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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未了|請在揚州等我

作者:齊魯壹點
青未了|請在揚州等我

對于從未到過揚州的北方人來說,煙花三月下揚州,還是很有誘惑力的。雖說現在交通便捷了,但是一旦鑽進工作、生活裡,還真就不是能夠說走就走的。詩意與遠方的确很讓人向往,但多數時候,那也就是一種奢望或一時的心頭所想罷了。

年初,一個不算重要的會議,時間恰恰安排在三月,地點就選在揚州,于是就很感動于會議組織者的用心。接到通知,沒有絲毫猶豫——聯系,買票,啟程,一切興沖沖地。

同行的人中更有有心的,提前做足了功課,搜尋了大量關于揚州的曆代詩歌詞曲,推送到朋友圈裡,以供大家分享;車廂裡,紛紛吟詠品味,一時間,好不熱鬧。比較下來,最經典的還得說是李白的《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這一脍炙人口的千古絕唱千百年來不知曾撩撥了多少人的情思,引發了多少人的向往。

躺在疾馳的列車上,耳畔回響着歌手童麗的《煙花三月下揚州》。優美的旋律斷斷續續地把略嫌煽情的歌詞送進耳朵,“真情伴你走,春色為你留”,“二十四橋明月夜,牽挂在揚州”,“揚州城有沒有我這樣的好朋友”,“揚州城有沒有我這樣的知心人”…… “有沒有” 、“有沒有”,幾疊發問很輕易地引起了我的遐思。

此次來揚州,公務之餘,肯定是要走走轉轉以慰平生所想的。那麼,我最想到哪裡走走呢?或者我最希望看到點什麼,最想遇到誰呢?

“十裡揚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說。”一直以來,杜牧是被奉為揚州的代言人的,甚至有一說——“揚州是杜牧的揚州,杜牧是揚州的杜牧”,但到得揚州,我卻不願遇到他。盡管杜牧為揚州寫下了許多名句佳篇,揚州也正是因他而名揚四海,但我卻看不慣他在青春年華裡的放縱風流,“十年一覺揚州夢”,攬紅偎翠,夜夜笙歌,絲毫不加節制。不要拉扯什麼“懷才不遇”一類的借口,想當年他是很受器重的,而且在“長輩兼上司”對他誠心規勸時,他還百般撒謊狡辯。還有,杜牧雖則自诩多情,其實他并不重情。無論是對那位“娉娉袅袅十三餘”、“卷上珠簾總不如”者,還是曾有十年之約“自恨尋芳到已遲” 的等等,實際上,沒有一人走進過他的内心。揚州十年,就連他自己也自嘲“赢得青樓薄幸名”。

肖複興認為——“揚州,在我心裡,是史可法的揚州,是一地梅花怒放的揚州”;但是,我也不想在揚州遇到“史公可法”。不是因為承平日久,人們不喜歡“血腥”了,也不是不想見到詩意揚州還有血性的一面,而是千百年來他的“悲壯”一直讓仁人志士人不忍心去想、見,那一句,“我史閣部也!”曾讓多少壯士扼腕,歎息,哀痛。也是以故,一向喜歡梅花的我,竟不樂意在揚州賞梅,在我眼裡,梅花嶺上的冬梅、春梅,片片點點皆應是史公的忠魂。

還有在揚州享盛名已久的“揚州八怪”,他們傑出的才華為揚州添了不少的彩,并豐富了中國的藝術世界,可謂影響深遠;然而,“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囿于個人的情感、認知,我内心裡很不贊成他們所謂的“掀天揭地之文,震電驚雷之字,呵神罵鬼之談,無古無今之畫”的“張揚”。假如,在揚州的某個街頭巷尾與他們邂逅了,我肯定會一詞不置高揖而去。

青未了|請在揚州等我

車道揚州站,偏逢着一場小雨,細細密密的,雖沾衣未必濕,但也隻好步履匆匆,急急地趕往所住酒店。

翌日,會議如期舉行。報告廳裡你方唱罷我登場,熱火朝天,掌聲不斷。氣氛很熱烈,但我到底還是走神了;聽着嘉賓們的精彩發言,想着揚州的美景風物,我輕輕地吟哦着:“山一程兮水一程,春到揚州雨濛濛。格蘭廳内論說酣,橋邊芍藥紅不紅?”

