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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家網紅店跑路,流量“金字塔”正在壓垮批發市場

又一家網紅店跑路,流量“金字塔”正在壓垮批發市場

沙河商圈車水馬龍。南方周末記者高伊琛攝

在漫長的拉扯戰下,大多數供貨商決定妥協,與被傳跑路的老闆達成和解。

他們是網紅女裝店“少女凱拉”爆雷事件的當事人,集中在廣州市沙河服裝批發市場,其供貨的這家網店系淘寶五金冠店鋪,擁有550餘萬粉絲,在5月中旬突然被傳跑路,約有300家供貨商受牽連,總資金約達3500萬元。

跑路消息猶如湖心投下巨石,在商圈激起層層漣漪。行業熟知的問題,在這次跑路熱議中逐漸破圈:在圍繞“少女凱拉”這類網紅店構築的流量權力金字塔中,大網店具備制定規則的話語權,在鍊條底層的内卷漩渦裡,衆多供貨商成了利益被逐漸啃噬的群體,無合同、少保障、難追責,網店售價甚至低于進價。

更令人唏噓的是,在受訪的供貨商中,不少已不止一次被跑路,甚者達七八次之多。事件發生的一個月時間中,有供貨商試圖小心翼翼地試探改變規則,但差點就失去了最大客戶。

入局

“你不願意,就會有人願意。”

一腳踏進網絡批發市場的時候,潮汕人章玉良滿心想着賺錢。

他說,在2018年左右,檔口很容易做出爆款,早入行的朋友買了房子和豪車,大部分已經躺平。2021年,他也跟着開了一家檔口,但已錯過了風口。

在服裝網絡批發這條流水線上,像章玉良這樣的供貨商穿針引線,到布料市場采買各類輔料、布料,運送到“制衣村”生産,随後成品被運至服裝批發市場,經網店老闆挑選、上架。

“少女凱拉”是章玉良轉行後的第一個大客戶。檔口那時隻有七八款女裝,全被“少女凱拉”看中了。此後他的生意有了明顯增長,日銷售額從兩三件,提高到一百多件,其中一款還成了“小爆款”,“最開始的時候一天賣200件就開心死了”。

所有的行業規則需要他一步步摸索。頭一個規則是“扣點”,網店向供貨商支付貨款時,會無條件扣一定比例。“少女凱拉”當時是“扣3點”,本該向章玉良支付10萬元貨款,到賬就隻有9.7萬元。

這個規則顯得“不太平等”,但他隻得遵守。供貨商們的心路曆程大抵相似,2019年入行的一名供貨商稱:“一開始其實很多人是不接受的,但是我們行業太卷了,你不願意,就會有人願意。”

大網店在服裝批發市場有着絕對的競争力。供貨商于莎提道:“‘少女凱拉’相當于在商圈做到TOP5(前五)了。五個金冠的淘寶店,體量和信譽都在那裡,大家都跟他家做生意,模式已經定型了。”

沙河商圈是廣州三大服裝批發集散地之一,貨源集中在中低端領域,衣服以價格低、銷量大、款式多而著稱。這一商圈擁有二十多個服裝批發市場,兩萬多個檔口,幾十萬人以此為生。

不少檔口專做網絡批發,隻為電商供貨。于莎發現,一旦有網店提高“扣點”比例,其他網店也會跟風,大網店還會聯合制定規則,結成利益共同體。“那些大淘寶店都會聯合起來,說好要扣多少個點,什麼時候結算。”于莎說,“就等于這個市場的規則就是由他們制定,我們進來就要遵循。”

供貨商話語權的丢失,據入行已久的許程霞回憶,最早是從2016年左右開始的。電商蓬勃發展,女裝網店生意紅火,市場占有份額越大的網店,主導權就越大。

“扣點”比例不斷增加。“現在已經到9個點了。”上述供貨商說,經曆了妥協與退讓之後,他覺得自己陷入了某種惡性循環,“本來是我們有話語權,但是随着時間推移,越來越多人預設了這種模式,是以越來越被動。”

