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永昌】孫志明 | 散文：吃永昌羊肉無恨事

到永昌，沒登武當山，等于沒來。到永昌，沒吃永昌的北山羊肉，等于白來。

永昌北山的羊肉，跟南方的羊肉，特别是江蘇太倉雙鳳鎮的羊肉，是兩種吃法，各有所長。

太倉雙鳳的羊肉是山羊肉，如南方人的精細，是精緻做法，吃起來也精緻優雅，以白切羊肉和羊肉面為主，紅燒的羊肉帶皮，且加工做法花樣百出，調料以白胡椒為主。

永昌北山的羊肉，做起來簡單，吃起來豪爽，是北山綿羊，以大煮和黃焖常見，調料以生姜為主，羊湯撮一撮新鮮蒜苗、蔥花，一白二綠三清，看似不冒熱氣，猛喝一口能燙掉舌頭上的皮。

永昌縣城城郊四周，有很多農家樂式的羊肉館。每逢節假日，雙休日，特别是夏秋兩季，羊肉館周圍停滿車輛，車輛的牌照全國各地的都有。空氣中彌漫着一種蒸蒸的喧騰，跟不遠處城北甯靜幽深的北海子公園、現代時尚的沙棗林房車露營基地，還有沸騰爛漫的北海子國家級濕地公園互相映襯。

你若沒來過永昌，想想是不是很有意思：本是沖着磅礴的山水來的，飽了眼福，愉悅了心扉，卻還能吃得心滿意足。正如本想是去看南山頂的雪，卻迷醉在濕地的蘆葦叢中；本是想露營，卻嗅了沙棗花香——或許，人生的意趣就是如此吧，不在于定好了目标一條路走到，而在于路途中的不期然所得。

賞完景，沐浴透鳥語花香，眼福飽了，腹内鼓噪，遊蕩到城郊的羊肉館，家家大門向你敞開着，門口沒有人招呼拉客，你進哪家都行。進去了，自會有人迎接你。小斟幾口茶後，一盤熱氣騰騰的大煮羊肉就上來了。為何叫大煮？就是在大鍋裡煮熟的大塊羊肉。大到什麼程度呢，就是羊肉塊的長度跟十二寸拼盤那麼長，你得雙手拿穩當了吃，能讓你想怎麼大口吃就怎麼大口吃，吃得你大汗淋漓，直呼過瘾。羊肉嫩熟爛透，不肥不膩，不腥不膻，口感極好，讓你不由得雖身在異鄉，心底湧起一股暖洋洋的心情，連腸胃都遙相呼應地熨帖了起來，跟你的親朋或是知己，邊吃邊品邊叙，哪怕是在寒風刺骨的冬天，也會少了許多凜冽。

若想品嘗羊肉的另外做法，還有黃焖、羊肉墊卷子、墊餃子、開鍋涮、羊肉面片子、雜碎、炒羊頭、胡辣羊蹄、烤全羊……隻要你想吃，盡管吃，但不管怎麼吃，都能讓你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在笑聲恣意，笑容流溢中，讓你和永昌彼此相融，不再覺得這個世間薄涼，而是一種充滿激情的喧騰和難言的微醺般的滿足，更能讓你吃出一股豪邁的英雄氣概來。

眼福口福都飽了，你就能體會到永昌的山川河流不僅僅是秀麗和清婉，而是“動靜相生”，與羊肉“美味相應”的魅力能折服你。

因為永昌是古老的，作為古絲綢之路上的重要驿站，作為漢文化與古匈奴等西域文化的潛移默化，永昌自然會更多地繼承黃河文化的神韻，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審美目光與文化氛圍；祁連山的冰雪，造就了永昌大地特有的神秘平和、莊嚴與肅穆，又正是這種文化氛圍、神秘平和、莊嚴肅穆，孕育出了永昌人突出的豪爽曠達、自由不羁的古風與血性，以及永昌文化中展現的當代危機、大義大勇、剛健不屈的先人遺風，還有寬厚，包容，軒昂和大氣的個性形态。

吃永昌北山羊肉，對南方人來說，可能會耐住性子，慢慢細心撕咬吮吸。但既然是吃肉，啃不上個滿嘴，總有恨不盡情之意。

飲食界的恨事，古人早有探讨，什麼河豚多毒、鲥魚有骨、金橘凡酸等等，凡有特殊的美味者都有一種恨事。北方人尤其西北人喜大塊吃肉，大碗喝酒，跟遼闊蒼茫的原野大地有關，展現着粗放豪邁和爽快暢達。南方人喜吃零碎的食物，廣東館子裡的雞翅鴨掌，浙江小店裡的魚頭小豬骨，江蘇羊肉堂鋪裡的近百種羊肉小味，都是雞零狗碎、剝食半天沒吃到什麼的，但好那一口的也大有人在，手指剝一絲，筷子捅二遍，抿嘴吮三下，舌尖縮幾次，樂在其中。

其實許多美味，就在繁瑣的剝啃過程中。但北方人省略了繁瑣的過程，直接了當。比如吃西瓜，幾刀下去即可拿起就吃，因為西瓜的滋味，在未切時用手指彈一彈，蔔蔔飽裂的回響已叫人等不及，切時又發出刀進一寸，縫裂三寸的脆響，随之噴薄出津味爽鼻的甜香，然後鮮紅的，濃黃的瓜瓤飽了眼饞，一塊塊啃咬到脆皮白肉，邊緣齒痕深深的饞吻，才是完整的滋味。

美味多恨事，再說吃瓜子，也多厭恨殼大仁小，便有人用機器剝妥了瓜籽殼，一包一包的，應了那句“瓜子兒上了碾台，活出仁（人）來了”的俗語。有首小曲《贈瓜子》裡那“瓜子兒雖小不須多，一個個都在我舌尖上過”的濃情蜜意，在大把咀嚼瓜子仁時，全消失了。一個一個嗑，就展現出來了。松籽仁也如此，不嗑光吃仁，舌根發黑還會苦好幾天。

咬嚼甘蔗，就得齒龈咔嚓響地先剝皮；剔食螃蟹，就得指尖舌尖并用；啃撕永昌北山大煮羊肉，就得手指牙齒筷子全動起來，或者抱着骨頭啃個滿嘴，抽空再滋一口酒，讓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方可有滋有味無恨意。比起骨頭縫裡吸髓剔肉，細撕細咬細品細嘗的樂味，吐渣剝殼、抽筋吮汁的飲食恨事裡，吃永昌北山羊肉絕不會有美味伴着恨意一齊滋生。

若想隻取精華，可能反成糟粕。

作者簡介：孫志明，甘肅永昌縣人，現居金昌，甘肅省作協會員，中國作家網站會員，《今古傳奇》簽約作家。散文《戈壁小城》入選《讀者》人文讀本叢書，并獲得首屆金昌文藝獎，小說《獵人的歸途》獲得《今古傳奇》全國小說大賽一等獎,另有部分散文獲得一些全國性文學賽事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