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秋霞的娛樂圈生涯,時間很短,1974年出道至1981年隐退,不過區區七年。
但在這七年裡,陳秋霞卻取得了傲人成績——歌唱比賽冠軍、金唱片及白金唱片得主、斬獲金馬影後、征戰日本歌壇……光芒耀眼、絢麗奪目,成為一段傳奇。
她,人如其名,秋水長天,霞光萬道,燦爛多姿,惜驚豔一瞬,轉而消失,隻留下無限慨歎。
(一)
陳秋霞的父親陳國悌,是一名生長于香港的蘇州人,經營五金生意,母親翁燕芳,乃大家閨秀,娘家為官階頗高的軍人家庭。
陳國悌長相英俊,翁燕芳為此甘願捱窮下嫁——後來,她時常告誡女兒不要“貪靓仔”,一副皮囊啥事不頂,果然陳秋霞謹遵守母命,舍棄鐘鎮濤,嫁了個有錢“老頭”。
據說,陳秋霞的外公不僅能帶兵打仗,還懂術數命理,他曾算出,翁燕芳必享女福,是以,她一連生了三個孩子,其中兩個是女兒,意志堅定地要享受女兒帶來的福氣。
陳秋霞是老幺,姐姐陳美寶比她大八歲,哥哥陳浩偉比她大一歲,其童年,是在“痛并快樂”中度過的。
由于陳秋霞年紀小且長得甜美可愛,深受家裡人寵溺,不過父母對她管教倒是嚴格,睡眠、起居飲食等都被安排的很有規律,品行、禮貌、功課亦被嚴謹監督,不得有一絲苟且,如在餐桌上,她就因“不懂規矩”,不知挨過多少筷子敲指。尤其陳國悌脾氣有點暴躁,經常發毛,年齡相仿的哥哥又愛和妹妹吵吵鬧鬧甚至大打出手(陳秋霞18歲時還和陳浩偉動手打得嘴腫),是以陳秋霞稱她家是“溫馨的暴力家庭”。
父母、兄姊,對陳秋霞這個女娃兒是又愛又“怕”的,也不知是不是“半仙”外公的遺傳,陳秋霞從小第六感就很靈敏,一次夢見屋前有個死人,第二天媽媽告訴她外婆在大陸去世了;又一次夢見一個不認識的老人得了癌症,後來打聽得知同學家的老勞工正好生癌;還有一次夢見爸爸騎馬,陳國悌立刻跑去買彩票,赢了2000多元……你說,萬一她哪天告訴父母“爹地、媽咪,我昨天夢見你們嗝屁了嘢”,還不把人吓死?是以,一定地把閨女好好供養上。
陳秋霞長大後對這套東西更感興趣,愛給人看手相,陳美齡便是主顧之一。陳美齡的掌紋呈“川”字型,她分析道,該種掌紋的女孩子通常遲婚,對象最好是大十年八年。結果,陳美齡遲婚确實是遲婚了(30歲結婚),可老公隻比她大一歲。“我信了你的邪”,陳美齡結婚當日心裡肯定嘀咕。
陳秋霞除了自己算,還請别人給她算。有相士說她,将行運到35歲,之前事事順利,不愁風浪也。好嘛,她趁着運氣還在的時候早早退休了;有相士說她,笑起來臉頰兩道彎痕,是為“藤蛇入口”,晚年會有胃病。好嘛,害得她不敢減肥,被溫拿五虎起了個花名“砵砵”,“砵砵大輪船”是也;另有高人講,她嘴有棱角,蛇難入口,根本沒事。好嘛,她又開始減肥,争取大輪船變成小舢闆。
相士的話,有的靈有的不靈,有的過個十年二十年都未見應驗,有的當場顯露天機。這不,陳秋霞小時候,相士掐指一算,她五行忌水,話音剛落,7歲那年,一家人到石澳遊玩,她讓一個大浪卷進海裡,救出時已經喝了一肚子水,處于半昏迷。自此,她再不遊泳了。
總之,疼愛加嚴厲,緻使陳秋霞童年無法像街坊孩子瞎跑閑逛,多在家中度過,父母給她買了很多洋娃娃陪伴,她最喜歡的一個公仔,是6歲時母親送的生日禮物,每當啟德機場有飛機穿過她家所住的九龍城時,她便把這個娃娃的耳朵掩住,以防受到“驚吓”。
如此喧嚣的環境,她成名後卻不舍搬走,因為她住的卧室面對獅子山,遠看好像一隻獅子伏在那裡,保護着她,讓她運氣極好。說到底,仍是迷信作怪。
