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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正當道,朋友如家人:《老友記》如何反映了時代的變遷和局限?

作者:酒死了

記者 | 林子人

編輯 | 黃月

"So no one told you life was gonna be this way

Your job’s a joke, you’re broke, your love life’s D.O.A.

It’s like you’re always stuck in second gear

When it hasn’t been your day, your week, your month, or even your year

But I’ll be there for you”

《老友記》重聚特輯(Friends: The Reunion)日前上線。當六位主演自2004年《老友記》完結後首次一同坐在那張咖啡館沙發上,當那首熟悉的片頭曲再度響起,相信全球各地的《老友記》觀衆都難掩激動之情。在微網誌上,#老友記六人組重聚#話題已有2.1億閱讀和5.4萬讨論。一位來自北京的粉絲在接受《南華早報》采訪時表示,“當我看到預告片裡他們都坐在客廳裡時我被震撼到了。我覺得,隻要他們六個人坐在一起,無論他們說什麼幹什麼,我都會看下去。”

從1994年到2004年,在整整十年的時間裡,這部情景喜劇奠定了其“國民美劇”的地位。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副教授常江指出,要成為國民劇至少得滿足如下三個标準:第一,在播出期間有不俗的收視率;第二,獲得過美國電視界最高獎艾美獎“最佳喜劇類”劇集或“最佳劇情類”劇集的獎項;第三,在全社會的公共生活中施展文化影響力。綜合這三項表現來看,沒有哪部電視劇能夠超越《老友記》。對于中國觀衆來說,《老友記》曾經既是學習美式英語的教材,又是了解美國生活方式的視窗。

年輕正當道,朋友如家人:《老友記》如何反映了時代的變遷和局限?

最重要的是,《老友記》引領了全球年輕人對都市單身生活的想象。這種以大都市為背景,以群像方式講述年輕人的友誼、愛情與個人成長的電視劇在《老友記》之前鳳毛麟角,它既為一種新的美劇形式開辟了道路,也反映了一種重要的社會變動——在20多歲的年紀裡,年輕人遠離家鄉,獨自在大城市打拼,父母遠在天邊,朋友即是家人。

<h3>01 當單身成為時代精神:《老友記》的大都會烏托邦想象</h3>

《老友記》共同創作者、執行制作人兼編劇瑪塔·考夫曼(Marta Kauffman)和大衛·克雷恩(David Crane)在重聚特輯中回憶起他們創作這部情景喜劇的初衷。當時他們自己就是在紐約打拼的20多歲的年輕人,身邊有一群感情深厚的朋友,一邊努力工作,一邊尋覓真愛。于是他們想到打造一部真正的群戲,“不是一位主角和他的朋友,就是關于那群朋友。”

《依然:在25年間定義時代的電視劇》(Still Friends: 25 Years of the TV Show That Defined an Era)一書透露了更多細節。考夫曼和克雷恩離開紐約的朋友們搬到了洛杉矶,考夫曼有一次開車經過一家咖啡館,咖啡館裡擺滿了彼此不協調的家具、被坐得軟踏踏的破舊沙發,但年輕人成群結隊地在那裡聚會聊天。這觸發了考夫曼和克雷恩的創作靈感。1993年,考夫曼和克雷恩向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提議創作情景喜劇《老友記》,克雷恩用一句話概括這部劇的内容:“這是一部關于友情的劇,因為當你單身、住在大城市裡的時候,你的朋友就是你的家人。”

年輕正當道,朋友如家人:《老友記》如何反映了時代的變遷和局限?

