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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有毒,菲佐自己預言了謀殺

作者:水木社
社會有毒,菲佐自己預言了謀殺

一位71歲的老詩人,朝着總理喊話,後者走近與他握手時,老人卻連開了5槍,擊中其手臂和腹部。

這是發生在歐洲中部小國斯洛伐克的一幕。當地時間5月15日下午2點,該國總理羅伯特·菲佐,參加完漢德洛瓦市的政府會議後,走出政府大樓與群眾交流,就此遭到槍擊。

這個人口隻有543萬的小國家,平時基本上難以登上國際新聞的顯眼位置,如今成了歐洲的焦點。原因無他,這是20年來歐洲首次發生政府首腦遇襲事件,而且還發生在一個歐盟成員國,一個法治和社會秩序相對穩定的地方。

但更特殊的是,斯洛伐克接壤烏克蘭,靠近俄烏戰争前線。在這個親俄勢力和親歐勢力彼此拉鋸的國家,菲佐以極右翼立場,靠着“親俄反美”的競選綱領,赢得了議會選舉,并在上台後立即切斷了對基輔的軍事援助,加之司法改革、打壓媒體等一系列政策,惹得國内撕裂嚴重。

而嫌疑人的複雜成分,也增加了暗殺的複雜性。作為一個詩人和前保安,嫌疑人曾公開反暴力、包容移民,但又加入極端親俄組織,堅定了反移民的立場,行兇者這幅标簽混亂的畫像,讓歐洲的上司人們感到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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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洛伐克總理,羅伯特·菲佐

目前,菲佐的情況穩定了下來,但沒有脫離危險。兇手的動機還在進一步調查,但槍擊案件的“政治化”已經開始。菲佐的盟友,政府的部長們,将槍擊歸結于政治動機,是反對派和媒體醞釀的結果。内政部長馬圖斯·蘇塔伊-埃斯托克則稱,斯洛伐克已處于内戰邊緣。

更大的層面上,斯洛伐克仇恨政治引發的撕裂,讓整個歐洲都感到了不安。

“詩人之怒”

槍擊事件後,警方很快逮捕了一位71歲的老人,名為尤拉·琴土拉(Juraj Cintula)的當地居民,并且認定其為單獨行刺者。

當地媒體聯系到了槍手的兒子,他表示不知道父親的意圖、計劃和行動,還否認父親患有精神疾病。但證明了琴土拉是合法持有槍支:他曾經擔任一個購物商場的保安,是以擁有持槍資格。

記者們走訪了他居住的較高價的電梯大廈小區,與他一牆之隔的鄰居表示,琴土拉平時幾乎沒有任何可疑的行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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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擊事件發生後,一名男子遭到拘留

琴土拉在藝術上較為活躍,喜歡寫詩,出版了三部詩集,還是斯洛伐克作家協會的會員。人們察覺不到他身上有任何異常,甚至,早些年,他還創辦過一個反暴力運動的組織,喊出的口号是:“我們可以不滿,但不要暴力!”

由于菲佐鮮明的親俄立場,在刺殺事件發生後,有媒體認為行刺者可能是親烏人士。但人們很快發現,琴土拉在2016年加入過一個激進的民間武裝組織,“斯洛伐克應征者”,該組織有顯著的親俄傾向,不過在2022年已經停止營運。

他近些年發表的“詩作”,立場也跟菲佐的反對收納難民政策頗為相近,而早些年他并不這樣。轉折發生在2016年,在商城工作的他,遭到一個吸毒的移民男子襲擊,從此徹底轉變了對待移民的态度。

然而,去年選舉期間,琴土拉并沒有投票支援菲佐,鄰居表示,琴土拉反對菲佐縮緊媒體的做法。

展現這位71歲老人身上的撕裂,是這個國家的映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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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人尤拉·琴土拉

2022年俄烏沖突爆發,一個直接後果就是歐洲整體通脹率被拉高。作為和烏克蘭接壤的沖突地區前線國家,斯洛伐克除了面臨通脹壓力,還遭到了烏克蘭的難民沖擊,讓菲佐找到了重新奪回權力的縫隙。

