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日,我的女朋友所在的南城遭受了一次巨大的地震。
我無視他人的勸阻,獨自一人冒險進入災區,尋找了一天一夜,結果雙手都磨出了血泡,腿部也受到了撞擊。
7月3日,我的手機收到了一則新聞推送:安陽集團的女總裁正與一位年輕男子在海島上度假。
7月5日,我獨自一人傳回了家中,丢棄了所有與她相關的物品。
她似乎忘記了,是她在最初懇求我給予她愛情。
道路前方因山體崩塌而受阻,巨大的岩石與雜亂無章的樹枝猙獰地阻擋着前進的步伐。
“韓少,再耐心等一下,現在過去太危險了,我們還是等待官方的通知吧。”助理緊緊地拽住我。
我掙脫了他的手,堅定地說,“不行,呂瑩還在裡面,我晚到一刻,她就多受一刻的驚吓。”
“嘿!你不能進去!雖然你很着急,但現在情況不明,冒然行動是非常危險的!”
駐守的軍方人員注意到了我們的争執,急忙大聲警告,迅速地控制住我,使我動彈不得。
我望着灰暗的天空,心中焦急萬分,回頭對他說:“沒關系,我打算用直升機進去。”
“你怎麼就聽不進去呢!即便用直升機進去,地面情況不明,也無法安全降落……你在做什麼!起來!”
我看出他決心要阻止我,情急之下隻好跪在他面前,滿眼懇求地看着這位年輕的軍人:“我的妻子在裡面,我真的必須進去,讓我進去吧,求你們了。”
年輕的軍人也不忍心,回到帳篷與上級商量,最終在我承諾自行承擔後果後,他們才放行。
由于地面情況不明,直升機無法降落,我隻能自己順着懸梯進行盲降。
幸運的是,沒有餘震發生,我也足夠幸運,成功降落在一塊相對平坦的空地上。
我一個踉跄,顧不上站穩,就急忙檢查最近的沙礫堆。
這片山區有安陽集團建立的種植基地,呂瑩作為經理前來考察,卻不幸遭遇了地震。
我将地面情況拍攝下來,傳給了外面的救援人員,很快官方救援隊伍也到達了現場。
經過一天一夜的努力,我的雙手被沙礫磨得血肉模糊,血迹和泥土凝固在指甲中,但我仍然不知疲倦地一塊接一塊地翻動巨石。
終于,在不知過了多久後,歡呼聲中,一把斧頭劈開了永恒的黑暗。
“找到了!韓少找到了集團的人!”
我跪在廢墟之上,機械地轉動脖子,看向那個方向。
被救出的是位女員工,她似乎躲藏得很好,除了全身的污垢和狼狽之外,并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是以在助理詢問她是否看到呂瑩時,她還能大聲回答:“呂總?她來了嗎?沒有啊,我沒有接到通知。”
地震發生後的第三天,也就是七月六号,呂瑩才回到家中。
她一看到我,眉頭就皺了起來,“為什麼沒有準備好飯菜?”
她邊說邊向我走來,突然又停下了腳步,站在離我一步遠的地方,眉頭皺得更緊:“你喝酒了?”
我随意地解開領帶,漫不經心地看着她,淡淡地回答:“嗯。”
她立刻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呂瑩一直是一個非常有事業心的女性,而我的生活重心始終是我的夫妻。
當她半撒嬌半抱怨地說應酬回家想喝醒酒湯都沒有,提出要我辭職在家全心全意照顧她的時候,我幾乎沒有猶豫,立刻就同意了。
盡管那時,我的事業也正處于上升期,前途無量。
多年來,我确實把她照顧得很好。
無論她多晚回家,家裡總是為她留一盞燈,廚房裡總有她的宵夜,她一說長胖了,我就變着法子給她做減脂餐。
我心甘情願地退到幕後,讓她在我的照顧下發光發熱,隻因為我愛她。
她曾無數次喝着我做的醒酒湯,在我懷裡撒嬌,說,有我真好,等她有錢了一定“娶”我。
然而,當她終于晉升到所謂的高層時,并沒有履行曾經的承諾,而是帶着别的男人去了海島度假。
那麼,我也不想再事事以她為先,為她洗手做羹湯了。
我漫不經心的态度立刻激怒了她,她的眼睛裡浮現出不悅,非常生氣地伸出尖銳的手指戳在我的肩頭推了一下,“你這是什麼态度?發什麼瘋?不就是出差晚回來一天嗎?”
