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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事猛人,政治奇人,道德廢人

作者:曆史其實挺有趣
軍事猛人,政治奇人,道德廢人

(紫禁城 攝影)

正德九年,公元1514年,正月十六日,夜。

這個時候的明朝皇帝,是武宗朱厚照,他是明朝的第十位皇帝。

正德九年的時候,朱厚照已經不在乾清宮裡住了,而是搬到了自己新修的豹房裡。

豹房,在皇城西苑的太液池西南,離西華門和北海公園都還比較近。

名字雖然叫做豹房,但這裡邊可不僅僅有豹子,還有老虎,大象,麋鹿,雄鷹,鹁鴿等等,簡直是個猛獸動物園。

當然了,除了飼養動物之外,豹房中吃喝玩樂的裝置是樣樣配備,甭管您是要唱歌跳舞還是想鬥酒耍牌,那必然是能玩個盡興,是以這個地方,又堪稱是朱厚照為自己打造的古代進階娛樂休閑會所。

朱厚照玩得好,玩得多,當然花錢花的更狠,建造豹房的時候就花了不少錢,建成之後維持這個豹房的運轉,那每年又是不小一筆的開支。

光祿寺卿胡恭曾上奏:本寺供應瑣屑,費出無經。

意思就是胡大人抱怨,說這豹房一天到晚是要這個要那個,今天要肉明天要酒,後天要牛羊是大後天要金銀,花了老錢了,光祿寺的流水根本就計算不過來。

巡撫甯夏的都禦史韓文言則上奏:甯夏採豹以貢,糜費甚多,無益于用。宜停止。以免軍民勞擾。

朝廷整日要求甯夏地區在當地活捉豹子,然後進貢到宮裡,不僅費力費錢,折騰的當地軍隊和百姓不安生,本質上還沒有什麼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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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 半身像)

我們要知道,那個時候是冷兵器時代,明朝雖然已經有火槍了,但是不見得能配備到基層,就算配備到了基層,也不見得人手一把,是以設定陷阱和用弓箭射擊成了捕獵豹子最常用的手段。

可是我們要知道,豹子它是一種感官十分靈敏的動物,嗅覺和視覺都特别敏銳,比如說花豹,一隻成年花豹如果跑動起來,平均時速可以達到每小時八十公裡,那不是說你想捉就捉,想射就射的。

而且,朱厚照還不要死的,人家要活的,活的還不行,人家還要毫發無損的,品相不能被破壞掉,因為朱厚照要放到豹房裡當寵物玩,這就又大大增加了捕獲豹子的難度。

這朱厚照整天在豹房裡尋歡作樂,而他原來居住的乾清宮他也沒閑着,被他改造成了倉庫,專門堆放軍械和火藥。

而就是在正月十六的這天晚上,宮裡放煙花,一不小心就把乾清宮給點着了,大火那是燒了一夜,朱厚照在一旁圍觀,不僅不組織救火,反而哈哈大笑,說了這麼一句話:是好一棚大煙火也!

玩世不恭,這似乎是朱厚照的天性。

正德十二年,鞑靼人進犯明朝邊境,消息傳到京師,朱厚照相當開心,立刻就表示要禦駕親征。

當然,他的想法很快被大臣們全票否決了。

武宗之前的皇帝是孝宗,孝宗之前是憲宗,憲宗之前是英宗,這英宗當年如果不是非要禦駕親征,犯得上後來的土木堡慘敗嗎?是吧,這大臣們什麼都聽得,就是聽不得禦駕親征四個字,怎麼着,難不成你朱厚照也想去留學?

