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群成 圖‖網絡
狗群叔買了一輛舊自行車。他是村裡第一個買自行車的人。
狗群叔也有大名。但是，平時村裡人都叫他的小名，就連生産隊分菜分蕃薯，字條上都是寫“陳狗群”，與我同輩兒的人自然也是叫他“狗群叔”。由于人們很少提起他的大名，是以我也早就記不得了。
說起狗群叔買自行車，那已經是1963年的事兒了。
1961年農村剛解散大食堂，為了盡快解決農民吃飽飯的問題，國家政策允許個人或做點小生意，或靠手藝編織一些籃子、籮筐，或種點蔬菜什麼的，都可以拿到集市上去賣，換點小錢花。狗群叔會鐵匠手藝，就自己打點鏟子、門鼻一類的小物件，拿到集市上去賣。（想看看本文作者李群成老師上回寫了啥美文？歡迎點選以下連結：我欠表舅一個蝈蝈葫蘆）
因為狗群叔是單身，就一直和他的弟弟家一起過日子。但是，他自己掙的錢，自然也是由他自己支配。手裡略微有了一些積蓄後，他就去城裡的舊貨市場上，花40塊錢買了一輛舊自行車。當時買新車要160多元錢，他自然是買不起的。
在城裡人才買得起自行車的年代裡，農村突然有人推回來一輛自行車，自然是稀罕物，就像十幾年前我們村第一個買了小汽車一樣新鮮，全村人都要跑去看熱鬧。狗群叔也把自行車當寶貝一樣，一天擦上好幾遍。不過，因為是舊車，車身上的漆早就掉的差不多了，就像褪了顔色的衣服，再洗的幹淨，也不如新的好看。但是，那畢竟是他自己掏錢買的自行車，愛惜一點也是不足為奇的。
自從狗群叔有了自行車，村裡有幾個會騎車的人進城辦事，或者到比較遠的地方去，都想借用一下。因為，自行車雖然是舊的，騎上它總比步行跑得快，還節省力氣。可是，狗群叔是輕易不會把自行車借給他人的。
元亮爺是農村很有名的大廚，平時誰家有個紅白喜事，都會請他掌勺，故此，村裡人都會對他高看一眼。元亮爺卻是一個很愛面子的人，更不會輕易張口求人。不過，人在日常生活中，總會有抹不開身子的時候，不張口求人也是不現實的。
有一次元亮爺有急事，想借用狗群叔的自行車，結果也碰了釘子。
元亮爺一氣之下，竟然跑到城裡推回來一輛嶄新的永久牌自行車。大家都知道他這是“賣了孩子買合籠，不蒸饅頭争口氣”，是賭了氣才買來一輛新自行車的。新車看着就是比狗群叔的車漂亮多了。
元亮爺本就是一個很講究愛幹淨的人，他對嶄新的自行車自然也是愛護有加。沒事的時候，總會把自行車擦拭的锃亮锃亮的。他騎車過一個小小的溝坎，也會下來推過去。這也難怪，誰買了一件新衣服會讓染上污垢？更何況是花了160多塊錢買的新自行車呢。這個數目如果是擱現在，還不抵上個萬兒八千的？
繼元亮爺買了一輛新自行車後，很快根木叔、狗丢叔（大名李根海）等，都相繼買了嶄新的自行車。狗丢叔買的還是一輛飛鴿牌加重自行車，車後邊帶個人或是一百來斤的東西，都是杠杠滴。我們家也在我哥哥從部隊轉業地方後，于1966年春節回家探親時，才買了一輛半新的自行車。
狗群叔有了自行車，自然在村子裡風光了不少。
有一年，聽說是從北鄉（我們村北邊一帶的村莊，大家習慣稱為“北鄉”）來了一位40多歲的半老女人，還帶着一個七八歲的女兒，和狗群叔搭火過起了日子。因為半老女人走路一隻腳有點趄拉，人們背地裡都叫她“拉子”。
雖然“拉子”腿腳不是很靈便，可她是很顧家的，幹起活來，比常人一點都不差。别的婦女拉架子車，她也能拉架子車。别人把車裝得滿滿的，她也絕不會少拉一點。在那個靠掙工分分糧食的年代裡，她一年下來，掙的工分也不比别的婦女少多少。
農村就是這樣，弟兄們隻要都娶了媳婦，分家就是在所難免的了。就像地裡長出的麥苗，到了季節總是要分蘖的。這是鐵定的自然規律。半老女人來到我們村沒過幾個月，狗群叔弟兄倆就鬧起了分家，為了争家産還鬧得不亦樂乎。
打了半輩子光棍兒的狗群叔，家裡突然來了個女人，還和他一起過起了日子，心裡自然是比喝了蜜都甜。如饑似渴的他，白天黑夜都在不顧一切的透支着自己的身體。
人生就是這樣，追求幸福，渴望快樂，原本都沒有錯。但是，快樂、幸福來臨時，切不可忘乎是以，自己不把握好分寸。狗群叔就是如此。家裡好不容易有了女人，是件好事，可是，由于不會把控自己，最後把好事變成了壞事。半老女人來到家裡沒幾年，狗群叔便日漸消瘦，最後連走路也和他的半老女人一樣“趄拉”起來，不久便一命嗚呼。
既然分了家，狗群叔的全部财産自然就歸半老女人所有。
半老女人原本是有家有丈夫的，但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才跑到我們村和狗群叔一起過日子的。狗群叔不在了，她也就無法再在村裡繼續住下去了。她叫來原來的丈夫把房子扒掉，扒下來的木料連同家裡所有能值點錢的東西，都用架子車拉回了她們原有的家。
有人說時光猶如一匹飛馳的駿馬，你想拽住它的尾巴讓它停頓下來，或者是讓它跑慢一點，都是不可能做得到的。狗群叔買自行車轉眼已是六十多年前的事兒了，現在回想起來，印記依然清晰如故。
2024年5月于河南鄭州
【作者簡介】李群成，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中華詩詞學會會員，中國楹聯學會會員，河南省美術家協會會員，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書法、美術作品多次入選（獲獎）中國書協和河南美協的展覽。在報刊及網際網路發表散文、藝術理論、評論、随筆180餘篇40多萬字，詩詞（楹聯）數百首。出版有《李群成書法作品集》《崛起中原—中國當代書法名家李群成》《春誦秋吟·李群成詩詞楹聯集》《沃野頤真·李群成詩詞集》《塵封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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