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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讨陳年賬

作者:作家荟

作者:陳富玉

智讨陳年賬

陳黑塔欠陳彬的8500元人民币,一晃快十五年了,通貨膨脹帶來的後果就是三千不抵兩千,又沒有利息,這點錢都不值得要了。

陳彬又一想,這個錢如果永遠不要,陳黑塔這樣的人品他永遠不會給。

在街上時常能碰到陳黑塔,但是陳彬不好意思當衆讨要,錢又不多,為了給陳黑塔足夠的面子,在人多的地方,即便看到他,陳彬也不好意思提起這個事兒。

陳黑塔名如其人,大個,皮膚黝黑,事業機關退休職員,據說才華出衆,也是以恃才傲物,隻因十五年前與人合夥開辦奶牛場,不巧開辦第二年便遇到百年不遇的毒奶粉事件,沒堅持幾年,因資不抵債,草草分了債務,各奔西東了。

欠陳彬的這倆錢兒,就是建場時租用建築器材的租金。

剛開始陳彬給陳黑塔打電話,對方聽出是陳彬,回答是欠款年底結清。結果到年底又說錢沒到位,說欠誰的都不能給了,隻能轉年開春再結賬,又說來年有大老闆投資,還要擴建廠房,擴建的話還需要租用你的器材。

隻是東扯西扯,說廠子正在籌備擴建,之前的欠賬暫時不能算,等擴建時再租再一齊算。後來牛場都散夥了,陳黑塔仍然沒有結清款項。

就這樣今年推明年,明年推後年,這一推就十幾年。

智讨陳年賬

那天陳彬去同僚宏偉家,問問陳黑塔也欠他幾千塊錢的事兒,不料宏偉正在家裡大炕上和一夥人玩牌正酣,陳彬問,大哥,陳黑塔欠你的錢咋說了?對方聽聞“陳黑塔”三個字,眼睛都冒火焰,霹靂道:那陳黑塔不是死了嘛,我不會再去要了,我就當他死了。

他說“死了”兩個字時,提高語氣,兇巴巴、惡狠狠的。宏偉說話時沒有看陳彬,隻盯着手裡的牌,一揚手甩出一把牌,大聲嚷——我炸了它!

陳彬從宏偉家回來,心想年關将至,還得到陳黑塔家去一趟,死馬就當活馬醫。

這次是開轎車去的,說來最早去陳黑塔家催賬,還是騎機車去的,後來開三輪車也去過,這一晃,十幾年變化真的挺大的,為了這麼點欠賬,來陳黑塔家都不知道第幾次了。

到了陳黑塔家,他家是路北臨街大院子,陳彬畢恭畢敬走進敞亮大門,正房五間兩層小别墅,湛藍現代樹脂瓦,酒紅真石漆外牆,鋁包木材鋼化雙玻門窗,進屋窗明幾淨,一套紅木精雕歐花春秋椅,漆黑滄桑老船木案幾,上擺一套高檔純白瓷電水壺,和一套花梨茶盤,裡面有典雅紫砂壺若幹。地面深灰高仿理石磚,金色美縫。半掩深咖色亞光漆歐美紅橡實木門,75英寸液晶薄屏電視機,玄關處半圓幾案上供着三尺高持刀紅臉關公像,古色香爐煙霧缭繞……

陳彬漫步走進大廳,虛掩的門裡面沒有動靜,遂喊了兩聲聲:大哥,大哥在家嗎?

