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述人：孫德申
我叫孫德申，今年63歲了。我之前在城裡的一家機械廠做技術員，退休後每月隻有4000塊終身俸，比起身邊其他的退休人員，雖然工資不算高，但是加上老伴一個月2000塊的終身俸，在四線小城，隻要我們花錢不大手大腳，日子過得還是沒啥壓力的。
我和老伴住的房子是二十年前買的，兒子結婚後我們就分開住了，隻有逢年過節才聚在一起。雖然住在一個縣城，但是不常見面，我和老伴都覺得這樣挺好的。
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生活，我們老年人也有老年人的生活，互不打擾。
可自從兒媳生了二胎後，就鬧着要換大房子。兒媳住的房子是105平方，去掉公攤隻有八十平方。家裡有了二胎後，兒媳總覺得東西多的沒地方放，就把一間小卧室當成了儲藏室。
但是孫子是男孩，孫女是女孩，早晚要分床睡，兒媳就想着早點換個大房子，這樣大家都住的舒心。
兒子一個月的工資七千多，我和老伴每個月貼補兒媳6000塊錢，但兩口子還是存不下錢，房貸還沒還清，手裡又沒有存款，想換大房子不容易。
孫女上了幼稚園後，兒媳把換房子的事提上了日程，給兒子下了指令，必須換房子。
兒子看我們住着的那套老房子地理位置不錯，就提議把兩套房都賣了，湊一起換個大點的房子。我和老伴有些猶豫，兒媳說換了大房子也是為了我們好，一家人其樂融融的住一起多好啊。多少老人想和兒女住一起，兒女還不樂意呢。
我心裡琢磨着，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将來老了肯定得靠他照顧，住一起也是早晚的事，就一咬牙答應了。
房子換得挺快，兒媳自己一個人就敲定了，我和老伴隻需要搬新家就行了。
新房子裝修得挺氣派，有兩個大陽台，我們房間的卧室還向陽。房子還有電梯，我們之前住的是步梯房，在四樓，上下樓不太友善，有了電梯後，出門友善多了。
換了大房子，家裡人都高興，剛開始，一家幾口住在一起确實熱鬧了不少，但時間久了，一些小沖突就慢慢浮現了。
我和老伴都退休了，自從搬到一塊住，兩個孩子就交給我們帶，兒媳說我和老伴退休了，在家閑着也是閑着。兒媳不上班，天天除了逛街就是玩手機，對孩子不管不問。
我和老伴清淨慣了，兩個孩子又特别鬧騰，隻要在一塊玩，沒幾分鐘就要哭鬧一場，不是孫子打孫女了，就是孫女搶孫子的玩具了。孫女嗓門大，隻要不如她的意就扯着嗓子幹嚎，吵得我和老伴經常偏頭疼。
可我要是數落孫女幾句，兒媳就不高興了，說我們重男輕女，現在都是新時代了，女孩子才是全家的寶貝。
在孩子的教育上，我覺得該管還是要管，兒子和兒媳覺得孩子還小，大一點就懂事了。我和老伴說不得，隻能睜一眼閉一隻眼。
我和老伴作息時間規律，八點就要睡覺，但是自從搬一塊住，很少能睡個好覺。兩個孫子睡不着，在客廳鬧騰，兒子兒媳要看電影，就讓倆孩子到我們屋裡玩，基本上不到十點，我和老伴都沒辦法休息。
還有飲食上的差異，我和老伴喜歡吃些清淡的，可兒媳口味重，喜歡吃辣的、油膩的。老伴每天做飯，要做三份，一份我們愛吃的，一份兒媳愛吃的，還要給倆孩子做兒童餐。
雖然我們倆退休了，但每天忙得腰酸背痛。偶爾抱怨幾句太累了，兒子和兒媳臉色都不好看。有一次老伴随口說了一句，現在的青菜真貴，快吃不起了。
兒媳多心了，嘟囔道：咱們就算不住一塊，你們不也要買菜做飯嗎？怎麼住一塊了，天天就抱怨買菜做飯貴了？
兒媳和兒子時不時也會提醒我們，我們隻有一個兒子，将來還指望他們給我們養老呢，趁着現在身體好，該出錢出錢，該出力出力，不然等我們老了，别指望他們對我們多好。
我和老伴住的不舒心，商量後決定回老家養老，免得哪天我脾氣上來了，和兒子兒媳大吵一架，鬧得大家都不愉快。
我和老伴主意已定，兒子勸了幾次無果，也就不再勸了。
不過老家很多年沒住人了，房子也有些老舊了。好在我和老伴還有一些積蓄，我們找了村裡的施工隊，把老房子從裡到外都翻新了一遍。屋裡重新鋪了地磚，刷了牆，房間的燈都換了，門窗和家具也換成了新的。院子裡也收拾得整整齊齊，我們還從縣城買了一些花草。看着煥然一新的家，我和老伴心裡都樂開了花。
搬回老家後，我和老伴自己種菜吃，還養了一些雞鴨，想吃什麼就做什麼，晚上吃完飯就河邊溜達一圈。
村裡有十幾戶人家，無聊了就互相串門，他們種的菜給我送一些，我也會禮尚往來，感覺這樣的生活挺有人情味的。
