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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裡往事(254)—村裡來新人了

事實證明江貴的猜測确實沒錯,對自己老娘和媳婦兒也真是了解到了骨子裡。他本來是想着等到了家後,先去說服更容易搞定的老娘,然後再用點小恩小惠去打動難纏的媳婦兒。他想象的很美好,尋思老江太太對他這個兒子一直都挺慈祥,每次自己想要做什麼事兒,哪怕親娘開始是持反對意見,可隻要他使出死纏爛打軟磨硬泡那招,最後大多數也都是如他所願。至于趙大鳳那人,和她完全講不明白理,而且溝通起來也不是一般費勁。

是以他就沒想過自己親自浪費時間去說服,打的主意是等把老江太太搞定後,讓老娘用婆婆的身份去壓人,逼那個滾刀肉不得不妥協。帶着有些不切實際的美好幻想,不知不覺中他就和幾個老弱殘兵到了家門口。江貴先讓幾個人在門口待着,等他進去溝通完如果成了再叫他們。幾個有可能将會在人家屋檐下讨生活的大可憐小可憐,那會兒對他說的話當然都是言聽計從,沒有半點質疑。

會長瞅着江貴得得瑟瑟的進了屋,邊搖起頭吧嗒嘴邊伸手捅了捅身邊的小飛蟲,滿面愁容眼裡全是擔憂的說,“咱也不能光指着人家收留,萬一不成總得靠自己找個暫時落腳的地方啊。靠山山倒,靠人人走。人無論啥時候還是得先靠自己,這才是最保準的。”小飛蟲聽他故作深沉的講完大道理,直接幹幹脆脆滿臉鄙視的切了一聲,然後邊摸着因為動作有些大扯疼的傷口,邊無語的看着幹爹吐槽,“好像就你懂人生,别人都混着活似的。”

“我還不知道靠自己最保準?可你倒是睜開眼瞅瞅啊,就咱們幾個現在這點能耐,上哪兒有那個本事兒自己張羅住處去?但凡有一點辦法,你以為我願意去别人家看臉色過日子啊?現在除了賴上江叔這條路,不就沒啥别的好法子了嗎?”

“反正我是豁出去這張臉了,我有沒有地方住,餓一頓兩頓的都好說。可我娘不成啊,為了她我顧不上那麼多了。你有啥辦法就自己使去吧,我就算有那個能耐的心,暫時也沒那個能耐的精力了。就我現在這德性,連要飯估計都走不利索。幹爹你有本事就往大了使啊,等你成了我過去借光。”

會長一臉恨鐵不成鋼,外加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看着小飛蟲不停感歎,“丫頭片子,到底還是頭發長見識短!就光看表面上能看到的東西,我不是教過你嗎!凡事要舉一反三,透過現象看本質!就比如說現在吧,光憑你江叔嘴上吹那幾句牛,你就實實在在把他當成目前的依靠了。萬一他說的都靠譜,也算你沒靠錯,可要有了變故呢?他家裡其他人要是不同意收留咱們呢?你接下來又該怎麼辦?”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遇到啥事多用用腦子,多往長遠考慮考慮對你沒壞處。唉,到底還是年紀小心思單純,人情往來這些勾勾繞繞見的還是少,是以看不透這些世故。再說你也不了解他家啥情況,把事情都往好處想也正常。”小飛蟲聽完幹爹的話,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兒。然後冷不丁就拍了一下手,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過去拉着會長胳膊嬉皮笑臉的感謝他教誨,說自己都悟明白了。

會長鄙視了她一眼,慢悠悠的說,“你不是悟明白了,是暫時把我說的話聽進去了。人情世故這些道理,要是這麼容易就能明白,那人生的路不就全是平平坦坦了?真要那樣,這世上還能有啥溝溝坎坎?丫頭啊,慢慢你就明白了,有些東西需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不停去悟。”這一老一小在外面研究人生,旁邊一老一小也正聽得津津有味兒,本來挺和諧的一幕,誰知道就那麼被莽莽撞撞沖出來的趙大鳳,拎着一桶泔水打亂了。

小飛蟲雖然暫時行動不便,但腦子還仍然機靈,看見趙大鳳出現在門口那一刻,就打心眼裡認為這女人不會是啥善茬。結果她的感覺還真沒錯,她剛眼疾手快的拉着幾人往後退,趙大鳳那桶泔水就潑過來了。要不是他們幾個躲得及時,一定會被澆的滿身都是。小飛蟲一邊給她娘擦身上不小心沾到的髒東西,一邊叽叽喳喳沖趙大鳳數落,“我說你這人是咋回事啊?好幾個大活人在這兒站着看不見?”