供貨商們不得不接受的,還有無保障的結款方式與不斷延遲的結款時間。

“結賬時間是越拖越晚,越拖越晚。”另一名供貨商對此印象深刻,原本的現結變成了月結,如今變成了延遲兩個月結款。自2023年初,他開始對接“少女凱拉”的财務人員,每次催款都要言語斟酌,态度客氣。結款過晚,隻能打感情牌,稱自己還得結勞工的工資,工廠都“催得挺緊”。

到了2024年3月,他忍不住直接追問。事後回憶,那是“少女凱拉”配合結款的最後階段,此後兩個半月的貨款就拿不回來了。

又一家網紅店跑路,流量“金字塔”正在壓垮批發市場

一名供貨商的催款微信記錄。受訪者供圖

跑路

“我也是很沖突,我覺得他是一時資金問題。”

章玉良覺得,自己很可能是“少女凱拉”爆雷前的最後一個供貨者。

雙方的前期對接是在網上完成的。供貨商會将服裝款式上傳至“搜款網”App,供各家網店挑選,被選中的款式展示在網店頁面,直接對外出售。

每天上午,網店員工會拿着一疊标簽來到批發市場,标簽上注明了檔口、款号、價格、顔色。接到标簽的檔口倉庫按照标簽配貨,送到網店的貨車上,當天的交易就算完成。

2024年5月13日這天,當“少女凱拉”員工照常拿着标簽下單取貨時,章玉良将五十多件衣服配好,送上貨車。當時,“少女凱拉”老闆在前一天跑路的消息,已傳遍沙河。章玉良感覺,其他供貨商都在笑話他,“那個時候我也是很沖突,我覺得他是一時資金問題”。

他聽說,事發第一晚,許多供貨商聞風而動,聚集在“少女凱拉”店門口,店門緊閉,沒找到人。

章玉良當時不知道的是,“少女凱拉”商标注冊所屬公司廣州增益電子商務有限公司,于2024年3月就已登出,其法定代表人李傑州的另一家公司廣州市雲巅電子商務有限公司,曾在2021年被執行2萬餘元,并于2023年登出。于莎認定其是存心要跑,“3月4号公司已經登出了,但是一直還在跟我們拿貨簽單,這樣子搞了兩個多月”。

企查查顯示,店鋪的注冊位址位于白雲區大源街,這裡更為人熟知的名字是“百億電商村”,全國首個銷售破百億的“淘寶村”,擁有25個電商産業園、3萬多名從業人員、2700餘家電商業戶,“少女凱拉”是其中一家,由李傑州三兄妹共同經營。

跑路消息來得迅猛。“少女凱拉”店鋪頁面在5月13日消失,但前一晚,其直播間還在如常營業。其主播事後在社交平台回憶,她是直播過程中被粉絲通知“老闆跑了”,她從試圖維護公司形象,到逐漸慌張、半信半疑,後來直接“一整個大破防”。有供貨商認為,讓員工正常上班是“少女凱拉”老闆掩飾異常的招數。

供貨商楊梓成還注意到一個不尋常的迹象——在過去兩個月,自家商品的網店售價斷崖式下降,遠低于進價。一款在“搜款網”标價29元的灰色針織短袖,“少女凱拉”在3月底的上架促銷價格是19元,在其直播間,結合折扣券,甚至可以低至13元。

他們不安地聚集起來,統計欠款名目。有190餘名供貨商參與了接龍統計,大多欠款數額在數萬到二十餘萬元之間,亦有十幾家欠款額超過了50萬元,被欠數額最多的高達158萬元。

有供貨商介紹,警方在維權群中勸他們耐心等待,人已經抓住,三兄妹中的李傑豪被放出來籌款。5月16日,李傑豪在群裡表示,這兩年由于大環境不好,原有的經營模式出了問題,最近兩年就已向銀行和親朋好友借款數百萬元維持運轉。

李傑豪稱,李家人沒有卷款跑路,隻因電話被打爆,公司門口被阻塞,“不得已,我們才回避一下”。他還在上述資訊中承諾,将盡快理清全部債權債務,盡最大努力解決存在的問題。

