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鐘來到蘇州,已經快半年了。老百姓感到這況知府确實是個清官,廢除了一些捐雜稅,也撤換了六七個不稱職的官員,老百姓的生活是比較安定了。但是,搶劫案和兇殺案仍舊沒有杜絕,尤其在北面,靠近常熟地界江面的船隻和沿江的村莊常常出事,奇怪的是一次也沒有破案。想到這些,況鐘心裡很焦急。
老百姓的想法比較天真,總以為況知府既然是清官,遲早總會把強盜們捉到的。但是最近,老百姓的口氣又有點不同了,他們聽說況知府要給夫人做壽,覺得這個清官隻清了半年,如今也在變了。這回做壽,還發了一些文章,這不是在借題要大家送禮麼?看來這個知府和前幾任也差不了多少。
<h1 class="pgc-h-arrow-right">況夫人做壽</h1>
官場裡也免不了議論紛紛。看上去不拜壽不送禮不行,但是這禮如何送法呢?送了厚禮,又怕況鐘把清官面孔擺出來,幾句冠冕堂皇的話,叫你不好受用。送點壽桃壽面,大概不會打官腔,但又怕别的人送厚禮,得罪了知府不好辦。那幾個手腳很不幹淨的官員最高興,他們認為況知府這一次收了禮,以後他們仍舊可以放手大幹了,自己開了先例,還會再來過問别人的這些事情?
收到況鐘請帖的那幾個衛所的指揮,比接到皇帝的聖旨還高興。他們都是武官,平時就沒有和況鐘接觸的機會,要拉攏也無從下手,如今他們準備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把況鐘勾結上。今後天高皇帝遠,可以為所欲為了。尤其鎮海衛指揮陳璘,經常派船派人四出騷擾,搶來的财物他自己分一大半,餘下的讓小頭目和士兵們去分。最近江面和沿岸一帶的搶劫案都是他派出去的人幹的,那幾起兇殺案也是他派出去的人做的。雖說這些案子并沒有被查獲,但陳璘多少有點心虛,想趁此機會探探況鐘的口氣,看他有沒有對衛所發生懷疑。是以也來得比較早。

圖|況鐘
今天,況鐘一早就穿得衣冠端正,從從容容地在書房裡踱着方步,後來就到二門來迎接客人了。
花廳裡,挂了一幅“東方朔偷桃”的中堂,兩旁配着“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對聯。又是一對飛金的大紅燭,香煙缭繞。這個壽堂布置得很有氣派。天井裡是一班絲竹鼓樂,來一位客人,就吹奏一番。
況夫人始終沒有露面,客人陸續到齊之後,況夫人還是沒有出來。有的客人以為宴會快要開始了,心裡在盤算,不知道今天是吃蘇州菜,還是況知府家鄉風味的江西菜。
況鐘立在花廳中間,向陳璘看了一眼,對大家拱一拱手,說道:“内人四十初度,承蒙各位衛所指揮大人、知縣大人光臨,我況某深表謝意。在平時,真不容易有這樣的暢叙機會,既然是群賢畢至,我況某倒有一事要請教諸位。”
此時,陳璘早已有點不耐煩了。他曾幾次探探況鐘的 口氣,況鐘總是愛理不理,一無反應。他隻想早一點吃了酒席便回去。聽到況鐘說出“請教”兩字,很有些反感。便惡狠狠地回答道:“況大人要問什麼就問吧!我陳璘是粗人,不懂得什麼叫請教!”