“這麼大地方,你往哪兒倒不行?偏偏就挑我們這兒倒泔水!你長那倆窟窿是擺設啊?眼睛要不好使,就消停在屋待着!瞎哄的出來顯啥欠啊,要真把這些髒東西倒到我們身上,看我今天咋收拾你!”趙大鳳一腳就把泔水桶踢一邊去了,然後抱着胳膊擡起下巴,一副蠻不講理的姿态,“哎呦喂,這是哪兒來的要飯花子!有事沒事的,都守在我家門口幹啥呢!一個個髒了吧唧的,招不招人煩心裡沒數啊!”

“再說,你管我把泔水往哪兒倒呢?腿長在我身上,我願意去哪兒就去哪兒!手也是我的,我願意把東西往哪裡倒就往哪裡倒!誰讓你在我家門口待着了,就算倒你身上也是活該!旁邊那麼多地方,你非要在這兒賴着關我P事!”小飛蟲看她這副嚣張樣相當不願意了,哪怕此時渾身是傷行動不便,也絲毫都沒影響她這不願受氣的性子,一瘸一拐就拐到趙大鳳跟前去了,盡量站直身體後就開始怼起來。

“看你也人模狗樣的,咋一開口就不唠人嗑呢!你哪隻眼睛看出我們是要飯花子了?哪隻眼睛又看見我們髒了吧唧了?我們不光穿的比你幹淨多了,就連嘴也比你幹淨!至少沒像你似的,開口就說埋汰話!什麼叫你家門口啊?院子裡的地方是你家的,院子外面的你也包下了?你還能管的着我們在哪兒待着?你們家門口就是你們家的?别人連待都不能待啊?”

“有本事兒你張嘴喊一聲,要是地底下能有回應,我就承認這跟前都是你說了算!沒這本事兒就少裝大瓣蒜!你這種人就是慣的,總沒人教育,都不知道自己吃幾碗幹飯了!有能耐你再拎桶泔水試試,敢濺到我們身上半點,看我不把你牙掰下來!到時候我看你那漏風的嘴,還能不能說出倒我身上活該!”趙大鳳被小飛蟲一頓連損帶罵,氣的直伸手指她半天沒說出話。

“你是誰家的丫頭片子啊!家裡就沒人教過你,該怎麼和長輩說話?哦,對!你要是有教養也不能上趕着跟一個老爺們兒回來,死乞白賴的不走了!也不知道哪來那麼大臉,挺大個姑娘不嫌磕碜!我爺們兒都能當你爹了,你也能下得去手勾引!在外面勾引還不算,現在還想搬我家住來,更友善你倆胡來是不?我告訴你,有我趙大鳳在你休想!老江家有我沒你!”

會長剛才在她倆吵架的時候,就一直急得插不上嘴,這會兒趕緊趁着趙大鳳罵完人的功夫,邊捂着幹閨女嘴不讓她吱聲,邊滿臉賠笑的解釋。“大鳳啊,不認識我了?你聽哥說,你想錯了真不是這麼回事兒!我們暫時遇到了點難處,連落腳的地方都沒了。江老哥心腸好可憐我們不容易,是以就想帶我們回來在家裡湊合幾宿。等緩過來找到住的地方了再搬走,你要是不同意,我們就不打擾了。”

“這丫頭是我幹閨女,孩子小嘴上沒啥遮攔,有不對的地方我替她向你賠不是。你當長輩的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别和她一般見識了。”趙大鳳翻着白眼對他一頓打量,“哎呦喂,你要不開口放幾句P,我還真就沒認出來!以為你是和這丫頭片子一起來的要飯花子呢,我咋不知道江貴啥時候和你這個騙子都有交情了!你踏馬是誰哥啊!缺德帶冒煙的玩意兒,咋滴之前在我家混吃混喝還沒混夠?”

“這回不光把江貴忽悠住了,還帶回這麼幾個連老帶殘的東西,一起吃大戶啊?我就納悶我到底招你惹你了?你咋就抓着我坑沒完了呢?非得再給我坑到公an那兒一次,你就罷休了是不?江貴鬼鬼祟祟的在屋裡和他老娘研究,我還以為他背着我想把哪個小yao精領回來呢!”