橋邊,自然指的是“二十四橋”邊,它必定是我首先要去找尋的地方。“二十四橋”一座飽含着詩情畫意的橋,也是一座充滿了疑問、争議的橋。各種疑慮雜說且不用去理會;曆史的長河不知湮沒了多少本來面目,千載而下又有誰能講個清楚。好在,後人還懂得珍惜愛護它,在史料記載的大約方位,人們重修了一座“二十四橋”。該橋,長24米,寬2.4米,兩側圍以24根玉石欄杆,台級24層,處處都與“二十四”相應,這一看似“精心”設計,實際不值一曬。當人們站在二十四橋上,四下環顧時,真替那些堅持“同時有24位美人吹箫于此,故名”的橋名說的人擠得慌。此外,如此拘泥于“24“,造景”的意味也太明顯了!

“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南宋姜夔來時,橋還在,芍藥花依然在盛開。冷月,孤橋,大片盛開的芍藥花,一直是存在我記憶深處的揚州廿四橋的印象。試想,如果在二分月明的夜裡,還有佳人在此吹箫,那便不虛此行。

冒雨來到橋邊後,我卻是滿腹惆怅,有橋、有柳,遊人如織,卻沒有芍藥;可以肯定的是,即使晚上明月如昨,今晚也不會有玉人吹箫了。走過“二十四橋”,我又笑起自己癡來,一個人怎能總是活在舊文字糾結在舊記憶裡呢?這豈不是 “刻舟求劍”嗎?

就我而言,一直很想到揚州來,還與一個有人關,那就是曾寫了《背影》、《匆匆》、《荷塘月色》等名篇的朱自清先生。一直喜歡他的文章,也敬佩他的為人。在讀了他的《我是揚州人》後,就想有朝一日到揚州來,要充分感受一下他筆下的揚州的人情風物。

到得揚州,迫不及待地去找尋朱自清先生的蹤迹。然而,和前面一樣,揚州之于朱自清先生也沒有多少“确鑿”可尋。隻得借助記憶裡文字,随着搜尋的眼睛,在揚州的大街小巷,若有若無地去觸摸先生的心靈,去感受先生對故土故人的情愫。

其實,在他心裡揚州并沒有多少值驕傲和炫耀的,相反倒有不少讓他不滿意的地方,例如揚州人的“小氣和虛氣”。然而,畢竟自小在這裡生活了十餘年,“青燈有味是兒時”,這裡是故鄉是無疑了;再加之,他的祖父母、父母、亡婦、愛女都葬在這裡,牽挂被固定在這裡,那是道地的“生于斯、死于斯、歌哭于斯”呢!

朱自清後來平時住在北京,卻也經常回場州,每次回到揚州,都忘不了去上墳。朋友評價他,“我感到佩弦的感情是那麼深沉,那麼熾熱。他是一個富于感情的人。”深沉、熾熱、富于感情,品讀他的文章,留給人的不就是這樣的感覺嗎?

青未了|請在揚州等我

初春,細雨,行走在揚州的老街巷裡,很容易讓人想起戴望舒《雨巷》的意境,于是就盼望着也能逢着一個“撐着油紙傘”、“一個丁香一樣地結着愁怨的姑娘”,我的情緒沒有這般深沉陰郁,我倒是想逢着一個朱自清先生在《看花》裡描寫的那樣一位鄉下來賣花的姑娘。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杏花、春雨、深巷、小樓,多麼親切而美麗的畫面啊,“賣栀子花來”、“賣茉莉花喽”,清脆的叫賣聲響起,花葉上帶着清新的晨露氣息便彌漫開來,一整天,人都會清清爽爽的。

“夏天的早晨,我們那地方有鄉下的姑娘在各地街巷,沿門叫着‘賣栀子花來’。 栀子花不是什麼高品,但我喜歡那白而暈黃的顔色和那肥肥的個兒,正和那些賣花的姑娘有着相似的韻味。栀子花的香,濃而不烈,清而不淡,也是我樂意的。我這樣便愛起花來了。也許有人會問‘你愛的不是花吧’這個我自己其實也已不大弄得清楚,隻好存而不論了。”“濃而不烈,清而不淡”,也是如我的很多人所樂意的呢。