(二)
陳秋霞對音樂的敏感,在周歲便已表現出來。
剛滿周歲那年,陳國悌和翁燕芳常常在她熟睡後打開收音機聽音樂,一天,聲音放得稍大一些,發現她自己爬起來,跟着音樂節拍擺動撲跳,起初,父母以為是音樂把她吵醒了,便把收音機關了,她也立即躺下睡着,大人隻覺奇怪,但未及多想。
兩歲時,哥哥陳浩偉該念幼稚園了,可死活不肯去,翁燕芳和老師說,不如讓妹妹一起念,做個伴,陳秋霞便早一年入了學堂。這一階段,其他孩子都愛看卡通片,她卻甯看音樂節目,且唱歌比其他孩子準确好聽,受到老師誇獎,父母才知道女兒是個音樂好苗子。
國小,陳秋霞上的是九龍塘宣道國小,那時的她,對任何事物都充滿喜歡,特别是文藝方面,表演、鋼琴、跳舞、繪畫等。
陳秋霞有門“絕技”,可以說哭就哭,不用準備、醞釀,是以隻要班級、學校排演的節目裡有哭的角色,老師便會想到她,弄得她每天哭哭啼啼,父母還以為其在學校被人欺負了。未來她演的電影以悲劇為多,不是沒有道理的。
表演好說,隻要自帶“水龍頭”,陳秋霞就不愁展現,但鋼琴、跳舞、繪畫卻需要學習才能掌握。
那天,二年級的陳秋霞蹦蹦跳跳來到翁燕芳面前:“媽媽,我想學跳芭蕾。”翁燕芳一驚,說道:“女孩子家跳舞,大腿容易變粗,不好看。”“媽媽,那我要學畫畫。”“孩子呀,畫家隻有死了才能出名,活的時候掙不到錢,别學了。”“鋼琴呢?”陳秋霞眼現期望,這是她僅剩的一個心願了。翁燕芳看着女兒,欲言又止,不是她不讓孩子學這些,實在是家裡經濟不允許,她想了一下,說:“這樣吧,隻要你找到一個免費教鋼琴的,媽媽就讓你學。”
陳秋霞蹦蹦跳跳地走了,這個事對她來說似乎并不困難,
第二天,陳秋霞找到學校的音樂老師,眼睛一眨一眨,露出可愛的笑容,央求老師免費教她鋼琴。老師噗嗤一笑,點頭同意。
如此,陳秋霞正式投入到音樂之中,那年,是1964年,她7歲。同一年,她參加了香港電台舉辦的兒童樂團歌唱比賽,拿到冠軍。
從學鋼琴起,陳秋霞就開始考英國皇家音樂學院主辦的海外鋼琴考試,基本一年一級遞進,到15歲,已是鋼琴八級。
同時,1969年,陳秋霞奪得香港校際音樂節比賽鋼琴組冠軍。1970年,13歲的她在家開班授徒,第一個學生是位28歲的美國人,憑借教鋼琴,她可以做到經濟自立。其實,陳秋霞很早就有經濟頭腦,小時候每到過年,她便用毛筆在紅紙上寫下“财神”二字,挨家挨戶給鄰居“送”,鄰居每每給她一兩角錢讨個彩頭,接下來幾個星期,零花管夠。
鋼琴是陳秋霞少年期最好的朋友,然而,好朋友也有可能被“嫌棄”。
陳秋霞在民生書院上中學時,因為人靓會鋼琴,歌也唱得甜,為赫赫有名的校花,吸引不少男孩子追求,她就在其中欽點了一個,談起了戀愛。這個男生,一說是鋼琴老師的兒子,一說是隔壁班的同學,反正愛得死去活來。
當陳國悌和翁燕芳知道這件事後,自是極力反對——女兒才16歲,典型的早戀嘛。一支大棒高高揮舞,要打散這對小鴛鴦。陳秋霞為此離家出走,在姐姐家待了一段時間,以示對封建家長制的絕不妥協。可是不久,她便灰溜溜地回了家。
這段戀情最終随着畢業,男孩去英國留學,而不了了之。此後,這個男生,成了陳秋霞打發媒體“你有沒有男友”問題的工具,隻是留學地點,換成了美國。
除了男生,鋼琴最大的一次對手,竟然是——國術。
話說,陳秋霞在考鋼琴八級前,突然迷上了一門神秘武學鷹爪功,大概她想借此,打跑那些煩人的追求者,亦或要與哥哥的降龍十八掌切磋切磋。這門功夫,她足足學了三個月,鋼琴都沒時間彈,等到臨近考試,她連續練了幾個通宵的琴,順利過關。