作為跟俄羅斯同屬于斯拉夫民族的國家,斯洛伐克曆史上曾經借助沙俄帝國的“泛斯拉夫主義”找到了民族獨立的理論來源,民間親俄底蘊勢力深厚。

2023年大選中,俄烏戰争成了焦點。當時的調查中,戰争被認為該國面臨的最重要問題,但在援烏問題上,支援者與反對者幾乎各占一半。

這個靠近沖突前線的國家,就此迅速撕裂成兩個陣營,對俄羅斯友好的,親歐盟與西方的,彼此拉鋸,互相攻讦。

菲佐打出反對援烏、反對北約和歐盟東擴的牌,結合幾年來人們對當時親歐政府在民生議題上的不滿,最終成功第三度奪得組閣權。

菲佐重新上台後,立即切斷了斯洛伐克對基輔的軍事援助。在今年1月,他指責烏克蘭 “完全處于美國的影響和控制之下”,是以“不是一個獨立的主權國家”。上台不到一年,首都布拉迪斯拉瓦幾乎每隔一兩個月,就爆發大規模反對菲佐的示威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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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克蘭大量難民持續湧入斯洛伐克

近期,更是因為主張關閉一家“傳播西方虛假資訊”的公共媒體,菲佐在社交媒體遭到了廣泛的攻擊。4月10日,他還發出警告說,反對派助長的有毒社會情緒,可能會導緻政界重要人物被謀殺。

誰知一語成谶,被害者竟是他自己。

無論是支援還是反對菲佐,普通群眾在這種激烈對抗的輿論氛圍中也逐漸被激化。跟當初襲擊南韓政治人物李在明的兇手相似,琴土拉加入各種立場相異的民間政治組織,最終在政治情緒越加極端化和情緒化的環境下,走上了肉體傷害政客的道路。

特朗普的學生

步入政壇之初的菲佐,跟當下的菲佐,無論是政治立場還是個人體态,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仿佛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在2023年第三度執政的59歲“老狐狸”菲佐,給公衆的印象是:民粹、親俄、疑歐、口沒遮攔。而在2006年,第一次當上總理的年輕菲佐,可不是這個樣子。

他是中間溫和左翼政黨“方向-社會民主黨”的創始人之一;當時斯洛伐克剛加入歐盟2年,菲佐和他的政黨奉行嚴格的反腐政策,跟過去冷戰時期的“舊人物”進行了清晰的切割,同時又在歐盟支援的市場化浪潮中,保持各種富有社會福利意味的左翼措施。

随着特朗普在美國的崛起,不少原本立場溫和的民選上司人,也從特朗普身上“吸收經驗”,菲佐也成了一個“特朗普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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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佐

十多年過去了,經曆兩次下野,如今第三次執政,那個溫和左翼政黨領袖早已遠去。蛻變成“斯洛伐克特朗普”的菲佐,已經學會了特朗普的一整套競選哲學:利用底層社會的反精英主義情緒,在公開場合羞辱自己不喜歡的記者;通過社交網絡輸送各種圍繞“全球主義”和“猶太人集團”的陰謀論,弱化國家公共機構的可信度,培養忠于自己而不是國家的群眾。

但這劑“特朗普藥方”帶來了強烈的副作用。由于菲佐對記者、學者、少數族裔和性少數等各類群體長期用羞辱性的詞語和陰謀論攻擊,斯洛伐克的政治沖突逐漸變得激化。反對和支援菲佐的陣營,不再隻是在議會廳裡博弈,而是把對峙情緒帶到了各城市的大街小巷裡。

在過去立場不同但走出議會大廳還能握手言和的日子已經遠去,雙方口中多了你死我活的情緒化咒罵聲。

2018年2月21日,斯洛伐克調查記者楊·庫丘克及其未婚妻被發現在家中被短距離射殺身亡。庫丘克專注于調查斯洛伐克政府高層的貪腐醜聞,在死前,正好在調查菲佐一名助手與黑幫的聯系,被認為是得罪了菲佐的勢力而招緻了殺身之禍。