對陳璘之言況鐘并不理會,他面色十分嚴峻地對大家說道:“我況鐘到任以來,已經半年多了。老百姓的生活勉強過得去,铤而走險的也不多了。各衛所的指揮大人又大力整饬軍紀,社會秩序比以前好得多,老百姓都能安居樂業了。這些都是各衛所指揮大人的功績,我定要奏明聖上,各加封賞。”
圖|況鐘像
聽到這裡,陳璘不禁面孔一紅,但他很快鎮定了下來,連連說:“無功不敢受封受賞。”他心裡認為況鐘根本沒有重視最近那些搶劫案和兇殺案,是以斷定況鐘決計不會疑心到他陳璘頭上來,神态顯得比剛才輕松。況鐘又說道:“我要向各位大人請教的,就是最近在江面上仍舊經常發生搶劫案和兇殺案,不知道各位大人是否聽到,這些案子不弄個水落石出,兇手不緝拿歸案,我食不甘味,夜不成寐,上對不起朝廷,下對不起黎民。人同此心,想必各位大人也是這樣想的。”
陳璘還假裝鎮靜,連忙接上去說道:“是啊,這些案子不破,我們的心總定不下來。”
況鐘點點頭,把手向陳璘一指,說道:“像陳大人這樣關心地方,事情就好辦。看來破案也是不難的。”
況鐘冷笑了一聲,不動聲色地說道:“這話不是說着玩的,案是肯定要破的了。如今不僅有了線索,而且有了人證。作案的不是什麼江洋大盜,而是衛所的千戶、百戶和士兵,據說還是奉了指揮大人的指令幹的。”
沒有等到況鐘的話說完,金山衛指揮萬福緊接着插進來說:“況大人,我絕對沒有下過這種指令,我手下的千戶、百戶和士兵也沒有出去搶劫過。大人如若不信,可以調查。說實在的,況大人沒有來蘇州之前,我對衛所裡的人管教不嚴,他們出去偷雞摸狗是有的。後來大人到蘇州來接事,不久,周大人又出任應天巡撫,我們衛所從上到下,再也沒有敢出去惹事生非。”太倉衛指揮李長林也要緊向況鐘聲明自己部下沒有搶劫過。
圖|況鐘雕塑
這時,本來比較活躍的陳璘忽然象失魂落魄一樣,面孔上一陣熱一陣冷,很不是滋味。他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覺得情況對自己愈來愈不利。他倚仗着自己在朝廷裡有大太監王振這座靠山,就幹脆耍無賴了。他把袖子一卷,指着況鐘的鼻子罵道:“姓況的,你不要不識時務,我陳璘今天來拜壽,是看得起你,給你一點面子。你酒席不擺出來還在其次,胡說什麼衛所官兵搶人殺人,這不是血口噴人麼?”
況鐘根本沒有去理睬陳璘的漫罵,依然很鎮定地對大家說:“我也知道大部分衛所的官兵是奉公守法的。各位大人,正因為如此,我們一定要把這害群之馬找出來。否則的話,你們誰也沒有法子把自洗刷幹淨。”
萬福、李長林等都說:“這倒是的。”
圖|陳璘畫像
陳璘站起身,打算往外溜了,況鐘一揮手,外面進來十六名武士。陳璘面色蒼白了一陣,額角上的青筋一根一根都突得高高的。然後逐漸又平伏了下去,面色又從蒼白變為鐵青,就像鬥敗了的公雞一樣。他半坐半跌地把屁股落在原來坐的椅子上去了。看來,他剛才有一陣劇烈的思想鬥争,千方百計想逃離這個十分不利的局面,但就是想不出辦法。況鐘說:“前些時我曾親自到江上巡視察訪,目睹了這幫強盜的為非作歹。我幾乎遭了他們的毒手。當時人手不齊,隻好讓他們逍遙法外,但是這線索我是找到了。現有蘇州府差役捕捉的一個為首分子在此,諸位大人都來認一認就知道了。”說罷,吩咐家人況祥傳話,帶犯人。
這時所有衛所的指揮都緊張起來,就連萬福和李長林,他們雖然沒有下令叫千戶們去搶劫,但也擔心千戶、百戶們自己出去撈外快,而陳璘更為恐慌,坐着好象屁股有針般,兩眼發黑。 鐵索“郎”一聲,差役們帶進一個中年男子,他一進門,即跪在地上向大家叩頭。衛所的指揮們一看,呵,原來是鎮海衛衛所的千戶秦炳,陳璘手下的紅人。
秦炳兩腿顫抖,雙眼斜視。當他發現陳璘在座時,以為救星到了,不住地向陳璘施眉眼,希望陳璘替他說好話。
圖|(現)蘇州古城