1974年,陳秋霞中學畢業。等待她的,将是一片廣闊、精彩的天地。
(三)
中學畢業的陳秋霞,沒有上大學,而是成了打勞工,也許她的精力全放在了音樂和鷹爪功上,影響了學業。
陳秋霞應聘成功一間紗廠的秘書,平日裡白天打打字,晚上教教學生,遇到周末,再去民歌活動現場唱唱歌。
有人回憶,那時青年會的禮堂舉辦民歌晚會,陳秋霞用Rowena Chan的名字參與表演,羞羞澀澀,單純清澈,一曲英文歌曲唱得蕩氣回腸。未幾,陳秋霞成了明星,名字也改為Chelsia Chan,有種恍如隔世,怅然若失的感覺。
陳秋霞是怎麼成為明星的?離不開參加比賽的老套路。
1974年,走向社會沒多久的陳秋霞,報名商業電台組織的歌唱比賽,以《I'll Be There》獲得季軍。然後在姐夫邝君能的推薦下,偶爾在電視裡露臉。邝君能是國際超級市場的老闆,愛演戲,玩票似地加入TVB做基本藝員,故有一定的能力。
歌唱比賽和電視露臉,讓陳秋霞被梁柏濤盯上了。梁柏濤曾做過陳美齡的經理人,自1972年陳美齡去了日本,他就四處尋找接班人,這下,終于找到了——同樣是民歌手、同樣是卡哇伊的少女、同樣是涉世未深,兩人實在太像了!梁柏濤馬上找到陳家(陳秋霞還未成年),表明要做陳秋霞的經理人,助她進軍歌壇。陳家對此不反對,做工嘛,幹啥都一樣。陳秋霞更不用說了,本身喜歡音樂,正是得償所願。
1974年12月,陳家和梁柏濤簽了經理人約,分三年死約,兩年生約,所有收入四六分賬,梁柏濤拿四成。
這一分賬比例,為日後雙方的沖突埋下了導火索。但梁柏濤确實有本事,他通過一番操作,令陳秋霞在極短時間内,迅速引起關注。
首先,和寶麗金(寶麗多)簽約,成為職業歌手(陳秋霞從紗廠辭職,共幹了三個月),并灌錄了首張單曲唱片《Our Last Song Together》,初試啼聲。
其次,與溫拿“捆綁銷售”,以老帶新。梁柏濤也是溫拿樂隊的經理人,五虎幫助一下小妹妹義不容辭。1974年聖誕前夕,陳秋霞亮相溫拿在北角大會堂的演出,算是一次新人禮。之後她和溫拿多有合作,他們一起拍電影,一起開演唱會、一起出席活動、一起到東南亞演出、一起拍電視特輯,乃至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一起打保齡球,密不可分。
陳秋霞和溫拿
陳秋霞由此和五虎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她結婚時,譚詠麟是伴郎,校長還是她三個女兒的契爺,她2001年封麥多年再開金嗓,也是擔任譚詠麟演唱會的嘉賓。
至于鐘鎮濤,那更不用說了,後面會詳細介紹。
再次,在TVB的《歡樂今宵》中客串演出,憑甜美的長相和動聽的歌聲,受到廣泛歡迎。
最後,參加于1975年9月28日TVB舉辦的“香港流行歌曲創作邀請賽”,以自己作曲、梁柏濤和Patrick填詞的歌曲《Dark Side Of Your Mind》,勇奪“最佳作曲獎”和“最佳表演獎”。并代表香港到日本參加“世界歌謠祭”,在國際舞台上展示風采。
起初,《Dark Side Of Your Mind》名為《Backside Of Your Mind》,陳秋霞參賽時也是這麼唱的,但深谙英文者指出,“Backside”,屁股也,一個女孩張口直指下三路,大煞風景,梁柏濤聽後連忙改為“Dark Side”,否則就丢人丢到國外了。
有人問了,這首歌由陳秋霞作曲是真的嗎?她呀,從15歲開始就作曲了,彈鋼琴時,靈感迸發,“叮叮咚咚”便創作一首,簡直小兒科——另外,她說洗澡時靈感最為活躍,有志成為音樂家的,不妨一試。