我一時沒站穩,被她推得後退了一步,腳腕處傳來的劇痛也讓我的怒火上湧。
我拍開她的手,直視她的眼睛,眼神中帶着嘲諷:“是國外信号不好是以沒看到國内的消息嗎?”
呂瑩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聲音也變得柔和:“我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是我的手機掉水裡壞了,今天才讓助理買了新手機補了卡。”
我聽夠了她的謊言,耐心耗盡,索性把所有事情都挑明了:“七月一号,南城發生了七級大地震。”
短短一句話,含義不言而喻。
呂瑩的臉色一下變得非常難看,有些心虛地過來扯我的手臂,用撒嬌的語氣試圖蒙混過關:“好啦,是我不對嘛,是因為合作商那邊臨時……”
又是一句謊言。
我甚至不敢去想,這些年來我聽了多少這樣的謊言。
我抽回手,像拍掉髒東西一樣拍了拍被她碰過的地方,嗤笑了一聲,既輕蔑又自嘲。
我的腳腕上特意纏了一整卷紗布,即使是近視眼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但她回來到現在卻一點也沒注意到。
我越來越覺得自己的行為愚蠢可笑。
“我們分手吧。”我淡淡地說出了這句話。
呂瑩愣在原地,顯然沒想到一直對她百依百順的我,會主動提出分手。
“韓特傑你别後悔!”呂瑩說完這句話,摔門而去。
過了好一會兒,門外才響起匆匆的腳步聲,似乎是在表達某種不滿。
看來她還在等着我像往常一樣在第一時間追出去。
可惜她失算了,從始至終我都沒有挪動過腳步。
分手後,我不再需要照顧呂瑩的生活起居,自然也該重返職場了。
撥了個電話給人事部,沒費多大勁就搞定了入職手續。
穿上合身的西裝,打好領帶,頭發用發膜打理得一絲不苟,最後,從抽屜裡選了一塊腕表戴上。
我這樣出現在公司時,和過去一樣,吸引了衆多年輕女同僚的目光。
與以往不同,我這次對她們每個人都報以溫和的微笑,讓她們感到如沐春風。
在等電梯時,旁邊的年輕女同僚似乎鼓足了勇氣,開始和我搭話:“您是新來的高層上司嗎?”
我從西裝内袋裡拿出我的工牌,在她面前晃了晃,“不是,我隻是一個普通員工。”
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顯得難以置信。
突然,她注意到了什麼,眼神閃爍了一下,靠近我小聲說:“你這麼帥,當普通員工太可惜了,想不想升職?”
我疑惑地挑了挑眉,她示意我看向一邊,“看那邊,那個新來的實習生,什麼都不會,每次都留下一堆爛攤子給我們收拾,但呂總就是偏愛她,真是氣人。”
“帥哥,如果你有心升職,我們全組都會支援你。”
我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看到了……呂瑩和新聞上的年輕男子莊騰。
他們正有說有笑地走過來,呂瑩手裡還拿着那男人的西裝外套,顯然關系不一般。
我突然想起五年前我們一同加入公司的時候。
那時我們正處在熱戀期,我總是不願意和她分開,隻是在擁擠的電梯裡偷偷牽了她的手,就被她狠狠甩開。
回家後,她責備了我很久,雖然具體說了什麼我已經忘記了,但大意是公司最忌諱辦公室戀情,她不想因為我而毀了她辛苦得來的機會。
從那以後,直到我離職,我都小心翼翼地和她保持距離。
原來她可以毫無顧忌地和别人親昵,隻是那個人不是我。
或許是我看得太久,呂瑩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看到我時眼裡閃過一絲驚豔,語氣驚訝:“韓特傑?你怎麼在這裡?”
