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虎嗅商業、消費與機動組
作者｜黃青春
題圖｜綠洲@李子柒
這兩天，停更三個多月的李子柒成了微網誌熱搜常客，先是#李子柒公司起訴微念#在昨天（10月26日）沖上熱搜，接着#杭州微念申請李子柒商标被全部駁回#在今天（10月27日）又一次沖上了熱搜。
自從7月14日《鹽》視訊釋出至今，那個仙氣飄飄、田園牧歌的李子柒被迫停擺，從大衆視野消失了三個多月，而外界從未停止對其停更的揣測。不曾想，如今杭州微念品牌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微念，營運李子柒IP的MCN機構）與李子柒沖突激化的傳聞最終以對簿公堂的方式被公開化。
虎嗅就此向微念求證，對方回應稱，“公司層面暫無正式回應。”
“資本真的是好手段”
據天眼查資訊顯示，10月25日，四川子柒文化傳播有限公司新增立案資訊，一審被告為杭州微念品牌管理有限公司負責人劉同明。
透過這兩家公司的股東資訊可以發現，四川子柒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由杭州微念品牌管理有限公司持股51%，李子柒本人持股49%，而劉同明是微念的大股東和實際控制人。
一位律師對《深網》解釋，這起訴訟意味着，李子柒對其占股49%的子柒文化依然享有控制權，“雖然劉同明是子柒文化的大股東，但起訴不需要大股東确認，是公司行為，起訴人有公司公章就可以。”
在此之前，8月26日，李子柒的助理連發兩條微網誌，一條提醒大家不要被他人冒用李子柒名義的詐騙短信騙到，并稱已經向公安機關報備；另一條回應停更一事，說李子柒需要時間整理現實問題，也需要不斷學習。彼時，“與第三方公司的問題”、“現實問題”等表述就讓網友迅速聯想到了微念。
8月30日，李子柒又因為一條綠洲動态沖上熱搜，“大清早報個警”，并附上一張自己在警察局裡的照片。在評論裡她回網友：“資本真的是好手段。”随後很快删除。
後來經知情人士向媒體透露，之是以選擇綠洲釋出内容，“因為李子柒關聯的微網誌、抖音、快手、B站等大平台官方賬号掌控者并不是她自己，而是杭州微念。”可見，李子柒回複網友的短短八個字，或許是其與微念合作至今罅隙叢生的肺腑之言。
在經過李子柒助理及其本人公開喊話後，李子柒與微念決裂的的傳聞也從最初網友的捕風捉影變成闆上釘釘。
對此，網友自動劃分為兩個陣營，支援一方認為，“用人家的名頭掙錢，還不想給人家多分錢，這本身就很過分”；反對一方則認為，“世人熙熙皆為利來，不食人間煙火那是演出來的。況且，沒資本孵化李子柒也就是一個普通人，就好比明星與經紀公司一樣，資源（資本）才是最重要的。”
其實在簽約MCN公司之前，李子柒已經在社交平台上積累了一定的粉絲量，其創作的那些既充滿煙火氣又富有創造力的視訊内容極具辨識度——雨落屋檐、竈台爐火、揮鋤刨姜，石磙碾玉的意向都讓人叫絕，每一幀的美并不同于網紅P圖，因為其制作的精美并未幹擾真實情感的表達，相反卻做到了有效烘托，成為有生命力的意向。
而且，李子柒也絕非止于一個靜态的符号，種菜、釀酒、砍柴、造紙、制作竹沙發、紮竹燈罩、繡蜀地山河，她在春耕秋收中成功勾勒出一副田園牧歌生活的畫卷，滿足了身處鬧市者對山水田野生活的寄思。
這背後付出的努力和汗水，李子柒也曾在微網誌分享過，比如在拍《蘭州牛肉面》一集時，她坦言曾跑去和拉面店師傅學習，一個多月裡反複練習揉面。她稱，拉面的那2分鐘視訊，她拍了200多個鏡頭，最終隻用了不到50個。拍攝的三天間，她浪費了20斤面粉，廢掉的面團被做成馕，吃了半個月。
再比如為了拍幾十秒的雪景，當時沒有團隊的她曾在雪山上凍了七八個小時，手已沒有知覺，需要捂熱後再調整錄影機位置。
然而，當内容創作者搭上資本之後，事情逐漸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原本，微念與李子柒是一段互相成就的佳話，兩者的緣分始于2016年8月29日，微念科技注冊商标“李子柒”。微網誌中，李子柒透露2016年9月，她收到了一封來自“L先生”的微網誌私信。“L先生”被媒體認為是劉同明。
