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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臨洮的戰國秦長城說起

從臨洮的戰國秦長城說起

千裡洮河,似乎唯富臨洮。

臨洮縣地處洮河下遊,沃野百裡,河谷寬闊,耕地肥沃,物産豐富,文化興盛。曆史上有這樣幾件大事在隴右地方很出名:

一是她是甘肅省最早被官方任命的“文化縣”。明朝萬曆年間,和有名的大權臣嚴嵩鬥了半輩子并被貶到臨洮的萬曆名臣楊繼盛,也叫楊椒山的,在臨洮東山上曾開辦過椒山書院。縣一級的地方辦書院這在隴中地區是比較稀缺的,臨洮可能是獨一份。由于文化底蘊好,解放前、舊社會臨洮縣這個地方考出去的秀才可能也比較多。是以臨洮一直是甘肅境内有名的并為官方所認可的文化縣。

二是臨洮剛解放時,中國人民解放軍十萬大軍進新疆,屯墾戍邊,為了幫助解決戰士們的成家難題,響應國家号召,五十年代臨洮縣曾一次性動員組織了3000女兵進新疆,是以臨洮縣後來就成了有名的“丈人縣”,全國各地的女婿都有。

三是臨洮馬家窯的彩陶罐很有名,這種彩陶是1924年瑞典的一個考古學家叫安特生的,跑到臨洮地面上到處胡亂挖,首次在臨洮的西坪挖掘發現的。到現在這種罐子隻要器形好,上面畫的或像魚或像水一樣的花紋保護的好,陶、彩同期,罐子是真貨,市場上的價格就死貴。因為馬家窯彩陶也是史學界進行中國史斷代時要用到的一件重要物證。

第四就是和曾經給我們教過書的孫益民老師有關的關于戰國秦長城的事情。益民老師是我們這一幫被狄道人曾經叫的“酸酸”們,也即當年臨洮師範的學生們的地理老師,孫老師他好像就是臨洮人,但記憶中他的說話和講課口音不太像。和孫老師有關也和同樣屬定西市所轄的岷縣有關的事情是,臨洮縣是有名的戰國秦長城的西部“起首”,位址就在今天臨洮城北新添鎮三十裡墩。當然這件事情在考古界官方已經有了定論,戰國秦長城就起首于今臨洮,國家的曆史教科書上就是這麼寫的。但争扯這件事的臨洮、岷縣兩地的民間文化界、學術界,到現在還文墨官司扯不清楚。

第五,在臨洮城南,還有一座唐代的“哥舒翰紀功碑”。其實作在看就是幾塊不規整的大石頭,原來上邊刻的字比較多,現在風化嚴重,也剩不了多少了。其實這個哥舒翰就是那首唐詩裡邊曾經寫到的人,“北鬥七星高,哥舒夜帶刀。至今思牧馬,不敢過臨洮。”此哥舒即彼哥舒,此臨洮即彼臨洮。定西管的幾個縣裡邊,在唐詩裡邊還能找見個影子的也可能就是個臨洮縣了。雖然這首既像詩又像民歌的詩的作者,在全唐詩中的地位很不高,人家叫了個“西鄙人”,但總歸是這個地方還能有一首唐朝的詩提到,就算是比較有文化了。

綜合以上各方面的情況看,臨洮始終是一個文化底蘊非常深厚的地方,就是這樣一個有文化的地方,他們本地人當年,也就是上世紀的八十年代,死活卻看不起我們這一幫念師範的學生,叫我們為“酸酸”,難聽的很,也不知道是啥原因、啥意思?也可能是那個時候,當地當老師的、包括師範的學生們,他們的收入水準低,在社會上或者行走在臨洮的大街上,花錢不大方,和人打交道小來小氣,出門膽小猥縮,為人處事抖抖縮縮,給人家地方上的人印象不好造成的?當然這是些廢話了。

岷縣和臨洮在地理位置上統屬于隴右,同一個徑度上岷縣在南,臨洮在北。行政區劃上自1985年秋天始,兩縣都一直歸當時的定西地區,即現在的定西市所轄。曆史上岷縣在秦朝時叫臨洮,臨洮同時期叫狄道,今臨洮縣和岷縣在秦始皇時,由于在兩縣縣名上有過這樣一個時間段的交集,是以在秦長城的西部起首問題上,說的更準确一些應該是“戰國秦長城”的西部起首問題上,兩縣的文史研究者多年來便争扯不清。