“上班。”
我收回目光,淡淡地回答。
呂瑩皺了皺眉,顯然不滿我的态度,她正要說什麼,電梯恰好到了,我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普通電梯。
“呂瑩姐,你能幫我看看這個方案嗎?”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一個清澈的男聲帶着催促,好像生怕她為了我而跟進電梯。上午的工作很多,即使是呂瑩作為總經理也忙得沒空來找我。
直到中午,莊騰突然出現了。
他站在我前面,笑得人畜無害,但那笑容怎麼看都有點挑釁。
“韓哥,呂瑩姐說你不習慣普通員工餐廳,叫你一起吃。”
我正在考慮如何婉拒同僚的聚餐邀請,但最終還是同意了。
正好,我可以和他們說清楚。
和莊騰一起走向食堂三樓,他一邊走一邊向我介紹,眼神中帶着一絲傲氣:“雖然安陽集團的食堂很有名,但畢竟是大衆餐,比不上三樓的高層專屬,有米其林廚師現場制作。”
我沒有回應,隻是接過廚師遞給我的牛排,走到窗邊找了個座位坐下。
反正,有些人會像聞到腥味的貓一樣,自己找上門來。
果然,不久後,呂瑩和莊騰一起坐在了我對面。
莊騰很自然地剝好了呂瑩餐盤裡的幾隻蝦,然後像是突然想起來一樣,用一種開玩笑的語氣說:“啊,我都習慣了幫呂瑩姐剝蝦,韓哥不會介意吧,哈哈哈。”
“男人嘛,無論在哪裡都應該照顧女人。”
話音剛落,氣氛突然凝固了一瞬。
他們都在觀察我的反應。
我的牛排吃得差不多了,對面這兩個人讓我失去了繼續用餐的興趣,我放下餐刀,緩緩擡起眼皮,正好對上呂瑩有些期待的眼神。
像是……在期待什麼。
我不想去深究那是什麼,冷冷地對他們說:“男朋友照顧女朋友是應該的,祝你們兩位長久。”
這話一出,對面兩人的臉色都變了,呂瑩的笑容也消失了。
莊騰眼中閃過一絲喜悅,但仍然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韓哥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你别多想,因為我剛畢業什麼都不懂,是以……”
我隻見過綠茶,沒想到有一天還能見到綠箭!
我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綠箭言論,目光冷冽:“有沒有誤會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經和你的好姐姐分手了,是以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她在一起,不用再讓公司的人猜疑。”
說完,我站起身,離開了餐桌。
隻是剛走出兩步,就被一股力道從身後抓住手臂。
呂瑩的眼裡帶着常見的愠怒,可她知道這裡是公司,隻能壓低了嗓音:“韓特傑,如果你是因為我欺騙了你是以在生氣的話,那我可以和你道歉。”
“但我和你說了,是合作方那邊出了問題,莊騰一個人搞不定是以我過去幫他。”
因為她難得主動低頭而生出來的那點趣味終于在聽到這裡的時候消失了,我抽出手臂,盯着她看了幾秒。
光線從她身後落地窗肆意傾瀉而下,細細看去,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光裡飛舞,盤旋,像是永不會落下。
我忽然想到幾天之前我在震區的時候,所有人都在阻止我,讓我趕緊離開。
我想着呂瑩可能在哪個角落等我救她便無論如何也不肯離開,雙手磨破血液混着沙礫其實是很疼的,但我絲毫感覺不到,隻想趕緊找到她。
終于在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候,餘震爆發使得我身邊的一塊巨石坍塌,雖然躲避及時,可也因為一腳踩空從廢墟是滾了下來。
與此同時,帳篷裡的助理拿着手機沖我喊,找到了,找到了,您别擔心了,呂總在國外好好的呢。
巨石落下的時候揚起漫天塵土,在盤旋許久落地的時候,好像我對她的愛也落了地。
“你不要鬧了,你知不知道莊騰他是……”
呂瑩忽而将聲音壓得更低,我卻直接将手抽回,“我沒有因為你騙我生氣。”
“我隻是,單純,不愛你了。”
那天之後,我徹底消失在了呂瑩的生活裡。
隻是,她好像跟我較上勁了。
無數來呂總辦公室的任務分發到我手上,做的好的便讓莊騰領功,做不好的就讓上司當衆批評。
時間久了,同僚也品出不對勁了,來詢問我是不是和他們有什麼過節。
面對衆人疑惑的眼神我大方一笑,絲毫沒有藏着掖着:“我和呂瑩以前是情侶,隻是現在分手了。”
衆人交換眼神,露出吃到大瓜的神情。
可我沒想到的是,就因為我這随口的一句話,就讓許久不露面的呂瑩親自來找我了。
她将我叫到她的辦公室,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沓檔案就劈頭蓋臉地摔了過來。
鋒利的紙張邊緣從我的臉頰側劃過,割出一道傷痕,沁出血珠。
“韓特傑!你至于為了報複我,在公司造謠莊騰是什麼勾引我的小白臉嗎?”