在整部劇的開頭,身穿婚紗、逃婚成功的瑞秋沖進了如今已是劇迷心中聖地的“中央公園”咖啡館,帶領觀衆進入了一個在朋友的包圍下獨立生活的新世界。瑞秋原本将在24歲的年紀聽從安排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中規中矩地過完一生,但她想去大城市過一種不同以往的生活。第一集的後半部分,她坐在高中好友莫妮卡的廚房餐桌邊,其他人鼓勵她停用父親給她的信用卡——這是瑞秋剪斷與家庭的聯系,在這座大城市裡與莫妮卡、菲比、錢德勒、喬伊和羅斯開始新生活的象征性一幕,也标志着“六人行”的故事正式開啟。正如莫妮卡告訴瑞秋的:“歡迎來到現實世界,它很糟,但你會喜歡上的。”

此前觀衆很少能看到講述這類故事的影視作品。1990年代初期的美國情景喜劇大多講述的是家庭和婚姻生活,比如《羅斯安家庭生活》(Roseanne)、《天才老爸俏皮娃》(Full House)、《新鮮王子妙事多》(The Fresh Prince of Bel-Air)和《為你瘋狂》(Mad About You)。1989年,《宋飛正傳》(Seinfeld)一經播出就廣受歡迎;1993年夏季,福克斯電視台播出《單身生活》(Living Single),講述的是一群黑人朋友在布魯克林共同生活的故事。這兩部電視劇預示了美國影視行業正在把目光投向一個逐漸形成的、年輕人的生活現實:對那些在大城市獨自打拼的年輕人來說,和朋友在一起的時間遠遠多于和家人在一起的時間。

長期研究流行文化的布法羅大學美國研究教授Elayne Rapping認為,《老友記》是一部罕見地推動美國文化變革的影視作品,它标志着我們正生活在一個“年輕當道”的文化中,讓美國人意識到20多歲是人生正值芳華的年紀。根據Rapping的觀察,《老友記》和《飛躍比弗利》(Beverly Hills, 90210)是最早的一批描述年輕人自力更生、生活鮮少受到父母幹預的電視劇。

《老友記》不僅從劇集一開始就明确了故事将圍繞着六個朋友展開,而且在一些細節中暗示了原生家庭不靠譜、朋友才可依賴的觀點。在第一季第二集中,菲比說起了她母親的自殺,瑞秋發現她的父母正在協定離婚。莫妮卡和羅斯的父母來紐約看望他們,他們一方面總是對羅斯不滿意,另一方面也在不停地貶低莫妮卡。随着劇情發展,喬伊發現自己的父親背着母親搞外遇,而錢德勒則向朋友們透露了父母在自己9歲那年的感恩節晚餐上宣布離婚。在劇中的第一次感恩節當日,六位主角因為各種突發原因取消了原本的假期計劃,所有人聚在莫妮卡的較高價的電梯大廈裡吃烤芝士。雖然喬伊說“這不是任何人的第一選擇”,但從那之後,六人組總是一起過感恩節。正是這種朋友之間抱團取暖的真摯友情,讓《老友記》具有一種不可替代的魅力,正如一位在重聚特輯中露面的觀衆所說——他們六人感覺就像是我自己的朋友。

年輕正當道,朋友如家人:《老友記》如何反映了時代的變遷和局限?

“《老友記》和《飛躍比弗利》中的角色基本上都自主做人生決定,并從彼此那裡獲得道德指引,”Rapping指出,“他們在彼此之間建立自己的家庭,這成為了之後許多情景喜劇的核心主題,也反映了我們社會的一個主流趨勢。”自《老友記》一炮而紅後,美國影視行業越來越關注20-30多歲、不需要家庭也過得很快樂的單身人士,熟悉美劇的觀衆可以毫不費力地列出劇單:《欲望都市》(Sex and the City)、《威爾與格蕾絲》(Will and Grace)、《女孩我最大》(Girls)、《生活大爆炸》(The Big Bang Theory)……哥倫比亞大學社會學博士伊利亞金·奇斯列夫(Elyakim Kislev)認為,這些影視作品大受歡迎,其影響力擴充到西方世界以外,讓全球觀衆看到了一種不一樣的生活方式,挑戰人們對傳統家庭和婚姻的态度。

