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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雞娃的父母,在老年大學也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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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周刊

2024-05-20 12:03釋出于廣東新周刊官方賬号

一生雞娃的父母,在老年大學也卷起來

作者 | 花淇心

編輯 | 蘇炜

  題圖 | 《小日子》

送父母上老年大學,觀察他們的行蹤,一種倒置的家庭關系,正在網際網路上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悄悄長成——年輕網友們調侃要為父母開“家崽會”,而六七十歲了仍然“賣力”上學,也是這些高齡學生們擺脫空巢處境最便宜、最快捷的辦法之一。

一生雞娃的父母,在老年大學也卷起來

監督父母上學的橋段正在網際網路流行。(圖/ @羅西和十櫻)

一門課學三年,半年隻花300元,甚至有98元的白菜價,有同桌、有八卦、有個人的志趣,老年大學一次次引發年輕人的廣泛羨慕。

但如果說老年大學突然火爆,其實失之偏頗,對它的需求由來已久。

1983年,中國第一所老年大學在山東成立,誰也沒想到,截至2023年,這個數字已經飙升到7.6萬所,老人的曠野不在别處,竟在街口的老年大學。選擇上學的理由五花八門,有老人坦言“起碼睜眼有事兒做了”,也有送爸媽上學的網友說,“(父母)不用再是那個病房裡的某某家屬了”。

卷父母上學的玩笑流行背後,是越來越多子女和父母,正将老年大學作為一場晚年的必修課、一種晚年問題的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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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分享的母親拍攝窗框上的水珠,形似水墨畫。(圖/ @哄哄可以哄嗎)

“上大學”是一場老後必修課

你知道嗎,老年大學也會留級。隻不過對這群高齡學生來說,留級一點都不丢臉,他們中許多人更願意永遠别畢業。

事實上,有學曆情結的老人不在少數。

他們中的一部分,曾憑借聯考、配置設定、函授、自考,切切實實地改變命運,收拾包袱“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而另一部分,則習慣将“吃了學曆的虧”挂在嘴邊,久而久之,學曆二字代表了人生的某種遺憾、某種希望、某種可能性。

于是,一個中國老人對知識的渴望,通常既樸素又功利,他們骨子裡覺得,“學習”這件事使人踏實。即便來到晚年,人生的預期逐漸收窄,追求“進步”的意義也一點點降低,保持學習,還是能夠提供充實感。

由此,老年學生們得以真正學無止境——

大幾十項課程全都輪一遍,太極學三年,國畫再三年,三年又三年,沒畢業的名字還赫然在冊,付費學習的沖動熊熊燃燒,盤算着課程表,盤算着班級活動,盤算着課後作業,忙碌了一輩子,宇宙的盡頭還是上學。

留校生堆積,成了很多老年大學的共同問題,一個蘿蔔一個坑,除非擴招,否則新生報名入學就成了難題,這一現象甚至登上社交媒體的熱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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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山東老年大學火爆的報名現場。(圖/視覺中國)

比如5萬人搶6000個名額,頭天晚上11點就占位,在相關媒體報道裡,南京市金陵老年大學的教室裡,曾擠滿了訂不到飯店又舍不得名額的老人們,暴漲的報名人數,即使有320個班級也消化不完。

學點什麼,有時很重要,學怎麼操作安卓系統,怎麼打字,或者學傳統的書法、竹笛、聲樂、二胡、國标舞,坐進教室,把當年無法好好培養的興趣,遲來地彌補一番;也有時候,學什麼倒也沒那麼關鍵,“太寂寞了”,和如此多的同齡人坐在一起,就夠了。

中國老年大學協會曾公布這樣一組資料,在7.6萬所老年大學裡,有超過2000萬名在讀學生。聽起來似乎數字龐大,但是,如果拿2019年經濟普查資料裡,2.5億名60歲以上老人做分母的話,入學率隻有8%左右,老年大學搶課的新聞或許就不會再讓我們那麼震驚。作為對照,這一年齡段的老人,獨居、孤寡、空巢的比例也許在一半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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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天水圍的日與夜》)

“一座難求”,這幾乎是老年大學的常态,招生時節,老人們不得不擠進獨木橋中,做優績主義裡拼速度的頭幾千号人物,比如在央視财經的報道中,北京市東城老年大學,幸運成為新生的老人隻占在校生的不到10%。

年輕時推着兒女向前奔跑的老年人,有朝一日也站在了獨木橋邊上,有點好玩,也有點無奈。

老年大學裡,也有隐形的牆

20世紀70年代,法國人有了“第三階段大學”這個概念,特指專門給老人入讀的學校。“第三階段”的叫法具有無數可能,讓老年人得以擺脫一種重複的晚年,不必“總是想同樣的事,說同樣的事,做同樣的事”。