供貨商大多不抱希望,他們并未同“少女凱拉”簽訂書面合同,這讓事後維權與追責變得更加困難。

後續事态的發展,也證明了供貨商的擔憂。

又一家網紅店跑路,流量“金字塔”正在壓垮批發市場

“少女凱拉”被傳跑路時,供貨商找到其倉庫,已經清空。受訪者供圖

循環

“拿着我們檔口的資金鍊在做。”

受訪的12名供貨商都被網店跑路傷害過至少兩三次。

在衆多供貨商中,許程霞經受的打擊格外嚴重——她2008年入行,自稱總共被跑路過七八次,加起來有超過百萬元的經濟損失。談及“少女凱拉”未結的11萬元貨款,她的語氣要比其他供貨商平靜得多:“我都麻木了。”

她如今是邊做生意邊觀望。“現在我們一直在摸索,看看有沒機會轉行。”許程霞說,這行幾乎賺不到什麼錢了。

也有供貨商不願離開。一名“90後”供貨商自稱“創一代”,大學畢業後,拿信用卡湊了兩萬元開了檔口。她說,已經投進了許多心血,身後也跟着一批勞工,很難将整個攤子輕易放下,“大家都知道有風險,但都騎虎難下”。

對許程霞來說,每次被跑路的“流程”都差不多,供貨商去維權,折騰一番,不了了之。是以這次,她壓根沒怎麼關注維權動态,“我都沒信心了,沒有一次是要錢要得回來的”。

她的信心在兩年前崩塌。2022年7月,女裝網店“試衣間SYJ”“超會購SuperMall”跑路,兩家店均為淘寶五金冠店,共有2000萬粉絲,店鋪老闆是兩夫妻。按照當時的報道,事件涉及金額超過7000萬元,供貨商數量超過800家,比“少女凱拉”事件更嚴重。

當時,為了被拖欠的14萬元,許程霞與其他供貨商輪流守在老闆家門口,半夜也不離開。老闆跟他們協商,他改用現金拿貨,讓店鋪繼續運轉,還打了欠條。但這一方案隻持續了很短時間,“再做了差不多半個月、二十天,等于穩之後他就跑了”。

店鋪對外宣稱,停止營業系公司經營不善。而“少女凱拉”事件中,李傑豪的解釋同樣是經營不善。其稱,前幾年連續高速增長,讓他們盲目自信,選擇激進發展,導緻如今資金流緊張。

在從業20年的淘寶女裝店主楚珺看來,這類店鋪有着與傳統網店全然不同的生存邏輯,前者是拿着别人的錢去賺錢,因而“行業内30天賬期(即30天後結款)是根本性的存在”。

這點令楊梓成感到不安,“少女凱拉”的背後,是一連串同樣模式運轉的網店,它們不必備貨,沒有庫存壓力,亦無資金壓力,“拿着我們檔口的資金鍊在做”。這樣的網店遇到問題,很輕易就能跑路脫身,供貨商很難要回貨款。

楚珺并非此類網店,目前在經營自有品牌。她也關注到了“少女凱拉”事件:“這件事情核心沖突點在于,女裝現在可以通過流量和資料來拉投資人,以及拿到最有效的資源位。有了資源位,就會有人給你投資,就會有人願意把貨給你免費賣。”

她直白地說,銷量看似很好的店,靠賣衣服是賺不到多少錢的。這類店低價銷售,是為了擷取更好的流量和資料,吸引投資人投錢,“根本不是為了賣衣服”。

“做資料,做流量,騙投資人的錢,永遠比你用心做一個品牌賺錢多得多。”楚珺說,如今做女裝“回報率太低”,但自己這輩子就喜歡這麼一件事情,是以也不打算轉行,“把自己的事情做好,産品過硬,時間會說明一切”。

實際上,被衆多供貨商吐槽的網店群體,也活在激烈競争之中。一些網店的閉店通告中,将原因指向了行業環境。擁有一百多萬粉絲的女裝網店“複古大爆炸”,稱平台政策和市場大環境讓原創商家難以生存;網店“羅拉密碼”也稱,退出主要原因是成本控制和市場環境的考量。