“那天裝的那麼大義淩然怎麼回過頭去反而用盡手段啊?”
我用指腹擦掉血珠,勉強壓制着怒氣:“首先,我沒有造謠,其次,他不是嗎?”
“哦,他不一定是,也許是你呂瑩先招惹的人家呢?”
呂瑩沉默了,隔着一張辦公桌的距離冷冷審視我。
我扯了扯嘴角,突然覺得有些諷刺。
我和她,好像一直是如此。
明明睡在一張床上的時候能夠親密無間,可在心上卻總是隔了這不遠不近的距離。
“去給莊騰道歉,否則,我不能保證你們全組熬了一周的項目還能保得住。”
一瞬間,我感覺她陌生至極。
很久以前,曾經有人對我說能夠有野心從底層一步步往上爬的人往往都是十分可怕的。
他們是真正的冷漠,自私,為達目的能夠無所不用及其。
現在,我算是見識到了。
一直壓抑的怒火終于爆發,我死死瞪着她,咬牙切齒:“呂瑩,你可以試試看。”
說完轉身離去。
呂瑩的聲音依然在背後響起。
“我記得你和人事很熟?是以才會這麼輕松就把你招進來?即使人事經理和老大有一些關系但是我想她也不會為你出頭吧?”
“你可以試一試,她會不會為你出頭,為你們組出頭。”
我頓住腳步,愣在原地。
呂瑩卻以為是自己的威脅讓我有所忌憚,輕輕笑了一下,走到我身後,纖長的手指從我的背肌一路下滑搭在我的腰上,曼妙的身軀緊緊貼在我的後背,氣若遊絲的語氣十分暧昧:“阿序,别鬧了好不好,我們可以馬上結婚,我其實早就做好嫁給你的準備了,我真的不想和你分開。”
“你知不知道莊騰是老總的兒子,我還需要他的幫忙我才能更上一層樓。”
“全公司都知道,上面有意空降一位總裁,我兢兢業業努力了這麼久,憑什麼要讓給别人?”
“隻要你去和他道歉,道完歉我們就結婚。”
我轉過身,低頭對上她遊刃有餘的眼神,心裡對她的厭惡又更深了一點,“你覺得我應該感恩戴德接下這頂綠帽?”
“滾。”
和呂瑩徹底識撕破臉的第二天,莊騰也來找我了。
默契得讓我不禁感歎,一個被窩真是睡不出兩種人。
下午我到公司樓下買咖啡「地震後,女友和實習生上了新聞,等待的功夫,莊騰就來了。
“韓哥。”
我淡淡瞥他一眼,沒說話。
莊騰仿佛渾然不覺之前最近的是尴尬一樣,自顧自開口:“其實我早就知道呂瑩姐有個談了很多年的男朋友。”
“我也勸過自己,要不算了。”
“但是命運卻特别眷顧我,呂瑩姐看了我的履歷,發現我和她是同一個學校的,于是主動對我多加關照。”
我望着咖啡廳玻璃窗外的天空,耐心地聽他說完廢話。
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過身來面對我,“我喜歡呂瑩姐已經很久了,從她還不認識我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了。”
“是以我是不會放棄的。”
我終于側過頭,挑眉看着他。
我好像從未讓他放棄過吧?
也挺佩服他能把做第三者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他繼續說:“呂瑩是一個非常有能力和野心的女人,恰好,我能幫她實作夢想。”
“如果你識相的話,就應該自己離開。”
我不禁啞然失笑,原來是來警告我的。
甚至公司的流言都是他煽動的,隻為在呂瑩面前裝可憐,以此來激化我和她的沖突。
然後他再在我面前“示威”“威脅”,讓我主動離開。
我的咖啡好了,我接過前台小姐遞給我的袋子,低聲說了聲謝謝。
莊騰不滿我的忽視,有些惱怒:“韓特傑!”