喜愛賣花的人,也要敬重種花的人。賣花多少女,種花多老翁。如果你能逢到宗元鼎寫的《賣花老人傳》裡那樣的老人,也是件極雅的事。“賣花老人者,不知何許人中,家住維揚瓊花觀後,茅屋三間,傍有小閣,室中茗碗丹竈,經案繩床,皆楚楚明潔。柴門内,方廣二畝,以種草花為業。家嘗有五色瓜,雲即昔之廣陵人邵平種也。所種芍藥、玫瑰、虞美人、莺粟、洛陽、夜合、萱草、蝴蝶、夜落、金錢、剪春蘿、剪秋蘿、朱蘭、藍菊、白秋海棠、雁來紅,共十數咱,朝晨擔花向紅橋坐賣,遇文人墨客,即贈花換詩而歸;或遇俗子購之,必數倍其價。得錢沽酒痛醉,餘者即散諸乞兒,市人笑為‘花’颠。”“得錢沽酒痛醉,餘者即散諸乞兒”,如此率性、灑脫,人生夫複何求?

賣花少女,種花老漢,他們告訴我,揚州人也質樸,也豪爽,也随性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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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聲明,我第一次知道“揚州”,并不是因了“揚州八怪”名氣,也不是讀了杜牧的詩詞,而與揚州的市花有關。對,就是傳說中的“瓊花”,在揚州,瓊花應該屬于神一樣的存在。也許少見,時到今日,我還沒聽說過哪個城市,一緻推選了一種并不存在的花作為“市花”。

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随着評書《隋唐演義》在大街小巷熱播,“隋炀帝看瓊花的故事”也開始家喻戶曉。在少小的心裡,瓊花是極其美豔的,也是極其剛烈的,而且嫉惡如仇。及至後來讀了好多相關書籍,才明白瓊花原本和隋炀帝沒有關系。隋炀帝三下揚州,主要是因了政治目的。人們憎恨他窮奢極欲,耗盡天下錢财,以緻民不聊生,才附會了“隋炀帝看瓊花”的故事來醜化它。

正如世人到洛陽,莫不問牡丹;凡到揚州者,無不探尋瓊花的消息。

“瓊花台”、“無雙亭”都還在,瓊花卻早已無覓處。根據前人描述,瓊花早在元朝就已絕迹。然而,在曆史上瓊花肯定出現過,隻不過那是隋炀帝身後好幾百年的事兒了。

“維揚一枝花,四海無同類”,如此珍稀,想來也該不易見到,但瓊花的故事卻久久流傳,瓊花的象征意義也一直被世人推崇。“名擅無雙氣色雄,忍得一死報東風。”在揚州,瓊花絕不隻是一種名貴的花卉,而且是揚州的曆史、文化、風光、習俗。

“快來看,這就是我們揚州的市花——瓊花”,一聲召喚,大家紛紛拿出手機、相機,拍照,合影,不亦樂乎。可我知道,此“瓊花”早已非彼“瓊花”。 “何年創此瓊花台,不見瓊花此觀開。千載名花應有盡,尋花還上舊花台。”不見瓊花,多少有些遺憾,但是隻要精神魂魄在,瓊花就會遍地開。

青未了|請在揚州等我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在揚州”,在我心裡,揚州當得起上天對它的這份眷顧。秀美的山湖風光,久遠的曆史傳承,加上讓人津津樂道的人物風情,揚州确是令人流連忘返魂牽夢萦;更有甚者,喟歎道:“人生隻合揚州死。”

短短三天,還時有細雨作伴,但遊興未減,收獲不減,便覺滿足了不小的心願。可是要詳盡的品味它,領略它,三兩天又怎麼會夠?期待着下次再來,期待着能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三月。最好能多些時日,找一處僻陋寓所,租住下來,每天早晚随意漫步,就極有可能見想所見,遇所想遇了。

離開揚州,依然下着細雨,但我在心裡說:“留待他日,請在揚州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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