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兩個第七場，半場都差15分。
然而結果大不同。
印第安納步行者在紐約麥迪遜花園的第七場，擊敗了尼克斯，晉級2024東部決賽。
上一次進東決，是十年前的2014，以及前一年的2013——保羅·喬治、大衛·韋斯特和希伯特那會兒。
再往前？2004年，二十年了——當時步行者的教練，與今日一樣，裡克·卡萊爾。
紐約場邊一群大腕：非籃球的則有佩内洛普·克魯茲啦，籃球行當則有裡克·皮蒂諾啦，老尼克斯名宿坎比們也來了。大概尼克斯想晉級完了就地慶祝——步行者：“想開趴？沒門！”
尼克斯和步行者的漫長恩怨，又多了一筆。
比賽從開始就一邊倒：步行者第一節21投16中，上半場命中率是創紀錄的76%，三分率67%；全場67%，季後賽記錄。三節101分，1963年凱爾特人以來的最高。
尼克斯請來坎比們，大概是想象鐵血第七場。然而步行者行雲流水地摧毀了尼克斯。
雷吉·米勒：爽啊！比我當年8秒8分、單節25分還要爽啊！！
不是說尼克斯不悲壯。他們為錫伯杜教練當牛做馬，傷病滿營。今天OG阿努諾比帶傷出陣，打了4分鐘支撐不下去了。當時記者還問哈特，OG看去如何？哈特回答：
“帥！”
布倫森拼到第三節，終于手傷下去了。彈盡糧絕，燈盡油枯。哈特自己帶傷出陣，第四節拼到6次犯規，被罰下去了，沐浴着全場的掌聲。他配得上這樣的退場，雖然他自己不太高興。
尼克斯太累了。步行者開場前30投24中，一半是自己投得準，一半是尼克斯體力枯竭，折返跑已經無力了。
第二節伯克斯一口氣連得8分，為尼克斯挽局，但明眼人一望即知：這就像布倫森累了之後榨迪文岑佐，像2021年錫伯杜用羅斯似的，“這人成藥渣了——下一個！”
布倫森半場13投4中5個罰球。步行者的防守秘訣極簡單：從始至終全場領防，一旦布倫森擺脫便加一道鎖。比如布倫森突破麥康内，謝帕德從他手裡抄球。比如第二節最後，麥康内保送布倫森到底線，西亞卡姆封蓋。比如第三節開始，布倫森上籃被特納蓋掉。
尼克斯最後的機會，是第三節一口氣追到差6分，然而：哈利伯頓助攻内姆哈德上籃；奈史密斯一個中投；哈利伯頓左手胸前推傳讓特納三分球得手，自己忽然夾擊布倫森抄球得手上籃，82比70。
之後布倫森的手傷無法繼續，比賽實際上就結束了。
比起錫伯杜教練無止境地初榨弟子，卡萊爾教練今天小心思不斷。比如，第二節末，西亞卡姆運球過半場一個失誤，給尼克斯剩了7秒8；卡萊爾教練立刻讓麥康内上場替下哈利伯頓，讓他保送布倫森到西亞卡姆面前，一個封蓋讓半場分差定在15分。比如，哈利伯頓反擊82比70領先打出暫停後，步行者忽然上全場緊逼，逼出尼克斯一個5秒違例。
但這是一場而已，拉長到整個賽季看，還有點别的。
錫伯杜教練的風格，我們已經見識到了：榨人，防守，努力，執行。畢竟他是範甘迪的弟子，也輔佐過老李那支凱爾特人奪過冠。他個人戰績的巅峰是2011年，帶出了羅斯MVP的公牛，東決輸給了邁阿密熱。第二年，羅斯就傷了。
其實2011年，也是卡萊爾教練的巅峰：他帶着德克那支達拉斯，奪冠了。
今時今日，卡萊爾教練帶着步行者，打出聯盟最好進攻。但二十年前，他帶過底特律活塞，帶出了年度防守球員、窮兇極惡的大學；他帶印第安納步行者，帶出了年度防守球員阿泰斯特，以及那支小奧尼爾為首的步行者。
