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演員和演員是不一樣的。
時下某些流量明星,拍戲不背台詞,用一二三四五六七代替,再由别人後期配音。她們出名靠的不是演技,而是流量,是以才叫流量明星。這種畸型的怪胎雖然風光一時,不過是昙花一現。随着娛樂圈整治力度加大,很快就會無影無蹤。
而真正的演員從不招搖過市,更不靠什麼流量,而是靠貨真價實的真才實學,靠紮紮實實的基本功。是以才能走得更遠。
顔丙燕,無疑就是這些優秀演員的代表。
一、功底深厚,台詞超棒
在諜戰劇《借槍》裡,顔丙燕飾演的周書真,出場就展現了特有的職業素養。
周書真的丈夫熊闊海是我方地下工作者,出于保密需要無法公開身份。周書真自然會對他産生誤解。
外面在打槍,周書真從外面回來,熊闊海急忙迎出去:
書真,沒驚着你吧?
周書真不動聲色地說:
你驚着我了!
剛才外邊打槍,你沒聽見啊?
我上街買個煎餅果子,短了人家一分錢,巡捕至于開槍打我嗎?
平淡幽默的一句話,把周書真臨危不亂的氣質表現得淋漓盡緻。
可見演員的氣質很重要,有時不用說話,從骨子裡散發出沉穩大氣的氣質,本身就是塑造角色的一種無聲語言。
飯桌上,熊闊海捧起半碗粥,對幼小的女兒誇張地說:
清湯小米棒碴粥,一大碗。
這是我的。
周書真拿過熊闊海手裡的半碗粥,把滿碗粥換給了丈夫。
桌上隻有一根油炸果子,自然要給孩子吃。周書真下面的話更是妙趣橫生:
能人熊闊海,這可是最後的煎餅果子了,打明兒起,咱們就得打開後窗喝西北風了。
面對如此窘境,熊闊海故作輕松:
今兒這煎餅果子個大,孩子肯定吃不了,一會兒剩下半拉你吃了。我有這碗粥撐着,真撐着了。
面對丈夫的自嘲,周書真還是不動聲色。默默地拿過孩子手中的果子,掰一半遞到丈夫手裡。看着對方吃下,才繼續說:
今天下了班,先買一袋雜合面,然後再要半車煤。要吉家的不要馮家的,上個月他們家送的煤球,土比煤還多。
熊闊海這回是真動了氣:是嗎!太不像話了,煤什麼價錢,土什麼價錢啊!
可見他在家裡是個吃糧不管穿的甩手掌櫃,什麼都不知道。
萬成當的兩張當票到期了,得趕緊贖當。
這句話,如今的年輕人可能聽不懂。過去有開當鋪生意的,誰家如果急用錢,可以把家裡的東西拿到當鋪去當現金。送貨上門的生意,當品肯定要低于實際價格,但為了生活也隻好忍痛割愛。等到有錢了,可以拿錢去把東西贖回來,這叫贖當。贖當是有期限的,過了期限,東西就歸人家了。
新社會,随着經濟發展,這個行業早已不複存在,當鋪也就淹沒在了曆史的程序中。
周書真繼續語氣平靜地說下去:
嫣嫣上學要一塊錢學費,聖約瑟的女校長已經見過她了,說隻要交一塊錢,明天就能上學。
這轉眼天就熱了,得給孩子添條裙子。對了,欠二丫家的八角錢菜錢得趕緊還啊,小半個月了,我都不敢正眼看人家奶奶。
說了這麼多,丈夫熊闊海隻有點頭的份兒。
都記下了麼?
記下了。雜合面,煤球,當票,裙子,還有二丫奶奶的八毛錢。等我晚上回來你就瞧好吧。
豬腦子,還有一塊錢學費呢!就嘴皮子好使,還是半吊子。吃完趕緊上班吧,發薪的日子别遲到了。
作為一家主事的,丈夫孩子的衣食住行柴米油鹽,樣樣都要操心費力。在這裡,隻是短短的幾句台詞和恰到好處的表情動作,周書真賢良母的形象就表露無遺。觀衆看不到任何表演的痕迹,看到的分明就是那個環境下的一個家庭主婦。
這時,該輪到丈夫表演了,隻見熊闊海放下粥碗,一拍桌子:
這就走了,等我領回薪水,嫣嫣,明兒個爸爸領你上聚和樓吃八大碗,黃焖雞塊 南煎丸子 元寶肉 素什錦 侉炖墨魚 賽螃蟹 燴什錦 燴三絲 再加上烏雲蛋的酸辣湯,好不好——
好——嫣嫣情不自禁地随聲應合。
周書真嗔怪地說:
這麼好的貫口,我爹當初怎麼把你踢出門了呢?
