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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丁·薩莫拉(Martín Zamora)是直布羅陀附近一家殡儀館的老闆,同時他也是一名靠收集前往歐洲路上溺水而亡的移民屍體,并幫這些死者找到親屬,将它們帶上回家之路的商人。
《紐約時報》的Nicholas Casey and Leire Ariz Sarasketa在10月12日發表的文章中,講述了這位西班牙收屍人的故事。
當這個男人被沖上岸時,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屍體已經在海裡漂浮了幾個星期,然後在夏天的大部分時間裡,他被放在西班牙停屍房的冰箱裡,身份無人知曉。
在西班牙創紀錄的移民溺水事件中,他是數千名海上失蹤者之一。如果馬丁·薩莫拉沒有發現這具屍體生前有自己的名字和生活,他可能已經和其他無人認領的死者一樣被送往無名墓地。
這名死者是一位27歲的機械師,他叫阿什拉夫·阿米爾(Achraf Ameer)來自丹吉爾。當薩莫拉通過WhatsApp聯系到他的家人時,他已經失蹤了數周。薩莫拉找到了他們兒子的屍體,他可以在摩洛哥有償将它帶給他們。
“有時我覺得,幾年後——我不知道是多少年,或許是30年、40年、50年,他們會像看怪物一樣看我們。”薩莫拉說:“他們會把我們都視為怪物,因為我們讓人們以這樣的方式死去。”
現年61歲的薩莫拉是7個孩子的父親,同時還是阿爾赫西拉斯的南方殡儀援助公司(Southern Funeral Assistance)的老闆。但在這個可以看到地中海另一邊的摩洛哥燈光的港口城市,他的身份不止于此。薩莫拉是那些無法活着抵達西班牙的人的收屍人。
薩莫拉說,他在20年裡已經送回了800多具屍體,形成了一種很少有人能做成的商業模式。他與市政官員角力,讓他們把屍體交給他,以便他能對其進行防腐處理。他與走私者合作,尋找死者的親屬,并且已經去了非洲幾十次。他最後一次去摩洛哥,是在新冠疫情爆發的前一個月。
對于那些放棄了失蹤親人的家庭來說,薩莫拉的工作可以向他們提供一種已失去希望的結局。
但他的服務成本很高,把屍體帶回家要花費至少3500美元或更多。薩莫拉說,沒有一家西班牙機構為他付費,而且這項工作的利潤率很低。是以他的工作處于灰色地帶,在這樣的邊陲小鎮,夾在行善意願和謀生需求之間的情況并不少見。
薩莫拉說:“我的下一個問題是資金,(遇難者)家裡一無所有。
西班牙目睹了移民隊伍在海上毀滅性的溺亡。
據追蹤死亡人數的非政府組織“步行邊界” (Caminando Fronteras) 稱,今年前六個月,有 2,087人在試圖到達該國海岸時死亡或失蹤,其中包括341名婦女和91名兒童。國際移民組織的統計比較保守,今年迄今為止記錄的死亡人數為1,300多人。
“步行邊界”的負責人海倫娜·馬萊諾·加爾松表示,西班牙的情況特别危險,因為它是唯一在跨越大西洋和地中海都有走私路線的歐洲國家。她說:“這包括一些正在使用的最危險的路線。”
今年有幾十艘船在西非附近的西班牙加那利群島海域沉沒。
移民船還受到直布羅陀海峽狹窄的誘惑,其中一段海峽隻有9英裡寬,盡管湍急的水流使許多船隻沉沒。一些移民在離開非洲後僅幾個小時就淹死了,他們的屍體後來被沖到西班牙南部安達盧西亞地區的海灘上。
西班牙媒體有時會刊登有關最新屍體的報道。然後,當頭條新聞熱度消退後,薩莫拉的工作就開始了。
我們生活的世界
屍體是個謎。衣服往往是唯一的線索。
薩莫拉說:“識别一個人的臉可能很困難,但家人會突然間認出鞋、運動衫、T恤,因為它曾經是一份禮物。”
他的第一個線索出現在1999年,當時他在一名已故摩洛哥人的衣服裡發現了一張紙條。當時,政府将埋葬無人認領遺體的工作外包給了殡儀館,這些屍體被埋葬在當地公墓邊的田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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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在海灘上發現這具屍體和其他15具屍體時,薩莫拉正在待命。他将屍體帶回太平間,并發現了那張寫着西班牙電話号碼,已經被浸濕的紙條。
他撥打了電話,電話那頭的男人卻聲稱自己什麼都不知道。薩莫拉回憶說,但幾天後那名男人回電并承認他是溺水年輕人的姐夫。
薩莫拉說:“我告訴他,‘我會跟你做個交易,向你收取一半的費用讓你把屍體帶回家,但你必須幫我尋找其餘逝者的家人。’”
該男子同意帶他前往他姐夫居住的摩洛哥東南部地區,薩莫拉先是處理好這個年輕人的屍體,将其防腐處理後送回了摩洛哥。然後他獲得了當地法官的許可,可以将其他死亡移民的衣服帶到摩洛哥。
薩莫拉和這位親戚從一個村莊走到另一個村莊,他們拿着一個大架子,上面挂着逝者的衣服、戒指和其他個人物品,他們把這些東西帶到了他知道人們都會去的市場。
兩周後,他們确定了其餘15名逝者親屬的身份,并将每一具屍體送回。
薩莫拉意識到,他有辦法解決在西班牙被視為失敗的工作。然而遣返屍體需要數千歐元,他所見的家庭能夠支付的費用比他為此付出的要少得多
他說:“你找到逝者的家人,找到父母,他們帶你到他們住的地方,你看到山邊有一個鐵皮小屋,裡面有山羊和公雞,他們告訴你他們想要回他們的兒子。你會怎麼做?是做一個商人還是做一個有感情的人?”
