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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破爛的70歲老爸,把我送進了大學

作者:人間故事鋪本尊
收破爛的70歲老爸,把我送進了大學

我爸身高才一米六多,

破爛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一邊推着小車,

一邊挪動着身子往道路前方瞅,

循環往複,

車兜裡的喇叭不停地叫喊着:

收破爛喽,收酒瓶····

1

“你爸是做什麼的呀?”很多人都曾問過我。

“我爸啊,我爸,我爸是種地的,莊稼老漢一個。”我的眼珠子不斷地在眼眶裡打着轉轉。

很多個身份都曾在我腦海中劃過,我想過我爸是老師,是醫生。但是謊言終有一天會被人戳穿,我不會幹這麼冒險的事情。

于是我就把我爸農民的身份亮給他們,雖然我爸有兩個身份,農民隻是其中一個。我們家往上數好多代都窮得叮當響,種地自然成為生存下去的必要條件。

我爸的确是個莊稼老漢,但更符合我爸身份的是收破爛的,因為大多數時間,他都在走街串巷收破爛。我爸推着收廢品的小車,嘴裡不停地賣力吆喝:“收破爛喽,收破爛喽,誰家有不要的破爛趕快拿來賣喲。”

盡管我爸靠收破爛的收入維持着一家人的生活,但是收破爛的身份,卻是我一直對别人難以啟齒的一件事情。

國小時,放學路上碰見了他,我是絕對不會喊一聲“爸爸”,公共場合我得極力地撇清我和我爸的關系。

“有一個收破爛的爸爸真丢人,收回來的全都是别人家的垃圾。”當時我的腦子裡想的全是這些,我自然不會喊上我爸一聲“爸爸”。

我爸穿着肥大的褲子推着收廢品的小車,長長的褲腳挽着,走幾步路又掉下來,被他踩在腳底。小推車上已經裝滿了來自各家各戶的破爛。那些破爛被我爸用繩子緊緊地紮在車子上,裝得很高。

我爸身高才一米六多,破爛擋住了他的視線。他一邊推着小車一邊挪動着身子往道路前方瞅,循環往複,車兜裡的喇叭不停地叫喊着:收破爛喽,收酒瓶……

我知道他看不到前方的路,但我從未給他指過路,因為我害怕他看到我,會突然喊起我的名字。

逮住機會,我就飛快地逃跑,生怕别人将我和眼前這個收破爛的聯系在一起。

2

我的家位于山東省魯西南平原的一個小村莊裡,在這個小村莊裡面收破爛是被别人瞧不起的職業。隻有家裡面已經到了生活不下去的地步,才會幹起收破爛的行當。收破爛是貧窮的代名詞,這同做生意是富裕的代名詞是一個道理。

收破爛的70歲老爸,把我送進了大學

山東省魯西南平原上的小村莊

我家很窮很窮,爸爸直到40多歲才娶上媳婦。是以我和我爸的年齡差距很大,我出生的時候,我爸剛好50歲。

爺爺留下來的磚瓦土房子成為了我們一家的住所。我的出生也被迫選擇在家裡進行,經驗豐富的接生婆掐一掐我的嘴巴,伴随着一個女嬰清亮的啼哭,1997年我出生了。我爸用兩袋白糖作為對接生婆的報答,接生婆氣得嘴巴噘得老高走出了我家的大門。

我的出生讓家裡有了生活的氣息,我爸開始想着怎樣才能讓一家人的生活更好一些。

他先後做過賣冰棍的小販、窯廠的勞工,還有手藝人。手藝人是往好聽了說,實際上就是拿着剪子把一張大大的鐵皮剪來剪去,再拿着錘子把鉚釘對準鐵皮交接處砸來砸去,不出一天的工夫,一個洗臉鐵盆就被我爸做好了。其實除了鐵盆,盛湯用的勺子,簸箕,就算是水壺,他也做得上來。我的第一個水壺就是我爸親手給我做的,隻是樣子不太美觀,早已被我丢棄了。

