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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天堂皆在人間:窦唯《進階動物》

作者:迪倫影樂

時至今日,我們仍然懷念1994年那個熱烈、幹淨的夜晚,懷念那些年輕灑脫、才華橫溢、毫無畏懼的臉龐和聲音。

那晚的窦唯身着一襲黑色西裝,清冷沉浸地念着“沖突、虛僞、貪婪、欺騙、幻想......”,時而拍着搖鈴演唱,時而轉身鍵盤間奏,還有更經典的笛子演奏,诠釋着搖滾可以憤怒,也可以幹淨得一塵不染,可以現實,也可以飄然得遺世獨立。

他是那天紅磡台上最冷靜的人,像是冷眼看這搖滾盛世,而台下的觀衆和多年後通過影像來欣賞這場演出的我們,看着台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窦唯,直感歎這一顆避開俗世紛争的少年之心,太美了。

地獄天堂皆在人間:窦唯《進階動物》

窦唯是一個非常全面的音樂人,從創作與樂器演奏才華、聲線和唱功、鮮明的個性、年輕時的顔值和氣質、以及思想等方方面面,都難能可貴地集中到了他一人身上。

而窦唯的最可貴之處,就是做自己。甚至可以說,少年窦唯有盛唐之風,中年窦唯有魏晉之骨。

盧中強和謝天笑在一次訪談中說到:‘‘中國最值得尊重的音樂人是窦唯。中國古人強調文人的氣節,如果搞音樂的人也劃作文人的範疇的話,隻有這樣的一個人在放棄很多東西去堅持,甚至受到傷害也在所不惜,我一直認為他是最值得尊重的, 沒有第二個。’’

窦唯的音樂也正如他的人,在淡泊從容中看遍世事無常,笃定沉浸在自己的世外桃源中。他不活在新聞的筆隙間,隻活在純淨的音樂中。

是以他的作品也總會打破我們對音樂形式的看法,前衛而深邃。我想對于窦唯來說,搖滾樂可能隻是他音樂道路上的一部分,因為他根本不在意搖滾不搖滾。你有多髒,搖滾樂就有多髒;你有多幹淨,搖滾樂就有多幹淨。在好的作品面前,标簽毫無意義。

地獄天堂皆在人間:窦唯《進階動物》

更不要說現在的搖滾比起窦唯當年玩搖滾時的思想與寫出的歌詞深度,是遠遠不夠的。現在的搖滾太多把重點放到了叛逆上面 ,而94年的窦唯的搖滾就已經開始嚴肅與自省。

《進階動物》這首歌,出自專輯《黑夢》,當年張培仁把窦唯的合約賣給了魔岩文化,做夢樂隊辛苦編排的《黑夢》被轉交給他人制作。

這張專輯實驗性可聽性都很強,關鍵是那時窦唯才20出頭啊,這是什麼領悟力?他中專學的精神病護理,老爹搞國樂的,我隻能感歎牛逼的人從來都不是突然牛逼起來的。

當時年輕的窦唯受Peter Murphy的影響較大,是以這張專輯從編曲中我們也能感受到是帶有Murphy風格的後朋克專輯。當然,其實音樂這東西客觀上無分風格,本質上都是表達藝術家的自我。音樂本身就是一種情緒,感覺就完了。

地獄天堂皆在人間:窦唯《進階動物》

做音樂的會有這種感覺,某些樂隊、音樂人或作品在自己心中印象深刻的話,自己的作品也會有意無意地去模仿和靠攏,這是後知後覺的。從後來的訪談中,我們也可以看出一二。

資訊時報:現在還會聽以前的作品嗎?感覺如何?

窦唯:很少,但偶爾也會聽,找找刺激而已。在我看來,《黑夢》、《豔陽天》那時候的作品,都是很糟糕的。

這張專輯10首歌曲其實就是一個主題:夢 。

整張專輯沒有空白間隙,窦唯把每首歌之間的間隙都用音樂銜接起來,比如《噢!乖》結尾小孩子的聲音直接接到了《進階動物》開頭小孩子的聲音。

概念專輯很多都是這樣,比如平克·弗洛伊德的《月之暗面》也如此。

《進階動物》以沉重的貝斯開頭,主歌部分基本沒有旋律,而是把旋律做到鼓裡,加重了鼓點,電聲處理過的鼓擊、粗糙的吉他營造出冷傲的氣氛,雖然音符不多,卻讓人感到轟炸機般呼嘯,可以感覺到精神的扭曲與颠簸。

地獄天堂皆在人間:窦唯《進階動物》

窦唯将48個表現人性百态的形容詞,詞之間都有正反沖突的聯系,都是人的行為方式,用念白的方式把這些詞表達出來,意思是人都是進階動物,有這麼多弱點與缺點。

每個時代都有其不一樣的病症,越是肮髒的社會,越是提倡道德。人歸根結底是動物,也不見得有多進階,不過是多了更多的欲望而已。曾經聽說一個攝影師喂藏羚羊喝水,同行的警察把藏羚羊趕走了,攝影師問為什麼,警察說,要不然它會以為人類是善良的。

順便提下,念白是我國戲曲中一種特有的藝術表現手法,它以一種介于讀與唱之間的音調将語言戲劇化、音樂化,在戲曲中常與唱腔部分互相銜接、陪襯、對比,形成戲曲中最能表達人物的内心獨白,展現人物思想的一種手法。

窦唯用這種類似于吟唱的方式最大化了漢字的音調魅力,通過意象詞語堆疊對人類這種動物發出哲學疑問,可以說是脫離搖滾樂模式的存在。

其中當嗓音擡高,念出“偉大”那一下,整個人都要炸了。還有最後那句“幸福在哪裡”,意思是你有這些東西,你還想追求幸福嗎?想要幸福,就要放棄前面所說的沖突、虛僞、貪婪……也就是說越簡單人生越幸福吧。

地獄天堂皆在人間:窦唯《進階動物》

窦唯早年接受許戈輝采訪時說,他的音樂就是在摸不着的娛樂氛圍當中,提醒大家不要忘了還有苦難這麼一茬。看到這些苦難是為了讓人們更好的活,更好的追求幸福。

中間突然插了一段很輕松愉快的哼唱,給整首偏暗的氛圍添加了一絲光亮,感覺是點睛之筆。

尾奏部分是神來之筆,幾聲清脆的吉他,聽上去的感覺好像是水滴石穿回歸自然一樣,水滴與石頭的抗争終于結束了,一滴水珠穿過石頭,滑落在平靜的湖中,并蕩起微波粼粼,接着的歡快打擊就像無數快樂的水珠在跳躍。

最後想象一下:若幹年後,在窦靖童的演唱會上悠揚的笛子突然響起來,燈光打向黑暗舞台中那位吹奏笛子的人,窦靖童介紹說:笛子,我的父親——窦唯。

地獄天堂皆在人間:窦唯《進階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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