不過在老家住時間長了，才知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尤其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如果沒有終身俸，日子大多不好過。
住在我隔壁的趙大哥，今年74歲了，他有3個兒子，三個兒子在城裡都有房子，卻沒有人接他去養老，他都這個歲數了，還在鎮上打零工掙生活費。
他大兒子和二兒子說他偏心小兒子，如今他老了，就該小兒子給他養老。小兒子又不承認趙大哥偏心他，說老大和老二都不養老，他是老小，憑什麼要接這個爛攤子？
趙大哥提起這事就落淚，都說養兒防老，趙大哥養了3個兒子，老了卻沒一個孝順的，怎麼能不心寒呢？他說他誰家都不去了，也不指望兒子們養老了，現在就是活一天就賺一天。
村西頭兩戶人家是一兒一女，之前他們在城裡幫兒女帶孩子，孩子們大一些了，他們就回老家住了。他們嘴上說老家比城裡舒心，兒女留他們住，他們不樂意。但我們心裡都清楚，年輕人不想和老年人住一塊，以前住一起是能用到他們，現在用不到了，巴不得他們早點回老家。
其實他們兒女的做法也能了解，年輕人和老年人生活方式不一樣，住在一起久了，難免有沖突，還不如分開住。
不過他們都沒有終身俸，年輕時掙的錢都貼補兒女了，現在六十多歲了還要外出打工，隻有夏天天氣特别熱，冬天下大雪才回老家休息一段時間，平時都在外面苦養老的錢。
半年前，村裡的李嬸去世了。李嬸比我大14歲，兒女也不是不孝順，就是有心無力。兒子和兒媳在外地打工掙錢，一年才回來一次，女兒遠嫁，日子過得一般，在婆家不當家。
李嬸子不能自理後，被兒女送到養老院。養老院在鎮上，我和老伴一個月去看望她一次，李嬸哭着說，我們去的次數比她兒女去的次數都勤。李嬸去世後，葬禮辦得很冷清，我們這些老人看在眼裡，心裡不是滋味啊。
我和老伴雖然有終身俸，但手裡沒有多少存款，飲食上也是注意又注意，不敢生病，就怕将來拖累了兒女，就算有終身俸，日子也難熬。
讓我意外的，有兒有女的老人，要麼忙着幫兒女帶孩子，出錢出力，兒女還不一定領情，要麼兒女不管對父母不問，或者沒有餘力去照顧。而村裡兩個五保戶，日子卻過得優哉悠哉的。
這兩個五保戶是村裡的單門獨戶，一個姓孔，一個姓喬，村裡人習慣喊他們老孔和老喬。
老孔年輕時是出了名的好吃懶做，啥活都嫌累，啥事兒都不願操心。他之前結過一次婚，沒有領證，就是在老家辦了酒席。就因為太懶，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女方在家住了半年就走了，從那以後就沒回來過。
那時候，村裡人都在背後都議論，說他年輕時不努力掙錢，又無兒無女無妻子，老了可咋辦？到老了那一天，身邊連給他倒杯水的人都沒有。
老喬長得高高瘦瘦的，一臉的精明相，但就是不往正道上使。他整天東遊西蕩，敲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他父母都替他着急，他雙手一攤：急啥？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
就這樣，這倆人一年年地混日子，眼看着村裡的年輕人都成家立業了，他們還是老樣子。他們的父母去世後，村裡人都搖着頭，說這倆人将來肯定得吃大苦。
可誰也沒想到啊，倆人老了以後，不僅不用伺候兒孫，國家有五保政策，他倆作為五保戶，每個月都能領到一筆生活費，看病又是免費的，生活基本不用愁。
老孔說他這輩子啥都沒幹成，就圖個自在。沒想到老了以後願望實作了，晚年生活比年輕時還舒坦呢。
老喬身體不太好，去年住進了養老院，天天不用做飯，吃飽了就曬太陽，和其他的五保戶啦啦呱，有人照顧，又不用花錢，還不用看兒女臉色，惹得村裡不少人羨慕。
我們這些老人坐在一起聊天，經常談到老孔和老喬，感慨當初說他們将來老了會受罪，沒想到人家倆晚年卻最享福。
我現在也看開了，人生就是這樣，誰也說不好将來會咋樣。就像老孔和老喬，年輕時誰也沒想到他們老了會過上這樣的日子，可現在誰也沒有他們享福。
都說養兒防老，兒孫繞膝才是幸福，其實幸福沒有具體的定義，晚年不愁吃喝，不用看兒女的臉色，不愁沒錢看病，已經勝過了大多數人的老年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