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話,公認難懂的“鳥語”,号稱比專八還難。
如果給你4-5年時間,你能學會,甚至精通潮汕話嗎?
河北人趙曙光做到了。
而且,他把潮汕話與藝術形式相結合,成為了海内外潮汕人民家喻戶曉的話劇大明星。

最近,《南方都市報》釋出了一篇對趙曙光的專訪,他回憶起當年從河北來到汕頭的故事。
在鏡頭面前,這個長相酷似謝賢,看起來紳士十足的叔叔,滿口潮汕口音。
其實,趙曙光這個名字,不如他的話劇角色“夏雨來”響亮。
“前門夏雨來,後門夏秀才,石磨罰你擔去擔回來。”上世紀90年代開始,《夏雨來》系列潮語電視劇幾乎成了每個潮汕人茶餘飯後的必備。
潮汕80、90後的父母,大部分看過《夏雨來》,“夏雨來”甚至紅到了新加坡、馬來西亞等東南亞國家的潮汕華人圈子裡。
“夏雨來”對潮汕話梗的運用之妙,讓潮汕人拍掌叫好。
很少人知道,“夏雨來”的扮演者趙曙光,是河北衡水人。
趙曙光從小就跟着家人來到汕頭生活,從小聽潮汕話,但也更多僅限于聽。
上世紀70年代的汕頭,對外地人并不友好,你不會講潮汕話,大多會被叫“外省仔”。
你會說,但說得不道地,還是會被差別對待。
趙曙光在汕頭的第一份工作是汕頭歌舞團跳舞,一跳就是8年,但也正是在那個時候,他對獨幕喜劇和話劇産生了強烈的興趣,經常到歌舞團排演的話劇中跑龍套。
1978年,汕頭重新組建話劇團時,因為剛好缺青年演員,趙曙光覺得機會來了。
相比起跳舞,話劇最難的不是表演,而是潮汕話。
為什麼一定要字正腔圓的潮汕話?
要把潮汕話運用到台詞裡去,不道地的話肯定會露餡。對于一個外地人來說,怎麼才能把潮汕話說得沒有外地口音?
“舉個例子,我那時總會把月亮的‘月’總會說成比劃的‘劃’。”
要改有多難?潮汕話有八個音調。什麼概念?
首先你得會說這八個音的潮汕字發音:即:低、抵、帝、滴、池、弟、地、碟;
或:分、粉、奮、忽、雲、混、份、佛。
隻要你把以上兩列的字,按潮汕話從頭到低依然讀出來,就自然形成了潮汕八音,而且你念熟悉了,其他的字你也就能按這個八音調拼讀出來了。
前提,你得會這八字的潮汕發音,這兩行的任何一行八個字都行。
趙曙光當時每天都找汕頭本地朋友幫忙正音,同時找來潮汕話的字典逐字矯正。
“平時沒事就練繞密碼訓練口舌靈活度,排練時也要逐字逐詞校正發音。這樣一直堅持了三四年後,我才講得一口道地的潮汕話。”
從如今趙曙光嘴裡講出來的“三四年”,似乎對他近50年的藝術人生來說,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但,也正因為這“三四年”,才有了後來的“夏雨來”。“夏雨來”在潮汕的走紅,堪比如今王一博和肖戰激起的飯圈文化,當時很難有誰能撼動“夏雨來”的地位。
據趙曙光回憶,很早很早以前,在汕頭澄海,坊間流傳着秀才夏雨來的故事。
作為潮汕的傳奇人物,沒有正史證明夏雨來是真實存在過,從媒體的資料來看,夏雨來是清朝年間潮州龍湖寨的一位秀才。
科考幾經落榜的他在附近鄉裡教書,至今龍湖古寨還有一條夏厝巷。
《龍湖志》隻把其作為民間傳說,有《夏雨來故事》九篇。
夏雨來聰明、活頭、有橫竅。但,也有認為他所幹的事,往往損人利己,行為放蕩,入不了史官法眼當是正常的。
因為為人狡猾,人給取花名夏狐狸,是以後轉稱其諧音叫夏雨來。
今日的龍湖寨夏厝巷他的老宅門口,還赫然挂着“夏雨來故居”,供人參觀。不單龍湖寨有關部門歡迎來客,夏氏後人還居住着,從容面對來客詢問。
正是因為它不是曆史,是民俗文化,是以大家喜歡“夏雨來”。
為什麼“夏雨來”必須用潮汕話來演繹?這和潮汕的城市生活氣息和潮汕人的生活方式密切相關。
城君的朋友就經常和我吐槽自己的父母,“買個菜能買一年,非要找不同的人聊天,上天說地,從你家的小狗,說到你家的狀元。”