随着時代的發展,機器逐漸代替手工,已經沒有人再願意去找專門的師傅做鐵盆、勺子了,因為機器生産出來的往往更加便宜和美觀。我爸徹徹底底地失業了。

20世紀90年代,收廢品還是一個很興盛的行業,從事收廢品的小商小販也開始如雨後春筍般多了起來。我爸便加入了收破爛的大軍中。破銅爛鐵、酒瓶、塑膠瓶、紙殼、壞了的電視機等等,隻要能要的東西他都要。

打我上國小起,在我的記憶中,我爸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早晨的時候見不到他,等到了中午才能看到我爸灰頭土臉的回家吃飯。吃完飯後又載着滿車子的廢品離開了。

收回來的東西,有些還是能用的。比如生鏽的菜刀、不會轉了的風扇、不會走針了的鐘表,隻要到了我爸手裡,它們就會立刻發揮它們本來的作用。菜刀打磨一下就可以用,風扇接一下裡面的線路就可以重新運轉起來,鐘表有些磕碰,但隻要換一下電池就可以重新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壞掉的東西隻要到了我爸手中,就可以變廢為寶。

我爸常對我說:“現在的人呐,有了錢就不會過日子了,這麼好的東西,都不用,太可惜了。”于是我家裡面的菜刀、風扇、鐘表······大多都是我爸收破爛得來的。

但是我卻對我爸的這種行為感到很反感。國中那會兒,一放學回到家看到牆上挂着的各式各樣的鐘表,我就不知道從哪來的一肚子的火。

“我讓你要,讓你要,要這麼多表幹什麼?咱家是買不起嗎?”我覺得他的行為與我在學校裡的優越成績格格不入。

“這表都好好的,等我晚上睡覺的時候也可以好好看看時間啊。你真是個敗家子,你以為你爸掙個錢容易?”我爸氣得唾沫星子往我臉上噴。

我爸越不聽我的話,我就越要和他對着幹。我把他剛收拾好的鐘表給扔到地上,把它們砸了個稀巴爛。

“以後不準在要這麼多沒用的東西,要一次,我就砸一次。”

我爸對我的這種行為感到很氣憤,說遲早得被我這個丫頭片子給氣死,但我的心裡面卻滿是得意。

從那以後,我爸再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往家裡弄各種人家不要的東西了。

雖然我很反感我爸的這種行為,但是我也會經常從我爸的那堆破爛裡找尋花花綠綠的書本和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我把它們從袋子裡面一股腦全倒在地上,接着一屁股坐在書上面,開始了探寶之路。漫畫書、瓶蓋、溜溜彈、悠悠球,還有别人不要的發夾等等,對于我來說都是寶藏。

不過這些都是在我爸外出時進行的,我可不想讓他抓到我的什麼把柄,要不然以後他又有借口可以把各種各樣的破爛搬到屋子裡去。

3

其實我爸也不是一直收破爛,在農忙時節,他便會丢下收破爛的工作,開始和我媽忙地裡的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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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的玉米地

秋天,玉米稈的葉子黃了,暗示着我家田裡面的玉米也就成熟了。我爸拿一把斧頭,脖子上挂一塊毛巾,我媽在前面掰玉米,我爸在後面砍玉米稈,時不時地拿着毛巾擦一下額頭上的汗珠,擦完又迅速地拿起斧頭砍,另一隻手抓起玉米稈往地上一撂,一下接着一下。

在農村,剛成熟的玉米稈是能吃的,我爸把它稱為“鄉村甘蔗”。但是你得會從一棵棵玉米稈中挑選。我往往跟在我爸屁股後面,纏着他給我找“甜甘蔗”。

“你得找那些長得比較細的,細的糖分多,還得找結的玉米粒小的,因為養分沒有被玉米粒吸走。”我爸憑着眼睛觀察玉米包的大小,然後再用手捏一捏裡面的顆粒是否均勻,如果裡面沒有幾顆粒,那麼我爸就會斷定它一定是甜的。

“這根可甜着嘞。”說罷我爸便拿着斧頭快速地砍下,削斷兩頭,隻留下中間最甜的部分。我坐在被我爸打好捆的玉米稈上盡情地吸吮着玉米稈裡面的甜甜的汁液,隻是由于吃得太多,嘴上被拉了好幾道口子。