我這才把目光投向他,笑了笑,笑他的沉不住氣:“離開呂瑩沒問題,至于離開安陽,讓人事通知我,如果你說了算的話。”
公司去年年底制定了接下來的重點方向任務,其中就有之前山區裡的種植基地。
呂瑩作為總經理親自出差前去檢視,也是為了之後更好地晉升。
可是,在有傳言上面要空降一位總裁之後,她毫不猶豫地在工作和莊騰之間選擇了莊騰。
她确信,有了莊騰的幫助就一定能讓上面改變心意。
在後來的一周時間裡,她做了所有她曾經抗拒的過于親密的事情。
包括但不限于,每天和莊騰同乘一輛車出入,讓莊騰随意使用高層專用電梯,在衆目睽睽之下親自到公司樓下給他買一杯咖啡。
她近乎高調的炫耀一直持續到了月底。
公司的正式通知下來了,下個月初,将為大家介紹新任總裁。
到了周一上班那天,莊騰一踏進公司門便向我投來得意的目光。
等電梯的時候更是得意地對我說:“之前讓你走是給你點面子,今天之後,我想總裁總有開除你的權力。”
我笑而不語,不置可否。
總裁确實有直接指令人事的權力,隻是,走的不是我罷了。
上班之前,辦公室裡的同僚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大緻猜測着呂瑩上位之後會不會有什麼新動作,紛紛羨慕她之前帶的直系部門。
說到這,一雙雙眼睛像會說話似的在我和莊騰之間來回打轉。
仿佛在說,不知道新歡舊愛,呂瑩會選哪一個。
一直到開完早會,董事會才姗姗來遲出現在辦公室。
包括呂瑩在内的高層都跟在他身後,以他為中心圍成一個半弧。
董事長的目光在辦公室内掃視一圈,在某處停留了幾秒,然後開口:“今天呢,是來向大家宣布一件事的。”
大家都并不驚訝,隻是安靜地等待他宣布結果。
我放下手裡的事情,擡頭朝他望過去,目光正好掠過莊騰和呂瑩,他們的嘴角都噙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早已知道了答案,格外從容。
“相信大家也都聽說了。”董事長聲音溫和,與身邊幾位對視一眼,笑着繼續說:“安陽呢,将迎來一個年輕的總裁。”
“他從一畢業就進了公司,沒有靠什麼關系,隻是一個普通職員,早期經手的幾個項目卻完成得都很不錯,是一個很有天賦和想法的年輕人。”
“我相信,安陽在他的帶領下,會走得更高更遠。”
呂瑩嘴角的笑意快要抑制不住,目光殷切地注視着董事長,垂在身側的雙手已經蠢蠢欲動,馬上就要上去誠懇地握住董事長的雙手。
董事長卻看也沒看他一眼,目光穿過人群落到我身上,笑意依然溫和隻是再次開口的時候語氣裡帶着些驕傲:“給大家介紹一下,韓特傑,我的兒子。”
“我年紀也慢慢大了。以後啊,特傑注定是要接我的班的。”
“趁現在,我還能親自盯幾年,以後就徹底讓他來帶領我們安陽。”
我應聲站起身,沉穩地走到他身邊,低聲喊了句,“爸。”
從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爸出軌了,在外面還有個兒子。
我媽是個非常重視感情的人,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一病不起,最後離世。
一直到最後,她還拉着我爸的手,逼着他發誓,一定要好好照顧我。
是以後來很多年,我一邊怨恨他,他一邊對我感到愧疚。
這麼多年,我不肯叫的一聲“爸”,竟然因為呂瑩,叫了出來。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在驚訝,但有兩聲破防的聲音特别明顯。
我順着聲音看去,莊騰因為太過驚訝猛然起身的動作帶翻了桌上的水杯,他正忙着抽紙擦拭桌面的水漬,狼狽不堪。
我突然有些好奇呂瑩的表情。
她曾經和我說過:“我們這種小地方來的,不争的話,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她确實身體力行地踐行着這句話。
隻是不知道,這樣的結果她是否滿意。
我用餘光瞟了她一眼,她也正在死死盯着我。
所有人都在鼓掌的場合,隻有她,面色蒼白,眸光深深,情緒萬千,卻讓人看不懂。看不懂,我也不想懂了。
雖然升職了,但我打算把手上的工作做完再搬辦公室。
組員們因為變成了總裁的“嫡系”員工而變得十分興奮,幹勁十足地陪我加班到夜幕降臨。
請組員吃完晚飯後,各自散去,一問才知他們都住在距離餐廳不遠的地方。
我看着包裡的鑰匙,一時有些犯難,喝了酒就不能開車了,而繁忙地段的地鐵要到深夜才會空蕩下來。
“老大!我開車送你吧?我會開車。”
我側頭看去,是那天在電梯門口問我要不要“上位”的女孩,也是今天唯一沒喝酒的。
我實在不想擠地鐵,便坐上了她的車。
很快,車子停在小區門口。
我下車和女孩道謝,承諾明天請她喝咖啡,女孩亦笑着打趣,“不夠油錢呢。”
道完謝,轉身瞬間,與馬路對面的呂瑩視線交彙。
她站在路燈下,在地上投射出長長的影子,顯得有幾分寂寥。
我目不斜視,與她擦肩而過,卻被一把抓住手腕。
我終于舍得給她一個眼神,呂瑩漂亮精緻的臉上浮現怒氣,直視我:“她是誰?你為什麼坐她的車?你們是什麼關系?”