陳璘心急如焚,忽然,計上心來,決定把這個秦炳作犧牲品來作為自己的救命稻草。他裝腔作勢地立了起來,按捺住自己對況鐘的仇恨,似乎很沉痛地說道:“況大人!此人名叫秦炳,是我手下的千戶。他的職責應該是防賊防盜,保護良民,想不到今天居然做出這種犯法的事來。知法犯法,當然要罪加一等嚴辦。我請求知府大人将秦炳斬首,以平民憤。至于我陳璘,對部下官兵沒有能管好,也應治罪,我一定奏明聖上,聽候發落。”
陳璘自以為這一套話說得面面俱到,頗為得意。
而況鐘對于陳璘可能耍的任何花招,事先都設想了對策,這時候當然不會讓陳璘就這樣滑過去。他說:“陳大人這樣嚴以律己,真有古君子之風。秦炳該斬該絞,都不難辦,也不必這樣急。如果事情還沒有完全弄明白,我們就把人斬了,上報朝廷的案卷上如何寫呢?我況鐘是書吏出身,卻從未辦過這種文書,還望陳大人指教。”
秦炳看見陳璘在緊要關頭翻臉不認人,知道自己活命的希望不多,壯了膽子,破口大罵道:“陳璘!我每一次出去作案,都是你下的指令,搶來的财物和女人也都是先送到你那裡,為了滅口,殺些人也無妨’,這是你親口對我說的。這個責任你想推卸幹淨嗎?世上哪有這樣便宜的事情。我判斬罪,你也不免處絞刑,壞事都是你指令我做的。”
況鐘問陳璘還有什麼話說,陳璘低頭沉思一番,惡狠狠地說道:“今天落在你手裡,是你居上風。但是,你這四品文官管不着我四品武官。再說在朝中,我也不是沒有靠山,王振公公會替我說話的。當真我會怕你這樣一個小小的知府不成?莫非你比王振公公的權力還大?今天你得罪了我,将來少不得要後悔,到那時候,你就是跪着求情,我也不會攙你一把。”
圖|況鐘等官員畫作
在場的大小文武官員,聽得陳璘把王振的名字說了出來,有些震動。有人替況鐘擔心,怕事情收不了場。也有人覺得卷進這場糾紛,隻有壞處沒有好處,不如趁早脫身,來個兩面不得罪,将來朝廷查問此事,也好推托責任。于是起身想告辭了。 這時的況鐘反而不慌不忙,盼咐家人況樣與衆差役把壽堂中的供果和衆人所送的禮物搬開一點,即由吳縣知縣開讀宣德皇帝頒給況鐘的敕書。在場的人全部跪下來聽。這份敕書,主要說蘇州是天下錢糧最多的一個府,政事也特别繁忙,是以給況鐘便宜行事的大權,讓他大力整頓吏治和錢糧。最後幾句則是“查訪不法文武官員軍民,着即就地逮捕,十惡不赦者先斬後奏”。大家都聽得特别清楚。陳聽到這裡,慌了,知道自己性命難保,癱倒在地上。
早有差役把陳璘釘上鐐铐,和秦炳一起收入大牢。準備不日升堂再審。
圖|況鐘紀念館
況鐘吩咐家人擺出兩桌家常便飯,入席以後,況鐘且吃且談,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說了一下。
原來況鐘對這些搶劫案、兇殺案早就密切注意了。他找常熟知縣劉正言談過多次,這劉正言已經六十多歲,比較糊塗,總是答非所問。而且一就沒完沒了,完全不解決問題。後來他還是查訪了幾個被害人和死者的家屬,才比較有一點眉目。 查訪的結果知道搶劫的強盜都是一大幫一大幫的,來來往往大都坐着黑漆的大船,有時船還不止一隻,最奇怪的是,竟自稱為“錦衣衛捕盜大人”。況鐘覺得事情的疑點是擺明的,強盜不大可能有這樣多的人、這樣大的船,而這船的 式樣卻完全和衛所的船隻一模一樣,天下哪有這樣巧的事情呢!?很可能是衛所的官兵出來幹的。但是,衛所也不止一個,如何查法,很傷腦筋。況鐘決定到常熟地帶的江面去實地檢視一次,況夫人怕出危險,不大贊成。況鐘還是堅決要去,想想況夫人的話也有道理,就吩咐吳縣典史馮六熊帶了十二個身強力壯的差役,換了便衣,埋伏在江邊的三家村裡,即使白天也不照面,不讓人知道。萬一況鐘察訪時有風吹草動,馮六熊好前來接應。
圖|況鐘像(清道光七年《滄浪亭五百名賢像》)
這裡況夫人又對陪同況鐘出去的家人況祥叮囑了一番,要況祥膽大心細,好好保護主人。