隻聽廚房裡保姆圍着圍裙出來答話,手裡攥着新鮮的蒜苔在擇菜,說你找誰?擡頭一看,認識了陳彬,都來好幾回了,每年的臘月都來,保姆都認識了,保姆說:你找黑塔?他出去了,幾時回來不清楚,你打電話吧。

陳彬說行,出來到大門外打了電話,剛開始不接電話,響鈴幾聲後就挂斷了,後來再撥打已經被設定黑名單。

陳彬垂頭喪氣回到家,夫妻問他怎麼了,陳彬說同僚宏偉罵陳黑塔真的不冤,該罵!連電話都不接。

夫妻說,你用我的手機再打一個試試,他不知道我的手機号碼。

陳彬說行,接過來夫妻的手機,撥打過去後,這回陳黑塔真的接電話了,隻不過對方聽出是陳彬,沒好氣的又挂斷了。

到了晚上,陳黑塔給陳彬來了電話,說白天有事兒,接電話時正在跟老上司喝酒,說你真掃興,早不來晚不來的,偏偏正在敬酒你來電話。并訓斥陳彬說,你小子的這點錢年前有錢也不給你,因你不給我留面子,讓我在衆人面前難堪,你真不會處事兒,催賬要錢哪有你這樣的,大過年的催催的,明年出正月哪天見面哪天給你算了,你個倒黴蛋!

轉年到了龍擡頭二月二,天氣雖然漸暖,但乍暖還寒,陳彬心想,陳黑塔說出正月給結賬,今天二月二,應該沒問題吧,他又駕車來到陳黑塔家,還沒下車就看到陳黑塔在門口閑庭信步的溜達呢。

下了車,打聲招呼,遞過去一隻煙,大哥,您今天給小弟結了吧!

陳黑塔連正眼都不瞅他,遞過來的香煙更是不屑一顧,陳彬的香煙舉在半空老半天,隻聽陳黑塔怒斥道,欠你的這點錢真是煩人,我不是沒有錢還你,(手指了指大門口外矮牆邊)你看看我過年買的煙花爆竹,光煙花我就消費兩萬多,差你這倆錢兒?你就是情商低,你不會要錢,這個錢我真的就不給你了,你愛咋地咋地!

陳彬順他手指的地方看了看,矮牆邊一溜碼三、四層四四方方煙花爆竹大紙箱,都是燃過的,估計價格确實不菲。

陳彬被陳黑塔罵得臉紅一陣紫一陣,舉在半空的香煙隻好灰溜溜收回去,使勁攥在手裡,捏得稀碎。

陳彬結結巴巴地說,大哥,你去年臘月說好今年出正月把我的陳年舊帳結清,你這怎麼又說不給了?再怎麼地咱陳姓一家子,好歹您給小弟結了,不是省得我年年給您打電話?小弟有不會辦事不會說話的地方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陳黑塔不理睬,直直走進大門,反手關了大門,把陳彬孤零零留在大門外的大街上。陳彬回到家裡,心裡憋屈得想哭,要賬沒要到,反倒挨了罵,這世道!

吃過晚飯,信步走到大街上,鄰居跛足鐵哥在門口抽煙,看陳彬蔫了吧唧,問有啥不開心事兒,陳彬把陳黑塔不仁不義的事兒說了,鐵哥嗨一聲,說:這個好辦,禮拜一你去鎮政府一趟,找鎮執法大隊。

陳彬說,這個事兒執法大隊不能管。鐵哥的臉上露出詭谲的微笑:他的确不管欠賬的事兒,但他能管他兒子違法亂紀的事兒。

陳彬疑惑。

智讨陳年賬

鐵哥湊近陳彬壓低聲音說,他兒子在東南溝與别人合夥挖沙子,都是大型機具,現在正是開春時節,每天都有大八輪子(超大貨車)進進出出,沙場就在你們村委對面,沒人舉報村委班子睜隻眼閉隻眼,有人舉報他就得挨罰并沒收違法車輛和大勾機,到那時不愁你的小賬要不來。

陳彬如醍醐灌頂,眼睛眨了眨,心想鐵哥跛足其實一點都不難看,今天看着鐵哥怎麼那樣可愛!

禮拜一,上午陳彬去的鎮政府。下午,陳彬的微信裡,發現陳黑塔給轉來的賬,赫然顯示8500元!并附言“老弟,一家子高擡貴手,有事兒好商量”。