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栩
(影片資訊:《氣球》,導演:米歇爾·荷比西,編劇:基·霍普金斯、蒂洛·羅斯切森、米歇爾·荷比西,主演:弗萊德裡奇·穆克、卡羅利妮·舒赫、大衛·克勞斯,德國,2018年)
彼得張開雙臂,在對面這個人驚訝的注視下與之緊緊擁抱在了一起。這一擁抱如釋重負般的漫溢喜極而泣的歡欣。對面這個邊防軍人隻不過例行公事般的告知彼得,這裡是巴伐利亞,就得到了彼得近乎狂喜的禮敬。随之而來的歡騰在這片林中空地上炸開,一顆信号彈騰空而起,撕開漆黑的夜,也照亮了邊境另一邊嚴陣以待,欲抓捕偷渡者歸案的中校那張沮喪的臉。
“一切都白費了”,中校的喃喃自語,結束了這場由秘密警察主導的大搜捕,也呼應了彼得一家第一次乘熱氣球上天,妻子多麗絲寬慰幼子時堅定的話語:“别理會打擊你夢想的人”。
大搜捕即為對夢想最極緻的打擊。因為第一次乘熱氣球飛越邊境的失敗,讓多麗絲灰心之餘,不由自主地萌生了對即将到來的災難的預見。這些預見并沒有即時來臨的征兆,卻讓彼得一家仿若受了傳染似的過着戰戰兢兢的日子。這段日子讓彼得一家陷入自己吓自己的惡夢中,卻通過這種惡夢般的日子诠釋出了彼時的東德整個社會生活籠罩在一片高壓和恐怖的氛圍裡。置身在這樣的氛圍,彼得并沒有放棄飛越邊境的計劃。與此同時,多麗絲不慎遺失在熱氣球第一次升空失敗的草地上的藥物也讓作為妻子的她堅強的轉變了灰心的心緒。因為通過對處方箋的追蹤,秘密警察終究會找到自己。接下來的日子,彼得開始了同時間的賽跑,着手進行第二個熱氣球緊張的制作。
緊張是影片所勾勒出的一股張力十足的氣息。不同于那些驚險刺激、泛濫平庸的打鬥場面所營造出的視覺效果上的緊張,《氣球》裡的緊張是隐于生活之下而又超越了生活的對抗。彼得和甘特兩家為了飛越邊境,共同制作熱氣球這個乘載工具,對這兩家出自市民階層的普通人而言,他們隻想離開東德,去同住在另一個德國的親友團聚。在這一簡單的逃亡目的面前,影片并沒有交待出彼得和甘特有何具體的政治訴求。倒是秘密警察們的大搜捕帶着預想中似是而非的對政治失敗的擔憂給偷渡者事先定論了“叛國賊”的心理畫像。
按照影片裡未曾出場的安全部長的憂懼,若是有人乘熱氣球成功飛越邊境,則東德在國際上就會陷入政治被動的局面。為了不在國際上授人以柄,給他國留下一個攻擊自己的口實,安全部長嚴令秘密警察,必須将偷渡者抓捕歸案。這就是超越了生活的對抗的由來。順着影片的這一隐性線索梳理彼得和甘特兩家人飛越邊境的計劃已失去了逃亡這一目的的純粹性,在對抗國家這一意義層面上被一隻無形的手撥弄出政治的肮髒和詭道。
顯然,彼得和甘特亳不知曉自己制作熱氣球的過程已經被賦予了政治的意義。而政治,也是秘密警察們大搜捕的動力。對抗就在這種緊張的氛圍裡暗潮洶湧的交替上演着。一邊是秘密警察對案件缜密的邏輯分析、上下協調一緻的嚴密的組織能力,一邊是兩個極其普通的家庭奔向自由的不滅的向往。
影片演繹出了一個布滿滄桑的年代。那個年代裡,對抗着的雙方都沒有高科技手段和工具作為對自己的輔助。秘密警察們撒下漫天大網,用人力和不容置疑的指令築牢了大搜捕行動統一、一緻的基石。彼得和甘特則對照着書上的彩頁進行熱氣球的制作。書本裡是乘載自由的工具,書本外卻是牢籠般的國度。
這個國度在彼得和甘特兩家人義無反顧的乘上熱氣球朝邊境的另一邊飛越之際被他們抛在了身後。他們身後,秘密警察和全副武裝的士兵蜂擁而至,翹首等待着從空中墜落的獵物。地面上的人群躍動着即将滿載而歸的欣喜,卻被随後那顆照亮天際的信号彈照亮了抽搐在唇邊的頹喪。
中校明白,他們成功了。在這普通人的成功面前,沒人能弄清對一個國家而言,這樣的成功意味着什麼。僅僅一年後,東德的群眾們可以持護照前往另一個德國去和親友團聚,不用再乘熱氣球飛越邊境了。自此,由國家所賦予的同普通人的“對抗”劃上了曆史的句号,政治的詭道則通過影像的再現将思索留在了觀衆的心中。
(全文完。作于2021年10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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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王栩。所用筆名有王沐雨、許沐雨、許沐雨的藏書櫃、王栩326,定居重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