“整半天是你這個招搖撞騙的晦氣玩意兒!滾滾滾,這個事兒不用問江貴!我就不同意!你趕緊帶着這個死丫頭片子,還有那一瞅就是個短命鬼的瞎子,和那小子有多遠滾多遠!”

會長點頭哈腰的說,“行,我們走!我們走就是!大妹子你别生氣了!也别和江老哥吵吵,他就是可憐我們不容易。”說着轉身就要拉幾個人走,但小飛蟲一動不動,站那兒直勾勾的瞪着趙大鳳冷冷的問,“你說誰是瞎子?再說一遍!”趙大鳳還滿臉不在乎,“我說錯了咋滴?她那一隻眼就像死魚似的,難道不是瞎子?本來就是還怕别人說?”小飛蟲仍然直勾的瞪着她,會長邊看着趙大鳳嘀咕哪能這麼說話啊?

邊去拽小飛蟲走,小聲勸她别跟這瘋子一般見識。小飛蟲這回倒是挺聽話,消停轉身就跟會長往前走了。趙大鳳看總算把人趕走了,就一臉得意的轉過身要進院。誰知還沒等走幾步,就被突然飛奔回來的小飛蟲給拽着頭發撂倒了。小飛蟲用渾身上下唯一還算好使的雙手,一隻手使勁按着趙大鳳兩隻手,一隻手不停來回扇耳光。扇一個說一句,我讓你說我娘是瞎子!我讓你不唠人嗑!我讓你不把我們當人看!

會長急得直沖她喊,“蟲啊,你娘确實眼神不好使,她說幾句就說幾句吧!又掉不了肉,你可不能打人!打壞了咱們沒有錢賠,聽話趕緊撒手。”嘴上勸架勸的來勁,可人卻站那兒一動不動。雙腳并用來回跳,好像都急得不知所措了,邊跳邊喊閨女你可不能這樣!喊的倒是來勁兒就是不動……。傻柱子他娘和周奶奶聽到動靜,站在自家門口看的那叫一個來勁。

趙大鳳的鬼哭狼嚎,成功把屋裡的江貴和老江太太喊出來的同時,順便也把正在屋裡做飯的街坊鄰居都給吸引出來了。會長看人越來越多,眼珠子一轉就開始抹着眼淚自言自語起來,話裡話外都是可憐孩子。說她命苦帶着個瞎眼娘艱難活着,碰上自己收着當個閨女才過上幾天沒人欺負的日子,可現在又倒黴碰上了難事兒。自己本想借着和江貴的交情,帶孩子暫時過來借個宿,誰知反倒連累幹閨女被趙大鳳指着罵。

罵完孩子又罵她娘是瞎子還咒人家短命鬼,閨女看自己親娘挨罵,實在氣不過才和趙大鳳幹起來了。這話說的相當有技巧,哭哭啼啼避重就輕的交代了兩人打起來的原因,而且還巧妙把責任都推到了趙大鳳身上。果然街坊鄰居們聽完他的話,也都不贊同的說确實是趙大鳳嘴太黑,難怪人家閨女要收拾她。江貴剛才忙着在屋裡和老江太太讨價還價,因為太專注忽悠親娘了,是以哪怕聽見趙大鳳在嗷嗷罵人,也沒顧得上聽她罵誰。

等不經意從窗戶往外一看,就發現小飛蟲這個此時能算作半殘的丫頭,正騎着他媳婦兒揍呢。看到這一幕他趕緊出去拉架,總算才好不容易把兩人分開了,趙大鳳那兩邊臉都被打腫了。看有人過來撐腰又立馬來了勁兒,還要過去撓小飛蟲。江貴勸她别跟孩子一般見識,更何況他拉架的過程中也聽會長念叨了,她罵人家娘的話确實難聽。趙大鳳一屁股就坐地下開始連哭帶嚎,指着江貴罵他看上小yao精了!