在中國,老年大學的興辦,最早是和離退休制度規範化相伴而生的。

上世紀80年代初,“發揮餘熱”是退休者常挂在嘴邊的詞語,這是崗位培養的高覺悟,也是常年工作的慣性,像《我愛我家》裡的老爺子傅明一樣,“以前雖然事情多,但是很充實,現在睜開眼就發愁今天怎麼過”,于是,針對無事可做的他們,第一批老年大學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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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我愛我家》劇照)

最早的老年大學門檻很高,它們要麼挂名在高校下面,隻有退休教職工可以入讀,要麼則是有财力、有能力的機關自己開辦,隻向離退休職工們開放。北京教育科學研究院就曾挑選六所老年大學做了調研,結果顯示,仍有79%的老人擁有高中、大學學曆,教育背景、工作身份都非常集中,其中退休幹部占90%,勞工隻占9%。

至于生活在農村的老人,超過一半根本不知道“老年大學”為何物。

這種身份的分隔有時是顯性的,一些一二線城市中心區的老年大學會有戶口要求;有時是隐形的,比如在招生時,就要求報名者“有功底”“有基礎”,一張白紙的群體即被排除在外。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對動手能力本就很強的退休勞工,和沒有退休概念的個體戶、農民來說,生活中本就充滿了自我學習的機會。

是以,情理之外又意料之中地,老年大學也長出了鄙視鍊。

有網友分享觀察,從老年大學回來的父母親,平添幾分神秘的快感或不悅,細問之下才知道,學攝影的瞧不起學鋼琴的,學書法的、學聲樂的、學烹饪的排在更後。“出去活動,一共開了7輛車,最差80多萬”,課堂之外,較量延續。

毫無升學負擔的老年大學,可比的事情反而更多,聊機關、小區、兒女、婚姻,萬物皆是分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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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人們在争搶合肥老年大學的入學名額。(圖/視覺中國)

和很多年前給子女挑學校一樣,民辦的通常比不上公辦的,老人們的心氣在擇校階段就得以展現。公辦老年大學背靠主管機關,學費通常隻有每個學期幾百元,而民辦老年大學扛着水電、房租、人力、師資的擔子,不光學費較高,同學也更加紛亂多元。

這廂熙熙攘攘,那廂無人問津,這也就不難了解,上述紮堆報名的情況,大多發生在公辦老年大學。

老年大學,不是唯一的答案

《呼蘭河傳》裡,“祖父”是這樣出場的:

“我生的時候,祖父已經六十多歲了,我長到四五歲,祖父就快七十了。我還沒有長到二十歲,祖父就八十了。”

作為家庭的背景闆,在日複一日“身體好不好”的問候裡,隻有年齡一直滾動,這是過去很多老人的處境。當然,在生活問題還沒有解決的時候,談精神世界總歸是奢侈的。

根據中國裁判文書網的搜尋結果,在全國兩萬多件老年人贍養糾紛案例中,與精神關懷有關的隻占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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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一一》)

常見的狀況是,有衣食無憂的基本生活,卻沒有精神生活的熱鬧,長年遊走于客廳、廚房、卧室三點之間,好像生來就是個老人,他們的欲望凝練為“夕陽紅”“黃昏戀”一類描述,沒有人再問他“打算做什麼”,因為未來的可能性已經被壓縮,和社會前進沒太大關系了。

猶太裔哲學家讓·埃默裡觀察到,某種程度上,社會禁止了老人做自我籌劃:“它反而要求我們明白,我們已是精神的廢鐵,走在下坡路上。”

老人們接受着廣泛的保護,但缺少想象未來的權利——你不會再變成什麼偵探或者作家了,隻會成為幾幾号床。

4月23日,上野千鶴子與洪晃展開了近一小時的對談,提起老齡問題,“要是上了年紀,不用工作,需要的是有人照顧,而不是醫療服務”,換句話說,老人不等同于病人,關懷也不止于物質關懷和醫療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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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背靠背,臉對臉》)

老年大學的投入,在每年的教育支出裡隻占很小的比例,招生簡章裡,基本有“年滿50-80歲”的規定,對于老年問題,覆寫程度有限的老年大學,當然不是唯一的解答。

不能把學生扔給學校就什麼都不管了——類似的話語,無奈地占據了人生的一頭和一尾。

校對:鄒蔚昀

營運:鹿子芮

排版:甘妙

[1]《新時代老年教育服務供給研究》,張鶴,2021.05[2]《積極老齡化真的發生了嗎?》,黃慧,2020.06.30[3]《中日終身教育比較研究》,出頭理子,2011.04.16[4]《老年大學招生爆棚背後的“精神饑渴”》,半月談,2014.05.07[5]《老年大學:公立一支獨大,民營境況尴尬》,神州養老研習社,2019.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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