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康建東
老爸老媽家養着兩隻狗。其中一隻叫虎虎，是我家多年的“老”成員。
虎虎這兩天有點讓人不放心。為啥？因為它病了！
虎虎病了的消息，是老媽先發現的。媽說，虎虎得了癌症，直腸癌！來串門的鄰居哈哈笑，狗哪會得癌症！媽有點不高興。鄰居有個大嫂，去年得了直腸癌。做完手術沒多久，沒能扛過去，走了。老媽跟我說過幾次，這麼年輕，這麼和善的人，真可惜。
轉過頭，媽跟我說，三兒，你看，地下，院裡，全是血。
我一看，可不是，點點滴滴，一縷一溜，有鮮紅的，有發黑的，一大片。做醫生的我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嗯，估計是活不成了。”
媽說，走路還軟得晃哩。
是以，這幾天，我一有時間，就觀察它。想看看有啥辦法能救它。
虎虎是隻藏獒。十多年前，大哥的事業剛有起色。酷愛養狗的他，專門從幾百公裡外的藏獒基地買了剛長成的虎虎，放在老爸老媽家寄養。
這隻狗，頭特大，四眼。全身黑，四條金黃粗腿。站起來有半人高，威風凜凜，虎虎生威。
吃起東西，一根羊腿棒，咔嚓咔嚓咬斷，連骨頭帶肉一起吞。
叫起來，不是汪汪，而是如虎嘯，如獅吼，雷霆萬鈞，回聲不絕。膽小的人聽了，頭皮發麻，股若寒蟬，栗栗發抖，隻想掉頭跑。看到它，我就感歎它沒有生在青藏高原，那裡才是它與狼搏殺的天地。生長在這野生動物絕迹的地方，連個野兔都沒見過，辜負了一身的好本領。不過，據說有不長眼的土狗，與它套近乎，反被它咬死在窩邊。這狗的事，真的難說，難揣摩。
隻有一點。它不咬小孩，不吼家人。平時我和侄子開車回來，絕不亂吠。我每次回來，虎虎不咬我，也不吠我。即便如此，虎虎平時總是被一根粗鐵鍊子栓在它的窩邊。老爸老媽怕惹事。
一般情況下我隻敢小心翼翼地摸摸它的額頭，其他的地方不敢動。它也從不正眼看我。但女兒兒子，侄子侄女，和它随便玩，很親熱。
有幾次，女兒要我幫她遛虎虎。我遛了，一個感覺，這狗力大如牛。哪裡是我遛它，分明就是它遛我！一圈回來，我汗流浃背，氣喘籲籲。它倒沒啥感覺。任你把它拴好，威嚴的卧到它自己的老地方。
這次回來，虎虎沒有帶着鐵鍊子，走路也沒有精神。媽說，幾天沒吃飯了，啥也不吃。
但它緊跟着我，不看我，圍着我繞圈。我往屋裡走，它快步搶在我前面，怕我把它關在門外頭。大年三十下午，它竟然用頭推開門，硬是闖進我住的屋。像查戶口一般，把我住的地方，一個屋一個屋走了一遍。然後又走一遍。然後又走一遍。最後，在外面的客廳站着。
我使勁推它，想讓它出去。它回頭看看我，堅決不走。僵持不下，我叫老爸，幫幫我！
老爸說，虎虎，出來！它看看，還是不走。老爸加重語氣說，虎虎，趕緊出來！要臉不？我一聽，心裡偷偷就笑。還有這麼叫狗的，它懂啥？
沒有想到的是，它好像聽懂了。搖搖晃晃出去了，沒有人推他。我和老爸也累了，回卧室休息休息！
很快到了晚上。媽說，虎虎哪了，還沒有回來。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
第二天，大年初一。媽把虎虎的狗窩打掃幹淨，扔掉了虎虎的舊被子。我有些不快：您幹嘛那麼急扔掉？還不到24小時呢！鄉下的說法，狗死的時候會躲開，不會讓家人看見。我不信。難道昨天下午就是最後一次見面？！
初一中午，我坐在院子裡的小凳子上，發着春節快樂的拜年短信。忽然看見，虎虎回來了！在我旁邊的院子地下尿了一大片。然後擡頭看我一眼，轉過去，喝水去了。然後，又是每個人都要跟跟。中午吃飯時候，又進了屋裡。喂啥也不吃，就是看人。那眼神，說不清的含義，隻覺得深邃，難懂。難道，它是來給我們全家告别來了！
心裡有這樣的念頭，但我還是不願相信。
老爸趕快給它找卧的東西。沒有找到合适的，情急之下把沙發上的坐墊放在它邊上。但是，它挨也沒有挨，出了家門。老爸跌跌撞撞跟着出來。不知道我爸撫着它，給它又說了什麼？隻看見它就又往門外去了。
我坐在家裡炕上。看見它回過頭，它用深邃的眼神看我。我永遠不會忘記它的眼神！
大年初二中午。盼着虎虎回來，我早早的就坐在院子裡的凳子上。盼着它回來，在我身邊尿一大片尿。但是它沒有！
中午，我的侄孫子扣扣和5歲的侄外孫女羅陽他們兩個商量着，要找虎虎。小羅陽說，誰把虎虎搶走了，咱們把它搶回來！扣扣立即從家裡拿了一條竹棍，叫着我，往村南，往村北，又往村西，找了一遍又一遍。哪裡都沒有虎虎。
5歲的小羅陽說，你們大人真是冷血動物，虎虎丢了你們也不找！我聽了她的話，腦袋都大了。咱們大人都不如孩子！這話深深的刺激着我，讓我十分難受。
下午，我女兒，又要去遛狗（也可能是想虎虎了）。
于是我和她牽了老爸家的另外一隻小土狗，往村裡遛着，邊遛邊找。走過村學校，教堂，進老窯院去看看。看着院子裡的鐵梯子，女兒想起三歲時爬上窯頂的事。出了老窯院，巷道裡，竄出來倆隻小狗，沖着我們汪汪。我趕緊把狗牽開。心裡想，如果我們牽的是虎虎，恐怕那兩隻狗早躲起了，哪有膽子汪汪！
失望中，我們牽着小土狗往家走。真希望能“碰巧“看見虎虎在哪裡。可是沒有！
初三上午，我繼續在院子裡等虎虎。等着它來尿尿，或者是喝水。一直到晚上，虎虎也沒有回來。隐隐約約聽老爸在屋裡和老媽說，虎虎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我心裡難受。說，爸，我給您算了算，您至少能活到九十二！
兒子睿睿中午忽然和我說，爺爺至少還能活十年！我說，爺爺活着，是要看到你姐弟兩考上好大學！我說，家裡有你爺爺，有你奶奶，咱們就有依靠，就有主心骨！
今天大年初五，我回了太原，心裡還是等着虎虎回來。
早晨老爸老媽和我視訊電話，沒有說虎虎回來沒有。我也沒有問，怕他們心裡不舒服。
在我心裡，虎虎永遠是我家的成員。不管它回不回來，我都會惦着它。
（編輯：張文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