有人考證,陳秋霞是香港首位創作型女歌手,雖沒有得到權威認證,但稱其為第一位女性作曲家,大概不差。
是以,梁柏濤和寶麗金,對其主打“才女”噱頭,收到了良好效果,會唱歌的女孩不少,可既會唱歌又會作曲的女孩,那可鳳毛麟角了,人們自然佩服和喜歡。
這種愛轉化為行動,使得陳秋霞于1975年推出的大碟《Dark Side Of Your Mind》,銷量火爆,達到金唱片。
專輯《Dark Side Of Your Mind》
(四)
陳秋霞的名氣就這樣越來越大,邵氏和嘉禾兩大電影公司聞風而動,找上門來邀請她拍電影。
邵氏先提供了一個劇本,名為《飛女芝芝》,别說内容了,光看片名,就和陳秋霞玉女形象不搭嘛,絕對不能演。
嘉禾上場了,說要拍一部文藝片,保證很煽情、很瓊瑤,并且導演標明為台灣的宋存壽,即是那位以《窗外》捧紅林青霞的名導。“你演了這個片子,就是下一個林青霞,不,比林青霞更火!”嘉禾忽悠道。得,誰不想成為林青霞呢?陳秋霞痛快簽約,還簽了兩部。
宋存壽和陳秋霞見了面,開始着手組織人寫劇本。他對媒體講:“這個女孩子可塑造,有的是才華的光彩,而不是虛僞的美,她的表現,我的觀察,才幾次的談話,我發覺她是一個絲毫不沾俗氣的純情少女。”
宋導表示,他要把陳秋霞寫進劇本裡,要相當完整地自己演自己,他要陳秋霞由靜靜地、溫柔地,演到熱烈地、激情地。
于是,宋存壽寫了一個有構思、有音樂、有才華、有悲情、有命運的劇本,而且直接用陳秋霞命名——《秋霞》。
1975年12月,《秋霞》開機。這部片子,是嘉禾和南韓聯合制作的,有不少戲份在南韓取景,還有一名南韓演員李勝龍參演(據說其喜歡功夫,要勝過李小龍,故名“勝龍”,可惜拍了《秋霞》後,被定位為言情小生),寒冬臘月裡,陳秋霞和男主角鐘鎮濤跑到彼邦拍滑雪,差點凍僵。
陳秋霞不是會作曲嗎?宋存壽讓她在拍戲之餘,再給影片寫兩首歌并演唱,陳秋霞領命,譜寫了《生命之光》和《偶然》。《偶然》本是徐志摩的一首詩:“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詞美,曲美,唱得美,因而成了華語歌壇的傑作。
《秋霞》劇照
影片殺青,宋存壽對陳秋霞的評價為“她是唱歌的好”,言下之意,演得不如唱得好呗,和當初的激動心情可是差了十萬八千裡。這也難怪,《秋霞》之前,陳秋霞隻在溫拿的首部電影《大家樂》裡客串過一個小角色,演技之類的于她而言,根本沒有,隻是勝在清新自然。
1976年,《秋霞》上映,香港方面取得近百萬票房,文藝片嘛,票房不高正常,這已算突破了,要知道,當時文藝片在港基本隻能賣個十多萬。台灣方面,票房也一般,陳秋霞、鐘鎮濤兩個新人,當然不如林青霞、林鳳嬌、秦漢、秦祥林有号召力。但是,該片在南韓卻出奇地受歡迎,連創記錄,由陳秋霞和鐘鎮濤演唱的《One Summer Night》,更被小青年們奉為金曲。
嘉禾一看,哎喲,不錯哦,1977年又召集宋存壽、陳秋霞、鐘鎮濤原班人馬,和南韓合拍了《第二道彩虹》,并搭配南韓影帝南宮遠(飾演鐘鎮濤父親),影後崔銀姬(飾演陳秋霞母親),同時為了照顧南韓人的情緒,制作了南韓版——原版有個南韓小生喜歡陳秋霞,遭到拒絕自殺了,韓版改為陳秋霞也喜歡他,可其撞車而亡。嗯,這很韓劇。不用問,該片肯定火爆。
《第二道彩虹》南韓版海報
《第二道彩虹》劇照