為死者家屬募捐的阿爾赫西拉斯清真寺伊瑪目穆罕默德·埃爾姆卡德姆(Mohammed El Mkaddem)說,他了解薩莫拉先生的難處。這位伊瑪目說:“歸根結底,他們經營的是一家殡儀館,這是一門生意。但他們正在盡其所能,我們對此表示感謝。”
阿爾赫西拉斯市殡儀館主任何塞·曼努埃爾·卡斯蒂略(José Manuel Castillo)說,薩莫拉填補了當局留下的空白。他說:“必須有人負責文書(記錄)工作和屍體的遣返,如果是馬丁·薩莫拉,那就太好了。”
即使在西班牙南部的高溫下,薩莫拉也打着領帶,穿着樂福鞋。他看起來更像一個律師,而不是一個殡儀館從業人員。最近的一個下午,他和他的兒子、17歲的小馬丁正在處理一具屍體。
小馬丁在談到這具屍體時說:“他們發現他時,他穿着工作服,也許他從工作中直接去了船上。”
男孩走了一會兒,薩莫拉先生開始自言自語。他們第一次一起工作時他的兒子才15歲,當時一艘載有40人的船在阿爾赫西拉斯以北的巴爾瓦特海岸傾覆,造成22人死亡。
他說,他擔心兒子會做噩夢,但小馬丁想工作。
薩莫拉說:“沒有父親希望自己的兒子看到這些東西,但這就是我們生活的世界。”
丹吉爾的機械師
夏天到來之前,薩莫拉說他收到了一條WhatsApp資訊,對方自稱是尤瑟夫,說他在直布羅陀巨岩對面的拉裡尼亞的一座清真寺工作。
語音消息說道:“有兩個男孩,我們不知道他們是生是死——他們一定是死了。家人在到處尋找,我說我們會問我們認識的參與這種事情的人。”
接下來的消息包含了一張照片,照片中的三個人坐在橡皮艇裡,穿着自制的救生衣,是在他們離開摩洛哥前不久拍攝的。其中一個是來自丹吉爾的文盲機械師阿米爾。
于是,薩莫拉聯系了當地政府,他們的停屍房裡有一具屍體。他們給薩莫拉提供了該男子的衣服照片後,薩莫拉在尤瑟夫的幫助下找到了阿米爾在丹吉爾的姐姐,給她看了衣服的照片。如今,薩莫拉很少需要像以前那樣去摩洛哥,主要通過遠端識别。
在丹吉爾接受電話采訪時,阿米爾28歲的姐姐薩金娜·阿米爾(Soukaina Ameer)說:“他衣服上的油漆是他工作時沾上的。”
她說她的弟弟曾試圖越境進入西班牙,但卻被驅逐出境。這一次,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而是在家人開始計劃搬家時留下了隐晦的暗示。
薩金娜回憶道:“他總是告訴我們‘我不會和你們一起住在新房子裡’。”
她說他于4月13日離開,他的船可能在當天晚上就沉沒了。他的屍體在4月的大部分時間裡都漂浮在海上,直到月底才出現在岸上。在春季的其餘時間和夏季的部分時間裡,屍體被安置在一個停屍房裡,由于沒有被冰凍,屍體已經變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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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一個悶熱的日子裡,薩莫拉将阿米爾的屍體裝上靈車,帶着兒子小馬丁經過松樹和向日葵田。屍體被包裹在的紅十字會發現它時所蓋的毯子裡,一條腿上貼着醫院的标簽。在停屍房,薩莫拉和他的兒子穿着防護服抵達這裡,并開始防腐處理。
一根長針在阿米爾的肩膀上紮了10下,又在他的胸部紮了10針。一個小時後,薩莫拉用裹屍布将屍體包裹起來,又用綠色鬥篷蓋住屍體,并撒上幹花,再現了一位伊瑪目曾經向他展示過的穆斯林儀式。然後他蓋上了棺材蓋,他和兒子脫下了防護服,兩人都汗流浃背。
不過,這項工作似乎還沒有完成。隔壁房間裡放着一摞檔案檔案,這些人是薩莫拉在其親屬與他聯系後仍在努力尋找的。有一個生于1986年的阿爾及利亞人;有兩個在海上失蹤的摩洛哥人;還有一個叙利亞人,他有一個妻子,住在阿勒頗。
另一個房間裡傳來了鈴聲,随之而來的可能是另一條線索。
薩莫拉脫下手套對他的兒子說:“馬丁,去拿我的電話。”
來源:加拿大與美國必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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