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素色溶漾都淨
一百一十五
當初，司徒聰被緊急召回，除了團裡有重要任務，再就是根據上級通知，還要選派十名優秀官兵參加維和部隊。
于是，經過團黨委研究，選派了十名官兵去參加教育訓練。那日，司徒聰整整忙了一天，晚上剛回到宿舍，就接到了葛玮的電話，得知葉文伯犧牲的消息。
同時，葛玮告訴司徒聰，她已經給雲岩打了電話，雲岩表示先去葉文伯機關了解一下情況，然後會盡快乘飛機趕回來看望蘇玙和父母。葛玮還特意講了一句，“雲岩哥說了，文伯的原生家庭情況特殊，又有兩個年幼的孩子，這個時候的玙玙最需要親人和朋友的關愛。”
葛玮雖然從始至終沒有提出讓司徒聰回來看蘇玙，但司徒聰明白，葛玮是希望他回來的，即便隻是露個面。是以，第二天中午，司徒聰吃過午飯，就買了東西，叫上司機，直接開車到了醫院。
司徒聰出發前，特意給家裡打了電話，沒人接。他估計葛玮可能在醫院陪蘇玙，就給外科病房打電話。果然，接電話的護士說，“葛醫生在蘇醫生的病房！”
葛玮接了司徒聰的電話，小聲囑咐他，“絕對不能讓蘇玙看出端倪，現在我們機關的上司和同僚們都在有意瞞着她。蘇叔叔和丁阿姨已經知道文伯的事，打擊很大，也病倒了，但他倆不放心孩子，堅決不住院，醫院已經派醫生和護士上門給他們看病和打點滴了，我爸媽和珺珺爸媽也是輪流在家裡陪他們。”
司徒聰聽葛玮這樣講，便道，“那我就說看本機關的病号，聽你說她也住院了，就順便來看看她。”
“行！”葛緯點頭同意
司徒聰到病房看蘇玙時，立刻注意到她住的是單人病房。很顯然，這是醫院特意安排的。司徒聰如過去一樣，很自然地蘇玙閑聊了一會兒，便道，“蘇玙，我得回去了，最近有任務，特别忙，你自己多保重！”
蘇玙聽司徒聰這樣講，立刻笑着催他快點回去......
此刻，疲憊的葛玮離開手術室，安排好病人，剛回到醫生值班室，值班護士就給了她一封信，她看了看信封，是司徒聰寫的，暗想，“有電話不打，寫信，難不成想‘返璞歸真’？”。
葛玮因為忙着要寫醫囑，再加上覺得司徒聰如果有急事，肯定會打電話。寫信，就說明不是急事。是以她沒有立即看信，結果忙着忙着，竟然忘了這封信。
葛玮上班已經一個月了，這一個月裡，除了上班，她和雲珺還受醫院委派，與幹部科的同志一起陪同蘇玙去了葉文伯的機關，參加了葉文伯的追悼會，清理了葉文伯的遺物。
葛玮敏感地注意到，葉文伯的離去，對葉勳的打擊似乎遠遠大于南佳慧，她之前見到的葉勳，是一個消瘦，但身姿挺拔的儒雅老人。此次再見，葉勳除了頭發完全變白，背，也彎了太多。反觀南佳慧，雖然确實憔悴了不少，或許是因為有柳朝翔和柳葉的陪伴，就顯得不那麼凄涼了。
葛玮甚至覺得南佳慧之是以這樣，與她沒有朝夕相處的陪伴葉文伯的成長有關。葛玮認為，如果南美惠還在世，那麼她在得知嘔心瀝血培養成人的葉文伯出事後，其悲傷程度絕對遠遠大于南佳慧。
葛玮暗暗問自己，難道養和生真的有這麼大的差別嗎 ？
然而，葛玮并不知道，事實的真相是這樣，當南佳慧得知兒子犧牲的消息之後，她在瞬間仿佛被時間的洪流裹挾，她的眼神深邃而迷離，沒有淚水，沒有哀嚎，隻有一片寂靜的悲傷。她的臉龐如同被歲月雕刻過的石像，臉上忽然間就出現了很多細細的皺紋，這些皺紋似乎都訴說着無盡的等待和期盼。而現在，這些等待和期盼都化為了塵埃，靜靜地落在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葉文伯的追悼會上，蘇玙的哭泣，盡管充滿了對夫妻的不舍和痛苦，但柳葉的行動卻以另一種方式觸動了人們的心弦，給在場的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震撼。
