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class="pgc-h-arrow-right">導語</h1>
他1894年（比毛主席小一歲）生于沙俄。袁大化時期，來烏魯木齊當學徒；楊增新時期，得到楊的賞識并回歸中國國籍；金樹仁時期，被迫去國外考察；盛世才時期，曾有功于盛世才，卻被關進監獄多年。他寫了中國現代第一本漢維語言交流的工具書——《維漢俄詞典》，建國後為新疆省首任主席， 當了19年全國政協副主席，90歲還沒退休，而且出版了一本回憶錄——《新疆五十年》。
作者由商界入政界，結合自己的經曆和見聞，書中展現了民國以來新疆的曆任“省長”的統治特點，以及社會民情的狀況，對我們了解民國新疆史有巨大的參考價值。
包爾漢是怎樣回憶與評價楊增新的？
包爾漢·沙希迪（1894—1989）
<h1 class="pgc-h-arrow-right">二堂宴上誅殺異已</h1>
當年在烏魯木齊，一匹調教得好、毛色美觀、性烈而又健壯矯捷的走馬值幾兩以至十幾兩黃金，因而擁有走馬的人大都是地主富商、達官顯宦。他們每天清晨或傍晚，總是把出色的走馬騎出來，互相誇耀。自然，馬具也是十分考究的。有的馬勒鑲金嵌玉，馬鞍鞯或者是洋式的，或者是用金絲絨覆寫着的舊式的。馬的胸前和頭頂都綴有紅纓，有的頸下還系着一串銅鈴，跑起來叮咚作響。
常在早晨到洋行街（今勝利路）壓走馬（調教馬匹的步伐）的闊人裡有幾名軍官，日子長了，他們便同洋行的老闆們相熟。當他們騎馬跑十幾個來回之後，把馬交給随從牽去遛的時候，洋行老闆往往讓他們進店裡來休息，喝幾杯茶，借以聯絡感情。在這幾名軍官裡有一個名叫李寅的，是炮兵營營長。他常到天興行裡休息。這個人相貌端正，有軍人的氣魄。我是以能記住他的姓名，是因為他後來突然遭了殺身之禍的緣故。
1916年的某一天，有個皮匠出身、後來作了督軍公署馬弁（侍衛）的回族人馬得昌到天興行來。這個人是我們的常客，大家同他都很熟悉。
他帶着驚慌的神情對我們說，常到這兒來的李營長被楊将軍殺了，他是現場的見證人。
他說，元宵節的前一天，楊将軍在督署二堂宴送教育部視察員劉大人，陪客有各廳道（廳長、道尹級的官史的簡稱）和一些進階軍官們。宴會前，楊将軍到外面去了一會兒，大家誰也沒有介意。可是他再走進來的時候，忽然手指着夏副官長說：“砍夏鼎！”随在将軍身後的馬弁掄起馬刀，夏副官長的腦袋一下子便被砍掉了。這時候在座的人都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怎樣是好，尤其是首客劉大人，竟然縮到桌子底下去了。
可是楊将軍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吩咐馬弁把屍體拖出去，讓大家繼續就座喝酒。又過了一會兒，楊将軍又站起來，指着炮兵營李營長，喝道：“砍李寅！”這一回馬弁的刀法不靈，李營長負着重傷往外面跑，當然他是跑不脫的，腦袋還是被砍落了。夏鼎、李寅在宴會廳上身首異處，使每一個在座的人都面無人色，誰都不曉得下一次刀會落在誰的脖子上。
楊将軍卻安慰客人們說，要殺的就是這兩個人，請大家安心喝酒。他說，李營長和夏副官長準備造反，不讓新疆的老百姓過太平日子，他才忍痛幹掉他們。楊将軍還說，新疆自從民國以來，不知道費了多少心血才得到今天的安甯，他是國家派到這裡的父母官，不能眼看着反叛們把老百姓推進火坑。至于讓客人們受驚。他表示十分抱歉。
馬得昌還說，殺夏、李二人是在前一個禮拜安排好的。一天夜裡，楊将軍把他和其他幾名馬弁找去，問他們會不會殺人。他們回答說，将軍吩咐時他們殺誰，他們就能殺誰。楊将軍叫他們準備好馬刀，随時聽他的指令，并且囑咐時他們，不要對任何人講。在正月十四的宴會上，他們便按照将軍的訓示，把李營長、夏副官長殺了。
