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兒,快點吃飯吧,飯都涼了。"媽媽把熱騰騰的米飯端上桌,招呼我趕緊吃飯。
我扒了幾口飯,心不在焉地說:"媽,外婆今天又鬧了,非要回老家不可。您要不要再好好勸勸她?"
媽媽無奈地搖搖頭:"你外婆年紀大了,脾氣就是古怪了些。我們隻能盡量哄她開心。"
我有些惱火地放下碗筷:"可是她天天胡鬧,您也太縱容她了吧?咱們家這麼拮據,哪有錢給她買火車票回老家?"
媽媽瞪了我一眼:"你外婆癱瘓在床五年了,你想想她有多苦!再說了,要不是她當年拼命掙錢供我們上學,你指不定早就沒文化了。"
我被媽媽說得無言以對,隻能暗暗發愣。
起初,盡管癱瘓在床,但外婆的精神頭還很不錯。她會時不時和媽媽聊聊天,逗逗媽媽開心。
"媽,你看我這床頭櫃上的照片,那是你小時候拍的吧?真是個饅頭小子呀!"外婆哈哈大笑着說。
媽媽被逗樂了,也笑着說:"就您那時候拍的,現在都已經泛黃了。要是沒有您老人家拼命掙錢供我上學,我怕是早就沒文化了。"
可是漸漸地,外婆的身體每況愈下,說話也變得很少,大多時候是閉着眼睡覺。有時候半夜外婆褲子了,媽媽就得立馬起來給她換洗。我常常看到媽媽黑黑的眼圈,憔悴的面容,心裡很不是滋味。
作為獨子,我内心是很愧疚的。我每個月拿出1500元給媽媽,但這顯然是杯水車薪。媽媽白天黑夜都在操勞,我卻過着朝九晚五的生活,賺的錢自己花光了。有幾次我想請個護工來分擔媽媽的壓力,但媽媽堅決不同意,說外婆的身體隻有她最了解。
外婆癱瘓五年來,她的性子也越來越固執古怪。有時她會突然嚷嚷着要回老家,非得讓媽媽給她買車票。
"媽,我想回老家住幾天,您給我買張火車票吧。"外婆突然對媽媽說。
媽媽連忙勸道:"外婆,您這樣身體硬朗嗎?在家裡好好休息不是更好?要是在外面出了什麼狀況,我可真擔心。"
"胡說八道!我就要回老家,你們不讓我回去是瞧不起我這老太婆了!"外婆理直氣壯地說。
有時她又覺得我們家太小,要求搬到更大的房子裡住。
"哎,你們瞧瞧,我們家這屋子就這麼小,我躺在床上都覺得悶。咱們要不要搬到大些的房子去住?"外婆突然對媽媽說。
媽媽無奈地說:"外婆,您知道我們現在的家境,哪裡有錢換大房子啊?再說了,住大房子也不友善伺候您。"
外婆不依不饒:"就是你們小氣,瞧不起我這把老骨頭!要是讓我自己做主,我才不會住在這種地方!"
我媽從來不會怄氣,而是耐心安撫,哄着外婆開心。可是有時我看着媽媽被外婆這樣折騰,心裡也是很不好受。
我在一家外企上班,薪水還可以。工作之餘,我會和幾個死黨泡吧喝酒打牌。有時妻子會抱怨我上班加班太累,回家就沒精神陪她和孩子。
"你再這樣下去,我們家就要散了!你看看人家老王,下班就馬上回家陪老婆孩子。你呢,加班到晚上十點多,回家也沒精神陪我們。"妻子數落我。
但我總是理直氣壯,覺得我作為家裡的頂梁柱,既要拿錢養家,又要操持家務,實在是太辛苦了。
每次聽到妻子的抱怨,我都會反過來狠狠數落她一頓。可是轉念一想媽媽的處境,我就無地自容了。媽媽為了外婆,這五年來吃盡了苦頭,連個照應自己的人都沒有。而我呢,有妻子有孩子,生活無憂無慮,偶爾還會抱怨個沒完。
有一天,外婆突然間情緒很激動,嚷嚷着要走,要離開我們家。
"我要走,我再也不想待在這個鬼地方了!你們這些年白白糟蹋了我的青春年華!"外婆嘶吼着,口沫橫飛。
我媽連忙哄她:"外婆,您别鬧了,待在家裡好好休息不是更好嗎?外面太涼了,您萬一着涼了怎麼辦?"
外婆卻不聽,越嚷越兇,簡直就像個暴躁的小朋友。我趕回來看到這一幕,心裡很不是滋味。
"外婆,你别鬧了行不行?你癱在床上五年了,是媽一直在照顧你!你有什麼不滿就直說,别總是胡鬧!"