那是我不願學相聲,要不然,沒準今兒又是一個窮不怕。外加四冷暈 醬肘花 五香魚 拌三絲黃瓜 還有那共和豆腐——
說着貫口,人已經走出了門。至此,一幅苦中有樂淚中含笑的家庭氛圍,引領着觀衆身臨其境般地走進了劇情。
這段戲,可以反映出如下内容:
第一,周書真是位刀子嘴豆腐心的賢妻良母,她表面上言語犀利,實則疼愛丈夫關愛女兒,通過一頓飯就表達得完美無缺。她挑起家庭生活的全部重擔,為丈夫和女兒撐起了一片天。
第二,周書真本來也是位名角,師承父業唱大鼓書,在天津地面上有相當的聲望。但是,當嫁給了父親的徒弟熊闊海以後,她甘願舍棄名份退居幕後,相夫教子做了一名合格的賢妻良母。
第三,顔丙燕這段台詞,說得行雲流水,渾然天成。每個眼神,表情,動作都拿捏得恰如其分,沒有一絲做作的痕迹。
生動鮮活,苦中帶笑,讓人在心酸的情節中,處處都展示着顔丙燕和張嘉譯這對黃金搭檔深厚的演技功力。
所謂老戲骨,大概皆源于此吧。
二、一家之主,大義凜然
準确說,熊闊海是個倒插門的上門女婿。所有家産包括房契都是周書真的名字,她才是名符其實的一家之主。
為了購買情報,熊闊海把房契偷出去抵押了一千塊錢。又不能對周書真說出實情,一場家庭戰争在所難免。
出嫁之前,我娘跟我說,嫁給邱麻子不一定不好,雖說那人不怎麼樣,但我肯定不會餓着。嫁給熊光腚,雖說人品湊合,但沒準就會餓着。
熊光腚,從這個外号就已說明,熊闊海是隻身一人來到的周家。
你怎麼了這是,怎麼又回到嫁人前了。
我也不知怎麼了,心裡就是橫着委屈,沒想到能把日子過成眼下這樣。
書真,咱這日子要是能撐過去,才說明咱是天生的夫妻。有錢的日子誰不會過呀。就是這苦日子,才能看出鐵了心的情分!
苦我能抗得住,可我就是抗不住你老騙我。洋行的差事丢了,你騙我去上班了。房契抵出去了,你騙我說便宜了不賣。
熊闊海,你要是還記得當年跪在我爹面前發過的誓,你就跟我說實話。你當着我爹的照片說清楚,那一千塊錢你幹嘛了?
花了。
花哪兒了?
記不清了。
吃喝嫖賭抽,你沾哪樣兒?
哪樣都不沾,那些我都不會。
那你倒是跟我說呀,那是救命的錢!
我這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你過來。
過來行,别動手行嗎?去年你替你爹扇我那一巴掌我疼一禮拜。
我現在沒那心情,你過來。
熊闊海怯生生地走近,被周書真一把揪住:
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也幹羅成那事了。
熊闊海的弟弟熊羅成參加剌殺鬼子加藤的行動,不幸壯烈犧牲。周書真了解丈夫是個正派人,但他的所作所為又無法解釋,是以自然地想到了抗日。
熊闊海當然不能承認:
沒有,你怎麼能往那想。
你要是也幹羅成那事,我不攔你,那才是爺們兒該幹的事。
那事,自然有别人幹。
你要是尋思着,想在羅成周年的時候,碑臉墳前能說句硬話,那是好事,我佩服你。别拿我當婦道人家,當年能唱出來的人就沒有慫包。
這一句話就顯現了周書真也是家事國事天下事藏在心底的胸懷大志之人,為後來在敵人面前大義凜然英勇就義埋下了伏筆。
房契這一關,就這樣軟磨硬靠稀裡糊塗地混過去了。但卻可以清楚地看到,周書真如果知道丈夫是為了抗日,是能了解并支援的。
三、舍身取義,浩氣長存
《借槍》的劇情邏輯性是極為嚴謹的。當周書真了解實情之後,她的表現正像自己所講,别拿我當普通的婦道人家,當年能唱出來的人就沒有一個慫包。
書真,這些日子你不是一直念叨要離開天津嗎,晚上收拾東西,明天走。
去哪兒啊?