說實話我更喜歡農田裡的爸爸,因為在農田裡,所有人都是一個身份,再也沒有人說我爸是收破爛的了。

我爸收了一輩子的破爛,但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正是這個讓我瞧不起、給我丢臉的爸爸,用他那雙收破爛的手把我送進了大學。

4

我爸是這個家裡面最支援我上學的,盡管家裡人在我爸面前狂轟濫炸,但自始至終我爸的觀念卻一直沒有改變過。

初三的時候,學校要求年級前20名的同學要上晚自習,上到晚上九點半。那個時候我的成績也還不錯,每次都在年級前十名之内,是以我也需要每天晚上上晚自習。上晚自習的學生大多都是外村的,學校給他們安排了住校。而我在本村,每天下了晚自習,隻能自己一個人走夜路回家。

我回到家隻是把我要上晚自習的事情告訴了我爸,其他的什麼都沒說。

誰料,當我上完晚自習後走出校門,卻看到一個黑影在校門口前拿着手電筒不停地往裡面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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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的校門口

我很快認出了我爸:“爸,你咋來了?我自己走回家就行,不用你來接我了。”

我爸一手拿着手電筒,一手接過我的書包說:“這麼晚了,你一個女孩子我擔心你有危險,況且我在家也沒啥事,就想着來接你。”

自那以後,每當我下了晚自習,都會看到我爸準時出現在校門口等着我,風雨無阻。

2013年我考入縣城裡最好的高中,一開學就要上交2000多元的學費和住宿費。

家裡面一下子拿不出這麼多的錢,剛好那年大蒜的行情很差,幾毛錢一斤的大蒜成為了便宜貨。我爸想等價格上漲了再賣掉大蒜,可是我的2000多元的學費卻等不了。

我爸找來家裡人商量。沒想到他們在心裡面早就替我謀劃好了未來。

“比咱們家條件好的都沒有上大學,咱們沒條件的還上什麼學,條件差就該早早嫁人減輕家裡負擔。”

“咱們村裡老王的女兒沒等國中畢業,就跟着她媽到處在工廠裡打工,現在又嫁了人,聽說得了好幾十萬的彩禮呢。”

他們覺得一個女孩子就應該找個人安安穩穩地嫁了,上學的花銷就是個無底洞。

我爸再也沒心思同他們讨論我上學的事情了。臨走時說了一句話:“砸鍋賣鐵我也要讓她上學。”

最終我爸以八毛錢一斤的價格賣掉了大蒜,給我交了學費。結果就在我爸賣掉之後的沒幾天,大蒜的價格上漲到了接近兩塊多。

“最起碼咱們少賣一半的錢。”我爸嘴裡面嘟囔着。

5

自從我上了高中之後,家裡面的開銷越來越大。每學期的學費加上每個月的生活費,讓我們家的生活變得緊張起來。

為了省錢,我爸就在院子裡開辟了一個小菜園,種上了辣椒、茄子、蕃茄、豆角等蔬菜。這樣就可以省下一大筆買菜的錢。開葷,也隻有在我每月回家的時候,才會上集稱上一斤豬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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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的菜園

每逢我爸趕集的時候,賣豬肉的小販便會對我爸喊:“老劉,老劉,你女兒回來了不,稱不稱豬肉?”

隻要我爸樂呵呵地說買,大抵他們都會猜測我要放假回來了。

賣豬肉的小販漸漸和我爸熟絡了起來,他們時常和我爸聊天。他們知道了我爸是個收破爛的,也知道眼前這個60多歲的老頭還在供養着一個上學的女兒。

他們給了我爸一個可以免費拿到豬肉的機會。

當時賣豬肉的小販在家裡面殺豬,他們需要大量的柴火用來燒開水褪豬毛。柴火太貴,他們就用爛鞋子當做燒鍋的柴火。他們讓我爸給他們撿鞋子,按照每斤一毛錢的價格給我爸。

從那以後,我爸就用撿來的鞋子換豬肉。一開始我并不知情,我爸瞞着我,或許是害怕我知道後會把他撿來的鞋子給扔掉。

但是後來我還是知道了,我沒有像以前一樣大發雷霆指責他。我哪有臉呢,我的一切都是我爸給我的。

2016年聯考前夕,我越來越害怕我爸會因為錢的原因,不讓我上大學。

我忍不住打電話問我爸:“爸,如果我考上了大學,咱們家沒有錢供我上怎麼辦?”