我幾乎是吼出這些話的。我看到媽媽在一旁流淚,卻說不出半句安撫的話來。五年的委屈,五年的辛勞,五年的操勞,此刻統統爆發出來,化作我狂亂的怒火。
"你們這些年白白糟蹋了我的青春年華!我老了,病了,你們卻無動于衷。現在我要走,你們就是這麼對我的?"外婆的話像一記重拳,狠狠打在我的心坎上。
看着媽媽淚眼汪汪的模樣,我的心被無盡的自責和内疚充斥着。這五年來,是媽媽含辛茹苦地照顧着外婆,而我卻對外婆漠不關心,簡直是罪過。
就在我們以為外婆會就此離開的時候,她突然間癱軟下去,奄奄一息。我和媽媽上前檢視,發現外婆已經沒有呼吸了。
外婆的離世讓我體會到了生命的短暫和無常。我開始反思自己的人生和價值觀,意識到家人才是世間最重要的親人。
從今往後,我決心要好好孝順媽媽,多分擔家務,陪伴妻兒左右。隻有這樣,才不會讓生命留下遺憾。
媽媽守孝的那一年,我幾乎每天下班就回家陪伴她。我們母子倆會坐在一起,追憶外婆的點點滴滴。
"偉兒啊,你小時候可是外婆最疼愛的孫子。她總是背着你到處走,生怕你掉在地上。"媽媽說着說着,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我擁抱着媽媽,内心無限感激外婆的養育之恩。是外婆的付出,才有了我們一家三代人的今天。
就這樣,在我的精心照料下,媽媽很快就從外婆去世的陰霾中走了出來。我開始主動分擔家務,每天做早飯、晚飯,讓媽媽徹底把心放在家裡。周末的時候,我也會帶着妻兒到處遊玩,好好彌補以前的疏忽。
就在我以為生活終于重新步入正軌時,一個意外的消息徹底打亂了我的計劃。
有一天下班回家,我發現媽媽正在廚房裡忙碌,看上去心情很沉重。我連忙上前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媽,您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關切地問道。
我愣住了,心想這些我早就知道了,不就是當年的那件事嗎?可媽媽接下來說的話,卻像晴天霹靂,狠狠擊中了我。
我的心突然像被掏空了一般,渾身無力。原來這些年來,我每月拿出1500元的生活費,都是獨自一人在承擔!我舅舅們這些個混蛋,竟然這麼狼心狗肺!
可是我怎能就這麼算了?我扭頭就往外沖,媽媽在身後大聲喊道:"偉兒,你别沖動!你要去哪兒?"
我頭也不回地說:"我要去找那些混蛋算算賬!他們竟這樣欺負您和外婆,我決不能就這麼輕易放過!"
來到舅舅家,我狠狠地砸起了門。舅舅一家人被我的動靜驚到,連忙開門檢視。看到是我,舅舅似乎有些心虛,嘴裡嘟囔着:"怎麼這麼晚了還來搗亂?"
我上去就是一記重重的耳光,把舅舅打得倒在地上。舅媽和小姨子都吓得不輕,圍上來想拉架。我這才發洩般地吼道:"你們這些賊心腸的東西!外婆癱瘓五年,你們就這樣幹脆利落地抛棄了她!我一個人在承擔所有的費用,你們竟然這樣光明正大地占我的便宜!"
我氣笑了,大罵道:"我堅持個屁!你們就是想白白占我的便宜吧?人外婆癱瘓了,你們就這樣見死不救,我看你們做人做狗都不如!"
一時間,舅舅一家哭作一團,我也是怒火中燒,張牙舞爪。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媽媽竟然也跟了過來,拉住了我的胳膊。
"偉兒,你别沖動!打人可不是辦法。"媽媽說着,又轉向舅舅家人,"你們做為外婆的兒女,竟然這樣對待她,我也是感到非常失望。不過既然事已至此,何必再糾纏下去呢?我們就當作是最後一次團聚吧。"
媽媽的這番話,終于讓場面冷靜了下來。我看着媽媽略帶疲憊的側臉,突然間覺得自己太過沖動魯莽了。外婆已經離世,我們糾纏下去又有何意義?與其這樣勾心鬥角,不如好好檢討,從自身做起。
就這樣,我默默離開了舅舅家,跟着媽媽一同回到家中。回到家裡,我緊緊擁抱住了媽媽,在她的懷裡放聲大哭起來。這一刻,我終于意識到,媽媽才是我這一生最親最愛的人。她含辛茹苦地一個人拉扯大家庭,而我們這些做兒女的,卻總是小心眼、自私自利。是媽媽的寬闊胸懷和博大精神,才讓我們一家人得以走到今天。
從那以後,我更加體恤媽媽的不易,決心好好孝順她。我主動把家裡的雜事包辦了,讓媽媽徹底把心放在家裡。有時媽媽會感動地說:"偉兒,你做兒子的真不錯,媽真是太高興了。"
我會笑着回應:"媽,您就安心在家休息吧,有兒子在,什麼事都包在我身上了。"
就這樣,在我的精心照料下,媽媽的生活終于重新有了滋有味。而我自己,也在這個過程中慢慢成長,學會了怎樣去珍惜眼前人。家人的重要性,我體會得太晚了,但至少沒有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