當然，這一切都毀于奧本山。
很難想象2011那支達拉斯、如今的步行者和當時阿泰的步行者、大學的活塞是同一個教練帶的吧？
這支步行者的風格，我們也看到了：
和凱爾特人一樣喜歡空間拉開，但季後賽以來，傳球聯盟最多，持球時間聯盟最少，反擊和擋拆内切聯盟最積極。
表現在比賽中就是：快速攻防，快速套邊過前場；五外進攻，弱側高位永遠有人，快速占據強側底線和強側翼側，進攻時快速清空到單側二人邊。
快速，單邊啟動擋拆，多點開花。
流暢自在。
卡萊爾教練曾是NBA最好的戰術大師，隆多認為他暫停後布置戰術當時無對，但卡萊爾教練承認，他後來慢慢放棄了自己的控制。他認為快速過半場——特納所謂2秒過半場——然後随機進攻，是最難防的。内姆哈德說步行者經常自己不知道下一秒是什麼進攻，“随機最難防”。
對那些嚴酷教練而言，這大概不可思議，但這就是卡萊爾和步行者。他給了球員們，尤其是哈利伯頓，随心所欲的權限。是以步行者從來也沒那麼苦大仇深。今天第二節，哈利伯頓在場邊談笑自如，第三節一口氣接管。
大概因為，卡萊爾早就把鑰匙給了他們。
實際上在達拉斯時，卡萊爾教練已經在這麼做了：他要讓所有人流暢打球。他不在乎單場勝負。他希望錯開上場時間用長輪換，避免球員受傷，讓每個陣容都經曆磨煉，于是到季後賽時，他總有許多牌可以用。
——2011年那支達拉斯的厚度與變化，我們都知道了。主力人人都有用，連替補巴裡亞都能起到巨大作用。是以海伍德和巴特勒傷了，達拉斯還是一大堆人可用。
——2014年冠軍馬刺最艱難的時刻，就是首輪打達拉斯，耗了七場。
這個系列賽，可以說是尼克斯終于被傷病拖垮，也可以看做是卡萊爾這曾經的控制大師、覺今是而昨非的與時俱進，如今更随機流暢、更相信球員的風格，壓倒了錫伯杜教練的努力、執行與壓榨。
也可以看做是：以人為本，任人主動的做派，壓倒了“榨完一個了，下一個！”
最後：
東部決賽會是波士頓凱爾特人vs印第安納步行者。
步行者的籃球顧問裡，有個人叫拉裡·伯德。
（氣氛忽然微妙了起來）
明尼蘇達森林狼，第七場，客場面對衛冕冠軍掘金，半場落後15分，完成NBA史上第七場最大逆轉，隊史第二次西部決賽。
上一次是整整二十年前，正常賽MVP凱文·加内特帶着森林狼，第七場擊敗薩克拉門托國王，晉級西部決賽。
掘金的15分領先，來得也很飄忽：過去三場比賽，穆雷上半場23投4中，今天開場5投1中。
兩邊開場都緊：森林狼唐斯主防約基奇，及時上夾擊；掘金用戈登主防愛德華茲，及時上夾擊。兩邊都想搶攻，結果波特和穆雷連續失手，而康利和麥丹利用掘金上線夾擊愛德華茲空擋得手，一度10比5領先。
然後約基奇接管：一個中位吸引夾擊後找底角波普，一個抛射，追到10比12。森林狼換下戈貝爾，穆雷立刻突破得手，12平。
從此開始，穆雷接管：翻身背打沃克，接約基奇助攻兩個三分球，首節13分。
穆雷手并不熱，約基奇喂出來的：拉出空間讓他背打，給他喂了兩個三分。
當然穆雷防守端沒那麼輕松：看那邊比你高一頭的唐斯了嗎？防去！
——這是掘金今天的決定性布置：戈登、布勞恩和波普擱在愛德華茲身上，無論如何夾死愛德華茲；避免愛德華茲直接挑穆雷拿捏；把穆雷藏哪兒呢？唐斯身上。
唐斯大概憤怒了，試吃了兩口穆雷；掘金一看不對，穆雷防戈貝爾去！——防不住？犯規啊！