無論江貴咋往起拽都不好使,會長過去拉着小飛蟲和江貴說,既然家裡人不同意那他們就不打擾了。說完就要帶着幾個老老小小往村外走,那背影看着有點凄慘。江貴趕緊追過去問,“你們還能去哪兒?要是都好胳膊好腿還行,一個個身體不好的不好,有傷的有傷,再吃不好睡不好能行嗎?”會長聽到這話也沉默了,因為他是真沒辦法。村長這會兒也來到老江家門口,有些迫不得已的勸起趙大鳳,說剛進村口就能聽見她嗷嗷嚎。

有啥事不能好好說?萬一被别的村人路過聽見了,今年村裡這先進再泡湯咋整?自己幹村長啥也不圖,就圖年年能評上個先進!可這兩年都是因為老江家這些事,讓他這唯一的心願就沒實作過!也挺大歲數個人了,除了添亂拖後腿還能不能幹點别的了!江貴滿臉歉意的說給他添麻煩了,然後又順便解釋起了,今天趙大鳳作起來的原因。村長看了眼幾個老弱病殘,有些懷疑的問江貴,你還有朋友了?

“心腸還怪好的,說的都是實話?”江貴嬉皮笑臉的回應,我一直也不壞呀!誰還沒有個年少輕狂的時候?過去犯點錯,還能跟着我一輩子了?村長白了他一眼,看着滿身傷的小飛蟲和她那單薄的娘倒是有點同情,“咋傷成這樣呢?唉,這情況連個落腳的地都沒有,确實也不是回事兒。”說完低頭想了想,就和江貴提起了村北頭老甯家的空房子,那家兩個兒子這些年靠手藝掙了點錢,都搬到鎮上住了。

家裡就老兩口,去年老頭有病沒了,老太太就被兒子接走養老了。從那以後他家房子就空着,鑰匙一直在他這兒,老甯家人說房子就托他處置,誰要租或者買都行。但這麼長時間,一直也沒有動靜。村長的意思是暫時讓幾個人去那兒住,别管房子好壞至少也是個遮風擋雨的地方,有個落腳地就不會露宿街頭。他可以幫着和老甯家說一聲,但房子不是他的,他做不了主讓誰白住。

征得人家的同意後,必須要付房租。聽到要有落腳地了,幾個人開始還都一臉興奮,但一提到房租就集體垮了臉,然後又默契的統一把目光轉向了江貴。小飛蟲一臉讨好的笑,就差當衆給他磕幾個了,滿臉明晃晃的寫着房租應該你掏吧?江貴仿佛也解決了一個重擔,秒懂小飛蟲的表情後,邊滿臉認真的讓他們想辦法出去借借,自己可以和村長求求情讓他們先欠着,邊不停和幾個人使眼色。

小飛蟲眼珠子轉了兩下,趕緊開口保證就算要飯也會盡快把房租湊上!村長點點頭表示同意,于是幾個人就樂呵的跟着他往老甯家走去了。雖然屋裡因為挺長時間沒人住有些荒涼,而且啥都沒有。但幾個人還是樂的直在院裡轉圈,不停念叨這已經比窩棚好太多了!雨天不漏雨,還沒有耗子和蚊蟲!江貴為了給幾個人拿點用的東西,又和趙大鳳在院裡打了幾百個回合。哪怕使盡渾身解數,也沒幹過武力值達到巅峰的大鳳姐。

最後還是楊婆子和周奶奶勉強湊了兩床被褥給小飛蟲送去,才不至于讓他們幾個當晚互相抱團取暖。姐妹倆看着小飛蟲的滿身傷,一邊心疼的來回摸,一邊大罵國明太不是東西。看出來小飛蟲和江貴一起算計他了,生氣也正常。稍微教訓教訓就行了呗,還至于下死手給打成這樣!周奶奶一邊看着小飛蟲的腳,一邊罵趙大鳳的破嘴真是開光了,頭天剛說誰穿上這鞋誰腳爛,沒想到第二天小飛蟲真就把腳傷成這樣!

楊婆子拿出從家裡帶的幾張餅,讓他們先湊合一頓。兩個孩子拿着餅打量了好幾遍,楊婆子問咋不吃?會長有些心酸的說,“倆孩子都沒吃過這個,第一次看見感覺有些稀奇。”姐倆聽到這話心裡又開始不是滋味兒,然後就那麼默默的看着兩個孩子,像對待寶貝似的一邊端詳一邊稀罕的吃,再也沒說過話。

雖然沒開口約定過,但從那以後倆人就默契的經常往這個家裡跑,給帶點吃的用的。幾個可憐人就這麼湊合着在村裡安頓了下來,這邊總算省點心了,可素芳那邊又出事了。幾天後的一大早,還沒等公雞打鳴呢,大夥就看見素芳從村口那兒急急忙忙的往過跑。看樣子是去楊婆子家的方向。邊跑邊喊,“趙嬸兒,我兒子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