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征着大陸搖滾樂“黃金一代”的魔岩三傑20世紀90年代在紅磡開演唱會時,親臨現場的黃貫中感覺“這是中國搖滾的希望”,屬于搖滾的時代到來了。而Ricky到了21世紀的第二個十年才組建了自己的樂隊,站上舞台。
Ricky和黃貫中之間,隔了幾個代際的搖滾音樂人。現在,他們終于可以坐下來聊聊搖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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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貫中身為絕對的前輩、Ricky口中的“偶像”,沒想壟斷對搖滾的定義,大多數時候他就是含着笑聽Ricky說着自己對搖滾的了解。
如果不是早早地被人記住,你很難從現在的黃貫中身上看出他曾是搖滾樂的領軍人物,他似乎不再憤怒,也是一位标準意義上的好丈夫和好父親。黃貫中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不想讓過多的創作情緒被家人察覺。但上了舞台,他又變成另一番模樣:手握吉他,振臂高歌。
Ricky看起來也不“像”是玩搖滾的,他的穿着更像是一位時尚人士,畫着時髦的眼線,說起話來也沒有很大的音量。但說起搖滾,Ricky會瞬間提起精神來:“搖滾是一種精神,而不是一種音樂類型。”在他看來,搖滾樂可以把他和身邊的人,以及日常生活隔絕開。黃貫中聽了點點頭,認同Ricky的說法,補充說搖滾樂有的時候也像是酒精,通俗地說搖滾樂有點“酒壯慫人膽”。
搖滾樂在一代代的搖滾樂手中傳遞,現在到了Ricky和比他更年輕一代的手中,在他們的音樂中很難聽得出前人的愁苦憤怒,轉而輕松且跳躍。對于黃貫中和Ricky來說,搖滾樂其實也沒有那麼多對外的指向,他們更想在音樂中面對自己。黃貫中這幾年的創作,有些都已經完成但沒有發表,他想把它們留給自己聽。
Ricky和黃貫中都沒有選擇活在别人的定義裡,這也許就是搖滾樂之于二人最重要的意義。隔着時代的搖滾人被音樂拉近了距離,他們參加了同一檔節目,成為了隊友,表演同一首曲目……在自認為是黃貫中粉絲的Ricky看來,這是以前不可能想象的事情。Ricky初見“偶像”黃貫中時的緊張和羞澀已經不再,如今可以正視着對方聊聊人生和音樂,以及搖滾對于他們二人到底為何物。
黃貫中:搖滾是一種懷疑的眼光
曾經,黃貫中面對自己的歌迷見到他時表現出來的興奮會很疑惑:“為什麼你們那麼興奮,真的是因為音樂嗎?音樂有那麼厲害嗎?”
從最開始的不了解,黃貫中如今越來越接受這件事:“我代表了他們生命中的一個階段,我能夠喚醒他們的記憶。”對于歌迷來說,或是在大學,或是更早一些,甚至在他們父輩年輕時,Beyond的歌就已經出現在他們生命裡,想到這裡黃貫中意識到:“哦,原來我們已經成為了别人記憶中的一部分。”
這對于歌者而言,是無法改變的,無論喜歡不喜歡,黃貫中隻能接受,并嘗試在這樣的既定條件下找到自己的位置。Beyond的時代已經過去,黃貫中還是時不時地想起那段日子,采訪前一天晚上他還夢到了曾經的時光,“畢竟這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部分”。
黃貫中習慣用懷疑的眼光看這個世界,甚至包括自己的生命。在當下對搖滾樂的了解中,黃貫中覺得,“搖滾樂就是一種懷疑的眼光”。在他看來,世界太大了,任何人都無法完全掌控,這個世界仿佛一直在變。當開始認真思量某一種觀念的時候,有些人生曆練的人,大多會感到畏怯,似乎沒有一種堅持是經得起認真打量的。但當黃貫中試圖面對這個變化多端的世界的時候,能確定不變的隻有他的音樂。有時侯搖滾樂又有點像酒精,就跟喝了酒的人敢說一些平常不敢說的話、做些平時不敢做的事情一樣,搖滾樂對于樂手,甚至是聽衆來說也有一樣的效用。“當然是在不影響其他人的前提下。”
來《披荊斬棘的哥哥》着實讓外界吃了一驚,但黃貫中也确實想走出舒适圈,讓人看到他生活的多面,而不僅僅是活在衆人的想象中。在節目裡,他确實也展現了此前不為外人所知的一面:總是帶着笑,也會主動關心别人。這打破了衆人的想象:搖滾樂手應該是不苟言笑的、低落的,甚至是冷酷的。黃貫中樂于看到這一點,也正是他想做的,他希望人們日後再提起自己,不再是那個隻要一握着吉他,憤怒就不小心跑出來的黃貫中了。
有想過要離開舞台嗎?