我們定西地區這個地方說起來不大,老口徑上是20330平方公裡,但文化底蘊深厚的很,是以諸如此類與文化有關的扯不清的啰嗦事還不少。如作為甘肅四大文化之一的“李氏文化”發祥地究竟是在隴西還是在臨洮,“天下李氏出隴西”,還是“天下李氏出臨洮”,這也是一件扯不清楚的“文墨官司”。因為,原來的狄道也就是今天的臨洮當時還是有名的隴西郡的郡治所在地。原來我沒有搞清楚,一直以為過去“隴西郡”的郡治就在今隴西,後來才是看了若幹方面的資料才知道,秦始皇最早分封天下為36郡的時候,隴西郡就是其中之一,隴西郡的郡治就在今臨洮而不在隴西。甚至是同處于隴西縣城區的仁壽山上有一片與“李氏文化”有關的廟宇,山下的縣城北門上也有一片“李家龍宮”的地盤,但由于這兩處地方的産業過去屬于政府兩個不同的機關,是以在十多年前大家跑項目争投資的時候,兩家機關的人也是話說不到一起,路走不到一達,一家躲着一家。這樣的事情見多了也就不怪了。其實都屬正常,就是大家所說的“屁股決定腦袋的事情”,沒有什麼原則性的。幾千年前的或者幾百年前的事情說不清楚,弄不明白也是很正常的。一個人活着短短的幾十年,往往是自己連自己小時候的親戚或者經過的事情有時候都會記不清的。前些年還曾聽說,定西城西邊有個西岩山,山頂的後山裡邊,有幾大片周圍鄉下人的老墳地,居于一處山灣之中,面積很大,風水很好,墳堆一個挨着一個。有個粗心大意的人,他家老人去世三年後,遷他家老人的墳,竟然沒操心,把大體位置差不多的别人家的墳遷走了。最後弄了一場官司,搭上了不少的錢才算把事情擺平。

甘肅是全國長城遺址遺迹最多的地方之一,除了明長城以外就是秦長城。明長城自山海關到嘉峪關這沒有争議,而戰國秦長城的西端起首按目前國中曆史教科書中的說法就是源自今臨洮縣。其考古依據就是原臨洮師範地理老師孫益民,自七十年代初到八十年代初花了十幾年時間,開展了大量深入的野外考古工作之後,于一九八二年在《光明日報》上發表了關于“戰國秦長城西部起首于臨洮”的考古研究文章。這個文章發表後,全國曆史教科書中就統一将戰國秦長城的西部起首,由原來的岷縣修改為臨洮縣并沿用至今。這個結論是具有颠覆性的,這在當時乃至如今的“長城學界”,都引起了一些非常大的反響和争議。

兩千多年前,古人在西部的開疆拓土和戰略防禦中,運用得天獨厚的天然屏障,以長城、洮河、壕塹為要件,構築起了極具戰略防禦功能的西部秦長城。以當時非常低下的生産力水準,僅僅依靠人力所修建的這個防禦體系在現在看來,都不失為是一個偉大的奇迹。戰國秦長城其曆史價值和文化價值在中國長城文化史上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但放眼全國,戰國秦長城的學術價值不論它起首于岷縣,還是起首于臨洮,總是還沒有得到廣大專家學者的普遍重視。隴中地區主要是定西市域範圍内的長城資源非常多,遺存保留狀态還是比較好的,這種優質文化資源如果假以時日,它一定會是囊中之錐,随着考古工作和研究的不斷深入,早晚都會脫穎而出的!作為定西地方的人,我們一定還是要有這種文化自信的。

從曆史沿革看,岷縣和臨洮在中國開拓西部邊錘的曆史中的重要性和在建立郡縣制曆史上的重要性方面難分伯仲。岷縣作為秦長城起首,也不完全是空穴來風,岷縣學者整理了諸多史料文獻,如唐代的《元和郡縣志》、宋代的《太平寰宇記》、明人的《讀史方輿記要》等,認為這些文獻資料上都談到,秦長城的西部起首在岷縣。但經過這二千多年的風雲變遷,到現在開展的多次野外實考中,作為長城構成要件的塹壕堡壘等方面内容在岷縣境内多有發現,但唯獨是最能說服人的長城牆體遺迹一直沒有找到實物的東西。故自臨洮始,經渭源、隴西、通渭、靜甯一線的長城遺迹在孫益民老師發現,這一成果并被《光明日報》正式确認後,這樁千年官司才似乎暫時塵埃落定,但其實在兩縣的學者文人之間,關于戰國秦長城的西部起首問題至今仍然是各說各話。

