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紋身貼不再“老氣”。
文/王亞琪
編輯/鄭亞文
19歲那年，Davinci在胸口悄悄紋了一個名字。是他女朋友的英文名。
一串簡短的英文，被很低調地藏在了一層層衣服裡，不顯山不露水。但滿溢出來的信号，全是少年人嚣張的“喜歡”，“是不是有點中二？”他不好意思地回憶。
在Davinci的記憶裡，紋身是一件放飛自我、crazy一下的事。聯考完的那個暑假，不少同班同學身上都多了點圖案。那種不用在乎别人眼光的感覺，用他的話說，讓人“上瘾”。
這次新奇的體驗，為他之後做紋身貼生意埋下伏筆。兩年時間，他從騎着電動車到處送貨的清澈大學生，成了灰頭土臉但小有成就的小老闆。靠着平均客單價20多元的紋身貼，Davinci攢下人生的第一個“100萬元”。今年入夏後，他的生意持續攀升，月銷量已達4000多單。
越來越多年輕人貼着紋身貼去聽演唱會、音樂節。已經做了8年紋身貼生意的Fomi透露，來買紋身貼的人裡，超過80%都是女生，18—35歲的“Z世代”和公司白領非常多。“每當有老粉問我，下單的紋身貼xx号之前能送到嗎？我就知道，又有大型音樂節或者演唱會要來了。”
和2021年因為草本紋身貼火出圈才入行的Davinci不一樣，Fomi店裡的600多款紋身貼裡，有近500款是彩色紋身貼。在Fomi看來，紋身貼就是彰顯個性和氣質的時尚單品。而伴随着“夏日多巴胺”等風格的流行，紋身貼從一種小衆文化産品，變成了大衆日常生活的點綴。2023年，Fomi經營的“有料Uliao”登上淘寶個性紋身貼店鋪top3，全管道成交超400萬元。
這些年，Fomi時常能收到來自粉絲的回報，娛樂圈裡的明星鞠婧祎、範丞丞、TF家族的左航、陳赫……都曾貼過他們創作的圖案。“比起賣貨，有人能真心喜歡我們的設計，才是我們最看重的。”
破圈的草本紋身貼，年輕人的生意
“要麼不上，要麼複讀。”2001年出生的Davinci，很早就決定要讀電商專業。
初三的時候，他用媽媽的身份證開了第一家淘寶店，把當時流行的微商産品往店裡搬；高三的時候他又看上了拼多多，賣那年最火的“ZIPPO”打火機；大一那年，如願讀了電子商務專業的他聯系上了一家拖鞋工廠，想要設計出“原創拖鞋”。靠着從小攢的壓歲錢和打工賺來的錢，Davinci沒少在這條路上折騰。
但他做電商的經曆始終以“虧”為核心字眼。
Davinci并沒有出生在一個經商家庭。最窮的時候，他賺的錢都用在店鋪上，吃的是拼多多一進制錢一包的速熱米飯配鹹菜。開公司、開工廠，把他當親兒子疼的舅舅，就是他最崇拜的對象，“我不想考事業編，不想當公務員。每一次，距離創業成功，我覺得都隻差一步了”。
2021年底，攢到點錢的Davinci，又開始蠢蠢欲動。“想做紋身貼，一是因為囤貨成本低，二是因為容易做設計、出爆款，三是因為那年草本紋身貼在抖音非常火，但市場卻不飽和。”
草本紋身貼是一種利用植物提取物與皮膚表層氨基酸發生反應，在皮膚上形成圖案的紋身貼。它的顔色近似黑色的墨藍色，和彩色紋身貼貼在肌膚表面相比，不反光的特性成為其出圈的重要原因——不少人看中了它足夠“真”。這讓不少男性使用者也開始熱衷于貼紋身貼。
決定賣紋身貼後，Davinci看了很多款式，他在當地找了一圈紋身師，把網上賣的好的款式拿給紋身師，讓他們照着畫，然後再聯系工廠打小樣、制作。但第一批紋身貼，并沒有順利上架。“我後來才意識到，這樣做是侵權的。第一批畫的100多個款式很多都涉嫌抄襲。”他也想得明白，“開頭的一步錯，後面就會步步錯，這幾萬元注定隻能打水漂”。