電商平台也在内卷。楊梓成開過3年網店,2019年轉做網絡批發。他當時所在的第三方平台,在電商平台的激烈競争中敗陣,如今已瀕臨崩盤。跟他同一批入行的網店店主,有些轉了平台,有些也改行開了檔口。

又一家網紅店跑路,流量“金字塔”正在壓垮批發市場

沙河商圈忙碌一角,遍地是打包好的服飾。南方周末記者高伊琛攝

亂局

“我苦惱的不是這10萬塊錢,而是我以後的路該怎麼走。”

那些楚珺口中“主動貼上來供貨”的人,正在為眼前的亂局而煩惱。

在與網店的博弈中,供貨商是弱勢的一方。如果平台搞滿減活動、消費者無理由退貨,按照網店的要求,供貨商都得分攤損失。是以誕生的規則之一叫“全店減”,即所有批發款式都需降價,算作供貨商對網店參加平台活動的支援。

降低金額視平台活動力度而定。楊梓成最初和“少女凱拉”合作時,接受的規則是“全店減3”。當店鋪參加“滿300減30”“滿200減20”或者直播間促銷活動時,網店損耗增多,供貨商再退一步,“全店減6”。再然後,到店鋪“活動沖量”階段,就變成了“減8”“減9”。

讓供貨商煩惱的還有退貨問題。楊梓成感歎:“現在退貨率特别高。退貨太友善了,我們得承接客戶退貨,這部分工作量也占比很大。”許程霞也被過高的退貨率壓得喘不過氣,她說,一件衣服隻賺5元,退貨就損失一兩元。原本退貨的衣服需要再次整理、消毒殺菌,再重新包裝售賣,但為了減少退貨損耗,很多就是“疊一下又賣出去了”。

“少女凱拉”事件是行業重新審視自身問題的契機。“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後,我第一個苦惱的不是這10萬塊錢,而是我以後的路該怎麼走。”上述“90後”供貨商直言,行業弊端已然清晰,網店跑路這類事件,以後可能出現更多。

“我們都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但是每年都有在發生。”廣東省湖北商會服飾時尚産業協會秘書長萬金山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作為我們行業協會來說,說心裡話也是非常無能為力。”

整個鍊條不同環節均競争激烈,内卷嚴重。“如果(網店)承受不了,感覺沒賺到錢,他們就會選擇破産跑路,最終讓這些供貨商來買單。”萬金山感歎,鍊條上每一方都想将風險降到最低,最終風險壓在供貨商身上。

按照他的觀察,供貨商被跑路後通常難以維權。“最終就按經濟糾紛處理,讓雙方自行協商。這也導緻這種現象以後會越來越嚴重。”

在經過多日僵持後,“少女凱拉”事件似乎也将按照這一發展走向終局。

“少女凱拉”一方在6月上旬給出最終方案:隻結算兩成欠款。李傑豪向供貨商發資訊稱:“店鋪搞到今時今日,全部支付是不現實的了。根據我們在政府監督下籌集資金的情況,現在我們能按全部欠款的20%來處理。大家也合作這麼久了,也算幫你們賺到過錢。這件事發生到現在,真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猶豫之下,大部分供貨商還是選擇簽了這個方案。章玉良在調解室見到了李傑豪,他注意到,對方一臉疲憊,眼睛凹陷,眼皮都快睜不開了。李傑豪解釋,近幾日都在忙着跟供貨商解釋,有時要談到半夜兩三點。

章玉良将這件事翻了篇。他說,原本以為一分錢都拿不回來,如今拿回欠款兩成,也算是減少損失。

也有少數供貨商還未簽字。一家欠款金額超過50萬元的檔口老闆娘仍認為,“少女凱拉”的行為屬于惡意,“如果像别人那樣,他是有趨勢地一點點變差,我們心裡都有數。欠個幾萬塊錢,我們可以不跟他計較。但他這個是沒有趨勢的。”