很大程度上來說,《老友記》恰逢其時地出現在了一個“單身成為時代精神”的時代。奇斯列夫在《單身社會》一書中分析了導緻婚姻在年輕人生活中重要性降低的各種社會因素:消費主義的興起使社會更推崇在自由市場中從事買賣的個體,他們将個人事業(或财富積累)視作頭等事務,在婚姻面前會更嚴謹地考慮利弊——對于追求獨立和自我實作的女性來說,這一點尤為重要。某種程度上來說,市場更歡迎單身人士,因為比起家庭機關中的個人,單身人士的物質消費更龐大,導緻市場不斷進行調整以迎合他們的需求。教育水準的提升也是年輕人保持單身的一大因素。有研究發現,受教育程度越高,越容易放棄建立關系,轉而追求個人及事業目标,且他們通常更普遍擁有獨立與個人主義價值觀和較高的收入,進而較少有成家的壓力。

另一個不容忽視的因素是城市化。在全球各地,城市發展都在帶動單身比例上升——資料顯示南亞、東亞、南美等地的單身人士正在向城市聚集,即使在保守的伊斯蘭國家(比如伊朗),當地的城市化也和家庭自由化呈正相關聯系。這裡面主要有如下幾方面原因:第一,随着人群聚集在城市,城市不動産價格提高,而家庭通常需要較大的空間,是以都市環境變得不利于家庭生活,獨居人士住在小型較高價的電梯大廈裡成為都市生活的常态;第二,都市環境孕育出的具有高度包容性的多元文化,鼓勵人們抛棄傳統家庭價值觀;第三,經濟發展促使大規模的人口流動,那些湧入城市尋找個人發展機會的外來者對移居地的人際交往圈并不熟悉,同時又遠離了家庭強加的婚姻義務,是以有更高的機率獨自生活、沉浸于大都市豐富的社交和娛樂選擇。

年輕正當道,朋友如家人:《老友記》如何反映了時代的變遷和局限?

從《老友記》首播至今,看着這部劇長大的這一代中國年輕人恰逢消費主義興起、教育水準迅速提升、城市化狂飙突進式發展的曆史時期,劇中人的生活漸漸地不再遙不可及,相反,他們的生活形态逐漸照進現實,為我們提供了某種“大都會烏托邦想象”。常江認為,這部知名度最高的美劇塑造了整整一代中國年輕人的世界觀,“為我們呈現了一種自己把控人生的模闆,同時也将大都會主義的理念植入我們的腦袋。”

在美國,Rapping認為《老友記》還暗合了當地社會的一個特殊處境,即美國史上第一次,年輕人不再想當然地認為“一代更比一代強”。“是以我們會看到像《老友記》和《宋飛正傳》這樣的情景喜劇,主角們住在較高價的電梯大廈裡而非獨棟别墅裡,他們沒有實作階層向上流動,總是和同樣的朋友待在一起,幻想永遠不用長大。”

<h3>02 激進還是保守?重新審視《老友記》的價值觀</h3>

“9/11”事件在《老友記》的十年曆史中标志着一個轉折點。在“9/11”之前,《老友記》主創團隊考慮在下一季中完結該劇,收視率在慢慢下降,觀衆的興趣在轉移,似乎是時候與這部劇說再見了。但“9/11”之後,收視率瞬間飙升了17%——這或許是因為《老友記》是一部發生在紐約的電視劇,觀衆從中獲得了某種這個城市一如既往、從未改變的慰藉。

美國作家Kelsey Miller在《我将與你同在:終極指南》(I’ll Be There For You: The One about Friends)一書中用整整一章的篇幅讨論了“9/11”事件對《老友記》的影響。這一舉世震驚的、影響持續至今的悲劇事件,宛如一顆炸彈投入美國人的心靈,使得人們不得不在一個頃刻間全然陌生的世界裡調試自己。《老友記》也相應地做出了調整:向紐約消防局緻敬的T恤和美國國旗悄悄地出現在了劇集裡,雖然《老友記》沒有直接将“9/11”事件放入劇情,但它用這種隐晦的方式彰顯了紐約的驕傲和向英雄緻敬的深意。

年輕正當道,朋友如家人:《老友記》如何反映了時代的變遷和局限?