一般來說,内閣六部三法司都攔着不讓去,那皇帝基本上就去不成了,但是朱厚照不是一般人,白天有人攔着他不讓他去,到了晚上他單槍匹馬就溜了出去,縱馬疾馳直奔居庸關,還臨時接管了邊地的明軍,這還不算,朱厚照還指揮明軍成功的擊退了鞑靼人,取得了戰争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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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州大捷)

這也就是說,朱厚照禦駕親征是大獲成功,後來朱厚照回憶這段戰場上的經曆時,他還沾沾自喜的說,自己不僅禦駕親征,自己還親自上了戰場,上了戰場還不算,自己還徒手擊斃了一枚敵軍。

我們要知道,禦駕親征這種事兒,那是會上瘾的,有第一次,那就會有第二次,結果正德十四年江西的甯王朱宸濠搞叛亂,朱厚照更是連夜整軍,浩浩蕩蕩的就率領隊伍開拔江西親自平亂。

當然,大臣們這回還是不同意,但是這一次朱厚照也有經驗了,他也不磨叽了,噼裡啪啦的就把反對他的大臣全都按在地上廷杖,一直廷杖到同意為止。

好漢架不住三遍打,架不住的都同意了,架得住的也都被朱厚照給打死了,是以皇帝南巡是勢在必得。

但是,說是南巡,其實本質上是南征,朱宸濠要cos一把朱棣,萬一真讓他弄成了,你朱厚照早晚吃不了兜着走,你應該緊張起來,但我們的朱厚照同志則完全把南征平亂當成了一場輕松惬意的旅行。

首先,他在路途中發現了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大明的百姓,自己的子民們,養豬的很多,基本上年初養,過年就殺掉了,要麼留着自己吃,要麼賣了換錢來貼補家用,因為豬是六畜之一,早在母系氏族公社時代,我們的古代先民們就已經開始飼養小豬小牛等動物。

這豬和牛啊,還有點不一樣。

古人對牛是有特殊的保護的,一來那個時候的牛的數量比較稀少,二來牛是中國古代農耕重要的生産力工具,是以朝廷一般都會設定法律來保護牛,比如在唐朝的時候,殺牛和殺人的罪過幾乎都差不多了,但是豬不一樣,豬是古代百姓重要的經濟和食物來源,是以養豬這事兒再正常不過了。

但是,朱厚照認為不正常,他思來想去,得出了一個十分荒誕的結論,那就是,自己姓朱,而豬和朱是諧音,那麼老百姓養豬吃豬就等于是吃自己,明顯是對自己不利,于是他幹脆下令全國範圍内禁止養豬,不僅禁養,更不許偷吃,如有違反,直接流放三千裡,發配邊遠地區充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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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 繪像)

反正在路上,朱厚照是各種奇思妙想,一會自行離開隊伍私會從宮裡跑出來的嫔妃,一會兒覺得哪兒風景比較好,他就暫時停下,打個卡再繼續前進,結果帝王之師剛到河北涿州,前線就傳來了甯王之亂已經被平定,甯王朱宸濠更是十分不争氣,已經被南贛巡撫王守仁活捉的消息。

朱厚照啊朱厚照,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誰讓你走得那麼慢!

這個消息傳來,朱厚照差點沒從馬上栽下來,他是又急又氣,埋怨王守仁多管閑事,讓自己不能在戰場上大顯身手,但是啪一下很快啊,皇帝又調整了心情,認為既然出來了,那就應該開開心心的,于是幹脆改南巡為旅遊,浩浩蕩蕩的到保定,臨清,揚州等地玩了半年多,最後才慢吞吞的抵達了明朝的陪都南京。

到了南京之後,王守仁也正好把造反的朱宸濠移交給朱厚照,結果朱厚照

非要把朱宸濠給放了再捉一次,以表示這功勞不是王守仁的,而是自己的,于是一幫人又開始陪着他演戲,把朱宸濠的枷鎖解開,由朱厚照烏央烏央的領着一大幫人再把朱宸濠給按到在地,重新再給他套上枷鎖。

此情此景,想來朱宸濠心中隻有一個字的感想:6。

大半年過去了,鬧也鬧了,玩也玩了,朱厚照終于打算起駕回宮了,大臣們是相當開心,簇擁着朱厚照就往回走,但是,回去的路程上朱厚照還在作妖,路過江蘇淮安府的清江浦時,他看水草豐茂湖水清澈,非要親自駕駛小船到湖中捕魚,結果一個趔趄沒站穩,撲通一聲就落了水,撈上來的時候已經喝了個水飽,淹的不輕,秋日水涼,朱厚照想來是又得了風寒,肺部又灌了髒水導緻感染,傳回京師後,身體久病不愈,各種狀況,結果不到一年就死了。