“考上了就得讓你上啊,總會有辦法的。你不要把心放在這上面,要放在學習上面。”我爸的話似乎給我吃了一顆定心丸。

2016年聯考的那一年,我沒有考到一個理想的分數,進入了省内一所普通的二本大學。顯然,擺在我們家的第一道難題便是學費。而且這次的費用更多,5000多元錢的學費重重地壓在我爸的身上。

這次我爸沒有跟家裡人商量,也沒有朝他們張嘴借錢。我爸也了解他們,況且每家都有每家的難處,他們不幫也是理所當然。

我爸一整個暑假都在忙着為我籌學費。為了給我湊學費,他更是沒日沒夜地收破爛。他知道他不能停,因為他停了,他就不能為他的女兒攢學費了。

6

我爸由于常年在外收破爛,再加上年紀越來越大,雙腿患上了關節炎。

我爸有關節炎我是知道的,但我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我也不知道他會疼到這種地步。

那天,我爸剛收完破爛回家,從車子上下來的時候,腿疼得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我爸朝屋子裡的媽媽喊:“快把我拉起來,拉起來。”

我和我媽聽到喊聲立刻從屋子裡面跑出來,看到眼前趴在地上的我爸,他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磕破了的黑黢黢的手支撐着地面。他試圖從地上爬起來,但因胳膊無力,又癱倒在地上。我眼裡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但我還是努力吸了吸鼻子硬是把眼淚給留在了眼眶裡。

我和我媽費了好大勁才把我爸從地上拉起來。那一刻,是我的心最慌亂的時候,仿佛有兩個小人在我的耳朵邊打架。

一個小人說:“别去上大學了,你爸為了你都成這樣了,你怎麼忍心呢。”

另一個小人說:“好不容易才走到了這一步,放棄就可惜了。你爸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讓你上大學。”

還沒等我細想,我爸便讓我去村裡的小診所買止疼片。我知道止疼片效果最快,但是也隻是暫時性的罷了。

這些年來我爸吃得最多的就是止疼片,止疼片雖然便宜卻最傷胃,于是我爸又開始吃幾塊錢一瓶的胃藥。

“收破爛能掙幾個錢啊,去銀行貸款吧。”有人給我爸出主意,勸我爸給我去銀行貸款。我爸覺得能夠給我湊齊學費的也就隻有這一個法子了。

沒過幾天我爸去銀行問給不給貸款,銀行說需要擔保人。但哪有人願意給我們擔保呢。貸款的事情隻好作罷。

雖然我的家裡人不支援我上學,但他們到最後還是幫助了我們家一把。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人情吧,我也打從心裡面感激他們。

最後我爸東湊西湊再加上幾個親戚的幫助才把學費湊齊。就這樣我順利地進入了大學。

大學期間,我家還是過得緊緊巴巴,已經70歲的爸爸依舊忍受着雙腿的疼痛,挨家挨戶收破爛。但好在每年我都可以申請到一筆國家助學金,再靠自己兼職掙點生活費,我爸至少不用為我的學費低三下四地求别人了。

但是生活這張大網已經把我爸緊緊地籠住,使他不能有半刻的休息。等我進入了大學,我爸還是得大街小巷吆喝:“收破爛喽,收酒瓶喽。”

2018年大學暑假放假回家,我爸對我說:“我收破爛已經不像以前那麼麻利了,去爬人家的樓梯都爬不動喽,還得讓人家把破爛從樓上給扔下來。人老了,越來越不中用喽。”說罷,我爸把手背在身後,又坐在小闆凳上開始數剛擺在地上的酒瓶去了。“一對,二對,三對……”我爸在把收來的破爛拉往廢品資源回收筒之前,總是要自己先計算一遍,他害怕别人騙他,給他少算錢。