“9/11”事件對《老友記》更深遠的影響,在于推動了這部熱門劇集向傳統家庭價值觀靠攏。在全劇的後半段,愛情和婚姻完全超越了友情,成為現實生活中困境的終極解決方案,六人組中有四人從朋友轉型為夫妻/情侶——大結局中,瑞秋為了回到羅斯身邊共同撫養女兒犧牲了事業,莫妮卡和錢德勒為了兩個可愛的孩子搬到了郊區——前幾季中特立獨行、大放異彩的菲比被主線劇情邊緣化,連她在大結局時也結婚了。

常江認為,“9/11”事件給美國社會造成了巨大的創傷,回歸家庭由此成為必然趨勢,而這一趨勢也不可避免地影響了熱播美劇的叙事政策。“這一政策為《老友記》在第八季走上影響力巅峰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卻也導緻了這部優秀的作品在最後兩季,免不了陷入文化上的平庸。”

年輕正當道,朋友如家人:《老友記》如何反映了時代的變遷和局限?

回望這部世紀之交播出的美劇,我們不難發現,它呈現的價值觀實際上既激進又保守。“朋友即家人”的理念并不是《老友記》挑戰傳統家庭價值觀的唯一方式,在十季的内容裡,《老友記》還涉及了同性婚姻、不孕不育、領養、代孕和單身父母等内容,但按照今天的标準來看,它對這些争議性話題的呈現并不是完全“正确”的。

近年來《老友記》在多元性方面遭遇了一些非議,比如六位主演全部都是白人,且劇中絕大多數人物也都是白人,這并不符合現實紐約人口的種族比例。但從另外一個方面來看,《老友記》又實事求是地描述了幾段跨種族的浪漫關系。

在性少數群體議題上,《老友記》也表現出某種左右搖擺的态度。羅斯的前妻卡洛爾和女友蘇珊的婚禮是美國情景喜劇中最早呈現的同性婚禮之一,但回過頭去看,它的呈現形式卻是非常保守的:她們沒能在鏡頭前接吻,整場婚禮鏡頭隻有60秒的時間。另外,劇中還有不少恐同、恐跨性别笑話。錢德勒的父親查爾斯·賓被設定為一個會以“海倫娜·漢德伯裡”的化名在變裝秀上表演的性少數人士,這本應是一個難得地向電視觀衆展現性少數群體的機會,但這個角色并不是由真正的變性女演員扮演的,且當她在劇集中出現時,一些跨性别玩笑會被抛出來。考夫曼自己承認,如果時光倒流,《老友記》中的恐跨性别笑話和對海倫娜這個角色的诠釋會是她希望做出改進的部分。

年輕正當道,朋友如家人:《老友記》如何反映了時代的變遷和局限?

但也有評論者認為,恰恰是因為《老友記》堅持走溫和不冒進的路線,反而能夠在激進和保守之間取得最大公約數,将争議性政治議題放置到主流社會的聚光燈下。溫切斯特大學媒體與電影學院資深講師Neil Ewen指出,《老友記》從來不是激進的,如果它是,那很有可能就不會成為美國電視史上最受歡迎的電視劇之一了,“《老友記》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它讨論了這些文化議題的方方面面,但是在一種溫和喜劇的包裝下進行的。它為這些議題賦權,把它們推向了更廣闊的閱聽人。”在《依然》的作者Saul Austerlitz看來,“它将這些有攻擊性的‘平常事’放進了故事線裡,這讓它得以能夠擴充‘正常’的光譜,直到能夠容納一場女同婚禮。”