天眼查資料顯示，2013年2月28日劉同明創辦了微念，這家注冊資本776.1萬元的MCN機構，其持有公司20.44%股份。
該MCN機構早期業務主要是孵化網絡紅人，旗下簽約知名網紅包括曾是萬合天宜編劇的香噴噴小烤雞、仲尼、人氣部落客kakakaoo-、時尚部落客子望、方媛等。
不過，微念在簽下李子柒後，便陸續将資源集中傾斜在了這個IP的運作上。“開鳳梨财經”此前報道中，“在微念的三棟辦公樓裡，其中一棟樓裡是李子柒事業部”、“全公司五百多人服務李子柒一個人”。
該資料也從天眼查得到了證明，雖然雙方共同成立的四川子柒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微念持股51%、李子柒持股49%，但天眼查顯示該公司的參保人數為0，而微念的參保人數為504。等于說維持“李子柒”IP運轉的從業人員在勞動關系上基本都歸屬杭州微念，李子柒本人握有股權的公司更像一個空殼子。
回到李子柒本人，雖然在各類采訪中難覓見其表現在商業上的野心，其視訊作品至今依舊對商業植入十分克制，但将時間拉回2018 年年初，李子柒接受“新榜”采訪時便表示，“起初拍視訊隻是為給自己淘寶店拉生意，隻不過後來歪打正着，當時她已透露和 MCN 機構微念簽約并組建了拍攝團隊，注冊成立的公司也拿到了融資。”
彼時，李子柒就坦言，自己并非像視訊一樣“淡泊名利”，“對于一個曾睡過橋洞、曾把一包友善面掰兩頓吃的人，隻有銀行卡‘餘額’才能有足夠的安全感。”
是以，當李子柒IP迅速蹿紅後，雙方關系因為這個IP急速膨脹的變現能力開始惡化，最終陷入僵局。
據媒體報道，最初雙方合同顯示，李子柒IP品牌的受益主體應為子柒文化，其中李子柒個人占股49%，微念持股51%；但在實際發展中，李子柒螺蛳粉IP品牌的受益主體為微念，其中李子柒持股為零。
圖檔來源：财經十一人
通過天眼查亦不難發現，“李子柒”商标大多為四川子柒文化傳播有限公司持有，杭州微念則直接持有李子柒與人民日報聯名的螺蛳粉、與故宮冰窖聯名的藕粉，以及李子柒牛肉醬、李子柒臘腸包裝等涉及李子柒電商産品相關的知識産權。
北京安特律師事務所律師代月強表示這意味着與李子柒電商業務相關的核心知識産權部分屬于微念一方，李子柒品牌大部分商标則屬于李子柒控制較弱的四川子柒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如果公司有相關章程，那麼要按照章程來進行決策；如果沒有章程的話，則是大股東具有一票否決權，進行最終決策，決策權很有可能還屬于微念。”
在這個前提之下，首先，李子柒本人無法在最大受益方微念身上獲得收益。
這幾年，微念借着李子柒這個核心IP，相繼引入華映資本、新浪微網誌、芒果基金、位元組跳動後估值一路飙升至近50億元，李子柒因為不持有微念任何股份，是以無法從這場資本盛宴中分一杯羹。
其次，李子柒本人在“李子柒”IP旗下的網店及工廠銷售中收益非常有限。
《中國新聞周刊》援引海豚智庫釋出的資料報道稱，“李子柒”品牌2020年銷售額達到16億元，光是“李子柒”螺蛳粉一年就賣出了5個億的銷售額，李子柒因為既旗艦店企業主體，也非螺蛳粉工廠股東，隻能獲得具體的收入分成。而在《深網》報道中，“李子柒從微念近一兩年内獲得的分成僅為數千萬元。”
對此，一位投資圈人士亦對《深網》表示，“子柒文化創辦之初，按照李子柒與微念的合同約定，原本李子柒品牌IP開發營運的主體和所有權益是放在子柒文化之下——但在最初的業務發展階段，因為種種原因，雙方決定，李子柒IP品牌電商管道的注冊經營都是通過微念這一公司主體來進行的，并為此約定了一個具體的收入分成比例，這就為後來沖突爆發埋下了伏筆。”
等于說，雙方決裂的宿命，其實在最初簽訂那份合約之時就已注定。
一場雙輸的“鬧劇”？
從2016年拍攝短視訊至今，坐擁數千萬粉絲的李子柒早已不隻是“現象級網紅”這麼簡單，其與微念之間的沖突之是以一再引發輿論熱議，很大程度上在于李子柒這個頂級IP在國内外社交平台所帶來的深遠影響。
放眼國内，即便李佳琦、薇娅這樣的頂級帶貨主播，在全球影響力以及生命力上也難以與李子柒相比——這個90後四川妹子，用100多個短視訊在YouTube 上斬獲超過1500萬訂閱使用者，俨然中國傳統農耕文明輸出代言人。