後來經過我探聽，原來在袁世凱帝制自為的時候，各省都有革命黨人活動，組織反袁的起義。當時潛入新疆活動的是雲南人楊壹。楊壹借着同鄉的關系，在雲南人裡宣傳鼓動，企圖讓新疆當局公開表示反對袁世凱稱帝，宣布獨立。前述的夏、李二人和其他雲南人，如軍裝局總辦杜國桢、警察廳長劉應福、礦務督辦邬銘魁等都響應了楊壹的号召。其他雲南人中，如後來出任阿山道尹的張鳴遠等人，雖然沒有表示，但是心裡也不反對。
新疆督軍楊增新（1864-1928）
可是當他們在試探楊增新的時候，楊卻表示，不要把新疆卷進内地的"政争"裡去，中央的首腦是誰，國體是什麼形式，都同玉門關外沒有關系，新疆的首要任務是保持省内的和平，不給強鄰制造入侵的機會，尤其要防止漢族遊民"作亂"。這一來，主張反袁的軍政首腦們便私下裡議論，不推翻楊增新，是難以宣布獨立并響應護國戰争的。但是他們的議論被楊增新探悉了。
楊增新是個十分精細的人，正在他不動聲色，籌劃對策的當兒，督署的密探四川人謝文富竟把他受命偵得的雲南人"謀變"的情報，當着有雲南人在座的當兒，匆匆地向楊報告了。楊增新擔心夏、李等人先發制人，立刻大罵謝文富有意挑撥雲南同鄉間的感情，造謠邀功，并且把他彙報謀反的雲南人全部請來對質。當然這些人都矢口否認他們有反對楊将軍的意圖，楊增新不容謝文富分辯，當場就吩咐馬弁把謝文富拉出去槍斃了。夏、李等人果然受了楊增新的麻痹，過幾天便喪命在酒席宴前了。
楊增新殺了夏、李二人之後，立即逮捕了楊壹和前述的杜國桢等人。楊壹被槍決在烏魯木齊，餘下的人表面上被遞解回籍、實際上他們也都喪命在哈密東的大石頭地方。至于謝文富的家屬則受到優恤，楊增新還親自撰寫祭文，祭奠了他。
據我後來了解，夏、李等人并沒有決心舉行政變，隻是在背地裡談論楊增新不贊助反袁，批評他頭腦保守，新疆應該更換先進的人物來主持，才能與雲南護國軍配合，等等。楊增新也是根據他們的這些言論，擔心他們早晚會危害他的政權，才于不動聲色中除悼了他們。後來楊增新再也不信任雲南人，再也不收納來奔的雲南同鄉了，大部分軍人或軍事學校出身的雲南人也都被他遣送到内地去了。
據說被他殺害的雲南人的親屬，掘了他在蒙自老家的祖墳。1928年楊增新被刺後，靈樞也不能運回故鄉，而葬在北京西面的房山，可見他的同鄉對他的态度了。（楊增新生前曾對我講，他死後要埋骨在博格達山天池的旁邊，永遠不離開新疆）
楊增新在殺害夏、李二人的同一年，還殺了反對袁世凱稱帝的昌吉縣知事匡時。匡時是廣東人，清末來新疆作幕僚，因為好作危言，被袁大化驅逐出境。伊犁革命後，李輔黃等人又把他從甘肅請回來。他在去伊犁路過烏魯木齊的時候，楊增新召見了他，并且說動他到伊犁後替省方效力,相機鏟除革命人物。匡時到伊犁後不久，就把一部分人拉攏到手。
1913年，留在伊犁的革命黨人李輔黃、馮特民等人依然同楊增新對抗，并且向道勝銀行接洽借款，擴充軍隊。楊增新接到匡時的疊次密報，最後訓示匡時找機會把李、馮等"特别人物"幹掉。1913年12月，匡時指使他收買的馬得元(當時是伊犁軍隊裡的中級軍官)率部槍殺了李、馮二人。
匡時後來被調到省城，不久出掌了昌吉縣。
袁世凱（1859—1916）
反袁運動在南北各省展開後，匡時寫信給袁世凱，指責袁有負國民重托，罵他是國賊，同時還散布新疆應該宣布獨立的主張。楊增新擔心匡時早晚難于駕馭，把他召進省城來，在一次署内的便餐後，楊同他到東花園重散步。在散步的當兒，楊說要去小便，他一轉身，馬弁便一槍打倒了匡時。匡時在死前大罵楊增新，說他陰險惡毒，早晚也得不到好下場。至于刺殺李輔黃等人的馬得元，後來也被楊增新殺了。
楊增新說過："知其為害，則當于患之未發而先除之，無或姑息。"又說："聖人為天下除害，亦須下狠心辣手。"楊增新就是這樣心毒手辣的人。
資料來源：包爾漢《新疆五十年》，1984年文史資料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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