低頭點了一支煙,有些惡意地将煙圈吐在她的臉上,扯開一抹涼薄的笑,“跟你有關系嗎?”
隔着缭繞飄散的煙霧,我看見她臉上閃過的受傷。
呂瑩吸入煙霧,難受地嗆咳起來,連眼角都沁出水光,顯得更加楚楚可憐:“阿序,你真的那麼讨厭我嗎,我們的五年,你已經忘了嗎?”
“你要是還在生氣我騙了你,你就打我好不好?你打我罵我怎麼樣都可以,隻要你原諒我。”
“至于莊騰,面試的時候他還提過你,我是看在他是學弟的份上才對他多照顧幾分的,我保證,我以後永遠不和他見面了,好不好?”
她到現在都不明白真正傷我心的是什麼。
真正傷我心的不是莊騰,也不是欺騙,是我終于意識到——
她不愛我,也不愛莊騰,她愛的是她自己。
她現在在我面前流的,也不過是鳄魚的眼淚,虛僞至極。
她也不是在我和莊騰之間選擇了我,而是在所有人之間,選擇了人生高飛的捷徑。
沒有必要和她解釋了。
夜風将煙圈吹散,我的目光涼如水:“是啊,忘了。”
接下來就是正式開始接手學習公司的事務,我也漸漸在職場上重新找到意氣風發的感覺。
這天我去外地出差,是南方的沿海城市。
下飛機後,我上了公司來接我的車。
可車并沒有駛進市區前往我原本預定好的酒店,反而把我帶到了某處海岸,那裡正停靠着一艘遊艇。
司機将我放下之後,就開車離開了。
我站在海岸邊,望着那艘豪華的遊艇,心中明白這是一場精心安排的迎接。海風帶着鹹鹹的味道,吹拂着我的衣襟。我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領帶,然後邁步向遊艇走去。
遊艇上,已經有幾位公司的重要人物在等待,他們見我到來,紛紛露出熱情的笑容。我知道,這是一個新的開始,一個我将全面展現自己能力的舞台。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不僅完成了手頭的項目,還提出了幾個創新的方案,得到了董事會的認可。我逐漸在公司内部樹立起了自己的威信,也赢得了同僚們的尊重。
與此同時,我也在私下裡繼續學習,提升自己的管理能力和商業洞察力。我知道,作為公司的上司者,我需要不斷地進步,才能帶領公司走向更輝煌的未來。
至于呂瑩,她的身影漸漸淡出了我的世界。我明白,每個人的人生道路都是自己選擇的,而她的選擇與我無關。我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事業上,我相信,隻要我堅持自己的信念,不斷努力,就一定能夠創造出屬于自己的輝煌。
生活總是充滿了變數,但隻要我們堅定地走自己的路,就一定能夠到達心中的彼岸。而我,正走在這樣一條路上,無所畏懼,勇往直前。
回到公司後,呂瑩消失了,但莊騰卻來找我。
他帶着怒氣和挫敗感,幾乎是咬着牙對我說:“你赢了。”
“無論是公司還是呂瑩,你都赢了。”
“這不公平,為什麼同樣是父親的兒子,他卻悄無聲息地把一切都給了你,還裝出一副清高的樣子,五年前說對公司沒興趣,現在卻回來争奪。”
我攪動着咖啡,心中卻覺得有些可笑。
有些人奪走了别人的東西,卻還自诩為受害者。
我懶洋洋地擡起眼皮,像看一個小醜一樣看着他:“我真的不想理你,但你愚蠢得讓人發笑。”
“安陽是在我媽的幫助下建立的,你和你母親一樣,對别人的東西有很強的占有欲,不是嗎?”
