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除夕夜
蘇省電視台台長潘嶽梁今天晚上在工作崗位上值守,雖然說省級電視台的晚會節目是錄播,要給中央台的春晚讓路,但也唯恐有突發事件要處理,是以電視台内有至少一半的人都不得離崗,按照慣例就是等中央電視台春晚結束後才正式下班,開始自己的春節。
潘台長辦公室内配置有電視機,他一絲不苟的看完了新聞聯播的所有内容,作為專業人士和陳書記、賈教授等人閱讀式看新聞并不一樣,他要觀察播音員的神情和語氣,有時候很簡單的舉止裡能看出很多的内容:今晚的新聞播放是有點古怪的,因為播音主持人有點緊張,也就是說他們并不是很熟悉播音稿件的内容,很大機率是臨時安排的報道,那麼在這種舉國歡慶的除夕夜臨時加派這個新聞就有點發人深思了。
潘台長本身就是做宣傳工作的,他當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其實前段時間有關老人家南巡講話的事已經消息滿天飛,但不同層面對于這個新聞的反應是不一樣的,很多人還是堅持己見,甚至有的老上司直接打電話給相關部門要求辟謠,今天除夕夜的新聞算是蓋棺論定,關于姓資本還是姓社的問題有了最終結論!前段日子的那些傳聞都是真的,老人家用最堅定的态度宣布了未來的發展方向,明天這會是所有宣傳媒介的頭版頭條,比春節這個特殊節日還重要的多新聞内容。
新聞聯播後是例行的天氣預報和一些廣告内容,在一九九二年,廣告還不是電視台的主要創收項目,大家依靠的還是行政撥款,是以潘台長對于廣告是沒有多少興趣的,他站起身來在辦公室裡走了幾圈,決定馬上要布置相關的宣貫工作,這就是宣傳工作的真谛所在,下一步不但是要在春節期間的文藝節目中增加歌頌改革開放和經濟發展的内容,同時還要布置記者進行采錄,很多記者都要提前結束休假了。另外他想起前幾天讨論錄播春晚節目時強調的那個《将軍令》節目,也暗暗高興自己踩準了步點,他準備給老朋友楚部長打個電話邀功了:你老兄的節目策劃我完全了解!
開始打電話時楚部長家裡一直都在占線,等到省電視台春晚已經開始,那聲笛子劃破雲霄,而鼓點也開始響起時,潘台長才終于打通了電話。
楚部長接起電話來并沒有說話,而是用哈哈大笑來作為回應,他家裡有來電顯示,能輕易分辨出潘台長的來點位置:“潘總,堅守在工作第一線啊!”
潘台長深吸一口氣才說道:“革命沒有前後,楚部長,恭喜您啊!天要亮了!”
“本來就是朗朗乾坤!”楚部長說的話擲地有聲,“下一步你們的工作可要忙碌了。老人家這麼高齡,還為着國家的發展殚精竭慮,我們這些年輕人可要時不我待啊。”
“楚部,您高瞻遠矚,這次緊跟了上司的步伐,未來可期!”到了他們這個層級的幹部,最重要的是立場,其次是方向,然後才是業績,作為宣傳工作,以前總有務虛的說法,但如果方向不對南轅北轍,那就是最緻命的,潘台長和楚部長本就是同行,不過在此之前,潘台長一直堅持中立的立場,這就等于比楚部長起跑晚了一步,要奮力追趕并不容易。
楚部長謙虛了幾句,這時從彼此的話筒中多多少少都能聽到晚會第一個節目的聲音,潘台長忍不住評價一句:“将軍令起,萬馬奔騰!”
楚部長聽出了潘台長的恭賀之意,他趕緊回答道:“同心同德,我們更應該為國家的未來而感到幸運。老人家才是真正的了不起。”
肖達乾和楚書雁坐在一起看着電視上播出的節目,和當時演出時的視角完全不一樣,當時隻是緊張和盼着早點結束,要知道裡邊的鏡頭他們拍了七八遍,自己也不知道哪個鏡頭會最終被導演确定,而且那盤節目錄像帶的效果也是臨時編輯的,雜亂無章,根本不可能和現在的成品相提并論,楚書雁很有經驗的用家裡的錄像機來錄制現在的版本,她大聲說道:“雲菲,你好漂亮啊!你比主持人要漂亮的多,而且你更自然,明年的春晚說不定會讓你去做主持人呢。咱們這個節目是我這麼多年來參演中感覺最棒的。”
節目時長六分鐘零六秒,似乎也被導演框定的吉利數字,金雲菲一直在目不轉睛的看着節目,等到結束後才搖搖頭:“書雁,你的表演才真是最棒的,那些音樂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尤其是尾音看似是笛子落幕,遠處的胡笳十八拍的襯托才是精妙所在,它代表了民族的勝利。書雁我都崇拜你了。”
“不,尾音是你的朗誦聲,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你的音線條件不次于我!”雖然是有點暗暗得意,楚書雁依舊在謙虛着。
肖達乾沒說話,他心裡明白從電視媒體來說,最強調的内容是畫面而不适合聲音,雲菲的詩朗誦雖然并無太多技術含量,但她占據了畫面這個主陣地,大家記住的往往是出現在畫面中最多的人,楚書雁的音樂聲雖然是主旋律,但她出現在畫面裡的次數很少,至少在普通觀衆眼裡,從容不迫粉雕玉琢的金雲菲比之氣質優雅天生麗質的楚書雁要更加讨人喜愛很多。
楚母在旁邊一直很安穩的坐着并沒有發表意見,那邊楚部長依舊在打着電話,他哈哈笑着,看得出來心情非常不錯。楚書雁跑過去:“爸爸,你都沒看我的節目!”