陳秋霞在南韓,名氣扛扛地,直到現在,仍是人們的回憶,一些南韓人在在網上組建了歌迷俱樂部,哭着喊着要尋找她。2018年,南韓tvN電視台甚至拍攝了一部劇集,叫做《陳秋霞回來了》,講述追星的故事,其影響力可見一斑。
2006年,在《秋霞》上映30周年之際,陳秋霞現身南韓,和歌迷、影迷們見了個面,看着友邦人士如此癡情,她激動之下,把戴的珍珠項鍊分給了大家,這些人真是賺大發了。
南韓市場打開了,日本必然不能落下。
早在1975年,陳秋霞到東京參加“世界歌謠祭”時,日本的幾家娛樂公司就對她表現出了濃厚興趣,予以接洽,其中包括陳美齡所在的渡邊公司,然陳秋霞事業未穩,沒有積極響應。
1976年,各娛樂公司再次向陳秋霞及露雲娜發出邀請,這回陳秋霞答應了,和渡邊簽了約。此時,陳美齡已退出歌壇,渡邊有意将陳秋霞培養成接班人,和旗下另一歌星鄧麗君共同發展,但提出要對她進行一年的特别教育訓練,她覺得時間太長,不同意,最終雙方解約。
1977年,陳秋霞再度簽約青山音樂事務所(經理公司)和菲利普唱片,這回,她是成名歌手的身份,不用受訓,隻需每次推出新唱片時飛往日本逗留一兩個月協助宣傳及巡回表演就行了。當年6月,陳秋霞正式赴日征戰,旅日期間,她拍廣告、上電視、出唱片(細碟《Inspiration》《Long Long Goodbye》,大碟《Mind Wave》)、巡回演出,成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歌曲曾打入流行榜37位,也沖擊過“新人大賞”,還有了一定歌迷,人手一塊“秋霞手表”和“秋霞紗巾”。倒是有次請表弟吃牛排,心痛的她整晚睡不着覺。
待到1978年,陳秋霞由于在台灣連續有幾部電影拍攝,無暇顧及東瀛,日本發展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陳秋霞在日本
日文唱片《Mind Wave》
(五)
陳秋霞的主戰場,無疑還是香港與台灣,而在這兩個地方,又分工不同——香港主唱,台灣主演。
陳秋霞拍的那些文藝片,港人不買賬,他們欣賞的,是她的歌聲。
其1975年發行的首張唱片《Dark Side Of Your Mind》,于1977年摘得香港首屆金唱片獎,接着1978年又以《Chelsia My Love》《Because Of You》兩張專輯(均為1977年發行),再斬獲一張金唱片和一張白金唱片。其後1978年的《Queen Of Hearts》,1979年的《心聲...想着你》,1980年的《珍惜好年華》等,都有不俗成績,而《蝴蝶夢》《夜溫柔》《憶童年》《罂粟花》《隻求相愛過一生》等粵語歌曲,傳唱甚廣。另外,由她作曲的《一點燭光》(關正傑演唱),是公益歌曲的代表作,《戚眼眉》(露雲娜演唱)拿下金像獎1983年首設的“最佳原創電影歌曲”獎,許冠傑(《我愛你》),譚詠麟(《不必伸手給我》)、鐘鎮濤、關菊英等,均唱過她的歌。
專輯《心聲...想着你》
陳秋霞在溫拿演唱會上表演
陳秋霞和許冠傑在金唱片頒獎典禮
至于在台灣拍攝電影,那可就全拜《秋霞》所賜了。
1977年某天,陳秋霞接到台灣媒體的一個電話:“恭喜你陳小姐,據内部可靠消息,你憑《秋霞》獲得金馬獎了!”陳秋霞一聽,馬上想到得獎的應是最佳主題曲什麼的,對方連說幾個“NO”,埋怨她思想太保守:“陳小姐,你得的是最佳女主角!”
挂了電話,陳秋霞有點迷茫,怎麼可能?難道是惡作劇?她對自己的表演有自知之明。可是,對方言之鑿鑿,不像開玩笑呀?