“至于呂瑩,如果你離開時能幫我帶走垃圾,我會非常感激。”
莊騰被我的話氣得滿臉通紅,卻一句話也反駁不了。
長時間的沉默幾乎讓他忘記了自己其實是一個私生子,他一直自視甚高,自認為是安陽集團的少爺,不過是因為撿了别人不屑一顧的身份。
被揭穿的謊言就像被剝去的皮膚,血淋淋地暴露出來,看一眼就讓人想要逃避。
解決了一個問題,又出現了另一個。
至于呂瑩,我直接給她發了一封解雇信。
這讓她怒氣沖沖地來找我,質問我:“你要解雇我?”
我連頭都沒擡,繼續看着手中的檔案,反問她,“難道你還想在安陽繼續工作?”
她沉默了。
我們都清楚,即使我什麼都不做,她也無法在安陽繼續待下去了。
她像是被針紮了一樣,突然洩了氣,有些疲憊地看着我,“你還記得第一天進安陽的時候嗎?那天我非常高興,我以為,從那以後,我們會越來越好。”
我記得。
那天她收到了安陽的錄用通知,與她在學校裡主導任何活動時的意氣風發不同,她被安排在了最不起眼的角落。
但她的眼睛依然閃閃發光,她買了一個蛋糕,插上蠟燭,許下了願望。
她說,她希望能越來越好,能從格子間搬到辦公室,希望能有一個和我的家。
後來,她的事業開始步入正軌,應酬越來越晚,薪水也越來越高。
“怎麼會變成這樣?”
聽到她聲音中的輕微哽咽,我終于擡起頭,目光落在她臉上的脆弱上,但内心卻毫無波動,我放下手中的鋼筆,嚴肅地說:“其實你沒有資格進入安陽的。”
是的,她沒有通過第二輪面試,哭着回家了。
我看在眼裡,痛在心裡。
那天我翻出了我爸的電話,向他提出了要求。
我很少開口,他自然不會拒絕。
更何況是董事長親自招進來的人,上司們對呂瑩都特别關照,這也是她一路順風順水的原因,短短五年就成了公司最年輕的高層。
可惜,我的愛隻滋養了她的野心,并沒有開花結果。
我看着她略顯蒼白的臉,禮貌而疏遠地笑了一下,然後重新低下了頭:“新工作做背景調查時可以寫我的電話。”
直到我聽到她漸漸遠去的腳步聲,我才重新擡起頭。
看着那個已經有些陌生的背影,不自覺地,眼前也變得有些模糊。
我确實曾經愛過她。
但那隻是短暫的一瞬間,一眨眼就消失了。
後來我也聽說過她的消息。
她成功地加入了行業内另一家不錯的公司,但圈子太小,曾經目睹這場鬧劇的人太多,很容易就傳得人盡皆知。
即使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也仍然有人會在茶餘飯後把它當作笑料來談論。
現在的我,沒有人敢在我面前提起這些,至于呂瑩,就沒那麼舒服了。
但那又怎樣,不舒服也得一一承受。
後來我在一次晚宴上見過她。
我坐在高高的主位上,她坐在離我很遠的地方。
她的老闆為了和我搭話,帶她上來敬酒。
我愣了一下,她的眼眶微微泛紅。
我安慰地笑了笑,我還不至于在這種場合讓她難堪。
她幾乎察覺不到地松了一口氣,舉杯一飲而盡,我靜靜地看着她仰頭喝酒時不自覺露出的痛苦表情。
我接受了她的酒,但也僅此而已。
我當然知道她因為長期的應酬而患上了胃病,非常難受。
但那又如何,我不會為她擋酒,也不會為她煮醒酒湯,更不會心疼她在職場上的艱難掙紮,為她開後門。
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路上是鮮花還是荊棘,都與我無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