楚部長揮了一下手,又客氣幾句才放下電話,他剛要說話,電話卻又不失時機的響了起來,楚部長先看來電顯示的号碼,同時對女兒伸了個大拇指:“大家都說這個節目非常棒!”評論完成才又接電話。
楚書雁看看客廳裡的時鐘,忽然間眼淚汪汪起來,她對着肖達乾招招手:“你過來,我有幾句話要給你說,說完你就該上路了。”說完回了自己的房間。
肖達乾趕緊跟了過去,隻是進門後就被女朋友緊緊抱住了,同時濕潤的唇遞了上來,這種形體語言比什麼都更能表達感情,二人糾纏在一起,肖達乾作為正常男人又有點意動,他的手去向了不該去的地方,楚書雁有點埋怨的看了他一眼:“你色膽包天!我爸我媽都在外邊!”
肖達乾小聲低語:“可以嗎?咱們關上門!”
楚書雁先是搖搖頭,然後又開始和肖達乾接吻,肖達乾的手不斷撫摸讓她的防線松動了:“那你快點,把門鎖上!”
中廳裡楚母滿臉狐疑的看了看卧室,她咳嗽了幾聲,像是問金雲菲,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快八點二十了吧?”
肖達乾和楚書雁是八點半才從房間出來的,楚書雁一臉潮紅,故意說道:“哎呀,我給肖達乾說我買的東西呢,也沒看時間,雲菲,咱們快走吧,我們剛才說要到長江大橋上放煙花的。”
那邊楚部長已經扣下了電話,不過仍是坐在電話旁沉思,不知道在想什麼,楚母則冷哼一聲沒說話。肖達乾低着頭不敢說話,男人總是在事後才會深刻檢討,剛才兩個人的舉動顯然太過分了,不過這也是情之所至吧。
楚書雁和金雲菲、肖達乾一起下樓,這次帶的東西不少,每個人都是倆箱子,肖達乾還背了個雙肩包,楚母終究不放心,想跟着下去看看,被楚書雁阻止了:“媽,您還是在家看春晚吧,我送他倆到飛機場就行。”家裡電話又響了,楚部長接電話對着肖達乾揮揮手,手捂着話筒說道:“小肖,給你父母帶個好。”
肖達乾鞠躬告别,下樓時司機早就等在了那裡,笑嘻嘻過來幫着搬行李,楚書雁并不認識這個司機,肖達乾則和對方攀談了幾句,上車時本想去副駕駛,結果被楚書雁拉了一下,隻能後排落座:“林師傅,我們走長江大橋那邊吧。”
司機林師傅答應一聲:“好!”
除夕夜的南京城靜怡許多,街上幾乎看不到什麼人,這也是春晚的魔力之一,在一九九二年并沒有太多的娛樂節目,是以春晚還是非常吸引人的,絕大多數人都守候在電視旁,這也是萬家團圓的日子,倒是城市裡的燈光流光溢彩美豔異常,偶爾還能傳來一兩聲鞭炮的聲音。大街兩側的樹木上挂了很多紅燈籠,看過去造型各異,有的像糖葫蘆,有的像玫瑰花,還有的是古代宮燈的樣子,展現出别樣的創意。燈光秀宛如錦緞上的精緻刺繡,散發着奢華與雅緻的氣息。在夜空的映襯下,這些“花兒”綻放出婉約的風采,有一種浪漫回歸的美感。肖達乾想起清平城,那裡一定沒有這些燈光,不過現在的清平城應該是爆竹連天。
肖達乾所料不錯,現在的清平城内的确是鞭炮聲不絕于耳,肖家的小二樓内也是燈火通明,肖承包在院子中間正在放鞭炮,他不喜歡看春晚,在十一歲孩子的心裡,隻有鞭炮才能诠釋這個年的意義。晚上六點時,唐愛軍打了電話回來,給肖衛東和康雲梅拜年,同時又和肖承包聊了半個多小時,上次愛軍回來時帶着肖承包去過好幾個地方,基本上捋清楚了報考中國科技大學少年班的程式,在北京時還找過一位輔導老師,那位老師對肖承包進行了專業測試,最後毫不吝啬對這個少年的欣賞,說肖承包的智商絕對不亞于他曾輔導的少年班學員,當然也有針對的進行了課程編排,其實少年班的學生參加聯考的科目是和正常大學有所差別的,更強調數理化這些工科。
從北京回來後肖承包就按照愛軍姐姐給制定的計劃有條不紊的學習,他想明年進入高中,一年後就要沖擊一下中科大的少年班。剛才和愛軍姐的交流讓肖承包心情有說不出來的欣喜,他幾乎每過半個小時就出去放閃光雷,看那些空中的閃亮和爆裂來釋放自己的情懷。
肖愛華則是捂着耳朵看弟弟放那種叫閃光雷和二踢腳的爆竹,今年對她來說也是很有意義的年,工作機關已經落實,而且是那種衆人都仰視的地區财政機關,這可是花錢都買不來的好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