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發濕漉，胡子拉碴的長袍行者，行走于山間。
他步履蹒跚，随行之物，僅一斧，一狐。
突然，山脊驚現巨人之手。
抓住山峭，借力而上，輪廓盡顯……
欲與天公試比高？
這特麼就是天公本公吧！
進擊的巨人？
不，他有個更文藝的名字：
《綠衣騎士》
The Green Knight
導演大衛·洛維，聖丹斯電影節的常客。
“做減法”的高手
前作《鬼魅浮生》，僅靠一張白床單，拍出驚豔圈内的鬼片。
A24出品，定位極緻，風格冷冽。
有經驗的影迷多少都了解，這是一個特立獨行的實驗箱。
這次被放進箱子的薛定谔之貓，是死是活，是好是壞？
Sir帶你探探。
01
影片改編自亞瑟王傳奇的後續之作，《高文爵士與綠衣騎士》。
開場就是一次無厘頭挑戰：
亞瑟王舉辦的聖誕節宴會上，一位綠衣騎士大搖大擺走進圓桌會。
上來就“求死”。
誰都可以上來砍我，砍赢我把斧頭送他；砍不赢也沒事，一年後來找我，讓我砍一次，就能獲得騎士榮耀。
？？？
這是什麼要求。
在場老騎士們按兵不動，誰知最年輕的高文爵士跳了出來。
唉，年輕就是氣盛嘛。
誰知，他一接受挑戰，對方就直接跪下了，随他砍。
這……
不砍白不砍呗。
一刀下去，身首異處。
就這麼簡單？
呵呵，Sir說無厘頭嘛。
人頭落地三秒後，綠衣騎士愣是站起來了，撿起自己的頭，笑着說……
年輕人，明年，老子等你哦。
啥意思？
——意思是，年輕的高文必須在明年今天，找到綠衣騎士，并讓他把自己的頭砍下來。
對，他還真去了。
更無厘頭的事還在路上。
高文遇到了色誘他的女人，以及想和他交換物品的男人。
最終，他抵達綠教堂，見到綠衣騎士。
對方上來就守約，直接砍了三斧子。
砍着了嗎？
留個懸念，總之看着像是沒死。
辭别綠衣騎士傳回宮廷，将自己的曆險告訴衆人，騎士們一緻認為高文為圓桌騎士争了光，而女主人贈送的腰帶，則成了純潔的象征。
Sir知道你們看到這也懵逼。
這故事到底在講啥？
一個背景知識：
原作裡的高文是亞瑟王的外甥，典型歐洲高富帥，金發碧眼光彩奪目。
甚至有傳——他就是“白馬王子”這稱号的原型。
△ 源自維基百科
看不出來吧。
畢竟他在電影裡，是這樣：
邋遢大胡子，一身酒氣，聖誕節當天早上在妓院被女友澆醒。
他甚至連馬都不是白的……
原著的高文勇敢虔誠，在面對綠騎士的挑戰時自告奮勇。
他呢？
人菜瘾又大。
面對引頸受戮的綠衣騎士，他搖搖晃晃，哆哆嗦嗦。
甚至沒搞清遊戲規則，當綠衣騎士撿起頭顱，強調約定時間。
他當場傻眼，紅着眼都快哭出來了。
能怎麼辦？硬着頭皮往前沖呗。
臨走前，母親在高文腰間系上一條綠色腰帶，表示不會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悄悄告訴你，這條腰帶随時帶着，抗魔、抗惡靈、抗靈異生物。
俗稱外挂。
△ 标個重點，此時的高文并不知道，但後面要考
可剛出城，腰帶就被一個小屁孩搶劫。
才開局，落地成盒，裝備全丢。
其中包括勇者三件套：斧子，腰帶，馬匹。
原來這不是一個開挂的大男主，隻是一個武力值不高的笨蛋。
還不止。
洗劫一空後，小屁孩把他雙手捆住，扔在森林。
Sir正期待反轉呢，結果：
在攝影機的360°順時針的環形運動後，被縛的高文，變成了皚皚白骨。
高文死了。
02
再說一個背景知識：
高文這趟旅途，就像是打怪更新的“北天”取經之旅。
這本經，就是五星騎士精神。
騎士，在那時候就是男人至高無上的榮耀。
中世紀時,五角星被當成基督教符号,象征基督身上的五道傷口。
原詩中，五角象征騎士精神的五項品質：虔誠、慷慨、善舉、貞潔、友誼。
影片中，亞瑟王佩戴的五角星項鍊也暗示了這一點。
好，接下來看第二個故事。
主角還是高文，還是那個森林。
攝影機逆時針運動一周
嗐，沒死。
高文在平安夜貪圖享樂而沒有禱告，違背了第一條：“虔誠”的信仰。
又在小男孩處，違背了第二條：“慷慨”。
後面還有三條準則呢，且看他如何“犯戒”
醒來後割斷繩子，穿過森林。
深夜，進入一間荒蕪破舊的小屋睡下。
不一會兒，被原住民美女拍了肩。
夜半……豔遇？
看這絲滑的走位，必定有詐。
原來，這位是丢了頭的聖女，拜托高文在池塘中找回自己的頭顱。