她并不認為這一事件是單純的經濟糾紛,不願和解,“希望政府和警方把他定性為詐騙,就這麼一個訴求。就算我錢不要,也定他為詐騙,讓他進去”。

試探

試着提議簽合同之後,差點失去最大的客戶。

在鍊條的末端,網店爆雷的後果也在逐漸顯露。

承接沙河供貨商生意的制衣廠,大多集中在廣州市海珠區康樂村一帶,這裡聚集着衆多制衣廠。章玉良繞進村中一條窄巷,雖然是白天,巷子裡的“握手樓”也亮着燈,剛下過雨,空氣悶熱潮濕,吊頂風扇送來幾絲涼風,原始布料與未做完的衣褲随意堆疊,空間逼仄,一台台縫紉機運轉,發出嘈雜的嗞滋聲。

一名五十多歲的貴州女人手腳麻利地扯過一條白色闊腿褲,正以幾秒一圈的速度,給褲腰縫上松緊帶。這活兒按件算錢,三四月是旺季,一天能賺四五百元。從上午9點多,到晚上11點,她一天要幹十幾個小時,才能回到附近幾百元租來的房裡,“做服裝的都是時間拼出來的”。

震動沙河的“大消息”沒傳到她的耳裡。她不知道,網上一家名叫“少女凱拉”的網店關了門,而自己做的衣服正是供給這家店的。

許多供貨商着急,“少女凱拉”的欠款拿不回來,下遊的制衣廠和布料廠款項也結算不了。上述制衣女工所在的制衣廠裡,湖北籍老闆娘稍顯淡定,在網店跑路的這個月,章玉良還是如期支付了制衣費用。“我再沒錢,也不會欠他們錢的。”章玉良讓她隻管正常出貨,不必考慮更上遊的網店問題,錢款他來結清。

購買原材料、制作成衣、批量出售,鍊條上的每個環節互相牽扯,内卷程度和風險等級若在其中一環加劇,不久之後便會傳導至其他環節。按照行業規則,制衣廠款項同樣是月結,與供貨商隻有口頭約定,并無紙質合同。上述老闆娘說,村裡的制衣廠有時也會悄無聲息地跑路,沒有限制。

章玉良心裡發愁,按照如今的規則,繼續惡性競争,衣服賤賣。他覺得,行業需要有人牽頭,改一改規矩。幾個意願強烈的供貨商拉了小群,探究改革的辦法。

在6月初,有檔口發聲明稱,自7月1日起,自家貨品非品質問題不做退換,提醒老闆“謹慎選擇拿貨”。這一消息在供貨商間傳開,有人将其稱為“打響了網批不退貨的第一槍”。

許多供貨商都迫切希望調整權力格局,卻大多處于觀望狀态。有人特意叮囑南方周末記者,隐藏自己在報道中的真實姓名和店鋪資訊,擔心有網店老闆心生不滿。

對供貨商來說,兩三個大網店幾乎就是生意的全部。于章玉良而言,“少女凱拉”的單量占檔口總量的四分之一,他最大的客戶是另外一家網店,這家店買走了他的半數女裝,在整個沙河都很有分量。

章玉良逢年過節常買煙送給這家網店的營運主管,也常“拍馬屁”。“客戶兩三句咳嗽聲,就得去琢磨他們在想什麼。因為沒有他們的話,你就over了。”

但他還是小心翼翼地邁出了一步。“少女凱拉”事發幾天後,章玉良看似閑聊般地向那名營運主管提及,網店跑路事件太多,現在檔口人心惶惶,自己也在害怕,“可能那些檔口後面想要簽合同”。

營運主管的回複強硬,誰跑路管誰要錢,自家店鋪一直都本分規矩,如果他還是感到害怕,那就别做了。

“是的,你家絕對不會的。”章玉良連忙找補,“你家信譽是非常好的,我絕對放心。”他沒敢繼續試探,說了幾句好話,對方不再回複。

對話發生的第二天,他發現,自己家的款式在這家網店裡消失了。

章玉良差點要失去最大的客戶,危機在兩天後解除——他找上門跟客戶表态:不簽合同,一切照舊。

(章玉良、于莎、楊梓成、許程霞、楚珺為化名)

南方周末記者 高伊琛

責編 何海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