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是兩座墳墓，餘秀華詩歌《初秋了》

原詩

初秋了

文/餘秀華

稻子熟的時候，秋風才起

對你的愛自轉成一個黑色的星球

在宇宙深處，我無法完成一次爆破

我多麼疲倦啊: 愛和被愛都已成為了深壑

我的眼睛是兩座墳墓

一個埋着情欲的火山，一個埋着絕望的死海

但是我要活着，像胎死腹中地活着

像紅柿子般占滿秋天的山頭

等你經過，都砸在你頭上

你說不清自己的來處，你進入我的身體

就要從懸崖處經過

在枝頭上蕩漾的是昨晚的月亮，去年的月亮

輪回的月亮

我脅迫你和我一起滾下去

從打谷場上，從山坡上，從火焰上

我要我們一起燒得模糊

讓性别成為愛情的罪證

把拳頭打在生活的利刃上，才能接住

滿山堕葉

賞析

為了了解友善，我們把它分成四段來讀。

第一段，“稻子熟的時候，秋風才起”。秋天是收獲的季節，人到中年也是。初起的秋風刮來一陣寒意，也刮來刻骨的回憶。作為起始語，這一句的核心在于“才”字，隐含的意思是年輕時所經曆的一切，也隻有到成熟時才會去思考。“對你的愛自轉成一個黑色的星球/在宇宙深處，我無法完成一次爆破”。我們常稱愛情是一個回旋镖，即傷别人也傷自己。這裡作者别出心裁，将愛比做一個自轉的黑色星球，在心靈的宇宙深處，它隻能沉默，卻無法釋懷（爆破）。“我多麼疲倦啊: 愛和被愛都已成為了深壑”。我已倦到極緻，愛與被愛都成了彼此傷害的溝壑，讓我們深陷其中。

第二段，“我的眼睛是兩座墳墓/一個埋着情欲的火山，一個埋着絕望的死海”。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兩隻眼睛代表兩種心境，一種是激烈的情欲，一種是絕望的死寂，這裡系代指。“但是我要活着，像胎死腹中地活着”。懷孕20周後，胎兒在宮腔内死亡，稱為胎死腹中。這是一種無望的活着，但顯然作者并未死心，還在幻想最後的機會。“像紅柿子般占滿秋天的山頭/等你經過，都砸在你頭上”。我對你的情欲猶如柿子滿山紅，可見多麼奔放與熱烈！等你經過，都砸在你頭上，可見多麼急切與焦灼！此處埋伏着無限的糾結。

第三段，“你說不清自己的來處，你進入我的身體/就要從懸崖處經過”。愛總是來得太突然太意外，一旦被我接受，被我這樣的人接受，猶如從懸崖處經過。“在枝頭上蕩漾的是昨晚的月亮，去年的月亮/輪回的月亮”。你相信輪回嗎？至少我相信，在愛的枝頭上月亮一直在輪回，這裡“月亮”代表與愛有關的一切美好。

第四段，“我脅迫你和我一起滾下去/從打谷場上，從山坡上，從火焰上”。這裡作者用幾乎“同歸于盡”的奢求來表現自己對愛的堅決和犧牲，無理而妙。“我要我們一起燒得模糊/讓性别成為愛情的罪證”。因為有性，是以有愛；因為有愛，是以有傷，因為有傷，是以獲罪。這一論斷近乎犯罪，但卻是一種情感常态，客觀存在。因為作者相信，隻有“把拳頭打在生活的利刃上，才能接住/滿山堕葉”。至此，全詩高潮，讀完令人印象深刻，淪肌浃髓。

寫作特點

一，本詩借助秋來起興，展開回憶和聯想，感情上層層推進，一波趕着一波，緊緊地抓住讀者，讓他們融入自己的内心世界。

二，作者善于把控大自然景物，通過它們來表達和宣洩自己的主觀感情，進而移情于物，借物抒情，達到一種情景交融，物我合一的癫狂狀态。

三，在語言的運用上，想象奇特，用詞大膽，近乎剖析式的語句令人拍案。這些極其生動形象的語言和意象，以及内心獨白式的心理展示，拉近了與讀者的距離，讓他們心有戚戚，震撼不已。

作者

華靈，原名梁成豪，男 漢族 1974年生，河南省南陽市卧龍區人。中國當代先鋒詩人，新銳作家，讀睡詩社專欄詩人。現為當地一名鄉村醫生。第一部詩集《情歌與哀歌》于2015年4月在河南中州古籍出版社順利出版，并于當年6月摘得中國詩歌會在北京舉辦的第三屆新詩人獎銀獎，8月又斬獲青島第二屆紅高粱筆會銅獎。第二部詩集《美女蛇》也正在籌劃出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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