當晚,陳秋霞和溫拿一起打保齡球,譚詠麟發覺她一直在偷笑,便問她有什麼喜事?陳秋霞低聲告之:“我可能得金馬獎影後了。噓,這個事你可千萬别對别人說,要是假的,就尴尬了。”譚詠麟一撇嘴,絕對是假的,你要是能得,我也能得。沒想到,譚詠麟在1981年真得了。
該年9月30日,金馬獎獲獎消息正式傳來,陳秋霞果然榮登影後寶座,19歲的她,成為金馬史上最年輕的影後。《秋霞》另獲最佳非歌劇影片音樂獎(顧嘉輝)和優等劇情獎。
10月30日下午,第十四屆金馬獎頒獎典禮在台北中山堂舉行,陳秋霞身着一件水藍色禮服,由嘉禾董事梁風及B哥哥鐘鎮濤相陪,美麗動人。坐在會場,陳秋霞高興地哭個不停,正着急沒有東西擦掉眼淚鼻涕時,旁邊許多男士紛紛慷慨熱情地遞上手帕。
最後一個環節,是陳秋霞代表所有獲獎者緻辭,這項任務她前一晚才接到通知,寫稿、練習國語,搞得手忙腳亂。幸而講話時,她大方得體,國語流暢,中間沒有飚出廣東話而出洋相。隻是結尾時,情緒激動,再次落淚。
次日,媒體報道此事,标題為《陳秋霞的眼淚湧出一萬個謝謝》。
獲得金馬影後
金馬獎現場
鐘鎮濤陪伴出席金馬獎
陳秋霞一介新人,竟然奪得影後,自然引起人們的議論,到底她夠不夠格呢?評審委員會的一席話已經給出了答案:“今年我們特别選出新人陳秋霞為最佳女主角,希望因她的得獎,鼓勵電影界新人出頭,并且朝琢磨演技方面邁進。”實至名歸也罷,名不副實也罷,你必須承認,陳秋霞的自然不做作,是那些老油子們所缺乏的,這就是新人的好處。或者,簡單歸結為“運氣”,也無不可。
金馬影後的榮光,讓陳秋霞在台灣名聲大噪,一時各公司紛紛找她拍片,熱得燙手。有錢可掙,陳秋霞何樂而不為呢?故從1978年起,她幹脆駐紮台島,在台北仁愛路買了一套大房子定居,專門演電影。
陳秋霞在台灣拍的電影,計有《你不要走,不要走》《煙波江上》《悲之秋》《一個女工的故事》等,合作對象包括活躍的劉文正、老成的秦漢、調皮的秦祥林等。其中,《一個女工的故事》令她獲得1980年巴拿馬電影節最佳女主角。
陳秋霞和劉文正
(六)
一邊拍電影,一邊唱歌,陳秋霞左右兼顧,收獲頗豐。但這種兩線作戰,也導緻她無法集中精力,在某一領域認真鑽研,更上層樓。
當然,以她短短幾年的藝術生命便留下了多個經典,委實已經很不一般了,我們隻是惋惜,她本還能創造更多輝煌的。
比如說,在她的影響下,可以再出現幾個黃韻玲、孟庭葦。
黃韻玲是陳秋霞的頭号粉絲,在她十二三歲時,就對陳秋霞的歌曲、電影癡迷不已,每天給歌林唱片(陳秋霞唱片的台灣代理商)打電話,問陳秋霞在不在。她好不容易要到了陳秋霞在台灣的住址,竟然時常順着樓外的防火梯爬上10樓,“偷窺”陳家。有次,黃韻玲終于鼓起勇氣,敲開了陳秋霞的家門,将自己作的曲子送給陳秋霞,陳秋霞呢,還了一張寫着“韻玲小妹妹留念”的簽名照,當作答謝。
黃韻玲表示,她之是以成為音樂人,正是因為陳秋霞。20多年後,黃韻玲又到馬來西亞找到陳秋霞,邀請她出山,陳秋霞依然給了她一張簽名照,上書“永遠的小妹妹”,并寫了一首《知音知心》的歌,和黃韻玲合唱。
孟庭葦則先後翻唱了陳秋霞的《第二道彩虹》和《往事》,以示對前輩的緻敬,好音樂就是這樣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
還有江淑娜,一見到陳秋霞,就“偶像偶像”叫個不停……