追悼會上，柳葉捧着一大束紅玫瑰，那些鮮豔的花瓣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耀眼。她靜靜地走向水晶棺，将玫瑰花瓣一片片地灑落。這些花瓣輕輕地飄落在棺蓋上，仿佛是對逝者生命之火的最後緻敬。
這一刻，整個追悼會的氣氛，因為柳葉的這一舉動而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原本肅穆冰冷的空氣中，開始彌漫着一股淡淡的暖意。這種暖意不僅僅是來自于玫瑰花的鮮豔和芬芳，更是來自于柳葉對逝者深深的愛和尊重。她的行動讓人們意識到，生命的逝去并不意味着一切的結束，而是另一種形式的開始。
雲珺後來告訴葛玮，“玮玮，我現在終于了解柳葉了。”
雲岩也參加了葉文伯的追悼會，還向葉文伯機關上司主動提出協助幫忙照顧葉勳和南佳慧、柳朝翔。由此，他也認識了柳葉。
葛玮和雲岩那天并沒有多交談，但回到哈城之後，她接到了雲岩的電話一一
“玮玮，我考慮了一下，有件事得讓你知道。”雲岩的聲音不大，語氣正式。
“啥事？”葛玮聽得出雲岩的語氣不輕松，她的心不由得提了起來。
“我之前不是去文伯機關了解情況嗎，他們告訴我，其實文伯被定為犧牲是有很大争議的。”雲岩又壓低了聲音
“為什麼？”葛玮的聲音不由得大了
“因為他救的是一個小偷!”雲岩的語氣異常平和
“小偷？”葛玮頓了一下，便脫口而出，“但小偷也是人啊！”
“沒錯，咱們做為文伯的朋友，會這樣講，可我們做不到讓所有人都這樣想。”雲岩一如既往地冷靜客觀
“那最後怎麼又被定為犧牲呢？”或許是雲岩的情緒影響到了葛玮，她的情緒不再激動。
“據說是有關方面需要這樣的正面典型，不過，這話是一個和文伯關系特别好的同僚悄悄告訴我的，我是沒有聽到上司這樣說。”雲岩特别強調
“沒有空穴來風之事！”葛玮嘀咕了一句，“這要是讓玙玙知道了，肯定特别傷心。”
“是以我才提前告訴你這事，就是希望以後萬一蘇玙也聽到這種說法，你可以從旁做些疏導。”雲岩的聲音大了一些
“嗯！我知道了！”
雲岩的話，讓葛玮再次被他的細緻所感動。是的，随着葛玮、蘇玙和雲珺年紀的增長，她們早有一個共識，就是在六位哥哥中，隻有雲岩一如兒時那樣對她們保持着悉心呵護。至于另外五個哥哥，無論是隻顧自己的小家的三個大哥，還是另兩個堅持不婚的二哥，似乎好像都從他們的生活中消失了。
葛玮猶豫了一下，試探，“雲岩哥，照顧葉叔叔的那個女的是誰啊？當時那種情況，我也沒好問你。”
“噢，她是顧暮雨，是我博導朋友的女兒。在導師家，她聽我說了文伯家裡的情況，就提出幫我照顧葉叔叔。”雲岩解釋
“她......她是你的女朋友？長得好漂亮！”葛玮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出了這句話，這個疑問已經在她心裡壓了很多天。
“你是說談戀愛的女朋友嗎？”雲岩笑了，“她兒子都三歲了，她夫妻做外事工作。對了，我介紹過思明和她夫妻認識。不過，思明不認識她。”
“哦！是這樣啊！”葛玮居然暗暗松了口氣......