把第一批紋身貼處理掉後，Davinci重新找紋身師畫了一批圖，每張圖設計費200—300元，又做了100多個新款式，“但前兩個月，根本賣不出去。當時市面上的産品款式都比較單一，偏向于中年人、老年人款式，我就想做年輕化的款式，覺得有希望”。
或許是因為創業的經曆太過曲折和倒黴，Davinci的一個朋友決定發個帖幫他助力。
那是一個年輕人聚集的社群。“我朋友說我開着電動車，親自去給她送貨的場景太過搞笑，也可能是大學生創業引起了大家共情。一下子就湧入很多人來支援我。”發帖的第一天，Davinci賣出了200多單，緊接着，生意一傳十十傳百。“00後”男大學生入行紋身貼的第一年，上半年以“我是不是不适合做電商”的自我懷疑結尾，下半年以“成交了80多萬元”極限翻盤。
2022年—2023年，Davinci每年的成交額都近100萬元。今年的頭四個月，客單價25元左右的小東西，月銷能穩定的達到4000多單，已經創造了30多萬元營業額。“其實還是會花掉很多。”Davinci發現，雖然紋身貼的入行門檻并不高，但做起來并不容易。“每天花在推廣上的費用差不多就要1000元。要真正做好這一行，最核心的還是要靠創意和設計。”
風格化的皮膚創意，從追爆款到引領潮流
入行多年的Fomi，對紋身貼設計的重要性體會更深刻。
今年以來，伴随着多巴胺等風格的崛起，彩色紋身貼迎來快速增長。“如果說草本紋身貼是一道通往花園的大門。那麼彩色紋身貼就是那個花園，有更豐富的設計和色彩表達。”
早在2012年，Fomi就開始接觸電商。他最早做的是杭派女裝，後面轉去做潮牌“INXX”的店長。在潮牌工作的經曆讓他對紋身貼産生了好奇。2016年，當時還在“INXX”的Fomi決定做紋身貼——從做副業開始。這份副業很快被轉正。2018年，Fomi發現，他做紋身貼的收入已經超過工資的兩倍。那一年，Fomi辭職創辦“有料Uliao”，頭年的利潤就超過40萬元。
設計是最重要的，他從未懷疑過。但做原創隻是第一步，在原創的基礎上輸出獨特的審美和風格，才是這門生意的關鍵。
“一開始還是爆款思維。”Fomi形容，做爆款就像追着市場跑，要符合絕大多數人的偏好，銷量才能上去成為爆款。“但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嘗試紋身貼，沒有看過太多的作品。它不像女裝，各種風格很齊全，大家知道自己喜歡什麼。”
2017年，Fomi開始着手做風格化店鋪，将作品風格确定為“少女心”。
這些年，“有料Uliao”穩定合作了二十多位設計師。起初設計師的來源是紋身師，後來逐漸滿足不了多元畫風的需求，Fomi開始擴充範圍。“從插畫師、塗鴉師到擅長油畫的美術老師……有時候一張設計稿就要2000元。”Fomi選設計師有一套自己的标準——“就像打遊戲一樣，三路都會的我不要。我們想找的是在某個畫風上有專長，有鮮明風格的。”
“什麼圖是适合在身上且好看的”“什麼元素要用什麼樣的筆觸和風格呈現”“高光、漸變、線條的粗細怎麼表達才更細膩”……
開始強調風格後，Fomi成了半個紋身貼設計專家。他不再追爆款了，也不怎麼看背景的營運資料。引領趨勢、輸出審美讓他樂在其中，有了新的成就感。
這兩年走紅的國風紋身貼，“有料Uliao”很早就布局了。而當同行都在做國風産品，Fomi又看起了二次元風格。“我們前段時間還洽談過‘完美世界’的代理商，但整體費用要幾十萬元，就沒談成。”他有點可惜地說。