那地方你可能沒聽說過,叫根據地。跟你說實話吧,這些年,我一直在幫一個組織做事。
那你到底是跑單幫的還是入夥的?
入夥的。
什麼時候的事,
十年前在漢口碰上他們的,他們叫共産黨。
我就覺得你不對勁,怎麼就跟以前不一樣了呢!熊闊海堂堂五尺男兒,怎麼就少了一寸的血氣。能瞞我十年,行,看來你能幹出點大事來。
說來話長了,那年我去漢口,讀的是軍事學堂,黃埔軍校武漢分校。
那你什麼時候跟共産黨入夥的?
軍校那會兒。
你師傅是誰呀?
是一個叫恽代英的人。恽先生人很好,教了我很多道理,可惜他已經去世了。
熊闊海要執行砍頭行動。加藤為了保命,把周書真和嫣嫣抓了起來,并找來熊闊海和她見面,企圖用親情讓砍頭行動夭折。
熊太太,請把我的好心,轉達給熊先生。
就在熊闊海左右為難之際,周書真說話了:
他們跟我說了,你隻要聽他們的話,咱們一家人就能在一起。
書真,我真是後悔,早聽你的,咱一家人去内地,就不會有今天。我拒絕加藤了,可書真,我離不開你和孩子。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闊海,你怎麼了?
我想跟你和孩子,一起過日子。
你剛才是不是答應他們了?
沒有。
那你現在是不是想答應他們?
沒有。可我知道,我得帶着你們離開這兒,我們都得活着。
這麼說,那一槍,你是不打算打了?
我不知道。
接下來,周書真連續兩大段台詞一氣呵成,加之聲情并茂的表演,把一個忠貞烈女的形象推向了高潮。
闊海,這麼多年,我沒少罵你窩囊,你多擔待。後來見你上了報紙,也知道了你以前幹的那些事,我真覺得體面。這麼了不起的男人,是我丈夫。後來聽說你死了,我很難過,但那個死法帶着血性,不輸羅成。
闊海,你現在是全天津城的壓軸大角,給全天津的中國人唱堂會,不易呀。現在鑼鼓點敲得正熱鬧,你這個時候撂場子不唱了,不合适吧。這可是場對台戲呀。
我不能不顧你和孩子。
那你現在有兩全的法子嗎,事情到了今天這步,你能兩全得了嗎
不能。
你是被他們氣糊塗了,沒看明白這裡的蹊跷,這一槍,你打我們是死,你不打,我們一樣是死。我是當娘的,說這話是要遭雷劈的,可咱不是沒有别的辦法嗎。你要是能明白日本人玩的那點花活兒,剛才就不會說出那些話。
當然了,人之常情不為過。可是闊海,咱們熊家人投降不得呀,你要是想讓我們死得窩囊,你就去服那個軟。你要想讓我們死得體面,你就去打那一槍,我你不用管。
你要是放不下孩子,就在這給孩子跪下,我代孩子領着。等見了面,我還給她。下輩子平平安安。
熊闊海悲痛欲絕地跪倒在周書真面前。夫妻倆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加藤見到他的計劃徹底失敗,氣急敗壞地推門進來,朝着周書真背後開出了罪惡的一槍——
總結語:
通過周書真最後的大段台詞可能看到,熊闊海能夠舍身取義完成砍頭行動,最後終于擊斃了加藤這個惡魔,其最大的精神支柱全是周書真的功勞。
當熊闊海在親情面前左右為難時,是周書真給他拿了定盤星,使他堅定了大義凜然舍身取義的決心。
從這一點上講,顔丙顔以她高超的演技,不僅把周書真塑造成了一位知書達理溫柔賢惠的家庭主婦,更是塑造成了一位巾帼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