“當然想過,尤其是在很累的時候。”即便沒有舞台,他也一定會生活得很好,但是現階段黃貫中還是決定坦然面對自己的内心:承認吧,黃貫中還是屬于舞台的。
Ricky:我在等待高光時刻
Ricky站在舞台上,讓人想起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搖滾巨星Prince和David Bowie,甚至在一些人眼中Ricky身上充滿了他們二人的影子。
Ricky沒生氣,反倒覺得挺開心,他大方地承認自己的确受到了那代歌手的很多影響。“從我身上看到了他們,說明我模仿得不差。”Ricky直言他在“模仿”自己偶像的過程中花了不少時間。
今年Ricky覺得應該有一張專輯了,從2月份開始就想這件事,能不能有一首大Hit、專輯發出來怎麼演,Ricky反複想着這些問題,顧慮來、顧慮去。盤算太多東西,反而拖延了整張專輯的制作。他現在說起來,覺得自己當時有點過于樂觀:對于創作人來說,憋着勁想創作出一首Hit,往往事與願違,這不是創作者所能控制的。
Ricky之前參加《樂隊的夏天》得了第四名,成績不錯,有些廣告和商務找上來,他的生活開始改觀。有的合作方邀請他寫廣告曲,他寫了不少,真正留給自己的創作時間卻不多。2020年發表的EP,現在在Ricky看來,隻是走了個過場。
Ricky比任何時候都清楚:這不是他想要的日子,他還是想像自己喜歡了很多年的樂壇前輩一樣,能在音樂上更有進展,“那才是真正的高光時刻”。
2020年,Click#15成員調整,楊策退出,Ricky不得不停下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對他來說是珍貴的,他得以從“步入正軌”的日子裡稍微抽身出來:“想往下走得更好的方式,就是要停下來一段時間,仔細想想自己到底要的是什麼。”
Ricky來自石家莊,他從沒覺得這座城市有多壓抑,但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想找一個出口,樂手們都想把自己認定的東西發揮到極緻。2007年Ricky開始在石家莊演出,即便下面一個觀衆都沒有,但每個樂手都全當自己是在紅磡和溫伯利球場一樣勁頭十足地投入:“石家莊的勁兒都是這樣的。”
石家莊有很多外來人口,在這座城市生活的人層次多樣,總是有人融不進所謂的圈子裡,顯得沒有那麼的欣欣向榮。Ricky自我定義裡也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在人群中即便穿着出挑卻也總是沉默寡言,在節目中也不太會激烈地表達觀點。搖滾樂好像是屬于他内心的最後一塊陣地,他讨厭被固定和定義。二十五歲的時候,圈裡人說起Ricky,第一反應就是“鼓樓那個賣琴的”,這樣的話聽多了,Ricky決定關掉琴行,組起了樂隊。
如果用大衆最慣常的尺子來衡量Ricky,他不算是一個“标準意義”上的搖滾樂手,他似乎沒有那麼苦大仇深,總是情緒内斂而柔軟,甚至經常會被眼前發生的事情觸動而落淚。“誰都會有煩惱的事情,但我想讓大家看到我在台上更潇灑一些。”當然,又是誰在定義标準呢?
黃貫中:你想象中的我是什麼樣的?
Ricky:我想象中的你會是那種話不太多,把自己立得很清楚。
黃貫中:現實中是這樣嗎?
Ricky:現實中,你非常懂得如何跟喜歡你的人相處。尤其在這個節目裡,你知道肯定會有人喜歡你,你很清楚既不要把距離擋得太遠,也不希望喜歡你的人永遠是粉絲心态。是以大家跟你相處起來很舒服,不會覺得自己永遠都是粉絲一樣地跟你說話。真把你當大佬一樣,你也不喜歡那個感覺。
黃貫中:對,我不喜歡那樣。你現在還會聽我們的歌嗎?
Ricky:聽,來節目之前我知道你要來,還把很多歌都拿出來聽了一遍。想的是,萬一哪天可以改編你們的歌,我會選哪首?我當時想的是,可以改《不可一世》。Beyond的歌不是聽不聽的問題,基本上隻要我和朋友去KTV,所有人都要唱的。很多時候Beyond的歌也是跟老朋友的一個記憶點。
黃貫中:其實我之前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以前在KTV聽到别人唱我們的歌,會覺得那很不搖滾,我不要。結果幾十年後,幾乎每一個KTV都有我們的歌。現在我有的時候去KTV,在走廊聽到房間裡面有很多人在唱我們歌的時候,我心裡面就會突然有一種改變。
Ricky:什麼改變?