行吧，反正這故事裡的頭随便掉。
高文也不傻，幫忙前決定要點兒酬勞。
可對方是個懂行人啊：你是個騎士，怎麼做好事兒還要錢呢？
第三條名曰“善舉”的準則，再次打破。
高文跳下湖，水由藍變紅。
暗示聖女因拒絕瘋狂的追求者而慘遭斷頭，血染紅了池塘。
也暗示他自己，取經路上越走越偏。
找到頭後，“頭”開口說話：綠衣騎士，是你認識的人。
線索1，get。
完成任務的獎勵：被搶走的闆斧，get。
聖誕節越來越近，高文繼續馬不停蹄。
來到古堡借宿。
和善的男主人告訴他還有四天才到聖誕，他可以多多休息，并且提出約定：
他将白天打獵的獵物送給高文，而高文則要給男主人休息期間獲得的任何東西。
這是遇到貴人了啊。
不僅如此，高文還有“意外收獲”
領主夫人的深V誘惑。
要命的是，領主夫人不僅長得和高文女友，一模一樣。
還送愛心書，索吻，制作畫像，準備霸王硬上弓……
你懂的。
第四道戒“貞潔”，破了一地。
隻剩最後一道了。
高文會如何結局？
逃出古堡後，高文又遇到了親近他的小狐狸，突然出現的巨人，以及更多的頭……
最後。
終于到了綠教堂，綠衣騎士蘇醒，命運的綠斧頭終于劈下。
第一次，高文淚光點點地喊停，表示自己還需要時間做心理建設。
騎士懵逼：一年還不夠啊？
第二次，斧子馬上就要落下。他再次叫停，詢問：
△ 像極了明知審題失誤，還倔強着找理由的你
騎士無語：不然呢？
第三次，沒有理由也找不到借口，審判終将到來
打住。
你可能看出來了，兩個故事其實是一個故事。
唯一不同的是結局。
高文死了，還是沒死？
他到底是全然破解遭受罪與罰，還是逆襲成功作為騎士凱旋而歸？
還有。
Sir知道你們還是懵逼
不同結局，又意味着什麼？
03
《綠衣騎士》的确是有門檻的作品。
說它故弄玄虛也好，說它形式大于核心也好。
Sir的觀感
攝影是真的美。
導演運用了大量如夢如幻的攝影，以及許多神秘符号的隐喻。
狐狸、枯樹、巨人、火焰、綠色……
這些意味着什麼?
按導演的話說：這是故事中人性“多義性的表現”。
Sir翻譯翻譯：你猜啥就是啥。
Sir不打算猜。
其實抛開這些神秘的元素，《綠衣》的核心不複雜：
勾勒出一個被命運選擇的騎士的成長，看他如何獲得建立在謊言之上的成功。
進而在過程中完成對崇高的消解。
被讴歌贊頌的騎士，不過是普通人，他也有無法戰勝的人性弱點。
尤其兩次“環形鏡頭”，意味深長。
第一次前面提過：
旋轉前，高文死了；旋轉後，高文又活了。
第二次在影片結尾。
高文逃跑“榮歸故裡”後，全國一片虛假繁榮。
亞瑟王病逝，高文加冕。
讓女友生下兒子後讓其母子分離，另娶門當戶對的公主嬌妻。
外族侵犯疆土，兒子奔赴前線血染沙場，死在他的懷裡。
新妻子誕育公主，王室又添成員。
一死一生，又是輪回。
這漫長的後半生，導演隻用了不到10分鐘，沒有一句台詞。
又用了那個call back一樣的環形運動鏡頭。
身邊人一個個離去，他依然是才不配位的孤家寡人。
而腰裡，還系着那條讓他免于受傷的綠腰帶。
這條護了他大半輩子的綠腰帶，此時成了他的鐐铐，他動彈不得。
鏡頭一轉，如同倒帶。
他又回到了綠衣騎士的斧子之下
這次，他還會逃嗎？
兩次環視，看似決定着一個王國的興盛與覆滅。
但《綠衣》不僅是一篇宏大的史詩。
留意。
兩次環視，鏡頭旋轉後都落到同一個位置的特寫。
高文的臉。
原著裡，綠衣騎士砍下的每一斧子，其實都有審判理由：
落空的前兩斧，是對你兩次不受女人誘惑的回報；第三斧則是對你隐瞞女人送你腰帶的懲罰。
罪與罰，是一個人的宿命。
電影裡的特寫，變成一個人面對宿命時的抉擇。
無關肩上的家人，頭上的王冠，和胸前所承載的騎士守則……
凝視靈魂深處。
那個在我們内心不斷回旋，又無法印證的叩問：
我是不是曾經也有機會拯救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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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西貝偏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