八十年代中,中央電視台拍攝大型專題片《望長城》,兩個年輕的記者娃找到了益民老師,在孫老師的辦公室裡進行取景。當時的臨洮師範就在今臨洮一中的隔壁,中間還隔着兩塊小小的空地。師範的大門坐北向南,進大門後是一條長長的水泥硬化的甬道,甬道兩側分列着四排平房教室或者教師辦公室,其中最後一排也是甬道的盡頭,兩邊的房子沒有被甬道分開,是連在一起的。益民老師的辦公室就是最中間,正對着中央甬道的這間辦公室。這間小屋子裡堆滿了益民老師當年在長城沿線多年野外考古發掘時收集到的各類文物,那兩個年輕人不小心就把其中一片很大很齊整的繩紋漢瓦撞破了,兩人大眼瞪小眼地問孫老師說“要緊不?”,那個時候那麼勁大的京城來的記者弄下的麻煩,你讓小地方上一個老師怎麼說呢?隻好說不要緊了。

益民老師曾經是我們讀師範時候的授業老師,從個人情感上來說,我們肯定是傾向于戰國秦長城發端于臨洮的觀點的。從目前學界已經承認的并在野外考古中發現的,起自于臨洮,沿臨洮新添鎮、八裡鋪鄉、窯店鄉進渭源、隴西、通渭、靜甯、甯夏,進而一路向北的長城牆體遺迹,到現在還是充分支援孫益民老師的考古結論。但是這些年來,岷縣地方上的諸多專家學者們,他們從求真求實的角度出發,也一直都在岷州地面上努力尋找着秦長城真正起首于岷縣的地理物證,雖然長城牆體遺存到現在還是沒有找到,但同樣也作為那個曆史時期長城構成要件的壕塹、堡寨遺存卻找到了不少,并在一些全國重要的考古學術刊物上發表了一系列闡述秦長城起首于岷縣的重要文章。作為我們這些外行人看來,這些文章說的似乎也都是很有道理的。其實這個問題太專業、很複雜,是以作為岷縣、臨洮兩縣文博工作方面的上級主管部門,定西市上甚至甘肅省上的好多文博方面的專家,他們也可能會去回避了斷這種“文墨官司”,是以大多數時候就采取了一種“和稀泥”的辦法,不表态,不發言,不站隊,看着你們縣上的“專家們”自己争吵去吧,凡正這也不是一件多大的事情,弄不清楚也不會影響國計民生。在他們那個行道裡可能是個問題,出了這個門在社會上其實就不是個問題了。

這兩年還有地方專家發明了一個新的辦法來周旋和調解這個沖突,就是把秦長城又細分為兩種,第一種是“戰國秦長城”,即秦始皇爺爺秦昭襄王修的長城,它的西部起首就是今臨洮。第二種就是大概五十年以後的“秦始皇萬裡長城”,即孫子秦始皇補修的長城,它起首于今岷縣。這僅僅是一種新的提法,如果這種觀點真的成立,是不是也需要有關方面專家寫一篇比較紮實點的文章,把這個問題也放到諸如《光明日報》等這樣的層面,去做一次學術上的決斷?

去年曾在河北北戴河那裡的秦始皇行宮遺址裡邊,看到過許多介紹秦長城的資料,裡面也是一筆糊塗賬,沒有細分“戰國時期秦長城”和“秦始皇時期秦長城”,籠統地都稱為“秦長城”。牆上挂着的圖例上,“秦萬裡長城示意圖”标注的西部起首是今臨洮的位置;而“秦始皇岀巡圖”中标注的又是今岷縣的位置,也是比較亂套的,讓我們這些來自臨洮、岷縣附近,也算是本地人的人看了,結果也是不看還好,越看越糊塗。

傳說三國時候的貂蟬和董卓也都是臨洮或者岷縣人,那麼現在是不是兩地民間都喜歡争貂蟬而不想争董卓?其實曆史上董卓倒是确有其人,貂蟬到底有沒有還不一定,大機率是沒有。這件事唯一的出處是:“臨洮”之說源于《三國志平話》,“貂蟬向王允自我介紹:賤妾本姓任,家長是呂布,自臨洮關相失。”這兩年陝西的米脂、山西的忻州也加入進來争這個東西。其實作代人争論這種事情沒有太多的意義,僅僅是政府的人出門招商引資做地方宣傳的時候可能有點用處,别無他用。就如隆中究竟是在南陽還是在襄陽一樣,這永遠是一筆算不清的糊塗帳,對這類問題,兩地、各方、大家各取所需就好了。

從臨洮的戰國秦長城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