毫無疑問,當下的觀衆會重新審視《老友記》的價值觀、敏銳地察覺其保守傾向,是社會環境變化使然。進步主義經過數十年的努力,讓平權已經成為西方世界的主流社會價值觀。哈佛大學心理學教授史蒂芬·平克(Steven Pinker)甚至更加樂觀地指出,全世界的種族和民族偏見都有不斷減少的趨勢,女性和同志權益狀況的改善也是全球性的。全球種族主義、性别主義和恐同情緒的風潮固然依舊存在,但平克援引世界價值觀調查的資料認為,自由主義價值觀在潛移默化地推動全球各地的人變得更崇尚自身和他人的自由,而且值得注意的是,在社會自由化的過程中,受到自由開明思潮影響的年輕人不會随着年齡增加而變回保守的樣子。

年輕正當道,朋友如家人:《老友記》如何反映了時代的變遷和局限?

2020年在《老友記》遭遇價值觀非議的時候,菲比的扮演者麗莎·庫卓表示,“《老友記》如果在今天拍會完全不一樣,它肯定不會是全白人卡司。我不确定其他人怎麼看,但對我來說,它應該被看作是一個時間膠囊,我們不能隻盯着他們做錯的地方。”我們當然要承認對過去的影視作品進行價值觀審查至多是一種立場表态,更重要的是今後的影視作品能否在多元包容方面表現得更好,但我們也需要正視這些具有全球影響力的影視作品的确在面向非西方觀衆的價值觀輸出上存在“負面遺産”的事實。由于社會文化環境的差異,在西方主流社會已經成為共識的平權思想可能更難在非西方社會自發形成反思。在豆瓣的《老友記》重聚特輯頁面上,一篇高贊評論就對片中把“有色人種”和LGBT群體“拿來大提特提”,“仿佛這個群體成了社會主流(顯然不是)”感到不适。

《老友記》的故事已經結束,美國影視行業在推出一批又一批全新的、彰顯當下價值取向的作品,在可預見的未來,它們依然可能是全球市場中有競争力和影響力的文化産品;而我們被過去的經典之作塑造的審美和價值觀,是否會在這個過程中被撼動和改變,一如往昔?

參考資料:

【以】伊利亞金·奇斯列夫.《單身社會》.中信出版集團.2021.

【美】史蒂芬·平克.《當下的啟蒙:為理性、科學、人文主義和進步辯護》.浙江人民出版社.2019.

《重聚:它是永遠的童話》,看理想

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zA3MDM3NjE5NQ==&amp;mid=2650887387&amp;idx=1&amp;sn=60eb9e343ca708a7a34d9af3b143c656&amp;chksm=84c83ab7b3bfb3a1362ba09e48c7bf550c8dc72297c16226c797b285ca37c28f93d776b47f0c#rd

《暫時下架:我們有必要對過去的作品進行價值觀審查嗎?》,界面文化

https://www.jiemian.com/article/4514650.html

"Friends reunion as highly anticipated in China as anywhere, and social media is flooded with reactions," South China Morning Post

https://www.scmp.com/news/people-culture/trending-china/article/3135076/friends-reunion-highly-anticipated-china

“Friends: The show that changed our idea of family”, BBC Culture, September 20, 2019.

https://www.bbc.com/culture/article/20190920-friends-the-show-that-changed-our-idea-of-family

“‘Friends’ Reflected Change in American Society, Among First TV Shows to Portray ‘Youth on Their Own,’ Says UB Pop-Culture Expert,” University of Buffalo, April 16, 2004.

http://www.buffalo.edu/news/releases/2004/04/6680.html

“‘The Rachel’ and other cultural impacts,” Analyzing Television, March 25, 2016.

https://analyzingtv.wordpress.com/2016/03/25/the-rachel-and-other-cultural-impacts/

“5 ways you probably never knew the show ‘Friends’ influenced TV and the world,” Good Morning America, November 1, 2018.

https://www.goodmorningamerica.com/culture/story/ways-knew-show-friends-influenced-tv-world-588984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