掘金用盡法子，冰封愛德華茲。康利看出端倪，也利用愛德華茲被夾擊投中了三分，也試圖突破換右手投籃，但掘金夾擊愛德華茲、用穆雷小防大對付雙塔之餘，加上适時犯規。“你可以罰球——但爽快投籃是别想了。”
森林狼一度起過勢：李凱爾上場，助攻麥丹射中三分，随即反擊得手，李凱爾自己罰球，追到差5分。這一波是約基奇+波普一個二人轉跳投穩住的。
但之後掘金讀懂了。一個細節：李凱爾上場後，穆雷去對位了他。之後沃克上場，穆雷又去防沃克。
今天穆雷前後防了唐斯、戈貝爾、李凱爾和沃克，就是不讓他對位愛德華茲。那意思，“這幾位，尤其後三位，就是森林狼最好防的啦！”
李凱爾在約基奇面前強投不中，穆雷玩花了，一個保羅式傳球假動作拉球，面對李凱爾打三分，全場沸騰。李凱爾的第二節努力，就此平息。
森林狼一直在試圖奔起來，唐斯奮力背打布勞恩，布勞恩對他犯規後，微笑着看唐斯罰球。
戈登扣籃45比31後，被夾擊的愛德華茲終于看到一線空擋，穿過戈登和布勞恩的合圍直沖籃下，卻被波普及時地犯規。
終于讓英語解說員提到了，“當初庫裡和吉諾比利都說過，被夾擊就要兇狠空切，始終移動”——反過來的意思：掘金給愛德華茲的待遇，是庫裡級的了。
森林狼第二節末再次試圖追分，唐斯面對戈登一個三分48比36，同時愛德華茲開始對穆雷全場領防；之後唐斯背打布勞恩，一個德克式後仰追到差10分，然而馬龍教練立刻暫停，森林狼勢頭剛起，便被掘金熄了一半；暫停出來，約基奇前場籃闆打三分，再次拉開到13分。
第二節，掘金的代表是布勞恩。他打得不夠大膽——把空位籃讓給波特，逼得波特“别磨叽，我自己投”——但聰明而狡猾。有四個瞬間：
——和隊友一起防得愛德華茲高難度投丢後，布勞恩在愛德華茲與康利之間把球撿到，後轉身突進，造罰球：一個橄榄球跑鋒般的動作。
——對唐斯适時的犯規後微笑。
——利用裡德和唐斯對約基奇的忌憚，突破造罰球。
——第二節最後時刻，愛德華茲看破了約基奇的意圖，抄球反擊，被布勞恩擋下，穆雷反射中一個投籃，本來可以追到11分分差，變了15分。
森林狼足夠堅韌勇猛，但掘金更老辣。
第三節依然如故，一開始穆雷面對戈貝爾上籃55比38時，看着掘金已經要晉級了。
然而，森林狼的防守開始緊緻起來。輪轉幹脆，夾擊返位加快，掘金找不到空隙。
穆雷上籃被戈貝爾蓋掉，愛德華茲一條龍追到差12分，馬龍教練立刻延續第二節的宗旨：暫停。
森林狼的确無法燃起，但掘金也無從進攻。以及：森林狼開始找到節奏了。
“你們就鐵了心夾擊愛德華茲是吧？”
愛德華茲突分給麥丹，落後9分。
愛德華茲被夾擊後快速傳導，康利底角得手，一波15比1完成。
愛德華茲當然也有失誤，比如試圖找底角弱側被波普抄掉，比如突破被戈登拍掉，但他有别的辦法：抄球扣籃，差4分。
愛德華茲底角翻身，要到罰球，差2分。
約基奇兩個背打得手，眼看要起勢，愛德華茲從穆雷手裡抄球扣籃，随即是一個神一般的橫跳壓哨三分，67比66。
森林狼單節逆轉了15分之差。
——當然，在這中間，是森林狼完美輪轉，讓約基奇和波普們連續射丢三分球。
——如果有得選，掘金肯定是樂意打出招牌穿插的，但森林狼沒給掘金機會。
——以及，森林狼開始習慣掘金的夾擊了。
第四節開始，掘金還是夾擊愛德華茲，森林狼快速傳遞，戈貝爾面對戈登，滞空得分加罰。下一回合，約基奇空位三分遲疑，投丢；之後他還要投丢一個，合計三分球前7投不中。
另一邊，上一場賽後被愛德華茲說成勝利秘訣的麥丹，信心十足地單挑穆雷得手；康利再一個假動作三分得手。