連外國網友也罕見的一緻在視訊下吹“彩虹屁”——“太瘋狂了，她怎麼做到的”、“她是如此美麗且富有才華，就是我想象中的公主”、“中國田園是仙境嗎”、“她是神吧，那雙手複原了人類喪失的創造力”，在他們眼中，李子柒不僅詩化了鄉村生活，還改變了長久以來國外對中國鄉村生活的刻闆印象。
于是，國内社交媒體上從吃瓜群衆、自媒體到企業藍V、官媒圍繞“李子柒能否代表文化輸出”掀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論戰。
如今，眼看這個承載着“文化輸出”重擔的頂級IP決裂，着實讓人感到惋惜。
對此，一位MCN負責人接受虎嗅采訪時分析稱，“李子柒與微念鬧到對簿公堂，已經變成了一場雙輸的鬧劇，因為這樣劍拔弩張的情形下，雙方會對利益配置設定锱铢必較，事後關系緩和的可能性不大。”
一旦李子柒和微念“分手”，很可能是兩敗俱傷——對李子柒本人而言，有可能徹底失去“李子柒”IP所有平台賬号的營運權，包括千萬級粉絲賬号、吸金能力強勁的商标和子品牌、網店；而對于微念來說，即便最終獲得所有平台“李子柒”賬号的所屬權，失去李子柒這樣的靈魂人物，這個頂級IP很可能是以走向衰敗。
而且，在談及此事對雙方更深遠的影響時，上述MCN負責人表示，微念受到的影響可能更大一些：
“李子柒本人在合作之初為自己的被動埋下了伏筆，但現在的決裂顯然對微念影響更大一些，首先，無論粉絲還是視訊觀衆大家其實期待的還是李子柒本人，這個IP與她綁定非常強，隻不過商業綁定弱導緻利益配置設定出現了問題；
其次，不排除李子柒另起爐竈，比如此前朱一旦與張策分開後，張策現在的發展并不比朱一旦差，這個時代，無論平台還是粉絲更認可是創作能力，也就是說微念在失去李子柒後，這個頂級IP也會變成無根之木，難以長久。”
在他看來，這原本是一場互相成就的美談，卻最終因為利益配置設定淪為雙輸“鬧劇”。
其實對于視訊創作者而言，粉絲、資本、賽道、時機都很重要，但錢往往是其中最大的變量。很多MCN和創作者的關系也變得比較微妙，雙方的沖突糾紛也頻頻曝光在公衆視野。
以此前比較著名的兩個事件為例，2019年的B站百大Up主翔翔大作戰，因為和公司“震驚文化”産生糾紛，微網誌和抖音賬号都被當機了，微網誌内容被清空；B站Up主林晨同學曾在視訊裡講述，自己的公司從沒提供内容營運、報酬支援，想解約時，還被索賠300萬。
鑒于此，一位律師朋友對虎嗅表示，“李子柒作為一個具有廣泛知名度和商譽價值的個人品牌，創作者本人缺乏對整體品牌控制權，顯得有些不公平。不過，雙方既然已經選擇通過訴訟解決問題，那麼關于李子柒與微念對該品牌的貢獻隻能等待法律裁決。”
此前，B站up主、前MCN員工王心狄在一個視訊中總結出三個MCN常見的“坑”：一、簽約前承諾提供資源，簽約後不予兌現；二、合約中涉及部落客權利、公司義務的規定模糊，部落客違約的後果卻非常清楚；三、勸部落客簽約時，抛出公司造号的成功案例，卻不談公司做了什麼、部落客走紅是靠自己還是靠公司，造成誤導。
對此，上述律師朋友表示，“創作者多是業務型人才，而在投資合作方面顯然不具備MCN那樣的閱曆，那麼雙方在簽訂合同時難免會存在資訊不對稱。如何規避是以産生的糾紛，早已成為創作者群體必須補上的一課，而李子柒與微念的沖突公開化再次為大家敲響了警鐘。”
此外，他還分享了兩條對内容創作者群體的建議：
“第一，内容創作者在引進投資人的時候，一定要聘請律師做顧問，簽所有的協定都應該經過律師的稽核，以你的律師給你闡述的為準，千萬不要相信MCN和投資人的律師忽悠你的部分；
第二，在簽署任何合作協定的時候，MCN、投資人跟你做的任何口頭承諾，最簡單的辦法是把它寫下來，讓所有人簽字，留下證據，如果這個階段願意花錢請律師做各種補充協定和終止協定當然最好。”
#我是虎嗅商業、消費與機動組副組長黃青春，關注文娛社交、遊戲影音等多個領域，行業人士交流加微信：724051399，新聞線索亦可郵件至[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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