然而,更多陳秋霞的粉絲,是一些瘋狂者。說來奇怪,她的迷弟、迷妹中,不少屬于神經有問題:
一回她在台北坐計程車,司機表示喜歡她,并拿着一疊鈔票對她傻笑,還吃着槟榔吐出一口“血水”,把她吓得不輕;
有段時間她不停接到神秘電話,甚至半夜打來,口出污言者有之,冒充記者者有之,威脅見面者有之;
有歌迷給她寫信:秋霞姐姐,在我心裡,你是一位女神,一位神聖不可侵犯的女神!隻要我在夢中吻到你,已經滿足了!我不想别人占有了你,是以,你不要和别人談戀愛,這樣太令我傷心了。你可以賜給我一個吻嗎?隻要輕輕的一吻就夠了;
在溫哥華演出,一個20多歲的男子找她簽名,聲稱家裡很有錢,要和她結婚,第二天就開勞斯萊斯接她——他家是很有錢,出門還有護士跟着……
真正有錢人,才不玩這些虛頭巴腦,他們用實際行動來表示。
約1978或1979年,陳秋霞和高淩風去馬來西亞登台演出,抵達時,遇大雨天氣,兩輛豪華奔馳前來接機,陳秋霞詢問何人?高淩風神秘一笑,答曰一個好兄弟。
于金馬夜總會的演出開始,陳秋霞突然收到100個大花籃,将舞台團團圍住,她既高興又驚訝,是誰出手如此闊綽?高淩風擠擠眼,還是那位好兄弟,也是夜總會的老闆,而且他想請陳秋霞賞光吃頓飯。
人家這麼有誠意,不答應說不過去,再者,陳秋霞也充滿好奇,想見見該名叫鐘廷森的闊佬。
吃飯當日,一直寸步不離的陳母被高淩風叫去遊船了,陳秋霞隻得單刀赴會,鐘廷森并非青面獠牙,隻是年紀大點(比陳秋霞大十三四歲),舉手投足皆具豪門氣派,為人豪爽又細緻,把個陳秋霞照顧的周周到到,體貼用心。
飯畢,回到酒店,高淩風邀功道,為了幫助好兄弟,我将你媽支開去坐船,沒想到遇到飓風,差點喂了王八,你們兩個以後要是成了,可得好好感謝我呀。
陳秋霞是小姑娘,臉皮薄,又羞又怒,可她事後回想,鐘廷森成熟穩重,不令人讨厭,還有錢,可以當個朋友。如此這般,兩人保持聯系,繼而随着交往深入,處起了對象。
那麼,鐘鎮濤呢?
從陳秋霞出道伊始,便認識了鐘鎮濤,他們演出、玩耍,更一同拍攝了《秋霞》和《第二道彩虹》,是大家心目中的一對“金童玉女”。雖然陳秋霞和鐘鎮濤當時極力否認拍拖,可從一些蛛絲馬迹裡,能找到端倪——阿B曾說,傳聞不知是真是假,但陳秋霞很乖,如果一定要非娶不可的話,我甯願是她了;陳秋霞旅日時,特意給鐘鎮濤買了一部相機,因為他愛攝影;就連陳母翁燕芳也經常誇獎鐘鎮濤是個好孩子。
往事如風,直到30年後,鐘鎮濤在文章裡才坦誠,陳秋霞确實是他的初戀,而陳秋霞也放下避諱,認可了這個事實。
陳秋霞和鐘鎮濤,是在1977年拍《第二道彩虹》時開始熱戀的,然而時間不長,大概1年有餘。
他們分手原因,一來工作忙碌,聚少離多,二來性格不合——鐘鎮濤太過孩子脾氣,又喜歡女朋友三從四德,聽他差使。可對于章小蕙,他卻乖乖聽話,哎,愛和愛,是有差距的。
此外,鐘鎮濤的窮和“吝啬”可能也是一個因素,有次他去陳家,買了半打蛋撻作見面禮,聊天時居然自顧自地連吃了四個。你說他沒錢、小氣吧,陳秋霞後與恬妞相戀,一出手就買了一層樓……哎,愛和愛,真是有差距的。
要不鐘鎮濤剛說完“陳秋霞的星眸笑語,彷佛就在昨天浮現”,話頭一轉,來了一句“假如大家真的結婚了,也未必可以白頭到老”。
陳秋霞和鐘鎮濤
鐘鎮濤鏡頭裡的陳秋霞
多年後陳秋霞和鐘鎮濤再同台
(七)
最終,陳秋霞還是嫁了姓“鐘”的——鐘廷森。