還有,很多潮汕人晚上都是三五個朋友聚在一起“滴茶”,飯後,一聊就是一整晚。
潮汕人碰在一起,第一句問候就是“食未(吃飯了沒有)”,而這真和潮汕美食沒有太大的關系。
不管是汕頭還是潮州還是揭陽,大家都說潮汕城市的生活節奏慢,其實更多說的是潮汕人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狀态。
而這些在某種程度上,濃縮在了趙曙光打造的“夏雨來”身上。是以,頂流的秘訣在于接地氣。
為了更好地還原夏雨來,趙曙光當年走遍了潮汕大大小小的鄉村,和村民聊天,聽他們講夏雨來。
藝術來源于生活,這句話從來就不是虛的。
一個外地人,還原一個潮汕野史的人物,真的不容易。趙曙光開始創作,寫劇本,1995年《夏雨來》第一部問世,之後9年,每年一部,整個《夏雨來》系列一共十部。
“我想過《夏雨來》會受歡迎,但當時想不到會這麼火。”
整整十年,《夏雨來》不僅火遍粵東地區,還震動了整個海外潮人圈。
趙曙光到東南亞國家表演,觀衆全場高喊“夏雨來”。
在很多潮汕人心中,“夏雨來”就是他身邊的一個朋友。他說着潮汕話,演着生活瑣碎事。
《夏雨來》幾乎每場戲都有朗朗上口的潮語打油詩,也就是押韻的段子。
在第一部中,夏雨來為了整蠱欺軟怕硬的燈籠商販,故意跟在燈籠攤販後面賣吊瓜,燈籠商販吆喝一聲燈籠,他就在後面跟一句吊瓜,合起來就是“燈籠吊瓜”,諧音也成了“燈籠吊衰”(潮汕話為“吊燈籠倒黴運”的意思)。
地方話劇代表着一個城市的文化氣息,很容易上得去下不來。
在沒有社交媒體沒有視訊可刷的那個年代,《夏雨來》幾乎沒有任何門檻,老少皆宜,也沒有所謂的教育程度,管你是屌絲還是文化人,管你在農村務農還是在負責城市建設。
特别是那些潮汕老爺爺老奶奶,特别喜歡“夏雨來”,這些老人成了這部神劇的忠實粉絲。
“片中紅桃粿攤子、上書齋、養豬、擔柴禾等場景都是潮汕人最熟知的,這無形就拉進了與觀衆之間的距離。”趙曙光說。
與其說《夏雨來》是地方話劇,不如說它是一部連續劇。而這也似乎是“夏雨來”無法被超越的原因之一。
後來,趙曙光繼續在潮汕話劇領域深耕,雖然也有《72家房客》這樣的IP劇,但汕頭話劇的黃金時代,終究停留在“夏雨來”。
趙曙光還在堅持着,但在如今的資訊爆炸的時代,要再出一個“夏雨來”太難了。我們平時拿起手機,打開視訊流媒體,能刷到無數個城市的“夏雨來”。
他們都有“夏雨來”身上的不少關鍵詞,但很難讓人真正地停下來認真地細品,就如趙曙光不喜歡别人叫他“笑星”。
“笑星就是獨幕喜劇中放一些沒有營養的段子娛樂大衆,觀衆笑一下就過去了。一個演員總不能止步于此,除了逗笑之外應該給觀衆帶來思考。”
從演員的角度,這話沒有錯,但我們是不是也要反問一下自己,現在大多數的人也許隻需要一笑而過,而不是得到一個“為什麼”的答案。
這就是沖突的。
趙曙光最近幾年的作品如《風雨僑批》《母親的夢》《大潮商魂》等,多為政府購買、惠民演出的形式演出,但“夏雨來”再也回不來了。
到底是我們不需要“夏雨來”了,還是“夏雨來”真的不可能回來了?
參考資料:
1. 對話“夏雨來”:北方人演潮語話劇,成海内外潮汕人共同記憶 《南方都市報》
2. 這就是背後不尊重人的代價!看潮汕傳奇人物夏雨來如何教訓别人!愛生活愛老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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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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