村裡有個喜歡喝酒的老漢,每隔幾天他就會敲開我家的門,把我爸喊到他家去收他喝掉的酒瓶。

沒有人肯回收他的酒瓶,因為他總是喜歡耍無賴,每次都找你多要點錢,好用來下次買酒。而且這個老頭賣酒瓶的價錢都不會超過5元錢,其他收破爛的自然不肯光顧他家。

我疑惑不解地問我爸:“人家都不願意去,為啥你還願意去?他每次又賣不了幾個錢。”

“不管他賣多少錢,我總歸還是從裡面賺點錢的呀。”

我爸就像一個會精打細算的小媳婦,一點點錢也得掙,我心想:“這個老頭精明着呢。”

但同時我發現我爸在我看不見的日子裡慢慢老去,我越來越害怕一切都會來不及。

7

村裡有個和我爸同齡的老頭,前些年去世了。去世的前幾天,他還和我爸互開玩笑:“咱倆之間,你肯定沒我活得長。”

“誰活得長,還不一定呢。”我爸的随口一說,沒想到幾天後那個老頭卻真的因為突發疾病去世了。這件事情我爸常在我面前提起,村子裡和我爸同齡的人一個個去世,我爸也開始害怕起來。

“我這脖子都快埋進土裡了,真怕哪一天我也……”我爸沒有把那個“死”字說出來。

“瞎說,你能活到100歲,我的福你還沒享到呢。”

我擡起眼望他,他已經完全是一位走路踉踉跄跄的老頭兒了,個子也縮了一好大截。頭發胡子花白花白的,隻有睜大雙眼仔細的辨認,才能找出幾根半黑半白的頭發。耳朵越來越背,你給他打電話,他得打開免提才能聽得到。手上的繭子磨得又黃又硬,拿剪刀去給他剪也剪不動。嘴裡的牙齒還有稀稀落落的幾顆,越來越咬不動硬東西了。

夏天的時候,我爸吃完晚飯便會顫顫巍巍地搬着一張收廢品收來的老年躺椅坐在家門口的樹陰下乘涼,他拿着一把已經被我媽用針線縫了一次又一次的芭蕉扇有節奏地扇着,扇扇子的聲音和樹葉被風吹過的沙沙的聲音夾雜在一起,我爸眯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嘴裡面細細哼着:“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澤東,他是人民的大救星……”

我發現我爸越來越喜歡睡覺,鼾聲也越來越大。睡覺的時候還會流出口水。他也越來越喜歡向我講他以前年輕的事情。

“我生活的那個年代,正好趕上五八年,每個人的腦袋都餓得耷拉在肩膀上,吃樹根吃樹皮,那都是常有的事······”

這些事情講了一遍又一遍,可是還沒等到他講到一半我就開始不耐煩地對我爸說:“好了,好了,爸,這些事情你都給我講了好幾遍了。”我爸噤了口,像是被突然抛上岸的魚,張開嘴,大口大口的用半閉合的鰓呼吸着。

我時常在想,如果沒有三年前我爸的堅持,我現在又在幹什麼呢?打工,結婚,生子……聽說親戚口中老王家的女兒,已經離過兩次婚,今年又結了婚 ,據說男方在村裡還有一座樓房呢。

一次偶然間我聽到《酒幹倘賣無》這首歌:“酒幹倘賣無,多麼熟悉的聲音,陪我多少年風和雨,從來不需要想起 ,永遠也不會忘記,沒有天哪有地,沒有地哪有家 ,沒有家哪有你,沒有你哪有我······”

我從這首歌裡仿佛看到了一個老頭兒在大街上叫喊着:“收破爛喽,收酒瓶······” 我想和我爸一起唱《酒幹倘賣無》這首歌。

當我在夜晚敲下這些字的時候,我知道明天的早晨,天剛微微亮,那個時候村莊道路兩旁的路燈還沒有熄滅,大街上便會出現一個70多歲的老頭兒,一瘸一拐地推着收破爛的小車吆喝着:“收破爛,收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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