葉文伯雖然離開了這個世界，但活着的人的生活還得繼續。
葛玮下了班，在父母家吃完飯，接了孩子，便回了自己的小家。她讓孩子在客廳玩，自己很快就洗完澡。葛玮準備洗衣服，在掏衣服口袋時，這才又看到了司徒聰的信。葛玮把信先放到茶幾上，然後把衣服都放進洗衣機，這才回到客廳，拿起了信——
親愛的玮玮：
看到我的信，怎麼樣？有沒有一點吃驚的感覺？
說實話，葛玮一收到司徒聰的信，還沒看，第一個感覺就是莫名其妙，不知他又要搞什麼新花樣？上個星期天，司徒聰突然回到家，從機關帶回了一個錄影機，非要給她和兒子錄像。最讓葛玮聽着怪怪的是，司徒聰竟說：“玮玮，我希望等你老了以後，沒事的時候常看看這個錄相，再聽聽我的聲音，你就不會忘了我愛你。”
葛玮邊想邊繼續朝下看信——
“玮玮，我們結婚十五年了，是你讓我有了自己最幸福的十五年時光。隻是由于我太愛你，卻讓你受了太多的委屈。親愛的，如果有可能，我以後會加倍的補償你。”
“什麼意思？還什麼有可能，現在補償不就行了，還非要等到以後！”葛玮小聲嘀咕了一句，又接着往下看。
“玮玮，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愛着雲岩，說實話，雲岩确實是位出色且優秀的男人，我自知很多地方不如他。但是有一點，就是我自信和他一樣的愛你，而且一點不比他的愛少。是以，我希望在你的眼中和心中，不要僅僅隻有他，也要有我。你一定記住，我和你還有共同的血脈延續，那就是我們的兒子……”
司徒聰的信很長，葛玮看着看着，突然有種特别不好的感覺，但她又不敢朝下深想。她知道司徒聰最近特别忙，被抽調到集訓隊教育訓練，他隻是說有任務，以後再告訴她。想到這些，葛玮的心亂了……
雲岩收到司徒聰的信，并沒有立即給司徒聰回信，因為一時間，他真的不知應該如何回複司徒聰。雲岩想等等再說，也許司徒聰隻是因“事”有感。
可是，司徒聰等不及了，他看雲岩還不給自己回話，實在忍不住了，就從集訓隊又給雲岩打了電話，說雲岩一日不給他答複，他的心就總是懸着，他要聽到雲岩的親口承諾。
“司徒，你聽我說，我覺得你這樣做大可不必，我相信你一定會安全歸來，為什麼要搞得如此悲壯？”雲岩一聽司徒聰又提起信中所托之事，笑着說。
“雲兄，你我都是軍人，我們都知道，這子彈可是不長眼，雖說我們是維和部隊。可是，不怕意外，就怕萬一。這萬一要出個事，你難道要我帶着遺憾和不安離去嗎？
雲兄，你老實對我講，你還愛不愛玮玮？如果你不愛了，行！這件事，就算是我沒說。可你仍是玮玮的哥哥，對不，就從哥哥這個角度來說，你是不是也應該關心玮玮？如果你還愛玮玮，你說，我不把玮玮和兒子交給你，我還能交給誰？”司徒聰的口吻中，竟然了有些許的悲涼。
“司徒，你這個二選一，實在讓我無法選擇，不管怎麼樣，你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你隻有把玮玮交給我，你才能放心出發，是不是？”雲岩歎了口氣
“對！就是這個意思，隻有交給你，我這顆心才能定下來。你說，怎麼辦吧？”司徒聰很幹脆地回答
“行！這一點你放心，我答應你，我會用自己的生命去呵護玮玮母子，這樣你就可以放心了吧？”雲岩同樣幹脆地回答
“好！還有一點，你還沒對我說呢，你到底還愛不愛玮玮？”司徒聰決定一不做，二不休，他一定要讓雲岩親口确定此事。
“你說呢？司徒，我當然愛玮玮了，而且不怕你嫉妒，也不怕你來找我幹仗，我這一輩子都會愛玮玮，她也是我雲岩這一生唯一愛的女孩。司徒，也就是你老弟是搶在了我前面。如果當初我不是顧慮太多，玮玮根本不可能成為你的妻子，她隻會是我雲岩的新娘。隻可惜，老天負了我這片癡情。”雲岩長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