我們說,朱厚照是個放浪不羁的帝王,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世界這麼大,他想去看看,他從來不喜歡紫禁城,更不喜歡那些迂腐的大臣們。

他在宮裡的一言一行都要受到限制,文官們總是想要擺布他。

其實這怨不得朱厚照,因為朱厚照登基的時候,隻有十五歲,這正是青春悸動的年紀,是一個人對外部世界無限好奇和向往的階段,誰也受不了一幫大臣們這麼管着他。

花錢花錢不讓,娛樂娛樂不讓搞,就連自己跟誰玩都要被批評兩句,朱厚照簡直讨厭死了大明的文官。

但其實,作者想,大明文官,諸如當時的文官代表劉健,謝遷,李東陽,他們也許并非是成心要限制朱厚照,因為正德一朝能和皇帝搭上話的文臣,基本上都是從弘治那一朝被提拔起來的,他們曾經都是大明政壇上的中下層官員,在弘治的父親成化的時代裡,因為糟糕的吏治而處于下位,報國無門,是弘治給了他們展示自我,實作抱負的機會,但偏偏弘治是個短命的君王,幹了沒幾天就死了,于是這幫大臣們幹脆帶着感恩的心,把對弘治的恩情轉移到了弘治的兒子正德的身上,頗有點“蓋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于陛下也”的意思。

軍事猛人,政治奇人,道德廢人

(明武宗朱厚照 繪像)

是以有人會說,朱厚照臨到死,也應該想明白了這一點,想明白了大臣們都是為他好,是以皇帝的臨終遺言才會是:

前此事皆由朕而誤,非汝衆人所能與也。

以前的事情都是我朱厚照不對,和在座各位沒有關系。

那麼以這句話來看,放浪不羁,離經叛道了一生的朱厚照,在臨死之前應該是後悔了,他完全的否定了自己人生的所作所為,并且誠懇的和臣僚們賠禮道歉,是以這人雖然死了,可結局似乎還是挺完美的。

然而,一切真的是這樣麼?

武宗是明朝曆史上最後一位禦駕親征的皇帝,而且還勝利了,面對明王朝的藩王叛亂和局部起義,武宗也間接平定了,雖然本質上跟他沒有什麼關系。

政治上,他抑制了文官集團的勢力,文化上,他修成了《大明會典》,經濟上,他發展過海外貿易,這麼一看,武宗其實幹了不少事兒。

他性格還算比較穩定,更談不上是那種傳統意義上殘忍嗜殺的昏庸君王,甚至在很多事情上(比如誅殺劉瑾),他也能夠厘清是非對錯。

當然,武宗荒淫好色,貪圖享樂也是不争的事實,在清朝的時候,如果上書房的皇子們讀書不認真,教書的師父就會訓斥說,你們不好好學習,難道是想要效仿明朝的朱厚照嗎?

可見,朱厚照已經成為了反面帝王的典型。

有人說,這是皇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是壞人的金盆洗手,是惡人的痛改前非,但是也有人說,這是這個為了追求自己的個性和自由的帝王,在生命最後時刻無奈的妥協和屈服。

最後,讓我們來看一下朱厚照先生對自己的評價吧:

車駕親臨茂社堂,玺書高挂耀龍章。升平宴罷明良會,盛事流傳萬載香。

歡飲醺醺出相門,勞卿再四勸金尊。南征已定旋師旅,去暴除殘第一人。

正德英名已播傳,南征北剿敢當先。平生威武安天下,永鎮江山萬萬年。

欲言又止,欲語還休,無論如何,朱厚照終于為他自己劃上了休止符。

物質世界中,朱厚照的肉體早已消散,而精神世界中,又有誰來審判這位大明天子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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