勢頭全面倒向了森林狼。
約基奇射中了兩個三分球，但森林狼回擊：戈貝爾一個神奇的德克式後仰得手，回頭籃下擋住戈登的放籃，讓戈登退防中吃到第五犯。
唐斯一度急了，5犯下場，但年度第六人裡德先連蓋體能枯竭的約基奇，再突進低手上籃，以及補扣得分。康利中場抄球反擊。
森林狼全場的進攻磕磕碰碰，基本就由這幾部分組成：
——利用愛德華茲被夾擊後掘金漏的空位投籃。
——利用愛德華茲被夾擊後掘金漏的前場籃闆。
——唐斯、麥丹和戈貝爾輪番吃錯位。
——防守反擊。
但已經夠了，因為他們有完美的防守溝通與輪轉。
愛德華茲一擊領先到92比82時，比賽已經全面倒向森林狼。
那時局勢極明顯：這是一場1999-2004年間風格的比賽，進一個三分球都會讓觀衆興奮半天，這樣的比賽裡，10分是天塹。
于是掘金輸了。
穆雷上半場神勇地24分，全場35分，但下半場沒再延續。
約基奇34分19籃闆7助攻，但他射丢的三分球——今年季後賽一直不太準——以及無數次“找不到出球機會隻好強攻”，顯得吃力無比：是以最後挨裡德那幾個帽，絲毫不冤。
他倆之外，掘金全隊28投8中，得到21分。不是戈登、波特與波普們弱，是森林狼的防守輪轉太完美了。
以及，連續五年了吧？衛冕冠軍在次年到不了分區決賽。
麥丹延續了第六場的發揮，内切、定點三分、單吃穆雷。除了犯規之外完美的防守端。
戈貝爾上半場拖累進攻，3投不中；下半場攻守兩端都活了。
裡德為球隊收了尾。
唐斯打出生涯季後賽代表作，比賽前三節，他和約基奇打得有來有回，幾乎獨自背負森林狼前進。
愛德華茲在一整個系列賽場均30分命中率55%的神迹下，今天24投6中16分。
在被夾擊中，他做了可以做的一切：傳球，轉移，防反扣籃。
話說，第七場24中6……耳熟吧？
之前念叨過，森林狼的配置——王牌+雙塔+左撇子老控衛+年度第六人前鋒+外圍大鎖，很像2009和2010的湖人。
2010年湖人奪冠的第七場，科比24投6中——但全隊23個前場籃闆。
1996年公牛奪冠戰，喬丹19投5中——但全隊24個前場籃闆。
籃球就是這樣：夾擊王牌，要麼漏三分，要麼丢籃闆。展現在今天，就是麥丹和康利的那些翼側三分球，是穆雷/布勞恩去小防大對唐斯的時刻，是森林狼下半場恐怖的34個籃闆球，以及鋒線三人組22個罰球——多少次掘金為了夾擊愛德華茲，被迫去對雙塔犯規呢？還不提結尾時，戈貝爾和裡德前赴後繼的前場籃闆。
最善于應變的進攻，對最堅韌的防守。
森林狼年紀輕輕，王牌被夾，第七場落後15分，靠夾擊下的轉移，靠籃闆球與防反，靠一以貫之的防守赢了。
——隔壁尼克斯落後15分，就沒力氣追上了。
2004年，卡萊爾教練的步行者進了東決，森林狼進了西決。二十年後，昔日重制。
上次KG帶森林狼進西部決賽的2004年，最後奪冠的是一個有雙塔的聯盟最強防守球隊。
今年呢？
二十年前的今天，KG打出生涯最佳比賽，32分21籃闆4搶斷5封蓋擊沉國王——那支國王恰好擁有約基奇之前，巴爾幹兩大傳奇：迪瓦茨和佩賈。迪瓦茨和韋伯更是當時最好的長人傳球手——直到約基奇出現之前。
那天是，今天也是：森林狼隊史創造傳奇的日子。
——也是森林狼隊史第一人，凱文·加内特的生日。
——實在是想不出，更好的生日禮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