在很多方面，紋身貼和女裝行業的營運邏輯都十分相似，都以“上新”為核心驅動力。
依托于8年沉澱下來的成熟設計資源，“有料Uliao”一年要出200多個原創款式，基本都集中在春夏季。今年年初，Fomi一下子上了130多個新款。“設計完成後，生産其實要看的就是兩個要素：清晰度和色彩。隻要是做原創的，有矢量圖清晰度都不會出問題。但調色就很關鍵，需要看師傅的手藝。我們經常會和工廠battle，比如一些水粉風格的，調色技術不好，産品就很難過關。”
憑借着過硬的設計能力、嚴格的品質把控和領先于同行的上新速度，“有料Uliao”逐漸成為個性紋身貼類目的top3，2023年銷售了20多萬單紋身貼，成交超過了400萬元。
“不覺得卷”，因為原創永遠是核心
“以前的我，其實是個對生活感覺有點薄弱的人。”Fomi形容曾經的自己，普通家庭出生，普通二本畢業，并不是外向自信的性格。
入職潮牌喚醒了他一部分自我意識。“有的人天生情商就很高，就很幽默。但有的人并不是這樣。”過去，Fomi習慣把自己放在一個角落降低存在感，朋友喊他旅遊，他也會去，但内心想法并不覺得有趣，很多事情都因為平淡，被歸置到“無聊”的範疇。
而做紋身貼，則再次推了他一把，徹底改變了他。因為要尋找設計和創意，他開始觀察世界。“現在30多歲了，好奇心反而更重了，對很多新事物的接受度也很高。”
或許是因為這樣，越來越多商家甚至設計師的入行，沒有給他太大的焦慮感。“一半為了生意，一半為了實作自我價值。走到今天，其實并不單純為了賣貨。”
他經常會做一些随性的決定，比如有一次他“逮”住幾個老粉，發現她們每一年都會來捧場，他就給對方留言，直接郵寄了下一年全部的新品，“不為賺錢，就是高興她們一直在”。
當然，問題也依然會有。原創最忌諱被抄襲，從去年到今年，“有料Uliao”一直在維權。“今年就已經起訴了20多家。”Fomi回憶，曾有老客購買他們的新款後，拍圖在抖音上分享，一條短視訊就點贊超過17萬次，但是比熱度更快到來的，是迅速抄圖打版的跟風商家。
“因為草本紋身貼破圈了，這兩年确實湧入很多新的同行，但實際上我并沒有覺得很卷。”一方面，是因為Fomi依然偏愛風格更多變的彩色紋身貼，草本紋身貼做的相對較少。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留意到，“八年前，我做紋身貼，有很多人問我，紋身貼是什麼？這個東西從哪進貨？現在八年過去，他們還是這麼問。但這個行業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
從工廠拿貨是賣貨的邏輯，但停留在賣貨的層面，很難在這個賽道走的長久。想通這一點後，被抄襲、盜圖的心态瞬間就平和了不少。該維權維權，其他的走好自己的路就好。
Davinci正在準備畢業論文，他打算畢業後就籌備自己的公司，招募設計團隊。Fomi的生活節奏則更像是遵循着一種尋找美的路線，“上半年店鋪上新，下半年就到處跑，去上海看梧桐，去南京看櫻花。以前那些感覺不到特别的東西，現在去看都覺得是美的”。
音樂節、演唱會、市集……紋身貼成為年輕人風格穿搭的“點睛之筆”，這種獨特的皮膚創意正在走入日常生活。過去被打上“亞文化”标簽、頗有些污名化意味的紋身，也逐漸被認可。
進入5月，紋身貼又迎來銷售的旺季。紋身貼價格并不昂貴，是一個典型的高情緒價值産品，滿溢“少女心”的設計，撐起女孩們照片中的亮色，也即将點亮又一個多彩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