況鐘和況祥都換了一身青衣小帽,雇了一隻小船,在白塘和江邊兜了兩天,什麼也沒有發現。況祥想勸說況鐘回蘇州再說,況鐘說:“才兩天功夫,你急什麼!現在是我們等強盜,強盜不會等我們。沒有耐心可不行啊!”況祥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第三天早上,江面上蒙着一層濃烈的白霧。好像有雨又好像沒有雨,人面孔對着面孔還不一定看得清楚。從船上看江面,三五尺之外便是水霧彌漫,根本看不清楚了。
聽得一聲吆喝和搖橹、撐竿之聲,況鐘連忙鑽出船倉。隻見一隻黑漆的大船從上遊順流而下。況鐘先以為是衛所出來巡邏,正想仔細觀看一下,不料大船上傳來一片吼聲:“錦衣衛捕盜大人的船來了,小船還不快停下來,等候搜查。”
圖|況鐘為探尋真相假扮測字先生
況祥有一點打哆嗦。況鐘低聲對他說:“你鎮定一點。有事情我來對付。我們出來私行察訪,就是為了要發現線索,好追查。現在和他們碰上頭了,豈不更好。”
沒有等到況樣回答,大船上抛過來一條帶鈎子的鐵鍊條,一下子把小船拉到大船邊上,拉得太快,幾乎把小船掀翻在江裡。接着,大船上跳下兩個人來,前面一個身材高些,手提撲刀,眼睛裡閃着兇光。後面一個瘦小些,眉毛倒挂,精神氣質都不飽滿。
提大刀的問況鐘道:“看你們慌裡慌張的,準不是好人。”
況鐘說:“我是蘇州觀前街九華瓷莊的朝奉,出來收賬的。”
提撲刀的說道:“喔!怪不得你的江西口氣特别重,原來是九華瓷莊的”他又把手指到況祥身上,問道:“你呢!”
況祥回答說:“他是朝奉,我是夥計。聲音和平時大不一樣,有些抖音。”
那個瘦子精細得很,他對提撲刀的人說道:“誰知道他們是不是九華瓷莊的人?也許是壞人,不能由他們自己說了就算。千萬不要讓壞人漏網。”
圖|況鐘夫人劇照
提撲刀的一想也對,就盤問開了。他先盤問這家瓷器店的曆史和經營的花色品種,況鐘本來知道一點,在書本上也仿佛讀過的。就說道:“九華瓷莊開了八十年了。生意做得不大不小,我們是出來收賬的,你們都知道,瓷莊經營的是道地的景德鎮瓷,真正是光如玉、白如雪、薄如紙、聲如磐啊!”
找不出疑點,瘦子又說了:“誰有閑功夫聽你油嘴滑舌。我問你,真是收賬的麼?”況鐘回答道:“真是收賬的。”
提撲刀的說:“我就喜歡遇到收賬的,是真是假便知。”說着就動手搜身了。況鐘說道:“出來收了四十多兩銀子、幾百貫錢,昨天在狼山腳下遇着強盜,銀子、賬本全給搶走了。請軍爺我們作主才好。不知錦衣衛捕盜大人的衙門在哪裡!我們要報案告狀。”
那兩個人一面搜一面談,說是要打聽狼山腳下的案子是誰做的,準備前去談個明白,銀子一定要對半分,否則就動武。 他們搜了況鐘、況祥和船家的腰包,連每一塊船艙闆都翻了過來,一共隻搜到二兩半銀子。于是又連叫“晦氣”,罵了一陣天,罵了一陣娘,這才回大船去了。
等到大船遠去,況鐘讓船靠了岸,剛巧馮六熊也帶了人巡查到了這裡,況鐘命他撿了些碎銀子給船家,就帶着馮六熊一起回到了蘇州城中。
圖|況公祠
況鐘的判斷,案子是衛所做的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疑問, 但究竟是那一個衛所,卻不知道。衛所的指揮是否參加了這種勾當也不知道。打算進一步再偵查一番。由于況鐘自已有許多公務要理,也不能經常出去私行察訪,于是布置幾個地方小官員留心每一個衛所的人員和船隻的進出。在蘇州城裡,馮六熊和況祥密切注意陳璘、萬福、李長林等幾個指揮的大公館和小公館,看看到底有什麼動靜。日子一天天過去,對他們的行動知道得不算少,但是重大的線索還 是沒有能發現。
有一天,況祥終于發現了那隻“錦衣衛捕盜大人”船上的提撲刀的漢子喝得醉醺醺地走進了滄浪亭附近的陳璘的小老婆的住宅。況鐘得報,吩咐馮六熊帶領一批人暗中把房子包圍起來,免得打草驚蛇。況鐘規定了兩條:如果白天這家夥就出來,仍舊在後面追蹤他,看他往那裡去,釘住不能放。但不要捉拿他,因為消息一傳開,事情反倒不好辦。如果天黑以後,這家夥一個人出來的話,那末立刻下手,不讓他叫嚷一聲,把他抓來就是。
