氣，但終于把還沒來得及喘氣的老狼掏了出來，張俊剛一出洞口，幾個人就立馬把老狼套在麻袋裡，鐵鍬，石頭一頓亂砸，直到麻袋被狼血染紅，直到老狼一動不動。

　　他們扛着死狼往回走的時候，老爸說他隐隐聽見幾聲狼嚎，聲音凄涼，凄厲，凄慘劃破天空。令人不寒而栗。

　　汽車資料顯示當天跑出三十八公裡，老爸說見過那隻死狼，枯瘦的身體似乎已經風幹，嘴角白色的泡沫還沒有幹透，灰暗的毛色夾着血迹，既沒有光澤也不夠厚密。就是這樣一隻老狼為了群狼的安危居然挺身而出，這讓老爸感到震撼。老鄉說以老狼體能能堅持這麼久也是沒想到的。老鄉沒有食言，他們獎勵了張俊他們三頭大肥羊，因為羊是老鄉的命，是以隊長隻象征性地收了一隻，第二天大家美美的吃了一頓羊肉大餐。

　　本來以為事情到此就結束了，事情出現轉機是在第二天的晚上，那天夜裡很多老鄉家裡的羊莫名其妙地被咬死了，羊血從羊圈一直蔓延到羊圈外，從傷口上看，羊無一例外地隻是被咬斷了血管，卻沒有任何一隻羊被吃掉的痕迹。老鄉們說這是狼的報複。沒有人知道狼是如何越過高高的羊圈悄無聲息地将羊咬死然後又悄無聲息的離開。牧民們說：這是狼與人的較量，也是狼的智慧。

　　再後來那張通告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地撤了。牧民們再次加強了巡邏，狼與牧民進入了一種膠着狀态。

　　被狼咬死的羊，老鄉擔心死羊有毒，就把死羊全部埋在一個山坳裡，在白雪茫茫的冬季來臨的時候，總有人看到埋死羊的地方經常伴着狼的嗥叫，那些黑色的身影像一條流水線上的搬運工把死羊一隻隻拖出山坳，很快消失在山的另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