庫丘克的死,引發了斯洛伐克社會的劇烈情緒反應,并且在同年3月觸發了斯洛伐克自冷戰結束後規模最大的示威遊行。這次醜聞,也促使了菲佐政府的第二次倒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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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時間2018年3月1日,人們舉着智語牌舉行默哀遊行,紀念被謀殺的記者和他的未婚妻

第二次下台後,野心不死的菲佐,其所作所為跟如今的特朗普腳本幾乎相似:一邊官司纏身,一邊利用社交媒體宣揚自己遭到“索羅斯勢力”“全球主義者”“猶太人集團”的迫害,把自己裝扮成為本國精英機器的受害者,并最終等來了鹹魚翻生的機會。

可以說,受益于政治撕裂和分化的菲佐,最終也遭到了反噬,由他參與助推的仇恨政治,也差點斷送了他的性命。

歐洲怕了

在過去,斯洛伐克這樣的歐洲國家,政府上司人和普通群眾之間近距離接觸并不困難。特别是在冷戰結束後,步入經濟繁榮時期的歐洲,政治刺殺事件幾乎絕迹。

政府總理近距離跟群眾合照,或者像普通群眾那樣購物、喝酒和逛街,也不是新鮮事。在過去,光着上身的菲佐,在多瑙河畔遛狗的畫面,也是在普通群眾眼裡見怪不怪的事情。

如今,這種景象一去不複返了。

然而,這種影響還不局限于斯洛伐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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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繁榮的景象一去不複返了

在歐盟内部,菲佐因為跟大多數國家在俄烏問題上采取相異的立場,被當作是異類。但自從遇刺事件發生後,歐盟多國上司人都紛紛表态譴責。因為政治氣氛惡化而産生的暴力乃至對自身人身安全的威脅,成為相當一部分歐洲政治人物的關切點。

波蘭總理圖斯克表示,在菲佐遇刺後,他也收到了死亡恐吓。圖斯克還在社交媒體賬号上發出各種留言截圖,其中包括有“斯洛伐克給我們示範了該如何處理圖斯克的方法”等字句。在經濟發達程度更高的德國,單是一個星期内就發生了三起襲擊議員的暴力事件。

随着歐洲議會選舉将在6月初鋪開,27個成員國的政治氣氛也變得緊張起來。盡管歐洲議會并非主權國家的立法機構,缺少跟選民直接相關的民生議題,在一些重大決策上,更多起到的是建議或者傳達民意的作用,但不少國家的反對派,都把這種選舉視作給本國執政者一次下馬威的好機會。

一些歐盟國家的重要外交轉向,極有可能在歐洲議會選舉中首先呈現出預表。在英國舉行脫歐公投前兩年的2014年歐洲議會選舉中,主張脫歐的“英國獨立黨”壓倒了英國國内執政的保守黨和主要在野黨工黨,躍升成為歐洲議會中代表英國的第一大黨。根據歐洲政治新聞網站Euractiv的預測,民粹右翼政黨,很可能會在這次選舉斬獲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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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6月,英國全民公投決定“脫歐”

與此同時,在東歐,以匈牙利、奧地利和斯洛伐克為首的“普京了解者聯盟”不斷擴大,也必然加劇分化歐洲人的共識。

随着地緣政治變得越加險惡,全球化退潮大環境下多個行業面臨轉向,歐盟多個國家面對衆多議題難以達成共識。

各國國内的各派,用各種你死我活的語言互相攻讦,執政黨和在野黨之間的關系早不如過去那般融洽,這給群眾帶來的撕裂和分化,是必然會加劇的。

菲佐遇襲事件給本已充滿争議的歐洲環境,增添更多的不安因素。

誰是下一個“菲佐”?可能是每個歐洲政治人物不得不扪心自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