後來這家夥到黃昏以後才出來,馮六熊又問了況祥一 次,确實認清楚了沒有?況祥說:“确實是這個人,燒成灰我也認識。”這樣,馮六熊叫人上去用一塊布塞住了此人的嘴 巴,另外兩個人一左一右把他铐住,拉着就走。這次捕人沒有出一點叫喊聲,附近居民和過往的人也都沒有知道發生過這件事。
因為案情重大,況鐘連夜親自審問。
圖|《十五貫》宣傳海報況鐘
犯人晚上大概又喝了些酒,還沒有徹底清醒,雖然上了鐐铐,好像還不大在乎。叫他下跪,他跪是跪下了,但頭頸還是斜着昂起,一副不願低頭服罪的猖狂神氣。
他把眼睛往橫裡一掃,坐在公案上面問案的人有些面熟,什麼地方見過可記不起了,再仔細想想,也就想了出來。眼睛有沒有看錯呢?這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小船上遇到的九華瓷莊的朝奉。他覺得這實在太奇怪了,一個朝奉怎麼沒有幾天就做了官呢?心裡這麼想,嘴裡也就沖了出來:“你不是那個收賬的瓷莊朝奉麼?”
隻聽得有人叫了一聲“掌嘴”,他左右各挨了二十記耳光,直打得眼睛裡金星亂射。
況祥吆喝道:“強人再敢放肆這是蘇州知府況大人的公堂,還不低頭!” 那個家夥聽到“蘇州知府況大人”七個字,好像一桶冷水當頭澆了下來,人矮了半截,也清醒了一大半。再睜大眼睛四邊看看,“四品正堂”的朱紅硬頭牌迎着燈燭之光格外明亮。看來問案的官又不會是瓷莊的朝奉,而确實是況大人。再看況大人身邊立着的人也很面熟,原來就是那個“瓷莊”的“夥計”。一時之間,也沒有去想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過,頭頸不起來了,乖乖地低了頭跪着,不住地叩頭,連說:“小人該死。”
況鐘聲色俱厲地把驚堂木一拍,問道:“強人姓甚名誰?在哪個衛所吃糧?假冒‘錦衣衛捕盜大人’在外搶劫、兇殺多少次?贓物存在何處?一一從速招來。”
圖|況鐘《拒禮詩》
犯人知道在況鐘面前再要想隐瞞什麼已經是無濟于事了,于是一五一十和盤托出,把鎮海衛指揮陳璘叫部下在江面上搶劫、殺人的事情都講了出來。犯人自稱姓秦名炳,在鎮海衛任千戶之職,跟随陳璘已有六、七年之久。幹些什麼呢?名義上是負責率領船隻到江上去打撈流散木材,實際上沒有那麼多的流散木材好打撈,每次出去都是冒稱“錦衣衛捕盜大人”,見财搶财,見人搶人,對方要是稍稍抵抗,便格殺不論,屍首就随手抛進長江裡。奸淫的事情更是層出不窮。陳璘有四個小老婆,有兩個就是搶來的。
事情問清楚以後,把秦炳押了下去。
況鐘和馮六熊商量如何把陳逮捕歸案。況鐘認為這事情弄得不好,就會發生嚴重的後果,今後蘇州府的治安就不能再想有太平日子過。是以,一定要給陳璘一個措手不及,捉住以後,就不怕他再出什麼亂子。
派人去衛所捕捉,當然不行,他手裡有幾千号人,大小船隻二三十條,決不肯束手就擒。雙方打起來,地方上遭殃,也要驚動朝廷。
圖|況鐘墓
單獨請陳璘一個人來蘇州府,然後把他捉住,也是一個辦法。但這樣難免引起他的懷疑,他不會上鈎,以後更不好辦。最後才想到了一個辦法,假稱替況夫人做壽。向文武官員都散了文章,這陳璘果然中計前來。當然這下子他就來得去不得了。況鐘向文武官員再三表示了歉意。說夫人壽辰早已過了,沒有驚動任何親友。現在是在無法可想之時用的權宜之計。至于大家送的壽禮,全部沒有動過,都是原封原裝由蘇州府派人一一送回去了。 經過這一次計擒陳璘的事件,蘇州府文武官員違法擾民的事情就較少發生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