黃貫中:我開始覺得這也沒有什麼不好。既然可讓一群喝醉酒的人那麼開心,我覺得我們的歌也在扮演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這也是一個功德。現在有時候會覺得這樣才是真的搖滾。
Ricky:你會擔心在創作上總在重複自己嗎?我更多指的是音樂性上,包括彈Solo的指法或音樂性的技巧。當然你在歌詞想表達的方面,是一直有變化的。
黃貫中:我以前很擔心會重複自己,到後來就不會了。我聽那麼多不同種類的音樂,就是為了去拓寬自己的眼界和心靈,有了那麼多積累就不再去顧慮這些問題。日常生活中,我們每一次講話還要考慮用什麼語言嗎?不必吧,你講的内容是什麼才是重要。
黃貫中:你當初沒有選擇入我們的隊到底是出于什麼考慮?确實是去求突破嗎?有突破嗎?
Ricky:沒有什麼突破,但就是不想做一樣的事兒。我知道去了以後,還是做一樣的事兒。這個很重複,因為我們在初舞台已經做了同樣的事情了。
黃貫中:是以後來真的不一樣了嗎?
Ricky:沒什麼不一樣的,來來回回就是那點事兒。我發現你對琴沒什麼要求,你肯定不是一直沒有要求,你是從什麼時候停下來的?
黃貫中:其實我有要求,我特有要求,但它的牌子和外觀對我來說沒那麼重要。
Ricky:是以你對琴的要求到底是什麼?
黃貫中:我對琴的要求就是,它要對我的口味,隻要這把琴跟我很配,我就不在意價格這些事情。如果單從價格上來看,我覺得貴的是好找的,隻要花很多的錢就行了。而找到一把可以喜歡它性格的琴确實是很難得的。我永遠覺得隻要我拿在手上的,它就是最好的琴。
黃貫中:你怕不怕被人家說你一直在參加節目?參加太多了會不會有點怕?
Ricky:越來越習慣了。
黃貫中:其實我也是。
Ricky:我身邊很多朋友都是在北京的地下搖滾圈子裡,其實很難有機會在主流舞台上出現。是以有這些機會還挺好的,但我希望自己不要真正變成主流藝人。
黃貫中:你害怕你會變成主流的藝人嗎?
Ricky:我害怕。我雖然知道這不太可能,但是如果萬一每天都要接很多廣告,就會被同化了。如果到了這個階段,就不會再想要好好做音樂了,因為有别的追求與要負責的事。我的初衷當然不是這個,我還是希望能和我喜歡的人一樣有好的作品,那個才是真正的高光時刻,而不是每天出現在廣告上或者雜志的封面上。這個也是高光,但不是我最開始想要的東西。
黃貫中:最後大家幾十年後還記得你的一定是你的音樂,不是那支廣告。
Ricky:到老的時候你也不會很開心,想到自己年輕的時候,花了很多時間拍了很多廣告和封面,而不是做了讓自己滿意的作品。
黃貫中:我很同意你的說法,我們老的時候不會跟自己的兒子、女兒說,看我多牛,年輕時候拍了這麼多廣告。
Ricky:我記得曾經問過你,如果我去香港能不能去你家?你反問我說去我家幹嘛?要不就帶我去“二樓後座”?
黃貫中:可以呀,沒問題。
Ricky:我想去“二樓後座”,用一把我的琴,換走你的一把琴。
黃貫中:其實我那把琴也不是很貴的琴,就像我剛剛說我對它有感情,你要我把手上有感情的琴交給你,你必須要去用。是以你必須要拿一把跟它可以比的。
Ricky:那下次去香港的時候,你送一把沒有那麼有感情的琴給我就行。我隻是需要拿一把你的琴,但是确實這把琴我是不會彈的,我應該就是擺在家裡。
黃貫中:你有機會去香港,我帶你過去看一下。
Ricky:你送我的琴,我天天彈也不太現實,我希望把它好好地擺在那裡,珍藏。
黃貫中:不适合你的,送給你也沒用。要是送給你,你把它挂在一旁,那把琴很可憐,它會很傷心。
Ricky:你找一個經常挂在一旁的琴送給我就行。
黃貫中:好,沒問題。你一直跟我說不要把你當粉絲,但是就會突然讓我幫忙簽個名,真的很分裂。
Ricky:偶像還是一個沖不過去的東西,在我心裡永遠會留一個位置給它,我自己也不想沖破,因為這就很爽。你有過這種和自己偶像交流的經曆嗎?
黃貫中:很遺憾,我的偶像都離開了。
攝影 李奇
監制 SHERRY
采訪、撰文 邢閩燭
造型 Elva
編輯 Fufu
黃貫中發型 Paul Leung. Mobius
黃貫中化妝 崔欣
Ricky妝發 鄭星科 Colin
制片 盧铎文
助理 Anita、羅秋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