1981年10月3日,是陳秋霞和鐘廷森的大喜之日,婚禮設在麗晶酒店,簡單而隆重,但并不轟動,因為到賀的圈中人隻徐小鳳、陳百強、林青霞、秦祥林等,寥寥可數,此乃陳秋霞一向甚少與圈中人應酬所緻。譚詠麟擔當伴郎。新娘子一身珠寶首飾價值一百多萬。
鐘廷森的主婚人大有來頭,是馬來西亞陸軍司令四星上将西因亞森及夫人,西因亞森緻辭時向新郎官忠告,取得如此美貌的妻子,應放棄其他女友。當晚洞房,陳秋霞免不了讓鐘廷森将女友們交待得清清楚楚。
婚禮現場
婚禮現場,伴郎譚詠麟更像新郎
婚禮現場,林青霞到場祝賀
新娘子陳秋霞
結婚後,陳秋霞定居大馬,自此退出娛樂圈。
陳秋霞這個決定十分決然,麥嘉手上有部新片,希望她拍完再走,仍未說動。陳秋霞為何毫不留戀呢?很簡單,她對唱歌、演戲已經失去興趣,甚至厭煩了。
幾年來,她頂着“影後”“才女”的頭銜,被禁锢在設定好的架構裡,來來回回地重複着相同的工作,唱歌,必須是安靜的民歌,演戲,必須是文藝的劇情,她想突破、想創新,想唱活力的歌曲,想演喧鬧的喜劇,可是不被允許也沒有機會。就說那次吧,她在演唱時加了幾個身體搖擺的小動作,黃霑便指出,最好不要動,坐回鋼琴旁;拍了輕喜劇《兩個傻鳥》(《戀愛智多星》),觀衆反映接受不了,建議繼續呆在沙灘上、月色下,或三廳(客廳、餐廳、咖啡廳)裡,談情說愛、哭哭啼啼。
成名早是好,但成名早也容易被定型,且沒有了追求的動力和得到的快樂,隻剩下疲憊、懈怠。
還有1980年發生的一件事,也促使陳秋霞的退出。是年11月,她去美國演出,在紐約時,演唱會股東之一周述良被幾名搶手殺害,幸虧她提前離開,否則會親眼目睹這一血案。此事,對陳秋霞心理造成很大影響,世事難料、娛圈複雜皆而有之,不如抽身去也。
鐘廷森的身份,是陳秋霞隐退的最大保障,她什麼不幹,也不用發愁。
鐘廷森在馬來西亞被稱為“鋼鐵大王”,現為金獅機構的董事主席,身家據說有180多億。他更被封為“丹斯裡”爵位,陳秋霞嫁他後獲封“潘斯裡”,可能和“诰命夫人”差不多吧,傳聞有專門的機構負責保護。
看來,陳秋霞外公所算的,陳母翁燕芳必享女福,成真了,唯一遺憾的是,翁燕芳在女兒嫁人不久檢查出了癌症,堅持了8年離世,後來陳父也因癌症去世了。
陳秋霞的闊太太生活,十分單調無趣,早先就是在家看電視,招呼招呼客人(動辄五六百人)。有了三個女兒後(蕙嚴、蕙雅、蕙韻),照顧她們成了主要工作。女兒長大,開始考鋼琴(演奏級)、練書法,然後開辦學校,做公益。
對于老本行,陳秋霞并未忘記,堅持作曲,自己開了間音樂制作公司出版專輯,說動老公投資影視城項目,至今那個在雲南建設的、号稱“東方好萊塢”的項目不知道怎麼樣了。
早些年,她還會利用閑暇時間,回到香港、台灣,當當許冠傑、譚詠麟、溫拿等老朋友的演唱會嘉賓,上上電視節目,會會已經不再年輕的歌迷、影迷。現在,則身影越來越難見到了,因為2016年,她被診斷罹患乳腺癌,接受手術與藥物治療。在藥物影響下,她身體發福,滿頭銀發,已不複往日形象。
陳秋霞和譚詠麟
《偶然》寫道:“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往事》唱道:“如夢如煙的往事,洋溢着歡笑,那門前可愛的小河流,依然輕唱老歌。”
有些人和事,想忘也難以忘掉,就如那秋日的萬道霞光,深深印在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